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梓不语
那样残酷的话,对于此刻命悬一线的人,何尝不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快说!”嬴政突然而来的一声断喝打断了寒若的心绪。
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寒若只是个小小女医,并未见过君王发怒的样子,更何况还是像现在这样近距离,膝盖一软,整个人便不自觉地跪了下去。
其余在旁边帮忙的宫女和稳婆也呼啦啦跟着跪倒,额头挨着地面,一个个都瑟瑟发抖。
“阿政……”又熬过一波难以忍受的阵痛,姬丹全身上下宛若在水中浸过,勉强回过神,力地转过头看向嬴政的方向,“莫要……莫要为难她们。”
嬴政强忍住心痛,紧紧攥住她的手:“丹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对不会……”
“阿政……你,你不必如此……”姬丹想反握住嬴政的手掌心,奈何连说话都是气若游丝,“我早已料到……这个结果,我只求你……求你保住我们的孩子。”
二选一,对于姬丹而言并不算很难的选择。
孩子自然是最重要的,至于她自己,死亡于她是逃离,是解脱,是一种从容的远去……遗憾虽有,但更多的是不舍。
今生今世,无论对于阿政或孩子,她和他们之间的缘分终究是太浅了,强求不了,也强留不来。
嬴政并未说什么,只转而望向此时俯首跪地的寒若以及她身后的几个稳婆:“你们老老实实地告诉寡人,是不是大人和孩子只能留一个?”
宫女和稳婆们面对君王天威,无不低头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出。
寒若心如擂鼓,战战兢兢地准备点头称“是”,然后闭上眼睛等死。
真的,她确实是做好大难临头的打算了。
姬丹这一胎是她全权负责照顾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是蓄意谋害还是纯属意外,她都难辞其咎。
“回王上的话,奴婢从事助产接生多年,从未见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这位姑娘身子极度虚弱,要想自己生下孩子铁定是不可能了,且时间拖得越长,孩子的情况会越糟糕。奴婢斗胆,恳请王上赶紧为王嗣考虑。”此时打破沉默的是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稳婆,约摸有四五十岁,据说当年成蛟出生时她就在旁边帮忙,可以说是经验老道了。
但经验归经验,在对嬴政的了解上,这位老妇显然还远远不如寒若这个年轻人,却仗着自己待在宫里的时间长,想当然地以为姬丹这种无名无分的,若不是肚子里揣着龙种,估计王上都不可能多看一眼。更何况,现在这情形,摆明了保孩子更稳妥。
因此,她也就理所当然地觉得嬴政肯定会优先保王嗣,便自作聪明地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头。
寒若瞅着嬴政脸色一变,知道要坏事,赶紧抢先一步开口道:“王上,情况紧急,奴婢以为该是用推宫助产的时候了。”
谁知她话音刚落,那名年岁最大的稳婆立马吃惊地看向她:“你身为女医,又从事妇产多年,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
说着,那老妇转向嬴政,一副“我最内行你们都靠边”的架势,口无遮拦,继续作死:“王上别听寒女医胡说八道,推宫必将伤到王嗣,万万不可动用此法。依奴婢看来,这事儿也不难,直接将烈性催产药给人喂下,舍母留子便可。”
寒若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心想这死老太婆真是活的不耐烦了,然而还没等她开口救场,便看见嬴政嘴角一扯,眼神如冰似霜:“舍母留子?好啊……那你先舍了自己这条老命,下去侍奉先王他们吧。”说着一挥手,打算命人将其拖出去杖毙。
“阿政,别……”姬丹冲他摇摇头,哀求道,“别这样……”
那老妇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嬴政的腿连声哭求:“王上恕罪!奴婢不知天高地厚,口不择言……王上饶了奴婢这次吧!”
