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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宇宙奥德赛
“罗格斯先生,这则凶杀案很可能牵扯华人帮会纷争,跟进下去绝对比餐馆排名来得有新闻价值。”
罗宝霓模拟了几种预备说服总编的说词,兴冲冲敲开罗格斯先生的办公室。
然而十多分钟后,她只得到满腹怒火,罗格斯的态度还好,与往常一样模棱两可,但肯特与汤姆那两家伙,罗宝霓恨恨翻了个白眼,混蛋。
到摄影组说服盖瑞继续去唐人街,不做餐馆专题改为采访凶杀案,那大叔理都不理,只说公司若强迫他做这么危险的事他就要告工会,罗宝霓无奈至极,这算哪门子记者神?人家还专往加萨走廊冲呢。
隔日,罗宝霓特地又跑了一趟,然而昨日还热闹滚滚的华埠竟似一夕变天,街面上异常冷清,几家大酒楼都不营业,联合公告暂歇七日。
“山雨欲来,起风了。”,金娜说,“感觉很刺激啊!大佬死在茶餐厅,哪个帮会做的?“
”不如你帮我分析分析?“,搅动着杯里调酒的颜色,没想到入了夜,整个唐人街更是和主动宵禁似的,酒吧舞厅一齐歇业,她们只能回家。
令行禁止的地下秩序,令人心惊。
“我读的是儿童心理,不是犯罪心理。”
沉默片刻,罗宝霓突然开口,“我在考虑一件事。”
金娜被她严肃的神色挑起好奇,“怎么?考虑和金浩交往?”
罗宝霓无语,“跟他无关!而且我们只是「见面阶段」, not exclusively。 ”,她强调。
“喔......”,金娜拨了拨长发有些失望,慵懒地靠回沙发,“那你考虑什么? ”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去那什么老虎洞里,抓不到小老虎? ”,这想法游走在许可与不被许可的灰色地带,却是很多记者跃跃欲试的方式。
“差不多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要做什么? ”,金娜的中文程度好得多。
罗宝霓倚在窗边,华厦像块大水晶,四面通透,叁百六十度与霓虹水乳交融,除非十年前那场曼哈顿灾难级的大停电再次发生,否则这座美妙又罪恶的城永不会有黑暗的一瞬。
然而黑暗又无处不在,隐在白日里,渗在血液中,在其中的人若不是被吞噬,就是与它融合。
她越来越想知道关于华埠神秘的一面,隐密而诱惑,令人战栗的鲜血,那老者渐渐灰暗的眼珠让她做了恶梦。
“也许,搬到唐人街住一阵子,深入当地? ”,罗宝霓有些不确定,部里不在乎她的价值,只能发掘机会证明自己。
金娜一张脸咳得通红,差点将整口酒液呛进肺里,“然后?调查那些帮会?你疯了! ?你去问问五分局,看他们有没有人敢这么做?小姐啊,黑帮不是开玩笑的,还有,只是随便打份工也接触不到什么重要的线索吧? ”
“我只是想客观地观察和纪录当地生活,并不是针对某一个事件暗访,你又不是不知道学院派最重程序和新闻伦理,当初太阳报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现在「食狮食品」的官司还在打,况且我也不知道黑帮在哪......”,她的语气连自己都有些犹疑和不确定,
”......台里那气氛,我要不拿出一份真东西怎么证明给那群臭男人看? ”
除了安全问题,暗访的新闻伦理向来很模糊,游走在法律边界,这也是罗宝霓踟蹰的主因,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这毕竟不是接到明确线报且有指向性的调查。
想问问金浩有没有认识什么人能介绍,然而刚提华埠两字,他硬生生顿住操入一半的动作,严肃地俯下身来盯着她,“最近不要再去唐人街,尤其周日。 ”
周日会有什么大事?她疑惑。
金浩忍着涨,猛一贯入,罚她做爱还有心思想工作,罗宝霓只得闭上嘴,被弄得哼吟。





下城 04黑白
夹道的人潮,这次绕在运河大街。
两排骑警立在人群后方冷然旁观,高头大马受过训练,对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流来去没有反应,若非偶尔踢踢腿,和雕像差不了太多,街面封堵,一路从包礼街左转运河大街,最终到勿街。
漫天的白色引路钱随着七星步散满天空,细细碎碎一场秋日飞雪。
举丧队伍极其庞大,乌压压一片怕是数百之众,黑麟墨爪如一条游走的巨龙,引得不少好奇的洋人驻足张望,归尘归土之前,那块巨大的黑白遗像最后一次肃然巡过这片唐人街。
合义堂坐馆,黄龙兴。
