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鸥不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回南雀
盛珉鸥的房子租在离学校两公里外的老式小区内,二十几平的面积,除了床,占地最大的就是书柜。
数量可观的书籍除了见缝插针地塞进书架中,不少还堆到了地上,被按照大小厚薄分门别类垒成几摞。
干净、整洁,还有一点……我嗅了嗅鼻子,消毒水的味道。
打量着一眼就能望尽的租屋,我在室内唯一的一张办公椅上坐下。
盛珉鸥的书桌也颇为整洁,一台不是很新的笔记本电脑,一只没有笔的笔筒,还有几本摆放规整的外文书。
我瞟了眼屋外仍在打电话的盛珉鸥,觉得无聊,随意翻了翻放在桌上的书,不小心将一本厚实的精装厚壳书碰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我赶紧去拾,怕晚一秒被盛珉鸥看到了又要生气。
他生气倒是不会骂我,但恐怕下次就再也不会让我进门了。
拾起那几张照片时,我本该将它们塞回书里就好,却不小心多看了一眼。
直到现在我仍然后悔多看了那一眼。
满目黑红的血肉,苍白的残肢,扭曲的人脸。白花花的脂肪拱着血淋淋的内脏,骨头支出人体,挂着藕断丝连的皮肉,乍一看,好似尸山地狱中随腥风摇曳的一面旌旗。
照片中的血腥程度让我脊背不自觉冒出冷汗,胃都有些抽搐。
畏惧的同时,更多的是震惊。
盛珉鸥为什么会看这些东西?课业需要吗?他学法律的,应该要查许多案例,这些照片……或许是有什么用处的?
阳台方向传来开门声,我立马将照片塞进书里,装模作样放回桌上,把有些乱的书都理成了一摞。
“你做什么?”盛珉鸥一眼看到我的动作,他走过来,伸手探向我。
盯着那不断靠近的修长手指,我心跳急促起来,忍不住屏住呼吸。他却只是越过我,去拿身后那几本放在书桌上的书。
“就,帮你理一下书桌……”我尴尬地冲他讨好一笑。
他手里拿着书,垂眼看我:“别乱动我的东西。”
我背上寒毛一竖,讷讷点头。
盛珉鸥将书塞进了最高那层的书架上,我难以够到的高度。之后随手拿了一本书,靠坐在床头翻看。
飞鸥不下 第5节
我反身扒着椅背问:“哥,你怎么搬出宿舍了?在外面租房多贵啊,不如搬回家住啊。”
他翻过一页纸,注意力全在书上,不紧不慢回我:“宿舍不方便,家里太远,这里很好。”
“你有钱吗?”
“嗯。”
“你哪儿来的钱啊?”
我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追根问底探他隐私的打算,可他显然误会了我的意图。
盛珉鸥抬起头,眼含讽刺:“放心,不是你妈给的。”
我爸妈过去针对他吵架,其中至关一点就是争论以后财产继承的问题。我妈总怕他抢我的家产,我的房子,我的一切,活像我们家有几个亿要继承。
两人的争吵透过薄薄墙壁传到我和盛珉鸥的耳里,盛珉鸥总是显得很淡然,我却每次比他还要紧张。现在看来,他那时云淡风轻,看似毫不在意,其实句句都记在心里。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我被他挖苦惯了,脸皮也厚,见他不答,背对他撑起下巴,望着书桌靠着的那面墙发起呆。
我始终没有问他那些照片的用处,为什么会有,是不是课业需要?可能潜意识里,我自己也觉得这不是个好问题。
我放弃了窥探真相的机会,而齐阳没有。
他要比我更早的明白,盛珉鸥的欲望所在。
“欢迎光临~”
身体微微一震,脸上的杂志掉到地上,我从浅眠中缓缓苏醒。
抹了把脸看向来人,等看清对方长相,我心中微有些吃惊。
方磊又来了,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的第三次惠顾。
这次他带来了一枚满钻的星月胸针,等待估价时,开始大谈那位送他礼物的女客人。
“她真是彻底迷上我了,让我有些苦恼,毕竟我也不可能同她真的谈恋爱。”他轻咬着墨镜腿,近看才发现,他眉眼上着淡淡的妆,“她那个未婚夫,好像是她爸爸看中了硬是撮合的。用她的话说,除了学历和长相一无是处,出生低微就算了,对她也很不上心,还有些……性冷淡。”说到最后三个字,他自顾“嘿嘿”一笑。
这时代还能用“出身低微”形容一个人的,想必也是位心高气傲的主,怎么就看上这么只花蝴蝶了呢。
“哥,这些都是她一个人送你的?”沈小石人乖嘴甜,见谁都是哥。
他趴在柜台上,一脸兴趣盎然盯着方磊,脸上满满八卦欲。
方磊勾唇一笑,毫不吝啬释放着自己的男性荷尔蒙。
“对,都是她送的,过两天还说要送我一辆车。你们这车收吗?”
