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梓不语
这段时间里嬴政倒并非完全失去意识、不省人事, 只是大部分时间昏昏沉沉的, 即使少数醒的时候也神不佳,让他自己选人只怕也不妥。
阿胡一番话字字句句格外有理,而且从他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一部分的宫妃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位从宫女晋升来的新人多少有了些好感。
当然,并非人人想法都一样,也不乏看她不顺眼的。
“胡少使可真会打算,还没做事就想着偷懒。不过你说的倒并非全无道理,王上被你害成这样,就算你自告奋勇去侍疾,我们还不放心呢!”此刻阴阳怪气说话的女子乃是少使王氏,论起来此人也算是苦夏的远方亲戚,两年前入宫,因与端华夫人同姓,故而大家都称她“小王氏”。
阿胡本不喜与人争辩,然而对方不仅话说得极其难听,关键还蛮不讲理地将王上生病的锅扣在了她头上……既然到了这一步,她也就不得不反击:“姐姐这话何意?太医令说了,王上的病乃是宿疾发作,与妹妹我有何相干?”
见端华夫人没有制止自己的意思,小王氏便大着胆子继续胡搅蛮缠:“王上不正是吃了你送的宵夜之后便卧床不起?你还有脸说与你没有关系?!我问你,你给王上吃了什么?”
“羊奶羹。”
小王氏偏过头轻蔑一笑:“这种粗劣的食物你也好意思献给王上?依我看,王上就是吃了你做的东西才发病的!最后警告你一句,别把你们草原蛮子那一套带到秦宫里来!”
阿胡再怎样性情柔顺,也无法容忍自己的族人被如此侮辱,当场急了眼,忍不住据理力争:“羊奶怎么了?我们草原人从小就是喝这个长大的,若说体质特殊者饮牛乳导致腹泻,这尚有可能,可从未听说过饮用羊奶引发不适。更何况在我们那里连未足月的孩子都能饮用,王上乃体格强健的成年男子,怎么就不行了呢?”
“你……”小王氏被怼得哑口无言。
“闭嘴!”苦夏突如其来的厉声喝斥打断了对峙中的两人,虽说这一句断喝未指名道姓针对谁,但阴冷的眸光却直直看向了阿胡。
她本就善妒,心眼儿也极小,如今嬴政病着更让她心急如焚,又听说对方那晚服食了阿胡的羊奶羹,便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心烹制的蜜茶遭嫌弃,更是银牙暗咬、忿忿不平。
凭什么我尽心尽力的取悦换不来他的一丝垂怜?
凭什么你的主子都走了这么久,他的心却仍旧没有回到我这里?
那小王氏本已吃瘪,此时见阿胡被端华夫人冷声呵斥,更添了几分得意。
冯七子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上前向苦夏微微俯身,说道:“臣妾以为,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而应以王上的龙体为重。如今王上病着,身边服侍的人自是不能少。宫人们虽说不缺,可到底没有我们自家姐妹照顾得贴心周到。依臣妾之见,轮流前往甘泉宫侍疾确实是最合适的。”
苦夏心知自己刚刚的疾言厉色不过是给某人一个下马威,而非真的与人争一时长短,何况冯七子一番话句句在理且滴水不漏,她也确实没什么好反驳的,只得强压下怒火:“罢了,那便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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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於期被五花大绑地关在一座山间小屋内已有两日,其实一根绳子根本困不住天生神力的他,但奈何当日押送途中突然遭遇一拨黑衣人的伏击,自己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人点了安眠穴,醒来时便已身在此间。
起初他完全是懵的,直到有人趁着送饭时提出希望他弃暗投明、投奔燕国时,樊於期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和小政早就被设计了。
燕国人的要求定然不能答应,可若严词拒绝,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樊於期自是不怕死,但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他必须要想办法回去向小政解释清楚,告诉他这是燕国人的圈套。
不多时,草屋的门“吱呀”打开,送晚饭的人又来了。
这两天都是这个人来负责他的三餐,因此二人也算熟悉。
热腾腾的饭菜放在面前,散发出香味,樊於期正在考虑应对策略,却听对方开口道:“樊将军考虑得如何?时间不等人,还请将军早做决断。”
“改换门庭乃人生大事,岂能草率!且贵国如此做法,绝非礼遇,又如何令在下信服?”樊於期假装没好气道,却在暗自蓄力冲破穴道。
快了……只要再给他一盏茶的工夫,他便能挣脱绳索的禁锢。
“将军有什么可值得犹豫的呢?想必您比我更懂《秦律》,你们秦国对叛将的惩罚是什么,就不用我多唇舌了。到了这一步,您还对秦王政抱有幻想么?”