直钻人心底的鼓号,令夹道目送的人容色染上哀意。
一回头,是八十岁的梁老爷子。
“唉,二十多年,华埠多亏了他,北面那些义大利仔和黑鬼不敢过来搞事,最近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一班童党,没想到真搞出大事,还是在我的店里。”
他长叹一口气,“世事无常,纵横纽约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竟是死在自己华人手上。”
罗宝霓不知怎么安慰老人家,转了个话题,”梁老爷,另一个帮会洪化堂呢?“
老头左右看了看,压低音量,“嗰个坐馆叫南奉天,以前自然也起过冲突,但后来不知道怎么谈的就不打了,大家做生意,稳定才有钱赚嘛!你看,洪化堂也送了牌匾花圈,礼数做得十足。“
灵车与长龙般的队伍转入勿街,一片素黑里夹着几抹显眼的白,应是丧家亲属。
微风晃动沿街一整排的洋槐树,金黄小叶灿烂如雨,风一拂,流光一样泼在身前,卷入一人泰若的步伐下。那人手里牵着一个叁四岁的孩子,全身纯白西服,哀戚氛围里,他像块不与这世界交融的冰,既肃穆又冷峻。
鼻上的雷朋略略触及两道棱眉,黑压压斜斜上挑,像云开后的险峰,若非臂上一圈丧黑将他拉进漫天的萧索,那人便如博物馆里雕的石膏像,遥远而疏离。
”梁老爷,嗰个人......系边个?“,罗宝霓不自觉拿起相机。
老先生连忙阻止,“哎,别拍别拍,那是黄生女儿一家,可怜呐,小孙女好可爱的,黄生最疼她。”
那男人似有所感,淡淡朝街边投来一道目光,隐在深棕色墨镜后的双眼,无从观察,不过那份视线没有丝毫停留,不过半秒,就略了开去。
队伍过了勿街,罗宝霓不打算再继续看下去,金浩让她别在周日靠近华埠估计是听说合义堂将出殡的消息,怕人多治安差,但她没觉得有什么危险。
而刚转身,一声”甜心”招呼却突兀地凑在耳边。
蓝灰色眼睛映入视线,这男人也不知怎么生的,唇形总是一副似笑非笑,左颊甚至凹出个酒窝,但罗宝霓听见这两个字就烦,
“下城新闻, bonnie lo ”,她重新自我介绍。
“我知道,我看到了你的名片,凶手进来前刚好关机的记者。”,男人一身铁灰大衣搭着条有些皱痕的赭红羊毛围巾,一脸趣味盎然。
罗宝霓不应他的打趣,“杭廷顿警监,有何贵干?”
“我刚从布鲁克林调过来,想交一些local朋友,聊聊唐人街,怎么样,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我不是local。“,读懂男人语调里藏着的轻挑撩动和他手上一抹银亮,她心底哼了声。
上次回去后,罗宝霓调查过他,妥妥是个麻烦人物,估计在布鲁克林得罪太多人才被塞到下城第五分局,虽然破过几个大案,但被投诉的档案能迭起几层楼,暴力殴打疑犯是家常便饭,完全鄙视程序正义。
“刚好,我也不熟华埠,不如一起了解?”,他立即见风转舵。
罗宝霓翻了白眼,正想拒绝,两个警察忽地窜到他近前耳语,那男人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甜心,等我电话!”
上东城,65街
由这个角度俯视底下寂静黑暗的花树,远远伏着的大都会博物馆,像头安眠的小兽,清月升上公园对面西大道的高楼间隙,罗宝霓端坐在琴前,不知不觉带了一丝心不在焉。
“怎么了?”,听琴人敏锐地觉察指尖与黑白键的共振里的那丝浮动,“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大小姐,孙小姐,”,老管家哈着身子放下托盘,桂花浓香漫过来,两碗团子甜羹盛在细瓷碗里,“大少爷说结束电话就过来。”
今晚气温骤降,小厅里燃起壁炉,霹哩啪啦碎响,琴旁有一张巧的红木小几,景泰蓝花樽里头插着几枝弗兰博安特洋绣球,暗香被暖催着。
中年女人浓密的鬓发如灰云,美人就算老去,那双眼依旧没变,长年在她父亲罗家骏的皮夹里。
罗宝霓置下琴盖,笑着挤到她身边,“姑姑,有吃的我不累。”
女人点了点她的鼻子,罗宝霓中学起便给罗家骏送去贵族私校寄宿,少有能撒娇的时候。
她母亲早逝,自小将姑姑视为母,但姑姑又非祖父母亲生,小时候觉得奇怪,长大些,她略有所悟父亲这些年总这样别扭的缘由。
罗家骏大部分时间都在忙运输生意,姑姑曾是音乐教授,偶尔在上东城的公寓短住,其余时间待在罗德岛。这里太大,装修老派,罗宝霓宁可住下城金融区的摩登大厦。
她坐不住,钢琴不过学点皮毛,小时候刚能弹点萧邦她就失了兴趣,被罗家骏打了两顿手心,越逼越不学,现在半吊子水平。
“姑姑,你去过唐人街吗?”
