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错【骨科兄妹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一包熏咸鱼
曾桥迎着热风和烈日回到宿舍,空调开着,冷气很足,拍到脸上,满身的疲惫立马跑出来。
吉深深敷着面膜在看电视剧,见她魂不守舍地进来,皱了下眉,拉着屏幕确定今天确实是周六,问:“你怎么这个时间点回来?”
曾桥摆手不想说,把自己椅子上放着的几件衣服往旁边一扔,伸直腿坐下。
吉深深合上ipad,转过来,打量了她一会儿,“去我床上躺会儿吧。我今晚要回家,周一才回来,你随便睡。”
曾桥不在学校住,她那块床板早变成了公共区域,堆满了舍友的书和杂物。
但她不想麻烦对方,谁知道女王秀眉皱得更深,“想让我把你丢上去吗?”
吉深深长得漂亮,非常有攻击力的那种,她也从不屑于掩藏,常把话说得狠又快。当然女王的外号来源不仅于此。大一军训,年级组织大家看爱国宣传片,吉深深一排前的男生借着黑暗不断朝身边的女生小声搭讪,语气猥琐,烦得女生直躲,周围啧声不断。在后排的教官发现来制止前,吉深深已经迅速站起,一脚狠踢向对方的脸。此后名声大噪,谁都知道管院有这么个女王,长相艳丽身手强悍。
当时在吉深深身边的曾桥,目睹了整个过程,而女王现在正用同样的语气质问自己,满脸写着“不容抗拒”四个大字。
曾桥太累,没力气再推辞,脱了鞋爬上对方的床。她把脸埋在吉深深充满馨香的枕间,感到一点安心,最后一丝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吉深深站上椅子够着给她拉空调被,看她疲倦的脸问:“吃饭了吗?”
“嗯……”她已经有了浅浅的睡意,挣扎着道谢,“谢谢。”
“吃什么能吃得你这么累?”
曾桥扬起嘴角,两天来第一次笑得这么真心,“鸿门宴。”
她不知道吉深深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自己睡的很沉很甜。一觉醒来已到晚饭时间,走廊的大声笑语和饭菜的香味慢慢拉回她的感官。她迷糊地撑起自己的脸,听到关着门的阳台隐隐传来校园广播的音乐声。
大概是吉深深走前体贴地关了灯,拉了窗帘。整个屋子被昏暗拢着,有种绝妙的安全感。
她看一眼手机,屏幕提醒着柯元迟发来两条微信,她没管,随便拾一下去食堂买饭。
一食还是最抢手,即使是周六,也充斥着吵闹的人群。她买了一份烤冷面,提了杯粥,慢悠悠地走过人工湖的时候,意外地遇到昌程。
他看到她好像也很意外,本来面对着身边男生的笑脸很快垮下来,宣召着对她明显的厌恶。
昌程身边的男生顺着他的视线转过脸,她认出对方是吉深深的发小叶阪添,见过几次,点头问好。
他飞速一笑,当作回应,回过来拍了下昌程的肩,“那就是这样。我先走了。”
叶阪添一走,气氛就像融进胶水变得凝滞,曾桥好不容易干燥畅快的身体重新塞进累赘般的情绪,脚下走得急,看都不看他。
走出一段路程,她突然回头。昌程没动,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岸边的树影包着他,像是斑驳的时光撵在他背上压出的伤痕。他明明比叁年前长高了不少,但看起来依然脆弱,如同绝交前见到他的最后一次。
雨沿着伞缘落下来,空气中的热意被消解几分。
曾桥常常产生错觉,例如雨和雪其实都是甜的,伸出舌头舔一下就能尝到味道。
这么想的同时,她就真的这么做了。
“我靠,大哥,你在干什么。”看到她把头扬出伞外快速伸出舌头,昌程愣了一下,赶忙把她重新拉回伞下,又把自己的雨伞朝她这边倾斜了一些,“脏不脏啊。”
曾桥用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又去翻包拿纸擦水,无所谓地道:“我尝尝味道而已。”
“……你行不行啊。”昌程叹气,大概两人相处的时间太久,不管她做出什么令人惊异的举动,他都见怪不怪了。
“话说昨天怎么样?”昌程问她。
“什么?”
“告白啊,告白!”
“没成。”
昌程“啊?”了一声,“不能吧……虽然你长得确实不标致,有时候还挺邋遢,也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哎!你别拿手肘怼我!很疼!”