樊於期一听这话,当即怒睁圆目:“你胡说!王上绝不会如此绝情!”
那人哈哈笑道:“嬴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将军难道不清楚?”
樊於期气红了眼,以至于呼吸都变得粗重……就在这一刻,丹府处一热,他随即意识到封闭的穴道已被冲开,强劲内力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全身经脉……
或许是急于策反,或许是太麻痹大意,那人居然毫无察觉,继续自说自话:“将军怕是还没有认清形势吧,嬴政早就认定赵豪夫妇的陵寝是将军您盗掘的,您觉得现在他还愿意听您解……”
一句话未讲完,他的瞳孔骤然一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抬眼时,只见樊於期不知何时挣开了绳子,右手五指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人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拼命挣扎着,妄图打翻旁边的食案来引起别人注意。
樊於期早料到对方企图,岂会让其如愿,单手将人高高拎起,任其双脚蹬踏,目光变得凛冽而充满杀意:“你的话太多,我忍你很久了……”说着五指用力一捏,“咔”一声竟生生捏断了对方的颈骨!
在那人身上摸索了一阵,很快摸到了开门钥匙和一把匕首,樊於期默默将匕首藏好,又把对方的衣服扒下来给自己穿上,然后微微低下头,两只手端着食案若无其事地出了屋。
秦舞阳刚刚往蓟城发了鸽信,姬丹携荆轲叛逃,时至今日二人依旧杳无音信,太子丹对此已十分不满……想到这,他忽然有些庆幸自己这个时候被派出执行任务,总好过留下来承受主上的怒火。
“秦师兄,大事不好了!”一名手下匆匆来报,脸色煞是难看,“那樊於期竟然挣脱了束缚,将六师弟杀了!”
秦舞阳立马转身:“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个时辰前,当时他穿着六师弟的衣服,加上天色昏暗,大家都没怎么注意。等到发现不对劲时,已经迟了……还有就是,巨阙剑也被他顺走了……”手下声如蚊呐,心里甚是忐忑,毕竟像樊於期这么重要的人在他手里跑了,倘若主上怪罪下来,想必是死路一条。
“秦师兄莫急,我们已兵分两路前去拦截,势必将人抓回来。”话虽这么说,手下也知道此举谈何容易,樊於期武功卓绝,上次若非偷袭,加之其佩剑被缴,他们才能侥幸得手。
“都过了一个时辰,只怕奋起直追也来不及。再说,凭咱们手里这些破烂,能在巨阙剑下走几个回合?”秦舞阳说着,略微一抬手,“吩咐下去,我们的首要目的已经达到,不用追击。”
手下很不理解:“啊?可若是让他就这样跑回秦国与嬴政见上面,主上的计划岂非全都泡汤了吗?”
夜色中,秦舞阳迎风冷笑:“不……我敢肯定,樊於期和嬴政,此生是不复相见了。”
暴君攻略 丹心不复
黄昏时分, 秦国一处边陲小镇里渐渐亮起了稀疏的灯火,小贩们陆陆续续摊回家。
樊於期头戴一顶草帽推着板车, 帽檐压得极低, 脸庞被遮住大半,略佝偻着背不疾不徐地低头走在街边……他的剑就放在板车里, 菜蔬堆在上面起到了很好的掩盖作用。
自打从黄金台那拨人的手里逃出来,他便一路向西往咸阳方向奋起直赶,途中除了要防范燕国人的围追堵截, 还得时刻提防被自己人认出来,这般犹如过街老鼠一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好在他心性坚定顽强,运气也不错, 经过一个月的艰难跋涉, 终于在昨夜有惊无险地到达了秦国的边境线。
眼看着天色不早,樊於期不动声色地绕过那些张贴着他画像的墙, 将满满一车菜推到角落里, 打算席地休息片刻。
衣袋里的盘缠还是从那几个被他杀死的燕国死士身上抢来的,如今已所剩无几, 住宿肯定不够, 更重要的是投宿客舍须登记个人身份, 这样一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为保安全起见, 也为了让自己能够撑到咸阳,樊於期这一路星夜兼程、风餐露宿, 吃了不少苦。不过这都不算什么, 进入秦国境内, 黄金台的人马已经不足为虑,此时最令他担心的反而是被自己人发现行踪。
不能被发现,尤其在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咬牙挺住;必须撑到亲眼见到小政的那一刻;必须亲口将真相、将燕国人的阴谋一五一十告知对方!