“乖乖,这些加一起得小一百万了吧。”沈小石咋舌,“车有点难脱手,看你当多少吧。”
经过高倍镜与热导仪相辅相成的精密检测,确认碎钻都是真钻后,我又查询了两颗主钻的宝石编码。
两颗钻都在两克拉以上,净度颜色也很好,是难得一见的好货色。
“20万。”我打断两人谈话,报了估价。
方磊已经有些适应我的报价方式,嘶了声后,让我再加一点。
“这两颗钻单卖都要十几万,整个加起来你就给20万也太抠了吧?”他同我讲价,“架子可是白金的,怎么也值得加一万吧。”
我拧眉沉思,做足样子,来回扯皮数回,加了八千。
柳悦将胸针放入保险柜,之后给方磊做了转账。
“说真的,来我店里坐坐吧,我们那儿帅哥美女一大把,要什么有什么,还没有隐形消费。”
我看柳悦被他烦的笑容都僵了,只好过去救场。
“那性价比还真蛮高的,有空一定去。”
“那说好了~”方磊戴上墨镜,帅气道了别,出门时差点与进门的三个高壮人影撞上。
他吓了一跳,惊疑注视三人,边回头边往外走去。
那三个人进到当铺,为首一人什么话也没说,另两人转身就把门关了。
天已经很凉,他们却仍然穿着t恤和汗衫,露出胳膊上夸张的纹身,一脸来者不善。
“做什么啊!咱们打开门做生意的,又不是黑店,关什么门呀?”
沈小石要上去开门,被其中一个板寸男一把推到了墙上。
“别动,让你们动了吗?”
我从椅子上站起,给柳悦使了个眼色,她意会,悄悄躲到了柜台下。
“几位怎么个说法?”我看向那个为首的大光头。
光头冲我一笑,露出颗金灿灿的牙齿,介绍说自己江湖人称“虎哥”,一直在这片混,知道我店开得不错,便来参观参观,顺便借点钱用用。作为回报,以后有事尽可找他。
简单来说,就是地头蛇来收保护费了。
他明确说了意愿,这事倒也好办了。
沈小石嗤笑:“我们都开了小半年了,之前也没人上门‘借钱’啊。你们不要乱来,我们这边和警局联网的。”
虎哥格外不屑:“来来,你让警察来,最多也就关我们两天。出来了我就往你们这儿一坐,坐满八小时,谁进来都打个招呼,我看你们怎么做生意。”
他这都能算明抢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也别无选择。
“行,你过来,我拿现金给你。”我走到铁栅栏前,招手让虎哥靠近。
对方不疑有他,大摇大摆走近,伸手问我要钱。
“你……”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被我一把抓住胳膊猛力往里拉拽,整个人都撞到了铁栅栏上。
须臾间,我折过他胳膊,扯住t恤衣领将他脑袋往坚实的铁栏上迅速连撞三下,撞得他鼻血狂流,嘴里不住发出痛叫。
这一变故直接惊呆那两个小弟,他们怒吼着上前,想要从我手里救回虎哥。可他们忘了外面还有沈小石。
沈小石这人,瞧着白白净净,乖得不行,以前却是打群架的老手。
就是因为打群架把人不小心打残了,这才坐了四年劳——虽然他本人强调只是去凑了个热闹。进去的时候刚满十八,如今也不过二十三,比我还小一些。
他抓住倚在墙角的折凳,眼也不眨往板寸身后砸去,一个砸倒了,便迅速去砸另一个。
那两人被他这样一突然袭击,吃了闷棍,战力直线下降。
板寸直接就倒了,另一个脸上有疤的身板厚实,比较抗打,转身呲着牙一头血地朝沈小石扑去。
沈小石加入清湾市第一监所这个大家庭的时候,才十几岁一小孩,瘦瘦弱弱的,长得颇为清秀,很容易便叫有心人盯上。
他正巧和我还有魏狮一个监室,但一开始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流。来来往往这么多犯人,每个都要交朋友,实在交不过来。
