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来闻香
而沐安的回忆却非苦涩,成了支撑她的信念,我仿佛自问道:“记忆能熬过一辈子吗”
“应该可以的,”沐安手指轻轻滑过那幅绣品,声音轻柔如蝴蝶振翅,道,“如果不行,还有你,看着你幸福,我就觉得很好,不会太寂寞。”
曾伏在我怀中哭泣寂寞的沐安,仿佛是旧日空影,太极殿或许真的洗去她的怨怼,但她的洒脱却更令我怜悯,我扯住她的袖子,局促不安道:“姐姐会有孩子的,不会寂寞的。”
“万事随缘,上天不肯赐我,我也不会怨,”沐安笑得恬淡,她替我悉心重结好松散的衣带,道,“你与我不同,你会有许多孩子,那时相士就说你额头生的高,是极有福气的。”
我别过头去,道:“相士的话总是夸大其词。”
“你哥哥也会儿孙满堂的。”沐安轻不可闻地喑哑道,她放下手中的那幅并蒂莲,终于露出惆怅的表情,“不过他也会幸福的,大家都会好的。”
忽然忆起她手中那泛黄的绣品,正是我偶然从沐安妆奁盒中发现的那幅未曾绣完的花开并蒂,沐安带着思念绣了三年的花开并蒂,此生或是都绣不完了,相思永无尽。
恍惚想起入宫前夜我曾在梨树下许下愿望,愿哥哥与沐安百年好合,子孙满堂。如今物是人非,万事转成空,哥哥也等了三年,他此刻恐怕还不知,坐在颠簸的马车上,遥望帝都,还有沐安的影子。
我无力地抽身而出,本该是我劝沐安,却被她安慰,心情愈加沉重。我才穿过步廊,就被云槿请去,上官婕妤在庭院烫了茶等候多时。我先欠身道:“妾替宁氏谢婕妤之恩。”
婕妤示意我坐了,将扇子摆回案上,岔开话去道:“你一直病着,我许久没见过你。”
“是我失礼在前,我康复后就想着要来拜见如姐姐,免得如姐姐挂心。”
“颐嫔做得太过,还扯上陆顺仪,不过她也没得个全尸,算是报应了,”婕妤叹息道,“我总希望宫里诸人没病没灾的,可惜总是天不遂人愿。你才恢复,宁氏就憔悴下去了,我不得做主,才请了皇后旨意。”
后宫之权在陆昭容手中,凤印又在明贞夫人手里,恐怕请来旨意很是麻烦,我歉然道:“惊扰了皇后娘娘的清修,更少不得令如姐姐大费周章,我替宁氏赔罪了。”
“我没有去找姚秋颜、陆凝云,”上官婕妤摇摇头,除却皇后之外,纵然是位分高过许多的明贞夫人,依旧是直呼其名,道,“皇后手里有代代相传的白玉圭,不用懿旨,也能令侍从听命。”
我笑而不言,低头啜茶,终于明白白玉圭的作用,凤印可以再铸,而白玉圭历朝相传,那才是皇后权势所在,皇后清修并不意味彻底放弃她的威仪。
“宁氏乖顺知理,皇后亦是怜悯她的,不想她继续沉落,”上官婕妤用扇子轻敲檀木矮几,道,“我不得不暂时将她关着,她心思太重,被冷落这么久,有苦楚多半不肯对旁人说,又须得人劝,你与她素来亲近,想来也只有你了。”
“婕妤可以请皇后娘娘撤去旨意了,沐安,她没事了。”
“有心结的不只她一人,这皇宫也有一百多年的时光了,积累的怨气太重了,兰若堂才有鬼怪之说,女子怨恨至极,会不惜杀人,颐嫔也是极好的例子。”上官婕妤若有所思地凝望我,她心中也认为圣上太宠我,冷落了后宫,沐安因此怨恨我,而后宫独守寂静宫室的妃嫔,怨恨我的人更有许多。
此外上官婕妤似乎依旧相信我的流产与陆昭容毫无瓜葛,句句直指颐嫔,我无法追问,道:“谢如姐姐之言,待沐安恢复了,改日我定当与她一起道谢。”
上官婕妤微微一笑,道:“那也不用改日了,我喜欢你的画儿,很有灵气,就赠我一幅,可好”
“都是闲来信笔涂鸦,如姐姐肯赏识倒让我惭愧了,”听到有人夸赞,我自然欢喜,满口答应下来,又问道,“不知娘娘喜欢什么样的,山水,花鸟,抑或飞禽”