曾桥回手,“不是告白没成功,是这件事没办成。”
“怎么会?我们计划不是挺完美?我还专门嘱咐了育成的头子他们偷偷观望,如果姓徐的不同意就打到他同意。”
“成中不是私立吗?校风好成绩高,怎么还有校园黑社会?”
“什么校园黑社会……说的那么难听。你可不知道,我为了您下了多大的功夫。”
“嚯,我以前怎么都没看出来你这么爱我呢。”
昌程从她手里拿过纸团完美地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那当然,咱俩谁跟谁。我们好歹也是曾经坦诚相见,一起下水勇站水草的革命伙伴啊。”
曾桥和昌程是住一栋楼的邻居,两家之间相亲相爱,很是和睦,两人一出生后就被各自父母抱着在一起玩耍。
等昌程上了小学,就不太爱跟曾桥玩了。他和小区里的男生呼风喝雨,每天凑在一起搓游戏掌机、用玩具枪突突对方好不快乐,跟曾桥在一起只能玩什么人抓鬼还是鬼抓人的弱智游戏。当然曾桥和一般的女生不一样,她一点都不娇弱,也从来不会仗着自己是女孩子就在比赛中耍赖。
但是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已经有了点性别意识,经常跟女孩玩在一起,会被同伴嘲笑。他故意疏远曾桥,曾桥也不恼,识趣着慢慢和他拉开距离。
直到有年夏天,两家结伴一起去郊外游玩。
昌程在水边玩得快乐,看曾桥在几步之外不为所动,他站在一块石头上一边扬着手里的树枝一边冲她得意地做鬼脸:“看你们女生,胆小!”
谁知他站的石头有青苔,动作间没站稳,一不注意跌进水里。昌程不会水,使劲挣扎着,却更往下落,他已经吓得大叫: “救命!救命!”
曾桥也吓呆了,然后她想都没想,脱了连衣裙就跳了进去。
“那水还没你高,顶多到你脖子而已。”曾桥回忆着,嗤笑一声。
昌程不以为意,“可是对小孩来说也挺深了。不过说实话,现在想想你当时脱裙子更吓人。”
曾桥迅速踹向他的小腿,扬起的积水悉数落到昌程的新鞋上。
“我的aj!”
曾桥不理会他的哀嚎,把刚才没用完的半包纸巾塞进他的手里,“一会儿擦擦。”
“那能一样吗……”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学校旁的包子铺,曾桥隔着雨帘喊:“老板,叁屉包子。”
里面很快有人回复:“好嘞!”
昌程把雨伞递给曾桥,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你今天怎么胃口这么大?”
昌程太高,曾桥举伞的胳膊酸得不行,说话也懒洋洋的:“送学长啊。”
“不是吧,你怎么又开始这一招了。”
“好感度不是被昨天的放鸽子行为给破坏了嘛,我得从头努力刷。”
老板提了包子出来,昌程接过,又从曾桥手里换过雨伞手柄。
“早知道我昨天就不去打游戏了,押也得把你押过去。”
曾桥翻个白眼,“你可别了,你押我之前还得跟我妈过招呢。”
“为什么?”
“从今天开始,我家多了个二胎。”
昌程的伞差点没拿稳,冒了句脏话:“卧槽,曾桥你这是要翻身做老大了啊。”
曾桥把他提着的其中一个袋子抠出洞,掏出了一个热乎乎的包子,一脸满不在乎,“老大大概是没戏了,因为二胎是我。”
“啥???”
差错【骨科兄妹H】 【06】挣扎
曾桥有个未曾谋面的亲生哥哥,以前被血缘关系较远的大伯养,现在要回到家里。
孟昭萍叁言两语说完了事情的始末,曾桥也只用了几分钟消化了这个事情。她盯着孟昭萍的侧脸,希望能看出点别的情绪来。但她只是很平淡地缠着手里的丝网花,眼睛落在电视里正在纠缠哭泣的男女主身上。
“看我干吗?还不去写作业。”孟昭萍掀掀眼皮,曾桥点一点头,了目光。
晚上曾祥年回来,又说了一遍,他今天情绪很好,不住地说:“真难想象,这一过居然就是十几年。不知道元迟这孩子过得怎么样……说来元迟这个名字还是我取得。”
听话间,曾桥把眼前的一条鱼夹得稀稀烂烂,曾祥年见了,用筷子敲她手背,带着酒气:“女孩子,吃没吃相。”
这一筷下来,皮肤很快见红,曾桥顿时没了胃口。
“当初真不该把你往男孩子方向养,怎么就养成了这种性格。”曾祥年喝着小酒,已经有点不清醒,说话也糊里糊涂,“……曾桥,还记得吧?你小的时候一直让妈妈给你生个哥哥的。说想要一个和隔壁昌程完全不一样的哥哥,记得吗?”