寒若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王上,姑娘今日临盆,如见血光,恐为不吉。”
嬴政想了想,望着跪地不断求饶的稳婆,冷冷道:“看在丹儿的份上,寡人暂且饶你一命。”
那老婆子死里逃生,尚未来得及叩首谢恩,却听嬴政又扯着唇角说道:“如若丹儿这次无事,你便无事;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和你的家人便等着千刀万剐吧。”
那老太婆一听这事儿还没完,自己很可能还要被凌迟,甚至牵连家人,极度惊惧之下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当场晕了过去。
暴君攻略 急火攻心
嬴政一脸嫌恶地命人将那老妇拖了出去, 此时熟悉的剧痛又开始侵袭姬丹的身体, 之前为了不让阿政担忧,她几度拼了命忍住几将冲出口的惨呼,而此刻的姬丹别说嘶喊痛呼,连抽气□□的劲儿都耗得一干二净, 疼得实在狠了便本能地痉挛几下。
嬴政心如刀割, 抬手用袖子轻轻抹去对方脸庞上浸染的冷汗,带着薄茧的指尖又抚上那已经咬出血的唇瓣。
“王上真的决定了吗?”寒若有些犹豫地看了榻上深陷痛苦的人儿一眼,她当然知道姬丹在嬴政心里的位置,这样的深情固然让人感动,可她觉得这么做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终究还是太残忍了。
嬴政眯了眯深邃的眼眸:“寒若, 你是知道我的。”
这个回答已足够清楚, 寒若低垂了双眼,启唇道:“奴婢马上就为姑娘推宫, 请王上回避一下。”
说着, 她往姬丹的嘴里放了些提气强心的参片, 然后定了定神, 转身让阿胡她们再多备些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会痛吗?”岂料嬴政并未起身, 反倒半蹲在床榻边。
寒若不知该怎么说……强行将血脉相通的那块肉从身体里剥离, 生生把自己的骨血一点一点扼杀,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只怕是心痛远远大于身体上的疼痛。
而以她对姬丹的了解, 对方宁可舍弃自己的命, 也要保住自己孩子的命。
“王上放心, 奴婢定会控制住力道,尽量减少姑娘的痛苦。而且干净的布巾已备好,不会让姑娘伤到自己的……”
姬丹痛极之余,竟分出一丝心神,吃力地伸手想要极力触及眼前的爱人:“阿政,别管我……保孩子……”
嬴政将她的手紧紧贴着自己的脸颊,目光充满缱绻深情:“丹儿,我一定会救你的……孩子有没有无所谓,我只要你好好的。”
“不……若是,孩子不在了,我也……绝不会,绝不会独活!”姬丹明显是急了。
她知道,这对于阿政同样不是难题,在她自己和孩子只能活一个的情况下,阿政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就像当初他未加任何迟疑地想要将孩子亲手扼杀一样。
嬴政自然知道这个孩子对他的丹儿来说有多重要,也正是出于这一点,他才不得已作出了让步,再加上有夏无且的医术,他才勉强由着对方将这小东西留到了现在。
然而如今,丹儿宁可舍掉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下这个小的,甚至以自己的命来要挟……她的眼里心里只装得下孩子,何曾考虑过他的感受?
嬴政承认自己在很多事情上冷心冷情,甚至绝情,可这是他和丹儿的骨血,作为一个母亲,保护孩子是一种本能,丹儿舍不得,难道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舍得?!
难道在丹儿心中,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么?
嬴政的心一阵抽痛,比之更甚的,是被爱人不理解的伤感和凉意……
看着面前之人泛红的眼角,本已耗尽心力抵御阵痛的姬丹一下子慌了,若是阿政执意这么做,此刻的她根本无力阻止。
“阿政,别逼我……我说到做到……”
嬴政双眼通红地瞪视着面色苍白如雪的姬丹,俯下身来贴着她的耳畔,一字一句轻声道:“若你去了,我定让他,为你陪葬……”
十二个字,个个泣血,字字诛心。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皆心知肚明。
姬丹睁大眼睛,无法置信又无比震惊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挚爱,一股深深的寒意自心底升腾而起。心口处骤然一阵绞痛,同时一股甜腥直冲喉头……
“噗——”一声,一大口鲜血从姬丹嘴里喷出,溅上嬴政的衣袍,在上面落下大片触目惊心的殷红。
“贵人!”阿胡端着热水刚进门便目睹眼前一幕,不禁失声惊叫,一盆水差点脱了手。
此时的她再也顾不上什么不得喧哗不可疾走的宫规条例,恨不得瞬移到姬丹的床前,其余的宫女稳婆更是何曾见过这种情形,一个个皆目瞪口呆。
好在寒若反应够快,一看情况不对,二话不说立刻抓起姬丹的手腕为其把脉。
嬴政也呆住了,他愣愣地望着已昏厥过去的姬丹,又低头看向衣襟上的斑斑血迹,怎么也不曾想到自己不过放了句狠话,不过是想要留住他的丹儿,为何竟会变成这样?!