“倒也不拘着什么内容,记得过去我爷爷也收藏过一幅越溪居士的画儿,飘逸潇洒,细处却又不失精致婉约,那题目仿佛是《泛若耶溪》,当时就觉得江南美得惊艳,”上官氏温然笑道,“我欣羡江南风物,可惜自小生于世家,如今又身居宫阙之中,此生大概无缘一赏了,就随意画些越州的风景。”
上官的惆怅倒令我心中掠过吃惊,须知世家出身有天大的好处,一入宫便可略去层层攀爬之累。历来直接聘为皇后的俱是世家出身,今上登基后所聘废后张氏的出身名望稍低的家族,如今的皇后柳氏当初只退而封为贵妃,引来柳氏一族不满,长兴五年之乱,柳氏肯站在陛下这边,皇后之位不得不说是个因由。
长兴五年送入宫的几位世家女子俱是一日封嫔,最显眼的便是眼下宫中的明贞夫人、上官婕妤、成贵嫔。不过除却明贞夫人,另外的几位似乎更像摆设,上官之厌嫌,大抵来自于此。我道:“世家的管束总要严些,不比寻常人家。”
“很好吗”上官氏自语片刻,忽而褪去茫然的神情,浅笑道,“我不耽搁你了,你可要记得欠我一幅画了。”
她遗下一个温婉端庄笑容,施施然而去,她身边只跟着云槿,不比陆昭容宫女内侍簇拥的威势,身影单薄,晨雾之后飘渺不测。
画,不由得想起窃画之事,行云堂的何微之,还有不久前被我托沈司药帮我从浣衣局带回来的春儿。
行至行云堂外,桂树的枝干又高了一掌多,春儿恰在门口洒水,一手拿着笤帚,她虽离开了浣衣局,沈司药无法更改她宫婢的身份,宫婢比宫女更卑微,她只能在行云堂做些洒扫事情。
汗水沾在额头,光下容色丽,刹那间的惊艳,身为女子的我亦是惊诧了,原来我一直忽略了她的美丽。
但那耀眼的光华自她瞧见我那一刻起骤然消逝,她唯唯诺诺的表情代替了美丽的面庞,顿时念起明贞夫人,她的高贵艳丽一半也需要她的冷傲来衬托,否则亦是归于尘土的卑微。
她领我去何微之的画室,我问她话,她小心回答,不肯多言一语,唯恐有失,我问得也无趣了,二人遂不再言语。
何微之也因受牵连,降为最末的画员,换了画室,没有原先敞亮的采光,屋子昏暗,春儿无奈道:“我劝先生搬出去画,他不肯,只是呆在屋里。”
春儿的声音并不算轻,何微之却并未抬首,一直专注于桌上的颜料,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我走到他身后,见他将朱红色的颜料涂在纸上,但不知为何,那抹浓丽的朱红色一眨眼功夫就消失了,我惊呼出声,何微之惊道:“谁!”
下意识地护住画纸,警觉地回首看见我,才释然地挪开身子,作揖问安道:“柔嫔娘娘。”他这才越过我注意到默默立于一旁的春儿,春儿脸一红,悄悄退下了,碧茹也退到门口守着。
我踌躇道:“难为先生困在这样简陋的屋子,过些日子我想办法替先生换个地方。”
何微之拿着研钵轻轻地研磨着不知名的草木,道:“春儿都跟说了,怨不得娘娘的,是微臣惹上的麻烦,还把娘娘一起卷进来,娘娘没事就好。”
“春儿也受了杖刑,如今贬为宫婢,我也会想办法的。”此事并不需我出手,碧茹是尚宫局的典簿,宫女之事统归尚宫局。
何微之继续捣鼓他的颜料,我指了指方才诡异的画纸,道:“大人在搞什么名堂”
“娘娘不要着急,”何微之将研钵中米黄色的汁液倒在纸上,纸上竟然显出浅浅的红色,我兀自惊奇间,何微之解释道,“这颜料用则隐去,须遇上特制的液体才会显色,不过那方子还有模糊的地方,配出来的效果淡了点。”
他将笔递给我,我又试了试,果然如此。他又把方子背给我听,我与他讨论片刻,我夸赞道:“这是个不错的创意,先生或是能借此扬名立万。”画师卑微,不过成为名满天下的画师即可入得翰林院,中宗朝就有这样的先例。
他谦虚推辞道:“微臣认真研习,只是做好本分。”春儿恰举着茶盘入内奉茶,递给何微之的茶盏时,双颊红如晚霞,掩不住她的心事,何微之倒是泰然自若,我见了不免一哂。