“老兄,你这车萝卜看上去新鲜水灵得很,哥们儿拿几个尝尝鲜?”几个衣衫破旧的汉子大喇喇地走过来,一人拿起一个萝卜坐在角落里就啃。
樊於期知道这些人不过一帮子市井无赖,平常干的无非是些欺男霸女的勾当,然而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的他不愿多生事端,只好忍气吞声。
这一车野菜都是从附近山头上挖的,一来为自己果腹,二来也为掩人耳目。
如今萝卜正值时令,格外鲜嫩脆爽,那几个无赖啃得不亦乐乎,渐渐地也跟樊於期东拉西扯讲起了闲话。当然,聊的大多是些低俗无聊的内容,樊於期很是反感,正欲借故走人,不知怎的忽然从那伙人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樊於期脑中警铃大作,浑身上下肌肉绷紧,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哪里来的樊将军,他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了!没看到全国各地贴的通缉令吗?他跑了,就是叛国贼;被抓了,就是阶下囚。连樊家的祖坟都被官府奉命掘了……”
话音未落,但见樊於期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刚刚说什么!”
别看那几个无赖拿萝卜的时候够横的,谁知一对上气场全开的樊於期,当场就懵了,反应过来后立马怂得跟瘪三似的,哆哆嗦嗦地老实交代道:“樊…樊将军父亲的坟墓被……被官府给掘了……”
“不可能!”樊於期瞬间双目失神,失声喊道,“他不会那么做的!不会的!”
那人吓坏了,也没注意樊於期说了啥,苦着脸试图好好解释:“我骗你干什么!不信你就随便找别人问问,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樊於期猛地放开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尽管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可潜意识里却俨然明白这就是铁一般的事实——秦律对叛将的惩罚便是“夷三族、掘祖坟”!
樊家人丁单薄,他的父亲樊空羽是个游侠,半生都在江湖中漂泊行走,即便得遇天定良配,然命途多舛,最终依旧缘分浅薄,各自结局惨淡。
到了樊於期自己这一代,便只有他与妹妹相依为命。然而妹妹红颜薄命,樊家到最后除了父亲那座孤坟,便也只剩下孑然一身的他。
可是如今,竟连那孤坟也没有了……
那几人已隐隐感觉到樊於期不是个简单角色,又见对方不住地自言自语,明显一副受了刺激的样子,赶紧一个个麻溜儿滚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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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於期在一间酒肆里喝得酩酊大醉,嘴里却还在嚷嚷着“上酒”。
夜色渐深,街上店面大多已关门。
望着满桌七零八落的酒坛子,小厮苦不堪言:“客官,小店马上就要打烊了……”
樊於期听罢,眯了眯迷蒙的醉眼,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小厮急忙开口提醒道:“哎,客官您还没付钱呢!”
樊於期将剩下的小半袋银钱一股脑全扔了过去,小厮一数发现数目不对,赶紧拉住他:“这钱远远不够啊!你喝了那么多酒,怎么就给这点钱?!”
“只有这么多。”樊於期没打采地应了句,伸手将人挥开。
小厮急了眼,追着他来到了街上:“喂,你这人怎么喝酒不给钱呐!今天不把帐付清就别想走!”
“哐啷——”一声,巨阙出鞘,寒光霎时照亮了如墨夜色,也将樊於期的眸子映得更加雪亮。
何曾被人用剑指过,小厮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如土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樊於期冷冷一笑,将巨阙往肩膀上一扛,转身欲扬长而去……岂料就在此时,一队夜巡的官兵恰巧巡逻到了这里。
那小厮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立马恢复了力气,手脚并用爬起来,朝那队官兵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呼小叫:“军爷救命啊!有人吃白食不给钱,还拿剑威胁小人!军爷一定要替小人做主啊!”
樊於期一扭头看见官兵,也不躲避,仍然扛着剑不疾不徐地往街道的另一头走。
尽管夜色晦暗,但那把巨阙剑极为惹眼,被领头的官兵一眼认出。
“抓住他!他就是樊於期,官府有令——生擒此人者赏万金!”
“都给我上!兄弟们飞黄腾达的日子来了!”
千金便是罕见的财富,何况是它的十倍!
官府的悬赏令这些兵士红了眼,同时也让樊於期彻底凉了心。
无比悲怆地望着眼前这一群挥舞着刀剑、朝自己蜂拥而来的人,他的眼神由悲凉变成了愤怒,继而闪过一抹凶光。
伴随着巨阙的剑刃挥过,霸道的剑气带起“咝咝”破风,领头的官兵当场身首异处、血溅五步!
