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陇上

    “那你现在——你——你什么时候结婚”听楚于梦说完，林青照想问问现在楚于梦内心的想法是怎么样的，又无法直接开口，显得语无伦次。

    “我，快了，再过两天。”

    “哦，这么快啊……”林青照此时算是彻底放下了幻想。

    “嗯，青照，你放心吧！我对象是我照顾过的一个病人，被人骗了钱，又被骗子打伤，出了院之后，他经常来找我，说是我‘彻彻底底救了他’，一直以来，对我也很好。这两年，我一直在等你，觉得总有一天，你会突然出现在我跟前。哎，可能这就是没有缘分吧，今年五一的时候，我就答应他了——我在说啥呢……我打电话就是问问你心里的真实想法，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愿意再回来找我了，我以为你会觉得我拖累你……”

    “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都怪这个刘长乐，真是个害人精！”青照打断楚于梦。

    “我打电话就是想跟你确认一下你之前究竟是怎么想的，现在知道了原委，我也没啥可遗憾的了。林青照，谢谢你，祝你也能早点找到你命中的那个注定能和你走到一起的姑娘——打了这么久了，我挂了啊……”

    “你……挂吧……”

    电话那端再也没有了说话声，只能听见微弱的起起伏伏的呼吸声。大约十几秒后，话筒里的挂断声，使得青照心里咯噔一下，他才清晰地意识到——她是彻底离开了。

    经历过这么多的事之后，林青照心里虽不会再掀起那巨大的风浪，然而来回摆动的心潮，却也填充得他难受。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好一会儿，才重新焕发起精神，一拍桌子，就来找林宏吉。

    “大吉，你之前是不是说，在赌场的时候，碰见过刘长乐也去那里赌博”

    “对啊，你问这干嘛”

    青照将刚刚电话里的谈话内容复述一遍，盯着林宏吉的眼睛。

    “你是说，刘长乐是和双角金角狼狈为奸的”

    “**不离十！我听楚于梦说，除了刘长乐，另外两个人一个瘦高个，有些瘸腿，一个身材比较厚实，那基本就能确定是双角和金角。既然刘长乐以前去过赌场，说明他就有可能是那里的常客，和这些人早就认识，说不定还是一伙的。怪不得当时张局长抓不到双角，原来是他给偷偷摸摸放走的！看来这刘长乐，来头不小啊！”明显地，此时青照是深深憎恨刘长乐的。

    “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那老幺都判死刑了，刘长乐咋还好好的当他的书记呢警察审问的时候，他一点边都沾不上他有这么神通广大吗再说赵欢现在认错态度这么好，他肯定也会说啊！”

    “不管怎么样，这其中肯定大有关系。可惜没有证据啊，要不我们有时间去找张局长说说。”

    “青照，先不要这么心急，现在这不是你我操心的事。赶紧找找西凉啤酒厂的合同去哪了吧！你看赵总着急成啥样儿了！”

    这些天是谈生意的集中时期，啤酒厂的、设备制造商的、贩卖大麦的等等，各行各业的人，来来往往赵先见的办公室甚是频繁，如今合同不翼而飞，遍寻不到，或许是被别人偷走了。可是合同明明放在赵先见办工桌侧边的文件柜里的，偷合同多半是因为商业利益，究竟是谁会苦心孤诣的偷这个合同呢

    一周过去了，合同仍旧没有下落，但各个合作商那边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状况，究竟是什么情况，这让包括赵先见在内的所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林青照接到了林青高的电话“老四，你赶紧回家一趟。现在家里面闹得不像样子了，你来想想办法吧！”

    原来，自打上次林青星的小丫头的超生罚款缴清之后，林青星就一直盘算着把这个小丫头从青高两口子手中要过来。按他的话说，这丫头是他们生的，身上淌着的血是他们的，凭啥要认青高和巧巧当爹妈——他们只不过是小丫头的三爹三妈。

    可是养了这么些时日，青高和巧巧对小丫头的感情已经很深厚了。特别是巧巧，那小丫头几乎是她一口奶一口奶喂大的。当时本来只够一个娃娃吃的奶，巧巧分给两个娃娃吃，那小闺女她从来都是当亲生的对待的。当初有了难处，巧巧没有选择权，小丫头直接扔给了她；现如今难关过了，老二一家人又要要回去，怎么能有这样的事虽说巧巧心地善良、软弱可欺，但是在“护犊子”这件事上，巧巧却表现得异常坚强——自己养了的孩子，哪能在轻易拱手给别人