上城与下城,无论是的士或地铁只有半小时不到的距离,却仿佛两个世界。
莫贝里街鱼肉铺口污水横流的人行道,包礼街大酒楼门口俗丽热闹的蟠柱龙凤,摆也街小点店飘出的菠萝黄油香,石磨肠粉柜的蒸气,来来往往或匆促,或悠闲的人。
而高贵的上城一丝不苟,琉璃门灯高烧,操着英国腔或法语的门卫对往来行人端着冷眉肃容。
“去过几次,怎么?”
“我要做唐人街相关的专题,当然啦,不要和爹地说。”,罗宝霓眨眨眼,小时候的禁令应该早已不存在,但什么凶杀案啊,黑帮啊,还是不要提太多为好。
“难不成认识了什么靓仔?”
“认识了闻名不如见面的金娜哥哥,还行啦!“,罗宝霓打了个哈哈,”只是dating, and not exclusively.”,她补充说明。
“你觉得行就得咯。”,女人笑道,“要是不错的年轻人,邀请来吃顿饭,金娜的哥哥肯定不差。”
她嘴里含含糊糊咬了一颗桂花团子,芝麻馅的,纯黑流出莹白的糯米皮,又甜又烫,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忽然浮现白天在勿街看见的那个男人,纯白西服以及他臂上缠绕的一抹黑。
周末前,她交了一份认认真真的所谓唐人街餐馆排名报导,罗格斯先生笑着按在办公桌上,罗宝霓读出明确的石沉大海的意味,他们既然想她安安静静做个无用的办公室摆设,她便暂时隐形一阵子。
看过几间唐人街的出租屋,罗宝霓心理建设了一番,她不怕老鼠,唯独对于那些沿着水沟和下水道管线逡巡的黑色昆虫抵死不能接受,幸而天气冷下后,蟑螂的问题不算太糟。
梁老爷子知道她在找房有些意外,罗宝霓模糊地说公司裁员,老先生没多问,推荐了一个老乡的地方,老太太被子女送到安养院,摆也街的小公寓也空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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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城 05威尔
「甜心」二字给电话那头的男音说得轻挑,仿佛在布朗克斯动物园隔着玻璃用胡萝卜逗弄一只哥伦比亚兔,自以为是。
“哎,别生气,抱歉,密斯罗,“,他反应倒是敏锐。
临下班,还有电话转进办公室,罗宝霓耐着性子,“杭廷顿警监,有何贵干?”
“上次不是约好了晚餐?我打电话过来没找到你。”,他理直气壮。
“我们没有约好,若是警监先生有案子的线索,我们可以在电话上聊。“,她拉过笔记本,不过没期待他会说什么,这人很滑头。
“有线索,”,依旧半正经半调情的随意和慵懒,她有些弄不懂难道这人的声线天生是这样?
“而且,还有新的凶杀。”
新的凶杀?
