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来闻香
我刹那回想到,那夜载绿轩门外的对峙,我全然被哲澜压倒,毫无喘息机会,遂惭愧地低头不语。
谢荻将我茶碟中所剩无几的青梅挑得干净,道:“所以你有空在这儿望天发呆,还不如多想想怎么通过殿选。与其受罪,不如让日子过的舒坦些,除此之外你能有什么念想呢”
抚弄手臂上的玉镯子:“当然你也可以等天子开恩,下旨裁撤后宫宫女,不过说不定都猴年马月了,人老珠黄,还不如躲在宫里,免得出去见了家人渗得慌。”
谢荻的话刺耳地直指残忍的事实,但相较现实与理想的幻灭,我更宁愿面对现实的残酷,而不愿整着自己面对不爱的人,笑意盈盈,心口滴血疼痛。
一时二人静默下来,只瞧着落选秀女们稀疏离开,琴心堂前又恢复往日静谧,雨滴斜打过来,沾湿我凉薄的春日衣衫,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谢荻起身拍拍我的肩膀,递给我绣水仙花丝绢,道:“天凉,小心病了。”
“病了病了倒也干净了。”我自语道,萧瑟风声掩盖住我的低语。
殿选前三日,太医院照惯例派了两位侍医前来问平安脉,三十余人聚在琴心堂,加上随侍的宫女,熙熙攘攘挤满了琴心堂。侍医还未到来,殿外雨声不歇,那雨已然连绵了三日,秀女们难免躁动不安。
我与沐安倒是清静,隔开旁人,跪坐于窗边的散花绫锦席上,我念《花间集》与她听,并无人打搅。
沐安此番入选,风头一转。原来还有不少人隔岸观火,指望陆昭容下手除去沐安,可三日后就是殿选,众人心知肚明,不出意外她的容貌必然摆在第一位了。秀女中除陆凝雪还颇有针锋相对之势,另外人都收敛不少,毕竟日后共侍陛下,和睦自然是第一的。之前刻意保持的冷漠消除殆尽,甚至还有秀女能舔着脸子,亲热地喊沐安“姐姐“来主动示好。
秀女尚且不是后妃,没有定下品级,与民女无二。所以并没有悬丝诊脉的繁琐,亦不用屏风帷幕,轮到我走入后殿,就见侍医兀自端坐于书案前,我落座伸手与他诊脉。
原以为太医院都是一群垂垂老矣的老头,见到此人才发觉医术高低不以年龄作数,眼前的侍医大抵二十出头的年龄,便任职太医院,眉眼间浸润医家儒雅之气,玄色素衫,那双眼睛犹如满江碧透的湖水纯净如斯,他并不属于俊朗的让人透不过气的男子,只是静静坐在那儿,却渐渐流露清雅气韵,如早春三月枝头的山樱,随遇而安,不争春色,婉转间却已然占尽春光。
我心想,年轻的医生或许也更好说话些,我收回右手,他正待写脉案时,我倏然行叩拜大礼,道:“小女有一事万望大人成全。”
他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复而归于平静,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小女并不想参加三日后的殿选。”我清晰地说出心中意图,但仍然忐忑不已,眼前的侍医与我不过是陌路人而已,我能否信他尚且是个未知数,或许是因为他平易近人的神情,我的直觉让我相信眼前之人。
侍医嘲讽一笑,道:“姑娘难道是想让我伪造脉案吗若是被人晓得,姑娘可知这是欺君大罪,我可难以奉陪了。”
我轻咬嘴唇,之前便料到事情没有如此容易,我略懂医术,也早想好对策,道:“小女当然不会去那冒灭门抄家的风险,只需大人说小女身染小恙,再下几味不分君臣的药,小女自然就病了,对大人,这不过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但对小女而言,这关乎前途。”
侍医手抚青花瓷缠枝宝相花茶盏,哭笑不得道:“不分君臣的药物对身体伤害极大,我是大夫,只救人不会害人,其实你何必这么害怕殿选呢飞上枝头变凤凰,不好吗”
我不置可否地微笑道:“争上枝头,凤凰泣血,大人在宫里呆得年头长,不比小女清楚这道理吗小女只求一份安宁。”
侍医抿了口茶,不急不缓追问道:“我劝姑娘衡量清楚这里头的利弊,再做论断,免得将来后悔,归罪到我头上。”
我抬首清晰回答道:“各人所思所求不同,旁人后悔失却的荣华,而我,不会。”
侍医凝视于我,眸子纯净宛如佛前供奉的琉璃,我与他默默对视。须臾后,他移开目光,提笔写下药帖递给我,道:“你算是我见过最奇怪的病人了,第一次有人求我下药伤身。”