开始有交集,是因为有次在澡堂,我无意中撞破了别人对他的**。里面有里面的规矩,一旦当了“女人”,就会成为所有犯人的目标,再也翻不了身。
当时看他年纪小心有不忍,就多管闲事地出手帮了他,事后虽然穿着束缚衣被关了24小时的小黑屋,但也算做了件好事。
松开虎哥衣领,我麻利开了锁,一脚踹在铁门上,将虎哥夹在了墙与门之间。
“操,你……你敢动手?你tm走着瞧!”虎哥口齿不清地威胁着,拳头已经伸到我眼前。
轻松闪过,我快一步,拳头重重落在他肋骨下,胃的地方。
要比心黑手辣,这些人实在还差了点。
柳悦按了警报,等警察快速出警赶来撞开大门时,我和沈小石两个虽不能说毫发无损,但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民警将倒在地上的人一一送进警车,完了让我们一起去警局做笔录。
虎哥可能也没想到自己踢到了铁板,在警局一直用杀人般的目光盯着我,见我无动于衷,突然撒起泼,坚持说自己鼻梁断了,要做伤情鉴定,要告我故意伤人。
给我们做笔录的民警一瞪眼,用笔指着他:“老实点,这是你能撒泼的地方吗?”
“哎呦,我肝疼……”
“我头好疼,感觉要裂了!”
虎哥那两个跟班不知是不是收到了什么讯号,忽然也躺到地上,捂着身体各处开始叫唤。
“你们这是碰瓷啊,刚还骂骂咧咧生龙活虎呢,这会儿说倒就倒,骗谁呢?”柳悦惊叹于他们的厚颜无耻,插着腰骂起来。
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柳悦一见对方,拧着旳眉瞬间便展开了。
“三哥来了!”
魏狮风风火火赶来,一进门便朝见到的所有穿着制服的人打招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家员工给各位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转过身,面向这边,视线在我们脸上一一扫过,见到那虎哥后,浓黑的眉微微一挑,有些惊诧。
“王胖子,怎么是你啊?”他冷声说着,脸已经彻底没了表情。
虎哥方才还威风凛凛,这会儿跟只淋了雨的鹌鹑一样,脸也白了,身子还瑟瑟发抖。
“三,三哥??”
第6章 但我就是不甘心
闹来闹去,一群人竟是老相识。
魏狮从前开按摩房时,虎哥就在他手下做事,做了好几年,算是个高级马仔。后来魏狮进去了,按摩房也关了,虎哥这才改换门庭另谋出路。
一别经年,曾经的王胖子成了“虎哥”,魏狮也早已成为江湖传说,消失在众人记忆中。
谁能想到这么巧,就随便收个保护费都能收到曾经大哥的店。
大水冲了龙王庙,没人比虎哥更尴尬。
三人立马收了无处发泄的演技,主动承认一切都是误会,随即与我、沈小石、柳悦面对面排成两排,在警局握手言和。
几个人出了局子已是晚上八点多,魏狮做东,请大伙儿刷了顿火锅,吃完了觉得没尽兴,又要去附近的“金色年华”唱歌。
除了柳悦姑娘家不好太晚回家,被魏狮叫了辆出租打发走,其余人浩浩荡荡就往夜总会而去。
如柳悦所说,门口果真许多豪车。
魏狮点了个气派的大包,又叫了几个陪唱的公主,包厢内灯光闪烁,鬼哭狼嚎,吵得我头疼。
“帅哥,抽烟吗?”化着厚厚浓妆的女孩亲昵地靠向我,手里夹着一支烟。
我摇摇头,婉拒了。
飞鸥不下 第6节
我就说我听他们唱歌就好,魏狮那傻比偏不肯,给我叫了个小姐,说是这里的规矩,人均都要有个伴唱。