    青高性格刚烈，父母感情的事暂且不谈，单就是老二这种做法，就足以让他火冒三丈。然而，让人万般无奈的是，目前贾兰花竟然一直向着林青星这边。

    “帮着养兄弟们的娃娃的人多了去了，人家最后都还给了，就你们不给！”

    “老二两口子是小丫头的亲爹亲妈，他们养肯定比后爹后妈好！”

    “老三你们现在已经有儿子了，到时候生个啥都行，你们非要抢这个姑娘有啥用老二只有姑娘，还不得让他多养几个”

    “现在不给，将来迟早要给，到时候你们兄弟才真正会成了仇人！”

    反反复复，各种各样的理由，贾兰花都能摆出一大堆，也不知道为啥那么多事情他都偏向老二一家。遇到这种情况，林玉松却是不知道怎么办。老三两口子虽是养了这个小丫头一年半，时间不长，但这是不能忽视的；老二这边又是亲爹亲妈，林玉松不知道该成全哪一边。在这个家庭矛盾中，他几乎是心烦地闷声不吭气。

    矛盾发展到后来，有一次，趁巧巧去外面，林青星干脆把小丫头抱到了自己家。心急如焚的巧巧找寻半天不到，一个劲儿直哭。青高回来后，找一大圈在老二家找到，登时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起来。林青星也不甘示弱，二人随即杠起来。很快，吵架发展成打架，可林青星哪里打得过青高，被打之后，林青星吵吵嚷嚷要去法庭告状，一定把娃娃要回来！

    青高无计可施，只好打电话给青照求助。挂了电话，青照长叹一口气“都是些啥事儿！回去也好，我得找刘长乐好好讨个说法！”




一百零六章 桥
    林青照听到家里已经成了剑拔弩张之势，加上因刘长乐的搅和，使得自己和楚于梦天各一方，早已怨气十足，火急火燎地赶回家了。

    这个时候，五闸村的庄稼大部分都已经收拾完毕——现在收庄稼可不比以前了以前一镰刀一镰刀地割，家家户户都是早早起来，趁着太阳升起来前的凉意，铆足劲儿挥动镰刀；到了傍晚，更是趁着太阳回家后的清爽，抖擞精神一茬一茬割过去，直至昏昏沉沉什么都看不见。就这样汗流浃背地追晨逐昏，一次秋收也得两个月。现如今呢有了收割机，两星期就能全部忙活停当；若是雇上一辆“康拜因”，两天就能解决所有事情。有些人家为了图省事，若是估摸着大麦的价格涨幅不大，在“康拜因”收了大麦之后，干脆就把大麦堆在麦场上，第二天就叫车过来装走了，当时就能拿到钱。也就是说，从种在地里的麦穗，到变成钱，就是两三天的事。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林青照是切切实实看过来的，让他时常感叹不已。

    此时，青照骑车沿六干行驶，看着六干河里满满当当的一河水，不禁心生诧异。按照往常，六干河中淌水，有大致固定的时间，都是为了在合适的时日灌溉庄稼。可现在刚刚秋收完，水库怎么开闸放水了而且看样子，这次的水量比先前明显大了，甚至在沿途的一些闸口，因河道收缩，水流变急，河水哗哗地溢出，把周围的路都淹住了。

    离家不远的时候，青照看到刘长善正在河对岸举着一把长长的弯钩砍树枝，这样子，不禁让青照想起小时候掏鸟窝的情景，让他暗自发笑起来。没想到的是，刘长善看他过来，竟然高声打起招呼“青照，回来了啊！”青照还在纳闷儿，就已经到了家门口。家门前面已经被溢出来的河水洇湿了，陆陆续续地，门前的两个树林，原本的洼地，此时也被灌得像一个大腹便便的人大口喘息。

    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天气在燥热中透着些含蓄的凉快。晚饭后，许多人家像往常一样，都出来聚在一起喧荒儿了。在平时，这个热闹地儿非林玉松家门口的石板桥莫属了。一群人聚在这个趴在六干上面的桥上，谈天说地，孩子们则在桥上桥下，闸里闸外穿梭嬉闹，俨然一番欢快的景象。虽说今天的河水较大，但这丝毫不影响一些人不约而同地聚到桥上。

    此时桥头的人看到青照回来，也纷纷吆喝着打起招呼。要知道，林青照和林宏吉现在是村子里的“明星”啊，都说他们年轻有为。青照只顾着侧脸回应，发现老二林青星正抱着小丫头跟人有说有笑，还在寻思老二老三的情况是啥样子，转弯进门的时候，车轮在湿地上一滑，竟摔了过去。