曾桥内心嗤了一下,直接把鱼头完整夹断。
进了教学楼,视线一下子暗下来,昌程把包子递给曾桥,去伞。伞缘几滴雨飞落在她有点透明的脸颊,乍一看,像是泪。
“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啊。”昌程着雨伞拿远一点,甩了甩。
“什么?”曾桥用指尖划掉脸上的冰凉。
“二胎啊。”
“有什么可意外。”
很久以前的亲戚聚会上,她早就听大人们举杯间喝得烂醉时说过,甚至还有人拿这个对自己打趣,“曾桥啊,你爸妈本来是想把你送走的……”那个时候她还小,对很多事情都模模糊糊,一度以外自己是听错,是大人们的玩笑。不过昨天一听孟昭萍说完,她就觉得一切都通上了。这么多年弯弯绕绕迷雾一样的东西,不过是弹指一下,寥寥几句,全部就在眼前被完整展现。
昌程转回头看她,她的眉间蹙得淡,缺乏表情。
他用手肘了力轻撞她,“别这个表情。虽然以你这个性格,被人家欺负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吧,有什么事儿,不是还有我吗!老子给你撑腰。”
外面的雨下得急,砸在地上溅出一簇簇水花。教学楼里乱哄哄的,昌程的声音却那么清晰而又坚定,“不管发生什么,我肯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儿。谁让我们是一起勇战过水草的革命伙伴呢!”
曾桥盯着他看了几秒,眉间的褶皱消散,抿起唇,手肘怼回去,“想做我爸爸你可早了八百年,我家里已经有个老子了,撑腰就了。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一会儿课间,你帮我去给学长送个包子吧。”
昌程去掐她后颈,笑:“得寸进尺。”
两个人笑闹着一起上楼,踏着早铃进到班里。
能够轻易说出口的,永远不叫承诺。
不过只是两年。两年后同样的洇雨中,昌程却在伞下对她怒吼,眼里是清晰的嫌恶,“你以后离我远一点。我觉得恶心。”
不过如此了。
曾桥回在昌程身上停留过久的目光,踩着橙丽粘稠的夕阳走回宿舍。
她咬着袋子夹着粥,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没想到门锁是开的,出去逛街的另外两位舍友已经回来,正在说笑着整理刚买的衣服,看到曾桥都是一滞。
曾桥提提自己手里的饭菜,“吃了吗?”
“吃了。你今晚吃什么?”其中一位冲她微笑。
曾桥用手肘撞上门,“烤冷面,粥。”
“真奇怪的搭配,哈哈。”另外一位姑娘也笑起来。
“嗯。实在不知道吃什么好。”
而且,也不太有胃口。早上萦在自己鼻尖的咖啡味道好像还在,沉闷地压在胸口,像是一块石板。
“那快点吃吧。烤冷面还是热的好吃。”
“好。”
本来不算熟悉,谈话也就到此为止。
烤冷面冷了果然变得难吃,咬在齿间又硬又干,她又饿,只好就着粥囫囵嚼下肚。一低头看到吉深深留的字条,字迹清丽:
“柜子里有一次性洗漱用品,新的,拿去用。ipad随便看,密码六个7。”
她揉一揉纸条,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女王就是女王,留言都这么形式潇洒,这种话其实用微信打起来不是更快吗?
随便咽完晚饭,她打开吉深深的ipad,找了一部之前一直想看的英剧,点开了一集。
身后两位姑娘正在谈论学校八卦,说得不亦乐乎,传到自己耳里,却陌生异常。
“我前天跟之前社团的学姐吃饭,听说医学部以前有个叫周砥的学长,人长得帅,一表人才,当时是好多女生的暗恋对象。我以为也就那样,毕竟现在‘照骗’多少啊。那些说自己是抖音帅哥的,啧,全都是见光死。结果学姐给我一看照片,惊为天人。太帅了!”
“有多帅?能比隔壁系的叶阪添帅吗?”