我闻了闻研钵中的汁液,混杂着许多药草的味道,一时我也说不明,我笑道:“这么多草木,先生一人忙得过来吗”说话时我瞧着娇羞的春儿,她的心思,要能替她圆满才好。
何微之淡淡扫了她一眼,道:“她会过来帮忙,不过她并不熟悉草木,多是微臣自己动手。”他说话间带着淡淡疏离,难道是薛墨脂以无法见人的恋情要挟他,他开始憎恨春儿,恨她将自己拖入泥潭。
春儿闻言低头不语,依她的性子或是已被这话恼得哭了,我道:“春儿很聪明,先生多教教她,她就一定能学会。”
何微之露出嗤之以鼻的不屑神态,道:“她现在的身份是宫婢,老是杵在微臣这儿并不妥当,求娘娘将她带走,免得惹麻烦。”
我清晰地瞧见春儿的眼泪滴在她手上,何微之仿佛连我也不待见了,不再搭话,继续研究那些颜料。我陪着啜泣的春儿走到外头步廊,碧茹见了也莫名其妙,我摆手示意她带着仆从退下,留我一人与春儿说话。
“先生不是讨厌你,他是在为你的安全着想,你不要伤心了。”
春儿依旧嘤嘤哭泣,道:“娘娘不用安慰奴婢,奴婢知道自己现在是最卑微的宫婢,愈加配不上先生的,从来都是配不上的。”春儿的哭声幽咽如弃妇,听得人心烦起来。
我才要脱口而出要不是你,他怎么会被薛墨脂要挟,自己险些失言,遂娓娓劝道:“毕竟是你一直在照料他,他不见得不喜欢你,那是说话在气你。宫里的闲言碎语会要了人命,你与他有男女之防,行云堂又在宫禁之中,我将话摆到这儿,你自己仔细想想。”
春儿抬头疑惑地瞧我,透着几许意外惊喜,该是为我的话所动,我顺水推舟道:“此外你调来兰若堂,至少不用受行云堂的苦,先生也有这层思虑,他是关心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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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清楚
春儿低声喃喃些话语,我也听不清楚,遂又安慰她几句。我回兰若堂路上,吩咐碧茹再过两个月将春儿调到兰若堂来,薛墨脂之死,大概许多人都不在乎了,那时更不会有人记得春儿这样的小角色。
三月的梨花开得很美,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我换了湖绿色常服,束起袖子,与宫女一起在庭院内采集梨花,准备酿酒。稚嫩的花瓣捧在手中,如初生婴儿般可爱,满满梨花香酿在酒中,酒味必会更加纯净。
陛下走入庭院内,我还在听碧茹与饮绿斗嘴,笑得直不起腰,直到见满满一院子的人跪下了,我才施施然回身请安。
在步廊上铺上锦垫,再将紫檀木矮几移到外间,奴婢膝行着来回,端上糕点,梅饼、桃酥,一色的京果子装在莲花状托盘上,当然还有上等的雪水云绿。我侧身吩咐碧茹取来我的琵琶,才手腕轻扬,倒了盏茶递到他手边,他笑言道:“你令人收集梨花要做什么”
“酿酒,”见他不解,我解释道,“以盛开梨花做成酒曲,酿成米酒,过虑去浊,再封坛埋在梨树下,隔年取出,酒味清雅,还带有梨花香,并不输与竹叶青。”
陛下揶揄道:“这样说来,明年又能见你喝醉了。”
“可馨又不是酿给自己喝……”我的声音逐渐转轻,忆起近来醉酒的样子十分狼狈。
二人暧昧不语时,碧茹恰端着琵琶膝行至我身旁,我接过琵琶,取过拨子,碧茹退下,侍婢隔得几步之外,我瞧了左右,才害羞地轻声道:“可馨答应要弹琵琶给韶郎听的。”
陛下却比我轻松许多,打趣道:“太妃之前还在念叨你母亲是琵琶名手,你却不会,她觉得十分可惜,看来是你骗了她。”
我用拨子试了几个声音,娇俏地笑道:“太妃没问,可馨也没提,谈不得欺瞒。”
我忙着调音时,陛下忽然问道:“记得寿宁从来都是竖抱的,你怎么……”