“姑娘受了极大的刺激,以至于急火攻心、口吐鲜血……”寒若边说边果断取来随身携带的银针,在姬丹的指腹、虎口以及人中三个部位分别扎了一下。
一时的心血淤结并不要紧,然而对于姬丹目前这种状况,无疑是雪上加霜,当务之急是让人尽快恢复意识……其余的话寒若并未多说,一则多说无益,二则嬴政毕竟是一国之君,她总不能指责对方说“王上,看看你干的好事”吧。
而嬴政此刻亦是懊悔不已,却只能看着他的丹儿在无边苦海中徘徊,在生死关口不断挣扎,而自己站在一旁无能为力,连同她一起承受都做不到。
“姑娘,醒醒!现在不能睡!”寒若拔去银针,姬丹却无甚反应,她的心头顿感不妙,于是赶紧凑到对方耳畔打算大声将人唤醒。
阿胡也撂下水盆,三两步来到床榻旁帮忙喊着:“贵人!小公子还在您的肚子里没出来,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泪水涌上眼眶,阿胡险些没忍住哽咽,她知道这个时候对于姬丹和孩子而言可以说是生死攸关,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绝对不能泄气不能软弱不能哭……想到这,她深吸了一口气,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抬眸时,只见寒若重新开始施针。
这一次,寒若下手比之前重得多,银针入肤三分……若是平常一个人好好的被这么扎一针,不了痛得大呼小叫;就算睡得再死来这么一下,也会疼得立马从床上跳起来。
然而,姬丹只是眉心微动,惨白的唇瓣嗫嚅着,眼皮沉重得像是怎么也睁不开。
“这样下去不行……”寒若突然嘀咕了一句,紧接着转头对身后那几个宫女和稳婆道,“先把孩子弄出来!我要开始推宫了,你们过来帮我把人按住!”
那几人刚刚被嬴政的气场震慑住,此时一听寒若的话,一个个都醒转过来,纷纷赶上前帮忙。
“丹儿!”嬴政被挤到一边,这一刻,他是真的慌了,徒劳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唤了一遍又一遍,眼角酸涩,声音颤抖。
就在寒若伸手掀开姬丹身上盖的衾被时,阿胡突然拦住她:“真的一定要这样做吗?若是贵人醒来,发现小公子没了,她肯定会受不了的……”
“可是不这么做,便是母子俱殒!”寒若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时间紧迫,再容不得一丝犹豫了。
阿胡眼中含泪:“但这样对她,未太残忍了……”
“胡姑姑,你要明白,姑娘已经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把孩子生下来了!现在只有靠外力将孩子从腹中推出,才能保她一命!”寒若心急如焚,没想到这个时候阿胡会阻拦自己,对方好歹也是一宫掌事,怎么会在如此关键时刻拎不清?!
“可是……”
“没有‘可是’!要想救姑娘的命,只能这么做……”寒若又何其忍心,但她也没有办法,作为一名医者,常常需要做最难的抉择,做最痛的取舍。
而这一次,最痛的并不是她,因为没有人会比一个即将失去孩子却无能为力的母亲更痛苦。
嬴政浑浑噩噩地看着此时本不应出现的争执,看着面前寒若与阿胡的嘴唇不停开合翕动,看着其他宫女和稳婆茫然的脸,周遭却仿佛一下子陷入冷寂,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该干什么……
眼前蓦然一花,嬴政闭了闭眼睛,然后又睁开,眼瞳周围布满了血丝,沙哑着声音说道:“谁再在这里废话,便拖出去砍了。”
霎时间,阿胡与寒若同时闭口,寝宫内众人噤若寒蝉。
嬴政定了定神,刚欲开口让寒若继续,背后忽而响起杜心兰温婉亲切的声音:“哟,王上这是怎么了?是谁惹得您如此不快?!”
暴君攻略 胆大包天
赵高骑着一匹快马, 几乎风驰电掣般地一路疾驰不停到了城门口。
城门附近已经有不少成群结队从疫区赶来的百姓欲进城避难, 被守城卫兵拦下了一拨又一拨。
赵高向其中一名卫兵出示了通行玉令, 对方很是诧异,连忙抱拳俯首:“原来是赵府令, 失敬!”
