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婢女:冰山侯爷冷情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夜来闻香
我一愣,转而微笑,齐韶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将我送回内药局,唯有拜托监视他的内侍了,我应当也给齐韶添了许多麻烦。
怏怏病了几日,很快活蹦乱跳了。而天禄阁的阿苑病入肌理,卧床快接近三个月,裴姑姑还在替她调理。
临近年关,齐韶仿佛消失一般,书阁有只剩我一人忙碌。好在半月来,积压的书已清理了十之七八。我思忖着齐韶身为外臣出入内廷手续繁琐,出入都有小黄门监视尾随,并不方便,他研读完需要的书籍,不再出现实属正常。不过隐约有些失落,或是失落无人伴我说话,或是失落,我还未向他道谢。
怏怏病了几日,幸而好转。我抽空去瞧了阿苑,她已行动自如,面色红润而无病态,她颇为愧赧,对我道谢再三,担心天禄阁的事务牵累了我,亦是急于回去,只是司药言她操劳过度,病入肌理,强留了她再卧床调理半月,我依旧须得代替阿苑再忙碌一段时日。
书阁内积压藏书清理了十之七八,自那日病倒之后,我再未见过齐韶,我思忖着他身为外臣出入内廷手续繁琐,再者年关才过,祭祀事宜颇多,宫里宫外都忙。
天禄阁终于又只剩我一人,我于书架间意外拣到了宋刻孤本的校着《花间集》,按耐不住兴奋,下意识唤了齐韶,等不得回应,方如梦初醒,他已不在了,自嘲地笑了回自己的记性,侧身望了眼清理出来与他执笔誊录的桌案,朱笔搁置,墨盒紧闭。我才微微敛了笑意,想他或找着了资料,此后再见不到了,可惜,我还未向他道谢,又可惜……
道不清心底惆怅,连我也不知在可惜什么的时候,齐韶忽而又出现了,一本书横在我眼前。我愣愣掷了笔,袖袂不意占到桌上那方长方淌池澄泥砚,一瞬间袖襟上紫绿双线勾勒的藤花染成了墨色,雪白高丽纸也一瞬墨色如夜空。
我尚陷于齐韶忽然出现的意外之中,神色游离,齐韶摆了摆头,取出丝绢,擦去我手中星星点点的墨。
双手摩挲,生出温热触感,我才回了神,轻轻将手抽回,抵不住双颊泛红,他并不执意挽住,我也不敢要他的丝绢,兀自拿出自己的擦拭。
“那日谢大人送我回内药局,”我绞尽脑汁挖出话题,道,“大人怎么忽然来了,前些时候不是取走了十卷的《圣朝遗录》大人读完了”
“读完了,文端皇后之识不让须眉,”齐韶倒比我自然许多,温然笑道,“也能解当年倨傲的韩百川为何折服于她,出山辅佐高宗。”
韩百川与文端皇后是另一端故事,传为两人曾有旧情,不过往事随风,后人不当妄议,惊扰先人。更乃国朝隐晦,不宜多提,我遂岔开话道:“河东柳氏家教严苛,故而勋旧功臣之家或是衰败,或起落如杜氏、上官氏,惟柳氏绵延不绝。”
此言非虚,柳氏世袭秦国公爵位,上可追溯至太祖身边的开国功臣柳济,而文端皇后亦是出身柳氏。本朝许多位名臣武将皆出此家。
“其实文端皇后最为人称道之处,是她坚决反对任用外戚,柳氏一族在其执政期间遭到弹压。然而这对柳氏一族,也是一着妙手。”齐韶翻着手中的书,将话题引回原点,然而他所言,似有弦外之音。
我忽而忆起父亲的话,力保柳氏立于不败的,不仅是严谨家训,更是其韬晦之道,懂得盛极必衰,月满则亏之理。故而昔年从未见柳氏荣极,只是鼎盛,从未荣耀至威胁皇权。
今时今日的柳氏秉持昔日家训,不过不那样完满罢了,到底触及了许多权力。今上皇后为柳氏第三女,朝中内外要职皆落入柳氏囊中,并无当初钱氏对陛下的咄咄逼人之态。若有,中宫所出的那位患有脚疾的皇子也早已立为太子了。