“帅哥,咱俩喝一杯吧?”胸口别着“丽丽”名牌的女孩见我不抽烟,又倒了杯酒给我。
我抵住那杯子,再次婉拒:“酒精过敏。”
其实都是借口,我就是不会喝而已。十四五岁时倒是有偷偷学着大人的样抽过烟、喝过酒,只是没等熟练就被我妈撞破,之后便是歇斯底里的打骂,让我再不敢轻易学坏。
丽丽可能觉得我有点没意思,撅了噘嘴,自己默默把那杯酒喝完了。
我也觉得没意思。
沈小石站在小舞台上,握着落地麦撕心裂肺吼着我欣赏不来的流行乐;魏狮与虎哥交头接耳叙着旧,两人笼在缥缈的烟雾中,脸上表情有些不真切;虎哥的两个小弟与女人们谈笑风生,吹着牛皮嬉笑不断。
都挺没意思的。
我与魏狮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尿急,起身就往外走。
在门口的小超市买了瓶水,又鬼使神差买了包烟,坐在金色年华大门外停车场的花坛边,我不怎么熟练地将烟送进嘴里,并不点燃。
好涩。
咬着烟嘴,我拿起烟盒翻看起来,没看出有什么特别。
盛珉鸥抽得烟,味道也不如何,还不如棒棒糖好吃……
想是这样想,我却仍然咬着那烟没松口。
穿着奢华的男男女女络绎不绝地从金色年华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里进出,我无聊地望着那扇门,忽然看到个眼熟的身影。
方磊亲密地环抱住一具歪倒的人体,歪歪斜斜往停车场走来。
“我还要喝……”女人卷发红唇,媚眼如丝,像一条蛇紧缠着方磊。
“好了好了,别喝了,你都喝一天了,我送你回去吧,不然你未婚夫该着急了。”方磊温柔地安慰对方,手掌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
我视线盯在那女人身上,眯了眯眼。
“他才不会担心我……他根本没有心!”女人忽地语气激烈起来,“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都还没有去过他家……操你妈,他是家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还是你好,我喜欢你……”
我坐在阴影里,当中又隔了一辆车,他们并没有发现我。
方磊将女人扶进一辆电光紫的跑车内,细心替她调了座椅靠背的高度,随后绕到驾驶位坐进了车。
不一时,跑车发出兽吼一样的轰鸣,倒车,踩油门,风一样消失在停车场。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车的影子,我取下嘴里的烟,这才重新走进金色年华。
包厢里依然热闹,唱歌的人已换成魏狮。
一首荡气回肠的《从头再来》,唱得被揍成猪头的三个人热泪盈眶,不住鼓掌。
我坐到丽丽身旁,主动搭话:“你认识方磊吗?他也在你们这里做。”
“方磊?”丽丽一脸茫然。
我想了想,换了个称呼:“他在这里叫萨沙。”
“哦,沙哥啊。”丽丽看我的眼神有些微妙的变化,“您是他朋友,还是……客人?”
“算不上朋友,街那头的兴旺当铺知道吗?我是那边经理。他最近经常去我那儿当东西,一来二去就认识了。”我笑说,“我刚在外面吹风,看到他扶着一个美女开车走了,那美女你认识吗?”
“那应该是他最近的金主,听说是制药公司老板的女儿,可有钱了。”丽丽满脸艳羡。
一听制药公司老板的女儿,本来还有两分怀疑,现在已是百分百确定了。方才那位黏在方磊身上的,正是我之前在盛珉鸥身边见过的,他的白富美女朋友。
“我听说她有未婚夫?”