“哪儿来这么多流民?”赵高骑在马上,扫了一眼不远处被强行拦在城门外、怨声载道的民众。
“周边几个村子时疫闹得厉害,村里人心惶惶, 不少人携家带口到咸阳城里避难, 病入膏肓实在走不了的,便只能留在疫区自生自灭了。”看守城门的官兵一脸无奈地回答。
人心都是肉长的, 老百姓不过是为求一条活路,他们纵使情非得已,纵使再不忍心,却也只得奉命行事。何况这些村民之中说不定有感染者, 倘若一时心软放他们进了城,后果只会更加一发不可拾。
“宫里不是派了医丞过去么?”
那官兵叹息着摇摇头道:“这次疫情来势汹汹, 可以称得上是百年不遇, 宫中人手毕竟有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只盼着染病的人数别再增加, 至于其它的, 也只好慢慢来了。”
赵高听完他的话, 略一思索后, 又问道:“目前时疫最严重的是哪个地方?”
“最严重的……”对方皱着眉想了想, 说道, “应该就是城西的溪山村了。”
赵高心里有了底,于是扯起缰绳,两腿一夹马腹,策马疾驰、扬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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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山村距离咸阳西二十余里,路程不算很远,但路况坑坑洼洼并不好走,尤其不利于骑马行路。好在赵高的坐骑乃是从匈奴引进的良驹,体力耐力与速度远胜于中原大多数的马种,虽说了些周折,但前前后后也就花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到达了目的地。
一条小溪流经村口,溪水淙淙,与远方的山黛蜿蜒相接。
赵高将马匹栓在溪边一棵树的树干上,然后往村口方向径直而行。
他虽然并未与夏无且有过深交,但也多少对其做过一些了解,听闻此人不仅医术湛,妙手回春,且有着一副仁义过了头的心肠,哪里需要他,便上赶着往哪儿去,哪怕是刀山火海都毫不犹豫一头扎进去……换言之,就是个实打实的老好人。
既然溪山村的疫情最严重,那么夏无且十有八九就在那儿。
当然,话又说回来,夏无且虽颇受嬴政赏识,年纪轻轻便位居医丞之首,然而在赵高眼里,这人就是个傻的,就像那些读圣贤书读得呆头呆脑的儒生,满脑子什么济世救人,一辈子都活在虚妄的理想主义中,没得救了。
赵高自己是个极其现实的人,因此,他无法理解甚至鄙视那些理想主义者,连带着对老好人夏无且也不以为然。
然而此时,他却不得不亲自来这疫病横行、乌烟瘴气的鬼地方将那傻医师带回去……
进了村,赵高找了几个村民,很快便打听到了夏无且的住处。
眼前是一间茅草盖成的小屋,简陋不堪也就罢了,赵高不禁怀疑哪天要是风大了点,会不会把屋顶掀了。
等他进了屋,才发现里面除了一张木板勉强拼成的矮榻,再无其它。
夏无且正在喝药,脸色看上去甚是憔悴。
通过与村民们的剪短交谈,赵高知道原来这半个多月,夏无且都在附近几个村庄往来奔波,日夜与村民们同吃同住,每天从早到晚看诊配药,殚竭虑。
辛苦倒是其次,最难的莫过于研制应对时疫的方子,这不光考验的是一个医者对药理和药效的准把握,而且更重要的是须有人为他试药。
夏无且向来行事稳妥,开的方子也一贯倾向于温和,讲究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然此次疫情非比寻常,只怕不能再像以往那样用药,但考虑到病患的身体极度虚弱,不宜擅用虎狼之药。因此,他只好自己来试。
每一剂药配出来之后,夏无且通常都会自己先悄悄服下,然后静静地等待药效发作的时刻。起初诸如上吐下泻、皮肤起疹等不良反应是常有的,甚至好几次直接晕厥在自己的房间里,所幸其他人发现及时。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奋战,他终于制出了针对此次时疫的良方,并分发到众人手中。
疫情稍有起色,他自己却累倒了,一连卧病三日,今天才堪堪能够下床。
夏无且对于赵高的到来有些惊讶,赵高简要说明了来意后,他当即拾东西随对方一起回宫。
本来赵高看他面色不佳,还在担心这一番快马加鞭下来会不会受不住,没想到对方比他自个儿还心急,一路上骑着马狂甩鞭子朝咸阳城方向疾奔,恨不得连人带马都插上翅膀一口气飞到阿房宫。
夏无且当然着急,仅凭赵高的寥寥数语,尚无法判断姬丹目前的情形,此刻他只能寄希望于妻子寒若能够稳得住局面,一定要撑到自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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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就在姬丹吐血晕厥,众人六神无主之际,杜心兰的突然闯入无疑将一池浑水搅得更乱。
“你怎么进来的?!”嬴政的面色难看到了极致,当然并不完全是针对杜心兰,谁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都不会给好脸色。
不过,杜心兰显然根本不在意,指了指虚掩的房门:颇为无辜道:“门没锁,也没人拦着,臣妾为何不能进?”