    这一下惹来桥头上人的一片大笑。笑声还没落下，就听到一辆满载着大麦麻袋的大卡车发出巨大的鸣笛声。这卡车想必是收了河对岸一圈人家的大麦，那饱满的麻袋都超出了车厢一圈，看上去殷实得很！此时，卡车不停摁着喇叭，想是要从桥上过去，大家骂骂咧咧地让开路。

    呵！这卡车真是够长！卡车上桥后，准备右转弯驶走，不知是司机技术不好还是路不够宽，第一次竟然没转过去。再来一次！卡车后倒，又一次尝试，竟然还是不行！此时一个人从驾驶室一会儿跳出来，一会儿又扒进去，絮叨絮叨地指挥起来。

    林青照或许是被摔疼了，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他抬眼一看，车上跳下的正是自己最开始打工时的老板张成寿。看着车子来回几次，依然没有开出去，青照心想这张成寿，多少年过去了，贪心的毛病还没改掉。搞个这么长的车，又装这么多大麦，村子里的路，哪能是那么好走的，多来几趟，能废多少油钱想必他还是想一次性使唤使唤装卸工。

    就在青照寻思的时候，突然，伴随着一声巨响，眼前的六干河中竟然激起许多白沫，往天上蹦去。啥东西爆炸了

    待到蹿起的水柱落下，青照才发现自己面前的桥竟然塌了，整个卡车头栽了进去。再看时，河里面扑腾着好几个人，情况非常紧急。青照忍痛爬起来，就往河边冲去。走到前，却看见林青星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脸茫然。小丫头呢小丫头去哪了青照往河里看去，全是湍急的白沫，哪还能看得见什么呢

    “愣在这里干嘛去找丫头去啊！”青照回头一看，发现半边脸被烧坏的林青高正狰狞着面容。

    青高一声怒吼，往林青星头上就是一巴掌，林青星才反应过来，开始趴在河边上找寻起来。同时，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扛出各种各样的工具，纷纷搭救起来。

    忽地，林青高似乎是在水里看到了什么，眼睛一瞪，就要往河里跳。青照一把扯住他“你不要命了等会！”

    林青照抬眼扫视一圈，发现了还躺在地上的摩托车。他迅速取下摩托车后面用来绑东西的绳子，一端拴在插在河里的卡车上，一端拴到青高腰上。随后，青高一个猛子跳下河去。十几秒后，青高扒着河里的车，探出了头。大家以为他是找到小丫头了，不想他却大喊一句“给我个棒子，快！”

    岸上的人迅速把一根木棒递过去，青高接着，返回河底。刚才在岸上，青高看到河里有一小片红色在晃，他以为是穿红衣服的小丫头，没想到却是困在车里的司机。他们压在河底，没法出来，关键时刻怎么能见死不救呢青高使出浑身解数撬开车门，拉出了司机。可是这个司机已经不会动弹了，青高根本带不上去啊。千钧一发之际，岸上的人忽然看到河里的棍子在不停地探头，青照明白了青高的意思，大喊一句“拉绳子！”大家齐心协力拉动绳子，终于将他们拉了上来。

    “还有一个人！”大家还没反应过来，青高又跳进河里。不一会儿，另一人也被拉了上来，正是张成寿。

    青高上岸之后，剧烈地咳嗽着，他自然也是被呛得不轻。来不及想太多，他就朝着不远处的林青星奔去。可是林青星依旧是趴在河边上望来望去，哪里能看得见小丫头的身影呢

    这都好几分钟过去了，一个一岁半的小姑娘，就算没被冲走，也早就淹死了！林青高愤怒极了，拎起自己如榔头般的拳头，几个箭步跳到林青星面前。不由分说，如铅锤一般，砸了下去。



一百零七章 被表象迷惑
    愤怒如野兽一般的林青高抡起拳头就打起林青星，他觉得林青星这副怂样完全不够当小丫头父亲的格。此时此刻，小丫头没了——这丫头是他和巧巧一口一口喂大的啊，就因为林青星的自私和贪婪，小丫头现在连尸首也没留下，青高怎么不怒气冲天呢

    反常的是，这一次林青星没有丝毫反抗，不管林青高打得多狠，他都不吭声，也不还手。几拳头下去，林青星鼻子里的鲜血直往外流，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林青照见势头不对，赶紧上前阻挡。可青高哪能冷静下来。谁挡他，他就揍谁。

    正争执得不可开交时，刘长善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了，大喊一声“不要打了！”伴随着的是连绵不断的哭声。