“那大人一定要记住我了,”我取过药方,对他明媚地笑,仿佛见到春日一树盛放梨花般高兴,恭敬一拜,“小女伊可馨,谢大人之恩。”
侍医医术高明,能妙手回春,下药手法也并不让人瞧出丝毫破绽。那药我才服了四剂,就高烧不退。
沐安悉心照顾,可我总心怀歉疚,她那样希望与我一起参加殿选,在宫内两人扶持总是好过独木支撑。但我出于私心,并不能选择与她相同的路。她越是用心照看病榻上的我,我更不敢告知她真相,我仅仅是在服药伤害自己的身体。
殿选那日我已病得无力站起,斜斜依靠在床头,眼见沐安一身胭脂色银花月裙,其间绣上星星点点的浅黄色木樨花,象牙白丝质披帛若流水从手臂一直淌到地上,左手的珊瑚金钏儿如灵蛇缠绕而上,隐隐泛出微光,相形之下,右手的那只成色喑哑的玉镯竟有几分格格不入,沐安问我这样打扮如何,我勉强露出苍白笑容,道:“姐姐只需得把那只玉镯子取下,便完美无缺了呢,否则实在不配了,我远远地瞧着都别扭。”
“这怎么可以,你不记得当初我们便说过,不管离得多远,只要我戴上玉镯,便就如你在我身边一般,你既然病得不轻,让这镯子陪着我也好,”沐安留恋地摩挲右手的玉镯,道,“何况这也不碍事的,要不然――”
沐安瞬间扯下左手的金钏儿,扔到桌上,敲击声清越如玉,她朝我轻晃玉镯,道:“这不好了,我之前就觉得这金钏儿太晃眼,不如玉镯清透。”
当初玩笑的话,她却记得那么清楚,宁愿弃下流光溢彩的金钏儿,也不割舍镯子,相较之下,我对她的欺骗更加无耻。
我险些就要被她感动得说出真相,但念及尚且牵涉到那仅有一面之缘的侍医,又怕牵扯沐安,最终选择守口如瓶。
见我低头不语,沐安微笑凝望我的病容,握住我的手,劝慰道:“可馨,不用难过,眼下养病才是头等大事,你说呢”
我眼角隐隐含泪,沐安微笑替我拂过乱发,虽然身上病得燥热不堪,但我心中却如同四月暖风轻荡,沐安待我睡下后,才悄然合门离去。
我睡下,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仿佛回到年幼时,六月烈日当空,我与沐安偏生顶着太阳,跑去荷塘采莲子,两人怀抱初生的莲子,相伴在荷塘边的树荫下,风吹万顷碧波荡漾,绿叶层层舞动,发出好听的声响,好像我与沐安絮絮的说话声。
醒来时,沐安似乎已经回来,我感觉到她摸着我的额头,迷糊间睁开眼,见她又轻按自己的前额,喃喃道:“好像退烧了呢!”
“宁姐姐回来了。”大概是那个美妙的梦境,我的精神大好,自己支撑着起来,悄悄觑着沐安的神态,她眉眼安详,不见悲喜,我踌躇是否应该询问殿选的结果,还是咬牙轻轻问道,“殿选顺利吗”
沐安轻拍弹花蜡染抱枕,放到我身后,给我一个安然浅笑道:“你病才好一点,不要关心这些了。”
她笑得如此舒畅,想必结果并不算差,我才要开口祝贺。恰好谢荻摇着纨扇进屋,抢先道:“宁姑娘何须这么谦虚呢,迟早都要知道的事情。以后要改口称宁才人了,不过好在是你得了头筹,总好过让陆凝雪小人得志,看着都讨厌!”谢荻一件琵琶襟湖水绿的上裳配上天青色襦裙,素淡的色彩隐隐给人疏离感。她的声音素来冷淡,故而奉承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听得浑身难受,隐约觉得讽刺。
沐安并非记仇的人,谢荻主动亲近开解僵局,纵然心中抵触未消,她还是垂眉淡淡道:“谢姑娘客气了,毕竟同室而居多日,以后相互扶持总是应该的。”
沐安正替我梳洗,那厢哲澜在琴心堂召集落选的五个秀女,我匆匆赶去。依照惯例,殿选落选的秀女大都会获得,比普通宫女稍高些的女官头衔。
果然殿内早等着四位不认得的浅绿衣宫女,哲澜放下手中的黄地斗彩牡丹茶盅,道:“这四位女官会各自挑走一人,担任六尚中的从九品女官,此外掖庭浣衣局还少一个二等管事宫女,剩下那人就去那儿。”
掖庭是羁押犯错的内命妇之地,走出掖庭大门,穿过那条幽暗的永巷,便是冷宫谢芳殿,那样晦气的地方一般人都避之不及,倒霉的人才会被分配过去。
秀女们自觉地站成一排,由她们来回上下打量。
落选的秀女只我一人是州府秀女,另四人俱出自长安官吏之家,容貌平庸,家世能保她们通过第一关,但却并非显赫到陛下不得不纳的地步,殿选就被无情刷下。
“这姑娘生得倒水灵,怎么就错过殿选了,姑娘又是哪儿人呢”忽有一年长女官指着我询问道。
“越州府荐上的,因病错过殿选了。”哲澜替我回答。
脑子灵光的女官立即脱口而出道:“那可得病到怎样的地步,才站都站不起来了,不会有后遗症吧!”