齐韶又时常出入天禄阁,天禄阁的事务即将结束,我做了茶点请他品尝,亦算是这些天来对他的酬谢。给他舀了一碗碧涧羹,他似是十分欢喜,追着我问了做法,我道:“这都是南边的吃法,芹菜用清水焯过,拌入苦酒与研碎的芝麻,还有盐与茴香,再腌制片刻即可。做法不算精致,倒是得了个好听名头,名曰碧涧羹,取自杜甫的“青芹碧涧羡”之句。”
齐韶搁下笑道:“碧涧羹隐居的闲人真是颇有情趣了。”
他且笑别人,不笑他自己,我不假思索道:“大人也算得闲人了,在天禄阁耗了这许多时日,弘文馆当真是这般闲散的地方吗”
“天下垂拱而治,怎会不清闲”
我转而哂笑起了他的糊涂:“河海清宴,臣子各司其职,清闲的也该是今上,天下太平可不该给拿来做躲懒的借口。”垂拱而治,乃是尧舜时的说法,文臣武将在其位谋其职,天子无为而治天下,只需垂拱旁观即可。不过到了如今,未必是这个意思,世家膨胀,皇权收缩,天子权力受到挟制,更具讽刺之意。
齐韶一愣,寻思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笑了。仿佛为了摆脱此刻的窘迫,他起身开了窗子,阁外暮色蔼蔼,风吹动书页,发出刷刷的翻书声,侧身而立,仿佛要与那窗棂上栩栩如生的凤凰,一起翩然欲飞,宛若羽化飞仙,伫立良久,他仿佛下了决心,道:“听说西苑梅花是皇城胜景,苏药女可愿与在下一道去走走”西苑是依附天禄阁而建的花园,只种梅花。
我犹豫地拨弄书页折角,下意识只想婉转回绝,瞥了眼门外内侍,轻声道:“外头……”
“又非见不得人,谁怕”齐韶说话间却在凝视我,仿佛在解我的心结,的确,既与他无牵无挂,谁怕
文端皇后故去,天禄阁缺人看管,更何况西苑花草。西苑以梅为主,但西苑之梅并非为人刻意折磨的病梅,而是任其生长,枝干舒展,更具飘逸灵动之美。
西苑背阴,加之鲜少有人踏入园内,故而地上依旧存了一层积雪,梅枝上挂着未曾消融的残雪,梅花愈发明丽。我跟在齐韶身后,一深一浅地踏在积雪之中。
“袖上的墨迹洗不去了吗”他扫了眼我的袖袂,药女的衣裳总共两套,无奈都被墨水污了,一次是在行云堂,一次是在天禄阁,我将袖子往身后藏了,自嘲道:“我的衣裳与墨太有缘,之前在行云堂打翻了砚台溅得一身都是,都洗不干净了。”
齐韶闻言微微皱眉,抬首凝视我一眼,却又不语。闲闲聊起快雪楼,齐韶言及他近日多是在习字,并无绘画之兴,我低首躲过一株肆意伸展的玉蝶梅的花枝,抿唇轻笑道:“莫不是在填九九消寒图”
所谓九九消寒图,乃是九个笔画为九的字,三字一组为句,一日一笔,待得填完这幅图,也恰好度过了九九寒天,名曰锻炼耐心,实则是无聊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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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描红
“我是不写的,书法稍逊才去描红,”他信手折了根梅枝子,在雪地上书写,道,“难不成你在写九九消寒”齐韶一行矫若游龙的行书,相较沈未病的清丽柔婉,更有放浪形骸的洒脱。
我一句玩笑引来他的挑衅,岂能退避,遂拾了根残枝,亦是以行书默写简文帝的《梅花赋》――“寒圭变节,冬灰徙,并皆枯悴,色落摧风。年归气新,摇云动尘。梅花特早偏能识春,几承阳而发金……”
简文帝以女子口吻写惜梅之情,梅花冬日静静盛放,待到春日热闹,又蕊冷香消,或许来这世间一遭都无人知晓,恰如我的情,未开即夭折。若无当日,今日在此赏梅的或是我与他,妄念不可抑制地冲上心头,指甲嵌入残枝,恨得似是要将那枝子掐断。
我不觉雪中行书亦随着思绪纷飞而断续,忽然被人虚握住右手,我回神过来,侧首竟是齐韶,不待我细问,他干脆地划了我写好的行书,我失声怪道:“大人!”