    啊！是小丫头子，她还活着！林青高猛一回头，看见小丫头被刘长善抱着，全身湿透，大哭不止。青高瞬间转悲为喜，跨步上前，抱过小丫头，摇晃着哄逗起来。这时，巧巧匆匆跑来，心疼地接过小丫头，安抚着抱回家去了。

    林青高看着冲他呵呵笑的刘长善，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觉得窘极了！正准备道两声“谢谢”，刘长善却侃侃说起来“轰地一声，我就看见有人掉河里了，就赶紧往这边跑。没想到却看到一个娃娃在河里漂着，往我这边淌过来。我赶紧上了老胡家门前的桥，趴在那里，等着娃娃被冲过来，瞅准了就去抓。没想到，一把下去，给抓空了，娃娃就钻到了桥底下。我心想，这下子完了。结果手边上刚好有砍树枝的弯钩，我抡起来就往桥那边勾，真是没想到，这一下子竟然勾住了娃娃的衣裳。真是吓死人了，要说这个娃娃也是命大啊……”

    刘长善还在不住地感叹，青高就听到不远处林青照的呼叫声“老三，快过来帮忙，骑摩托！”

    此时，挣扎在河里的落水者都被救上岸。其他人倒也安然无恙，唯有张成寿、卡车司机以及跟车的一名装卸工到现在依然不省人事。大家按压他们的肚子，虽吐出了不少水，但他们却还是没有清醒过来。无奈之下，大家商量着赶紧送医院。一时间，“呜——呜——呜——”几辆摩托车齐齐发动，三个人分别被抬上车，后面坐一个人搀扶着，一路轰鸣，往六闸乡上奔去。

    这边医院里的三人正被抢救，那边林家门口也聚集了不少人在抢修六干河。卡车压断桥之后，冲进河里，挤压在河床上，拦住一部分河水奔流的去路。逐渐地，水位慢慢抬高，尽皆外溢，漫延一大片。林家自是不用说，院子里早就汪成一摊，再这样下去，墙都要被泡倒了！林玉松万般无奈，和其他人匆匆装了几袋子土，累成一道堤坝，就像是在抗洪救灾似的。

    天很快拉黑了脸，有几颗早早逃出家的星星已经在暮色中闪烁。本该是万物始寂，家家户户聚在一起看电视剧的时候，六干河上却是灯火通明，吆喝不断。原来此次六干河发水，是县里紧急调用，用于拯救城南镇的虹鳟鱼养殖业的，所以需求又急又大。六干河这条脉络，系着城南镇千千万万条虹鳟鱼的生命，如今“一把钢刀”斜插到了这条脉络中，相当于扼人咽喉，危险之极。因此，河道的疏通和修整工作，是片刻耽误不得的。此时，水管所的、派出所的、施工队的全都来了，起重机、拖拉机、抽水泵都轰鸣一片，劳作不息。

    医院这边，大家都安歇下来了。最终的结果是，张成寿获救了，其他两人溺水而亡。养鱼的湖水质异常，卡车压塌桥，六干河被抢修，死了两个人，这一系列事情瞬间传开了。第二天一早上，荣昌县电视台就派车来到现场，进行跟踪报道。

    “咚咚咚——”电视台的人敲响了林家大门，开门的是贾兰花。

    “阿姨，你好，我找一下林青照！”最前面的一个姑娘说道。贾兰花看着这些人阵仗不小，有些不知所措，就带他们进了院子。

    很快，林青照就被叫醒。昨晚回来已经很迟了，此时的青照依旧睡眼惺忪。他揉着眼睛出了门，没想到来的居然是赵洁，后面还有两个摄像录音的！

    “赵洁，你这是搞哪一出啊我知道你在荣昌电视台工作，你不好好上班去，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我昨天连夜跟台里申请的，今天要来这里做采访调研。听说昨天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整个过程中也有很多值得称赞的人和事，这都是值得报道的，也反映着荣昌县艰难曲折的前进历程。不过，除此之外，我倒是在想，这事情为什么会发生，那桥怎么就塌了你好好跟我掰扯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赵洁朝后摆一摆手，“麻烦两位师傅把设备都关了吧，我这会和他随意聊一聊。”

    “还能是怎么塌的那么大卡车，又拉了那么多的粮包，严重超载，就给压塌了！”

    “林青照，你听我说。我在实习的时候，做过一个工程上的调研活动。修楼的时候，一个工人被电死了。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他施工不当，不规范用电造成的。后来工人的家人闹得不行，重新调查的时候，发现工地上的电路很多都老化严重。这也就罢了，关键是人死了之后，施工单位还偷偷把电路换了，偷梁换柱。若不是有人举报，真是要被施工单位蒙混过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