“太医院那儿建议她静养两三个月,以观后效。”
哲澜如实所言,先前还对我语笑嫣然的女官笑容一僵,眸中已隐去赞赏,转而向另一人问话了,最后挑了我旁边第二个吏部员外郎的女儿。
我理解女官们的私心,谁愿意司里整日供着个不做事的病秧子。果然最后只剩我一个,我注定要去掖庭。虽然之前嘴上满不在乎,但事到如今,真要去浣衣局那种鬼地方受苦,忽而觉得万分委屈,越溪居士的女儿费尽心机,竟落得这步田地,可笑极了。
沐安为自己无能为力帮助我,而对我投来歉疚的眼神,我笑着回应,本就不是她的过错。下药的侍医所言非虚,下药太过伤身,说话间的工夫,我竟无法支撑下去,我不希望晕倒在众人面前,虚弱地跪叩领命,沐安扶我起来,我轻抚太阳穴向外走去。
我正要绕过十六扇落地缂丝花开富贵紫檀屏风,如风般轻柔的说话声从屏风另一侧响起:“我那儿正好还缺一个药女,姑娘愿意去吗”
话尽那侧缓缓走来一位气度高雅的年长宫女,珊瑚玉簪简单地挽成如意髻,一身对襟烟灰色素帛罩衣,左手串着的迦南佛珠经过多年摩挲已经失去光泽,此外更无装饰。清雅如庙宇莲池中的白莲,清冷纯净,让人既怀敬畏,又生亲近,周身散出温润光华,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她见我微微颔首而笑。
哲澜身边的宫女都已跪倒行礼,端庄镇定哲澜眼中难得掠过惊讶,年长宫女向哲澜欠身问安,哲澜忍不住问道:“沈司药今日怎想到要来云光殿之前内药局并未通知我。”
司药掌管内药局,为普通宫女诊病。六尚的女官,宫女至多敛衽为礼即可,但殿内宫女却都甘愿行跪拜大礼,可见她地位之高,绝非寻常之辈。
沈司药示意宫女们起身,解释道:“我那儿恰巧缺了个药女,所以过来挑人,忘记跟尚服说了,是我疏忽。”
内里女官分六尚,六尚之下又设有司、典、掌数人,药女其实是内药局正九品掌药。因为日日与草药打交道,身上沾着浓浓药味,宫女们戏称之药女。久而久之,掌药的称呼逐渐生疏,宫里人统一称之为药女。药女虽然品阶不高,但身处内药局,当然好过掖庭。
哲澜并不卖面子与司药,道:“内药局的药女都是自幼培训,先做三年女史,合格后才擢升为药女,伊姑娘不通药理,司药是在拿人命当儿戏吗”
“尚服不知,内药局这几年管教疏忽,药理学得不实,我正是要挑个不懂药理的亲自调教,先前在外头听尚服说她身子不好,那恰好让她到内药局学点药理,调养身体。”
司药句句在理,哲澜听得无可辩驳,遂应承下来,转身对我道:“伊姑娘合该郑重谢谢沈司药!”
我正要下拜,沈司药却轻轻扶住我,道:“姑娘气色不好,看来身子还未康复,不需顾及这些俗礼了!”
继而沈司药放开我,轻叹道:“他下的药量未免太狠了,你脉象如此急促,恐怕调理好些日子才能彻底还转呢!”