“你……这就问住我了。我觉得还蛮帅的,是不同性质的帅。比如隔壁校的段识,也很好看吧?但是和叶阪添就不一样。哦,对了……”
女生回头,看曾桥,“曾桥的哥哥也很帅。我记得新生入校那天,在宿舍里看到他给曾桥整理床铺,简直惊为天人。”
听到自己的名字,曾桥不知道要不要加入话题,犹豫间已经错过时机。
另一位去敲她头,“我看你觉得谁都惊为天人。”两个姑娘很快笑到一起,话题转向别处。
她忽然觉得无趣,退出app,胸间的疼痛一路向下,传到胃袋。
好不容易捱完了那点痛,眼皮又开始泛沉。连着两天被柯元迟折腾,又去柯纪永家受到点敲打,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脱去皮囊的内里成了混乱的一团,连人形都已经算不上。
曾桥拍拍自己的脸,拿出面前柜子里的洗漱用具,把自己洗个干净,再次翻上吉深深的床。
可真的躺下,眼皮每过一点沉一些,她却睡不着。睁了眼,闭了眼,听见宿舍声音小下来,紧接着灯光暗下来,后来连走廊的灯也灭了,声音消了,只剩下外头的蝉在小声连叫,她还是没有睡着。
黑暗中,舍友们的呼吸渐渐匀长,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小声说着梦话。随着刻意小声的翻身,不知道过了多久,曾桥摸着自己的手脚,感觉冷意一点点窜上来,胸腔的疼痛变成隐隐泛出的恶心,连脸颊也逐渐烫起来。
她挣扎了一会儿,叹气,认命地起床穿衣服,提着背包走出宿舍,晃晃悠悠走了一段,借着路灯没翻到学生证也没翻到医保卡,拎着提带的指节渐渐泛白,她咬着牙掏出手机。
柯元迟在和同事的小聚上接到曾桥的电话,只瞥了一眼手机,就立马停止和同事的交谈,推了门出去接。
电话接通,好一阵寂静无声,他看一眼屏幕,确定还在通话中,叫了一声:“桥桥。”
那边终于是有了点呼吸声,还越来越大,压抑着带着点痛苦,敲在柯元迟的耳膜,让他立马浑身紧绷。
“在哪里?”他问。
又是一阵沉默。
他耐心地又问:“学校吗?”
这回终于回了一个单字:“嗯。”
“好,等我,我过去大概半个小时。你应该在宿舍外面吧?如果你面对着你们那排宿舍楼的话,靠近你右手边的方向,有两个长椅,去坐一下。”
曾桥挂了电话,真的看到右手边有长椅,她每周都回来上课,却从来没注意到过。她慢吞吞坐过去,抱起自己,忍受着敲击般的头疼。
柯元迟赶到的时候,看到了在夜色里蜷成一团的曾桥,她穿着早上那件单薄的嫩黄色短袖,紧身的七分牛仔裤,抱着双腿,脸埋在其间看不到表情。
他碰碰她随着低头露出的修长后颈,几乎是烫得指尖一缩。
柯元迟立马脱了外套上衣给她披上,手抚在她的脖间轻声唤她:“桥桥。”
她没动。
心下一紧,他蹲下去,用手背去贴她的额头,“桥桥。”
感到动静,她终于抬头看他,双眼湿漉漉的,像是迷蒙的小鹿,双颊不自然泛着红,声音都是哑的:“柯元迟……”
柯元迟终于松了口气,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穿过她的腿弯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曾桥抓着他的前襟,捏的紧,不由地用脸去蹭他颈窝,声音发粘,像是撒娇:“我不要回家……谁的家都不去……我也不想喝咖啡,你也不许喝……”
说到后面,还掉出几滴眼泪。
她难得如此乖顺,语气可人,眼角流出的泪珠熨烫在自己的颈间,火烧火燎地疼。
柯元迟露出一点微笑,圈紧自己的手臂,吻在她的头顶,哄着:“好,什么都好。”
听到这一句,曾桥终于放心地将自己沉进黑暗。
差错【骨科兄妹H】 【07】碰撞
不是流感高发期,又是夏天,发烧门诊患者少到只有曾桥一人,挂号问诊抽血化验开药,不过一时,她已经被柯元迟领着去挂了水。
曾桥自小被曾祥年当男孩子养,他是退伍军人,老爱拿部队那一套对她,比起学习成绩,他更看重她的体能素质。曾祥年是个有点严厉的父亲,管得严说得严,家教规矩立得多,认为身体不佳就是神松懈的标志,以至于她在初二之前还一直练跆拳道打比赛,寒暑假还要和曾祥年一起晨跑。大概是体育运动做得多,身体锻炼得好,她当真没怎么生过病,进过医院的次数加上今晚,叁根指头全部数完。只不过,偏巧这叁次还都掺着一个柯元迟。
第一次是高一,那顿时间她心情乱得复杂,特意选在生日时和昌程去大吃了一顿,大概是期末考试刚过,紧绷的神一下放松下来,她吃得多又跟着昌程去ktv又唱又跳,整个人兴奋却疲累,回家时赶上一场罕见的大雨,浑身湿透,第二天就又吐又烧。