嬴政刚要发飙,此时床上的人发出一声细弱的嘤咛。
他再也顾不上其它,赶紧转过身,只见姬丹慢慢睁开眼,神智将醒未醒,嘴里却在反复念叨:“保孩子……”
听着她的呓语,寒若突然间怎么也下不了手了。
嬴政正欲催促她们快些动手,不料杜心兰偏偏在这时又抢过话头道:“愣着干什么?人快醒了,赶紧准备着,再耽搁下去王嗣就危险了。”
嬴政正欲斥杜心兰多嘴,没想到对方一反常态地挽起嬴政的胳膊,二话不说便将他往偏殿带。
看到杜心兰眼神有异,嬴政当即意识到对方定是有话要单独对自己说,于是由着她将自己拽到了偏殿。
“有话快讲,讲完就出去。”也无怪乎嬴政没好脸色,爱人命悬一线,这时候搁谁谁还能淡定得了。
杜心兰淡淡一笑,并不把嬴政的态度当一回事:“臣妾已经想办法将端华夫人支走了,现在这里都是自己人,王上有什么话尽管说,有什么火气尽管发,臣妾洗耳恭听。”
嬴政刚想说“谁跟你是自己人”,蓦然意识到杜心兰的话里分明带着几丝揶揄,脸色瞬间又阴了几分:“你是说,寡人在无理取闹?”
“难道不是吗?”杜心兰面色不变,振振有词,“臣妾本意是让王上早做决断,谁知王上才来了几时,丹妹妹便吐血昏迷。不是臣妾多嘴,就算您执意要保大人,也不该当着丹妹妹的面说出来,更不应该说那些绝情之言刺激她。丹妹妹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怨不得别人,王上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嬴政冷冷地启唇:“放肆!”
孰料杜心兰非但没有闭嘴,反而继续不怕死地说道:“臣妾出身低微,一向放肆惯了。何况臣妾就算放肆,也并未胡言乱语。王上扪心自问,即便弃小保大成功,等丹妹妹醒来,发现孩子终究还是没了,她还能活得下去吗?”
嬴政不由得想起之前姬丹那句“绝不独活”,不禁暗暗攥住了手掌心,嘴上却依然在硬撑:“她还想寻死不成?!寡人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王上可知,能救回来的都是不想死的。若一个人铁了心求死,任凭王侯将相或是大罗神仙都无力回天。退一万步,就算王上把人救回来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眼睛不眨地守着,又能怎么样?让她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这难道就是您想要的结果吗?”
“你的意思是,让寡人眼睁睁看着她死?”嬴政恨不得要掐死面前这位杜良人了,他甚至怀疑这个印象中相当明事理知进退的女人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又或者是真的活腻了,否则怎么会如此胆大包天,上赶着再三触他的逆鳞。
比之更令他恐惧的是,他渐渐意识到杜心兰的话是对的……丹儿说自己不会独活,就一定做得到。
任他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也留不住——无论是对方的心,亦或是人。
“臣妾可没这么说!”杜心兰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臣妾的意思是,王上这么呛着,对丹妹妹的身体极为不利,倒不如随了她的意愿,就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若上天眷顾,母子平安,自然是皆大欢喜;若这孩子没福分,相信丹妹妹也不会怪王上的,这与舍小保大有本质上的不同。”
嬴政薄唇紧抿,盯着她看了良久,又皱着眉问出一句:“若是母子俱损呢?”
杜心兰一摊手:“那也是天意,王上只能节哀顺变了。”
嬴政嘴角一抽,只给了面前人了一个字:“滚。”
杜心兰从容不迫地退后,恭敬地行了个礼:“王上应知,明君皆善于纳谏。这该说的不该说的,臣妾都说了,究竟听与不听,全凭王上圣心独断。”
一番话毕,便躬身退至门边。
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为后宫众妃中的一员,杜心兰从不把君王的雨露看得多重要,今儿个却三番两次险些被雷霹到,不用嬴政开口,她也知道自己该滚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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