“八点,运河大街金沣,我订了位子。”,不等罗宝霓拒绝,电话那头笑了两声率先线。
落了的士,罗宝霓抬头看了眼这栋占据街口黄金叁角窗的高级粤菜酒楼,石造建筑,仿文艺复兴风格,古典而工整,以前应该是个银行,两头青铜狮守在细雨里,防滑红毯一路延伸进喷着暖气的玻璃门,迈入大堂前她抖抖包上的水珠。
巨大中式宫灯吊在挑高餐馆中央,两侧楼梯蜿蜒而上在半层处合成一个小平台,复又延伸到二楼。两侧花卉流水墙,牡丹,龙凤,金漆将整个酒楼妆点得没有一丝留白。报了杭廷顿的名字,领班直接将她带上二楼。
同样一身铁灰呢大衣和围巾,他似乎也是刚到,笑着拉开她的椅背,又替她挂起风衣。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笑得意味不明,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这件洋装真性感。”
美国人向来不吝于赞美女人的衣着,罗宝霓打量面前的男人,似笑非笑,“杭廷顿警监,我们就不要浪时间了,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阔肩黑色窄洋装,简简单单却看得出一丝不言而喻的昂贵,不像白人皮肤薄得透出青色血管,蜜色香肩如脂如玉,小腿被半透黑色玻璃丝袜裹着,微卷的及肩发乌黑丰盈,既有他能读懂的明艳,又有神秘的含蓄。
只不过,性格嘛,像所有华裔二叁代,直来直往。
“不能只是交个朋友?”,他给她倒了半杯红酒。
“我通常不和已婚男子交朋友,只谈公事。”,罗宝霓挑挑眉,直接扫了一眼他今晚空荡的无名指。
威尔干干一笑,“是正在离婚的分居男子。”
罗宝霓不置可否,几秒后,他苦笑着放弃,“丧礼当日,又有一起凶杀,死者是格兰特街一家卖酒店的店主。”
“小义大利?”,罗宝霓坐直了身,战火烧过运河大街了? “谁干的?”
那群梁老爷子口中四处流窜的童党真这样大胆?
威尔点点头,“目击者说,是几个年轻亚裔混混,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死的人是丹尼叔叔的堂弟。”
这下罗宝霓忍不住惊讶了,曼哈顿黑帮自然有这些意裔的黑手党一份,丹尼,里奇,绰号丹尼叔叔(uncle danny)是其中一位有名有号的大佬,这些小混混敢犯到里奇家族,后续还不知会引发什么争斗。
“难道两大堂口已经控制不住唐人街?”
“场面有越来越乱的趋势,黄龙兴死后,合义堂接位的那什么亨利陈根本没什么办法,有辈份,不过根基不深,我踢上门去找了一通麻烦,他也只是原地跳跳脚,打电话给我上司投诉而已,反倒另一个人.......“
威尔皱起眉头沉吟,想起昨日合义堂大本营的男子。
中国佬和义大利人有些地方惊人的相似,重传统讲辈份,那个joey泰站在一众帮会大佬身后,连座位都无,老人说话时他不开口,一说话,口音依稀能听出是第一代移民,不过英语惊人地流利,淡淡流露的自信隐在周到的礼数之下,表面低调而无害,但他依旧准地捕捉到那人一双审时度事的眼睛,随时伺机而动,像一匹狡诈的狼。
对这种针刺一般的直觉,威尔感到很不舒服。
罗宝霓听了他的话简直无语,果然视程序如狗屎,“你就这样冲进私人产业放话威胁和骂人?没有搜索令,没有凭据,就是去恐吓?难怪投诉你。”
威尔哈哈一笑,视线再度聚焦在她脸上,“你说的话怎么跟我上司一模一样,简直一字不差。我不这样出奇不意跑去探探虚实,怎么查线索?”
“joey泰是谁?“,她注意到刚刚男人脸上那抹一闪而过的沉思。
“黄龙兴的女婿。”
是他?罗宝霓微微一怔。
这两起凶杀必定与两大帮会有关,就算不是直接涉入,高层也会有人知道些什么,合义堂和洪化堂在华埠超过半世纪,绝非表面上那样松散孱弱,尤其合义堂。
不过最终,她没应承威尔所谓合作计画。
用无法证实的线索抢先曝光报导,捕风捉影之下,总有人会露出马脚。报导未证实的消息是很多媒体惯用的方法,尤其在八卦新闻里,先不管叁七二十一地乱报,当事人被逼出来澄清又是一则新闻,最后不管真相如何,热度都保证了。
想出这么个乱枪打鸟的方法,就和他闹上门去试图炸出深水怪兽的策略类似,无赖且乱无章法,但兴许最快见效。
但先不说罗格斯先生根本懒得理会华埠的事,这种方式罗宝霓自己也很厌恶,这才是赤裸裸地违反新闻伦理,视道德和程序如无物。
况且已经决定暂住唐人街,她能自己观察,犯不着与这浑身麻烦的家伙合作。




下城 06阿丽
倦意朝罗宝霓的四肢袭来,光是将分租的窄小套房打扫成勉强能住人的程度已经累瘫。
她并非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千金,中学是严格寄宿学校,只不过是真的从未住过这么脏的地方,且小得只能放架床与一张窄桌,万幸附带了浴室。
这与动则将两房公寓劏成六七间非法隔断,没有冷暖气,且全是单人上下铺的鸟笼出租间相比,这个地方其实已经很好。
心理准备是一回事,床后那堆不知塞了多久的风干食物残余以及一排蟑螂尸体,仍然几乎令她当场呕吐并放弃这个冲动且愚蠢的计画,逃回沃特街。
砰砰砰!