剩下的人皆被剑气掀得人仰马翻,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被眼前这把神兵的主人一剑又一剑结果了性命。
巨阙所至,无人可敌。
双方悬殊太大,便注定了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樊於期自幼跟随嬴政,后来又征战沙场多年,骨子里却是个仁慈温柔的人,甚至没有武将的一丝戾气,而他的巨阙剑所杀的也尽是该杀之人,从未染上无辜者的鲜血。
可现在,酒醉的他早已失去理智,或许,在得知祖坟被掘的那一刻,他便已经陷入疯魔。
半生铁血,一颗丹心,到头来却换得这样的结局……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不消一刻,官兵已被樊於期尽数击杀,鲜血染红了夜幕下静谧的街道……
小厮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直接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樊於期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抬脚迈过那些尸体,径直向城门方向走去。
暴君攻略 路遇劫匪
侍疾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天苦夏便前往甘泉宫,在嬴政的榻边守了整整一夜;次日便是冯七子, 虽说按实际情况本可她侍疾, 毕竟如今加上公子高共有三个孩子需要她抚养照料,比其他宫妃辛苦得多,然而冯七子一再坚持,旁人终归劝不住,却也在心中暗叹其对王上的情深义重。
轮到阿胡时,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嬴政早已恢复清醒, 病情也稳定了不少。不过夏无且仍心怀忧虑, 嬴政的病虽有起色,但郁结于胸的那口淤血却迟迟没有排出来。
“如果淤血不出来,会怎样?”阿胡闻言,焦心不已。
国君病况非同小可, 夏无且本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如实告知一个宫妃, 然而看到对方那因急切而盈满泪光的双眸时, 他终究是心软了:“宿疾恶化, 天不假年。”
果然,下一刻阿胡便红了眼圈, 险些站不稳……
“少使莫急,微臣已为王上施针并佐以汤药, 有八成把握将淤血逼出。”
逼出淤血对于夏无且而又不算难事, 然嬴政的身体经年劳损, 已是外强中干。虎狼之药定然用不得,可若治疗之法太过保守,只怕也没有效果。
夏无且本是谨小慎微之人,从不把话说得太满,但此刻看着阿胡熬红的眼睛与担忧的神色,他实在于心不忍,唯愿倾尽一身医术以助王上渡过难关。
谢过夏无且后,阿胡端着药碗推开了殿门。
嬴政一觉睡醒,正安安静静地靠在床头似在想心事,嘴唇依旧没有血色,整个人也病恹恹的。
“王上,太医令的药熬好了。”阿胡试了一下,温度刚合适。
望着碗里黑漆漆散发着刺鼻苦味的药汁,嬴政勉强打起一丝神,拿过碗一鼓作气将汤药饮尽,眼睛都不眨一下。
阿胡接过空碗,拿起之前用温水浸润的布巾,为他仔细擦尽唇角边残留的药渍……
“你怎么来了,不是要照顾亥儿么……”半晌,嬴政打破了良久的缄默。
“王上放心,奴……臣妾把十八公子哄睡着了才过来的。”
听到那声“奴婢”,嬴政不禁微微怔住,随即启唇:“你是寡人亲封的少使,亦是胡亥的母亲,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往后莫要再自称‘奴婢’了。”
阿胡只道称“是”,然而内心深处的担忧却并未因君王的话而减少分毫。
她很清楚,十八公子的生母终究不是自己,且不论宫中那些风言风语何曾销声匿迹过,若待孩子长大成人又当如何?难道真的打算对他隐瞒一辈子么?
心绪百转千回间,却听嬴政又问及胡亥近况,阿胡遂抽回思绪:“亥儿能吃能睡、一切安好,体重也增加了不少,臣妾明日就把他抱来给王上看看。”
嬴政轻轻挥了挥手:“不必了,孩子太小,别把寡人的病气过给他了……对了,最近宫里如何?”