我怔在那儿,她扶起我的瞬间居然已经替我诊脉,可见心思缜密,但她如何知道我是被人下药。
我怔在那儿,诡计如此轻易便被看穿了吗待我回神过来,沈司药已经走远,随风轻的湘色锦帘垂下的长流伊浅浅划过我的耳畔,好像她刚才的那些话,搅乱心中安宁,连沐高兴地抓住我的手,向我道喜,都恍若未觉。
几日之内,云光殿恢复往日空寂,人去阁空,但后廷因为新来的秀女顿时热闹起来,我无幸见到争奇斗艳之景,便与沐安分别,匆忙搬到稍稍远离后廷的内药局。
沐安晋封才人,居于西边的希乐堂玉宜轩,左邻萱安堂,右挨衍桂堂,离昭阳殿并不算远。希乐堂主位婕妤上官氏,世家出身,听消息,为人宽厚机敏,并不苛责善妒。
而内药局位于内廷最东北角,就算距离最近的后妃住所丽景堂亦间隔百米的路,所以内药局虽然隶属于内廷,却不是热闹的处所。
内药局主要职责便是为各宫的宫女诊脉问病,她们品阶低微,不如各宫妃嫔娘娘可以由皇后代为宣召太医院侍医,只好寻内药局的司药、典药瞧病,她们对于沈姑姑的敬重大概由此而生。内药局最末的女官药女的职责仅仅是抓药配药,煎药的差事另有宫女担当。故而远远地我就能闻到内药局若有若无的药香。
远离繁华未必是坏事,内药局的宫女眉眼和蔼,一如掌事的沈司药,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宫装女子领我进门,内药局格局并不宏大,墙边肆意盘绕而上的苍翠爬山虎藤蔓,为这儿增添不少幽静之感,朱红色的漆柱较之云光殿更为暗哑,那般扎眼的色彩,配上回廊下随意蔓延的深绿酢浆草,却生出温暖的感觉,问病的宫女们正围在露天庭院的石桌边问诊,淡淡的青草味弥漫在空中,令人顿时心安。
宫女对我遥指荼靡花架下正在细心问诊的沈司药,便微笑退下,我绕开两株沧桑白梅树,不好打扰她诊病,便站在五步开外的井边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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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话语
三三两两的话语不断飘来,她问诊的似乎只是承曦堂库房的宫女,其实沈司药贵为从六品司药,属下尚有典药数人,根本不须亲自劳烦,替宫女诊脉,然而大约医家才心怀不分贵贱、一视同仁的善心,她不厌其烦地叮嘱那宫女诸多禁忌,以及服药忌口的事物,真好像母亲叮咛女儿一般详细。我在宫中这些日子,也算稍稍领略到宫中冷暖,背井离乡。宫女们对于沈司药的敬重,想来必然带着亲近之由,而非迫于她的权威。
宫女领着药方告别离开,沈司药端起浅绯色琉璃茶盏轻啜一口,黄鹂轻巧立在枝头,啼声婉转,她怔怔地望着远方,表情迷离,听到我走近时裙裾掠地的声音,才微笑道:“你都过来了!我适才还没瞧见呢!”微笑时眼角的鱼尾纹若隐若现,却自有上了年纪的稳重自持风度。
我并不忙着坐下,先行三拜大礼道:“小女谢司药之恩!”
沈司药扶我入座,道:“谈不上恩德,我也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我疑惑地凝视沈司药,她笑道:“你的事我都知道,替你诊平安脉的侍医恰是我的侄子,他担心自己下药太重,你一时又调养不得,才央着我将你带回内药局,替你仔细调理,以免落下病根。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来求我一件事儿。”司药的笑容迷离,如远隔重重云雾。
“难为沈大人惦记了。”原来竟是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侍医替我讨来人情,脑海中浮现那对琉璃般纯粹的眼眸,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敢问姑娘姓名”
“小女伊氏可馨,越州人氏。”我并不提及父亲,只怕我如今的卑微折损父亲名望。
“我瞧姑娘气质纤秀,也该是南方人,”沈司药探手抚平我细碎的额发,她用如母亲般柔和的语调道,“北方与南方气候相差许多,姑娘过得还习惯吗”
我微微颔首,沈司药道:“习惯就好,跟着我学习药理的药女乔希也是南边人,刚来的时候整日的病着,到如今还是受不得寒冷,一到冬天就爱躲在屋里烤火。”
“听说帝都的冬天是要冷些,父亲还嘱咐我多带些保暖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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