丽丽满不在意地一笑:“来这里的有几个是正正经经单身的呀,就是花钱买点乐子罢了,又不会玩真的。”
那可未必。又送表又送钻的,显然正在痴迷,保不齐就是动了真心了。
盛珉鸥啊盛珉鸥,你也有今天。
我发起笑来,丽丽不明所以看着我。
我举起矿泉水杯朝她敬了敬,道:“替萨沙感到高兴,祝他们长长久久。”
她脸上迷惑更重,我不再理她,起身夺过魏狮的话筒,切了首《千年等一回》,获得嘘声一片。
周六就是我爸忌日,我十年没给他上过坟,我妈今年是去不了了,就让我连她的份儿一块去祭拜。
去之前她特意嘱咐我下午去,我问她为什么,她顿了顿,板着脸说上午盛珉鸥会去。
其实我早就猜到,凡是我爸忌日,他从不缺席。
到了忌日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去菜场买了花和酒菜,登上公交赶往墓园。
我以为自己去得已经够早,想不到盛珉鸥比我还早。
我爸的墓在室内,是壁葬。四方的厅中,凹陷的壁龛铺满整整三面墙,高度直达天花板。每座龛中都会点两支电子蜡烛,供奉一束苍白的塑料花。
家属要祭拜,便把东西摆放在壁龛底下的位置,晚些自会有人收走。方厅正中还砌了两把长椅,供亲友追思之用。
我到时,正见盛珉鸥背对着我,坐在其中一把长椅上。
他身前地面上,正对我爸的那列壁龛下,摆着一束白绿相间的小雏菊。
我一下止住脚步,没有再上前,甚至还往墙后躲了躲,怕被他发现。
盛珉鸥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要不是那姿势打瞌睡实在有点高难度,我都要以为他是不是起太早在犯困。
晨风寒凉,嘴里呼一口气,眼前便凝出了白雾。可等到阳光透过树影落到身上,又会升起短暂的暖意。
泛黄的树叶随风而舞,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斑驳起来。
枝叶簌簌轻颤,终于,盛珉鸥也像是被风吹动,开始有了动作。他从风衣口袋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放到了地上的那束花旁。
白烟袅袅升腾,他等了片刻,站起身,似乎是准备走了。
我不再躲藏,从转角走出。
他正好转身,与我迎面相对。
哪有那么多的不期而遇,不过都是处心积虑。脑海里浮现不知在哪儿看过的一句话。
“哥,你来啦。”我弯了弯眼,冲他微笑道。
他双手插在风衣里,视线丝毫没有在我身上停留,大步流星擦着我就要离去。
经过我身边时,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猛一抬手挣脱,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没有容我碰触他超过三秒。
一瞬间,我们都有点怔愣。
我蜷了蜷手指,握成拳收进兜里,同时往后跨了一大步,以保持与他的安全距离。
“我就是想问你,这些年,你有收到过我寄给你的信吗?”
十年来,我给他写过许多信,却没有一封有回应。
从希冀,到愤怒,到哀求,到死心,头三个步骤花了我五年,之后的五年,是漫长的死心过程。我仍然每三个月寄出一封信,却不再寄希望于回信。
最后一年,当我知道母亲身患绝症命不久矣时,我不再写任何信。
如今问他,不是责怪,不为其他,不过是想了了心中多年惦念。
“信?”他理了理袖口,“收到过。”
我眼睫一颤:“那你……”
那你有没有看过?
他似乎早已看穿我要问什么,答得十分爽快:“没看,都扔了。”
鼓动到喧嚣的心脏再次归于平静,面对这个意料中的回答,我以为自己不会失望。
我高估自己了。
“我想也是这样。”我垂下眼,盯着他光亮的鞋面,笑容有些苦涩。
风衣下摆轻轻晃动,他抬脚欲走。
“哥……”我叫住他。
他这次没有再停下,头也不回往墓园大门走去。
望着他背影,我不由叹了口气,似乎我从来都叫不住他。
“对你女朋友好一点!”我扬声冲他喊道。
直到盛珉鸥身影消失在尽头,我才拎着东西转身去看我爸。
将花束与酒菜在地上摆好,我朝壁龛拜了三拜,随后在长椅上坐下。
“爸,好久不见。”十指在身前交叉相握,拇指不断做着画圈的重复动作,“我不是个好儿子,你要骂我要打我,以后见了面随你出气。我对不起你们,我辜负了你和我妈的期待,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闭上眼,陷在一片黑暗里。
“但我就是不甘心。”
第7章 诱我堕落的饵料
空气灼热,呼吸急促。我咬着卫衣下摆,将一件牛仔外套抵在鼻端用力嗅闻。
浅淡的男士香水味早已消散干净,除了衣柜里原木的气息,根本闻不到别的味道。情绪越发高涨,脑子却更加混沌。
额头渗出薄汗,舌尖抵着濡湿的布料。
不够,还是不够……
内心无法发泄的焦躁促使我丢开外套,急迫地抓过一旁丝帕按在口鼻处,仿佛哮喘病人般拼命呼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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