嬴政问这话的本意一来是担心自己病着难有心无力,苦夏若在这个时候和她母家搞些小动作,对他而言会很麻烦;二来苦夏妒忌心重,万一趁此时难为阿胡,自己只怕也鞭长莫及。
“端华夫人治宫有方,宫里一切皆井然有序。不光如此,夫人还召集众医丞听取治疗方案,一连多日废寝忘食。”
“可寡人却听说当日她曾有意找你的不是,若非冯七子出面打圆场,你那关还不知要怎么过,现在你倒帮她说起了好话……”一提及苦夏,嬴政便没好气,如今他是越来越反感这个女人了,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臣妾多谢王上在病中仍挂怀着臣妾,但……”阿胡抿了抿唇,看得出她有些紧张,除了那次和衣而眠的“侍寝”,这还是她第二次与嬴政独处,“但臣妾所言确是实情。”
“这段时间寡人为宿疾所困,力不济,朝政之事大多由王翦、王绾代为处理,端华夫人当真没有与他们私下会面吗?”王翦的人品勉强能信得过,可是苦夏的为人他真的不敢相信。
阿胡言辞笃定:“这些日子众姐妹时常待在一处,臣妾以为,纵然端华夫人想与家人见面,恐怕也抽不出工夫。”
“罢了,问你也是白问……”嬴政扶额,朝阿胡一抬下巴,“给寡人念念近两日奏报吧。”
阿胡急忙劝道:“万万不可。太医令说了,王上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不可再操心劳神了。”
“无妨。人活着就是要受累的,只有死人才会轻松惬意、一了百了……念吧。”
阿胡只得依言唤内侍拿来一小摞奏章,捡起最上面的一份,一扫开头,说道:“王上,这是廷尉李大人的奏报。”说着,她开始逐字逐句念:“秦王政十六年岁次辛未,露月初五,于安邑发现叛将樊於期之踪迹,官兵与之战,皆被杀。后逆犯欲出城,与守城官兵再战,士卒皆不敌,遂逃脱。经核计,两战共伤亡八十七人。臣奏请圣意,恩准加派人马奔赴各地,以早日缉凶归案。”
阿胡念完了,抬头却见嬴政呼吸骤然变粗,面颊泛着潮红,当即吃了一惊:“王上……”
话音未落,嬴政突然痛苦地捂着胸口,偏过头面对地面“噗——”地吐了口血。那淤血深红中透着黑色,分明积郁许久,溅了几滴在被褥上,触目惊心……
阿胡见状,赶紧为他拍背顺气,同时不忘朝门外喊:“快去请太医令,王上的淤血吐出来了!”
淤血得以排出,嬴政胸腔中的憋闷感顿时减轻了许多,人也很快缓过劲来。
望向地上那一小摊红色,他先是愣住,接着喃喃道:“先王驾崩之前,也是如寡人这般呕血……”
阿胡没听明白,以为嬴政自认为命不久矣,心中不禁大骇,连忙说道:“王上慎言!王上风华正茂、身强体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何况此番也只是淤血郁积于内,吐出来就没事儿了,太医令妙手回春,他的话您还不信吗?”
阿胡说的自然是实话,可她仍然想不通嬴政为何听了那份奏章的内容之后立马就吐血了,虽说淤血清除是好事,但刚刚的情景真把她吓得不轻。
也不知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嬴政只是伏在床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摊血迹,沾着些许残红的嘴角莫名扯出一缕凄凉的笑意:“吐得好,吐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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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牵着驴子漫步于羊肠小道,姬丹骑在驴背上,时而抬首望望日头,时而左右环顾周遭的景致。
此时虽说已步入深秋,但天气还未完全冷下来,然而举目四望皆是满眼荒芜,枯黄的野草到处都是,依稀可见的阡陌田埂可以证明此处曾几何时还是一片沃野良田。
战乱不断、民生凋敝,百姓流离失所、甚至易子而食。这一路走来,姬丹不知亲眼目睹了多少家破人亡、白骨露野的人间惨剧……而在以前,在她还勉强算是个上位者的时候,也从未如今朝这般近距离地体验民情,更是从未设身处地的了解到黎民百姓生存的艰难。
“荆轲……”姬丹不由得打破了沉默,“你有没有觉得过去的我很幼稚?”
荆轲微微朝后转过头,脚步却不停:“何出此言?”
“当我还是黄金台少主时,我曾千方百计地寻求救亡图存之道,为促成合纵抗秦大计、为完成苏秦先生的遗愿而倾尽所有,不择手段……可自从我质秦以来,我发现秦国最强大的不是攻无不克的虎狼之师,也并非用兵如神的将才领袖,而是他们的百姓。每一个秦国子民都深爱着他们的国土,都愿意为国而战,这样的凝聚力是其它六国任何一国没法比的。百姓丰衣足食,国君励图治,这样一个国家怎么可能不实现一统天下的大业……”后面的话她并未往下说,想想自己母国的子民,一个个却恨不得别国早些打进来,天天盼着改朝换代能让他们脱离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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