“可馨学的是古法琵琶,古法的横抱琵琶近似古琴音色,”我摸了摸光华的案板上绣着的细巧蔷薇纹,道,“只可惜近世逐渐消弭,连寻得一把横抱琵琶都难,幸而云韶院的库房还能翻出来,只是长久不用,积了浮尘,弦也很松,我前日调了很久。”
习习谷风,以阴以雨。之子于归,远送于野。何彼苍天,不得其所。逍遥九州,无所定处。时人暗蔽,不知贤者。年纪逝迈,一身将老。
我合着琵琶音,缓缓唱出孔子所作《猗兰操》,并无年轻女子的轻浮旖旎,却有廉颇老矣的苍凉。
连唱三遍,我放下琵琶,陛下却陷入深思,道:“第一次听琵琶弹出如此深沉之音,毫无往日轻佻,更有滴泪横流的悲怆,只是太苍老了,不适合你来弹。”
“这是父亲最喜欢擅长的《猗兰操》,所以这首也是可馨弹得最娴熟的曲子。”
陛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道:“苏夫子也会弹琵琶”
我不置可否地拨了一串音道:“父亲娶了母亲后,才学的古法琵琶。”男子弹琵琶确实有些可笑,在我看来却是哀伤,须知父亲是为了母亲才学的琵琶,幼时以为父亲喜欢才常常弹起琵琶,而今才明晓是为了缅怀母亲,琵琶是最接近母亲灵魂的器物。
所以在我心中,琵琶只弹给思慕的人听,我算是喜欢他的,至少醉酒那一刻,是那样,所以才会许下诺言。我弹琵琶给你听。
“你弹得也很好。”他淡然的话音抽回我飘散的思绪。
回忆起父亲的琵琶,我浅笑道:“与家父相比还差了许多,可馨拙技献丑罢了。”
“可馨你倒是比寿宁谦虚很多,”他不经意地笑看了一眼,道,“我早该猜到,寿宁及笄那夜的琵琶是你弹得吧。”
陛下恐怕早就知道,他若是有心追究,断然不会今时今日才来质疑,我本无心瞒他,道:“好听吗”
“当时五弟有意以二胡与你为难,你倒是应承下来了。”
我轻叹不语,景王二胡忽快忽慢的调子果然连陛下都感觉到,大抵唯有寿宁一窍不通,事后还猛夸她五哥的好,以为五哥在帮她蒙混过关。
“猗兰操,怀才不遇之情,”他意味深长道,“苏夫子有入朝为官之心否”他玩笑的语气,眼中却写满认真。
“家父喜欢猗兰操恐怕并非韶郎所想的那般,显庆末年父亲主动上书辞官,自然不会眷恋名利,”我的手指握住红牙拨子,道,“况且母亲……”况且母亲的坟茔在越地,恐怕父亲是不愿意离开,父亲喜欢猗兰操大抵也与母亲有关。
“苏夫子若是肯出山自是好的,眼下会试正缺主考官人选。”
父亲虽负着状元之名,但毕竟隐居多年,担任会试主考,难以服众,他这话才是说与我当玩笑听,我言笑晏晏道:“陛下说笑,朝中饱学之士那样多,定是人选太多难以甄别了。”
“负责会试的礼部尚书和侍郎联名推举了尚书省右仆射柳弥逊,柳弥逊执意推脱,但几个人选中以他呼声最高。”
会试主考官称为总裁,人数不定,但只有一人为主,旁人为辅,此人可谓重中之重,三年一次会试网罗天下精英,虽言俱是天子门生,但主考官与当年的进士及第均有提携之恩。
长兴五年之后,柳氏势力做大,昭阳殿皇后之位,唯一的皇子出自柳氏,尚书省右仆射,镇守边关,内外俱是柳氏之人,国家的将来仿佛也捏在柳氏手中。若夺得此次主考官之位,柳氏势力会更为渗透,进而动摇国之根本。
陛下对柳氏不满从当初在天禄阁与我探讨政事时局,已可见一斑,但面子上柳氏依旧加官进爵,风光不减。
陛下心中应该是不愿柳氏出任主考,更厌嫌柳氏伙同礼部,施展欲擒故纵伎俩,我劝道:“礼部统归尚书省,下头的人自然想要逢迎长官,才弄出联名上书的名头,以柳氏一门惯常的低调,柳仆射未必想要这个位置,他是在诚心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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