有远方亲戚长辈过世,孟昭萍和曾祥年赶着回老家,要过了头七才能回来,家里只留了曾桥和柯元迟。那个时候,柯元迟才刚回到曾家没多时,他俩还没说过几句话,当然这事主要还在于曾桥——她不知道怎么与他交谈最为恰当,也不想理他。叫他哥哥她不太乐意,她隐隐觉得对方也不大受得住,因为柯元迟回来的第一天,她迫于孟昭萍的压力,是叫了一声的。她看着他挂着的明晃晃的笑容一下垮下来,眉间倏地皱成一个川字。滞了两秒,一切复回原样,却又不同了,眼里还流出点复杂情绪。
即使短暂,她也看得真切。
他不高兴。曾桥这么觉得。
以至于后来她想戳他的痛,她就把那两个字说的又长又粘,尾音上扬,故意引他不快。但若是到了床上,他对这个称呼反应更大,额上的青筋一下就冒起来,唇抿成一条直线,抽送的速度会变快许多。刚开始曾桥还不知道,只当他还是生气,叫得更起劲。可她被翻来覆去不停折腾地无力的几次之后,她才逐渐回过味来,那不是生气,是被挑到了欲望。听到这两个字,他会有背德的快感。她在心里腹诽柯元迟是变态。不过,下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叫他,因为这样最后他才会射得快,放她一马。
柯元迟是好脾气的,嘴角永远挂着点笑,气质润朗,像是静谧的湖面,和煦、波澜不惊,无论投掷过去什么,他都是淡淡的,一副古井无波。往深了说,还可以说他过于成熟,有超脱同龄人的城府。但只有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他才会有片刻失了理智,外泄出一点情绪。
初打照面时,曾桥根本猜不出来他交叉复杂的眼神背后到底是什么情绪,她只下意识觉得他有些排斥自己,随即感觉好笑,明明被打破平静生活的人根本不止他一个,他短暂的礼貌、温和的表情之下居然是对她的反感。
凭什么?
她忽然觉得难堪,十六年来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现在还要被本尊瞧不上,怎么想都憋屈。曾桥本就打算无视他,至此之后真的很少理他。孟昭萍和曾祥年在的场合她还装装样子,私底下避与他谈话,能不叫他绝对不叫,就算叫,也连名带姓喊他名字,或者不带主语囫囵着说话。
昌程听了笑她小心眼,“不就是哥哥吗?有什么喊不出口的。”
曾桥嗤一声:“要是冒出来一个十几年没见面的陌生女生,让你叫她姐姐,你受得了?”
他不假思索,把篮球在手里转了一圈,“那有什么的呀,我又少不了一块肉。而且,都是一家人了,不叫才显着生分。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叫?我倒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抵触他。看起来哪里都挺好啊,跟你一比,简直比你好了太多了,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曾桥变了脸色,拍掉他手里的球,过了一会儿缓缓道:“……你不懂。”
实际上,她自己也不懂,眼看着心里冒出点什么来,像是野草,扎得自己心烦,很快被自己别扭地压下去。
“我就不信你一辈子不跟他讲话。你总有求他的时候。”昌程弯腰捞起球,向几步之外的篮筐投去,“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跟他讲话。”
一语成谶。
曾桥趴在马桶上不断呕吐,无比痛恨昌程的乌鸦嘴。
平常身体太好,连病毒都知道似的,狠命攻击她。曾桥头一次这么狼狈,吐得天昏地暗,两脚发软,心慌得厉害,连指尖都有些发麻。她自知一个人去不了医院,大概还没出小区门口,就得一头栽倒在地等好心人叫救护车。
与其期待不知道会不会出现见义勇为的好心人,她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柯元迟身上。
起码,他算她的家人。
生病让她变得有些脆弱,想要变得依靠。想要依靠自己的家人,不算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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