粗口伴随着猛敲墙板的轰击,女声惺忪的嗓音充满怒火,“八婆!你不睡别人要睡呢!”。
罗宝霓赶紧止住将锈迹斑斑的铁床移回原位的动作,这种红砖楼历史悠久,陈旧的木地板踩着有些浮,噪音也大,隔板单薄,几乎就不怎么隔音。她拉下通风的窗户,外面是同样斑驳的露天黑铁逃生梯。
小公寓位在叁楼,罗宝霓还有一位尚未谋面的室友住在客厅隔成的空间,两人将共用厨房,眼下想来怒极大骂的正是她。
其实还只是中午而非深夜,她有些无奈,房里连衣橱都没有,只有一根铁杆撑起的架子。
“喔?你在桥上水工作?”,女孩顶着乱发,抬起脚悠然吃肠粉,她斜着眼打量罗宝霓,瘦削的脸显得眼睛很大,下眼皮因睡眠不足有些苍青,看上去也是二十出头。
既然要做室友,总不好一开始便将关系弄僵,罗宝霓买了些小食做为赔礼,伸手不打笑脸人,倒也一齐在小桌坐下。
bridgewater,中文名「桥上水」,一家位在包礼街的餐馆,菜色新颖还附有酒吧,生意很好,属合义堂旗下。这不难判断,黄龙兴遇害后,一同歇业的酒楼餐馆都是合义堂产业,那日她又套了些威尔掌握的消息。
除了金沣,就属桥上水规模最大而且正在请人,她今早去应征了带位员。
虽然罗宝霓从未有餐馆经验,但大概因为这家餐厅洋人多,带位员需要英语流利,经理见她外型不错,直接就录用了,连有没有合法身份都不看,工资每日现金结算,这在唐人街是常态,流动性服务业的人来来去去,时薪看似不高,但很多台面下的工资都是不上税的,例如小入,这中间有巨大差异,战后经济赤字极大,全靠税补贴。
“今晚才开始。”,罗宝霓点点头。
叫阿丽的女孩眼神颇有些狐疑,叁两下将肠粉吃完,“你说你之前做什么的?”
“呃......文员,“,罗宝霓含糊,“公司裁员,暂时没找到别的工作。”
“怪不得,”,阿丽猛拍了一下桌,“看你就不像混唐人街,也不像刚下船的,海上漂几个月没死都脱层皮,还要给蛇头还债,不可能住我们这种高级公寓,难道是留学生?”
留学生也穷,但和偷渡来的毕竟不一样。
罗宝霓微微一愣只得点头,自己看上去真有这么格格不入?还有这算哪门子高级公寓?
阿丽啧了两声摇摇头,“算啦,相逢也是有缘,给你点提点吧!我以前也待过桥上水,嗰个领班汤玛斯吴,小心他,色胚一个,好看点的都会被吃豆腐,不让碰他就让你去后厨洗碗,手都洗烂你啊。我有个朋友基仔还在那里跑堂,你去找他,就说是阿丽的朋友,他会看着你的。”
小食攻势奏效,两下就相熟起来,阿丽一边喝着冰茶一边给自己的手腕上些推拿药酒,她在杜也街做洗头,晚点还在东百老汇做按摩,对华埠很熟悉。
第一晚上工前,罗宝霓将菜单背熟,工作内容暂时是带位和帮忙在前台接听订位电话,不需要点菜,不过店经理很满意她立刻清楚各种晚餐特别餐点的用心,而领班汤玛斯吴确实将一双眼钉在罗宝霓身上来回逡巡了一阵,笑得意味不明。
基仔很热情,听是阿丽的室友,立刻叮嘱不少注意事项,首要便是避和汤玛斯吴单独相处,以及千万不要到叁楼去,那里是办公室。
餐馆灯光稍显幽暗,点点灯笼装饰散着迷离的光晕,被几个玻璃水族箱格挡散射。桥上水的生意着实不错,人声鼎沸,周间只营业晚上,周五到周日全天,周一休息,二到四夜晚几乎能有八九成轮台两次的客,周末若无预定,基本上有至少半小时的等待时间。
这里的蒜蓉佛州石头蟹和缅因姜葱焗龙虾做得相当出名,不点大菜,几样改良川式,沪式的小点也很受欢迎,加上一片不小的吧台区,客人在等位的时候餐馆还赚几杯酒钱,酒水是利润最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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