“嘘,别闹!”他不理我的讶异,我一时挣不开,监视他的内侍也不知躲到何处去了,我叫天不应,只得静待。宛如那日快雪楼中的藏匿,梅花清幽,心中的抵触弱了几分,由他握住手,词句画入雪中,我轻声念出:“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我蓦然念着,却触及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是幼年时坐在父亲膝头便会背诵的诗经章句。许久,齐韶放开我的手,道:“春日迟迟,就算再迟,终究会来,何苦留恋冬日,春日也有另一番景致。”
“另一番景致”我问他,却更像是在扪心自问。
他交给我一只牡丹描金底珠连纹银盒,旋开来是白色茉莉花仁调制而成的“珍珠粉”,我连番推辞,齐韶道:“这不是什么名贵物事,不过见你近来很是憔悴,或是有放不下的苦楚,但春日万象更新,人也一样。”
我细细体味他的话,他顺手拂了我的碎发,我茫然不躲,心中竟有悸动的瞬间。最后还是收了珍珠粉退后一步,福身聊表谢意。他亦是回以一笑,他眼眸深处的闪烁不定,我再是迟钝也该懂了。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留恋往昔,齐韶想告诉我的或是这句。
“以后,我不会再来天禄阁了。”
“是吗”他望着我,仿佛待我挽留什么,于最茫然无措之时,在我身边的人是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然而我想他与我,史官与药女,也只仅止于此。我柔柔笑了,“大人要好好保重。”西苑赏梅,此生只作回忆珍藏。
天禄阁的事务按期完成,阿苑万般感谢,我心底却还有些许惆怅,或许是为了书,或许是为了齐韶。我以为再见不到他,很快却又遇见。
三层幔帐,催情的帐中香袅袅,他俯身靠近我,替我褪去衣衫,拥抱在一起,呼吸急促,双手合掌相抵,十指相依,缠绵缱绻,分不清是疼痛还是幸福。陷入迷离的边缘,我猛然醒来,浑身是汗,依然是午夜,什么都不曾发生,原来是个春梦。
曾经思慕沈未病时也未曾有过这样不堪的梦境,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坏,胡乱抹了汗,点了烛台,随手抽了本书镇定心神。
不意其中夹了一张茶色书笺,飘落在地,我俯身捡拾,倒不知是谁夹入其中,书笺散发素淡幽香,右上攀出一支红梅,正中只两行字,“孤芳尚可自赏,佳人奈何独殇”。
一眼便认出是齐韶笔迹,我匆匆翻了那书的扉页,取来的恰是齐韶借走的那十卷《圣朝遗录》,不消说,这张书笺是给我的,我反复默念两句诗,奈何独殇,不独又能如何,再无姻缘可言,沈未病不能娶我,齐韶也不能。倏尔孤寂如深泡的冷茗,苦涩渗入心底。
摩挲书笺,不意碰翻了手边清茶,茶水顺着流到书笺上,我用袖子擦拭,那书笺上的字却并未沾水而变得模糊,竟渐渐消失了。
终于两行字彻底消去,疑惑交织着畏惧,达到了极点。这竟然是松溪笺!松溪十位工匠费三年之力才出一书匣的松溪纸,秘方调制,最为奇特之处,便是书写于松溪笺的墨迹都可用净水洗去,晒干后可再次使用,循环往复,
父亲为官时书法颇为有名,曾蒙先帝御赐半扎松溪笺,幼时我与哥哥还常拿松溪笺玩耍,我终于忆起了这熟悉的触感。
然而齐韶如何得到珍贵的松溪笺。除非,他就是唯一可以娶我的那人。
细细回想天禄阁中一切,对了,从那句垂拱而治,就该推断出他是陛下,我还一味替他找借口开脱。
命运流转,还是躲不过吗侧首对见妆台上那面忘记合上的檀木架菱花镜,捂着松溪笺的手不由得松开了,任由那书笺无力飘落。
三月三上祀节,文人雅士曲水流觞,更是女子的节日,不知从哪一朝开始,更添了三月三挂金铃的习俗,近年悬铃许愿的风俗愈演愈烈,宫内民间三月三那日都能见到树梢上悬着铃铛,随风晃动煞是好听。
传说那日将铃铛挂在喜爱的花树上,悬挂地越高,铃铛制作得越精美,那愿望便越可能被花神听去,得以实现。我对此不以为意,这话听着更像手工作坊里散出来骗人购买的流言,再言悬铃所求大都与男女情事有关,而今孤身一人,去求什么故而乔希拿来一对铃铛,将其中之一给我时,我也不甚激动,继续抄录药方子。
“今天你怎么还做书呆子”乔希忍不住抱怨,“我好不容易托熟人才从宫外弄来这对铃铛的。”
乔希蛮横地收了我的笔墨,我勉强夺回了笔,求饶道:“你就容我些时间,裴姑姑催着要的,铃铛早晚挂上都一样。”
“去晚了,花神睡着怎么办听不到愿望就惨了!”乔希强词夺理,与我纠缠间,她衣带上挂着的青墨色五瓣梅花络子引起我的兴趣,乔希也有了恋慕的人了吗
我摘下那络子端详,取笑道:“姐姐这么急着去挂铃铛,该不是有心爱的人,求花神娘娘成全。”
乔希脸染红晕,松开紧抓我袖口的手,夺回那络子,道:“哪有,你不去便算了,作甚取笑我。”
我正想趁机追问,裴姑姑却踱步而入,道:“锦年,方子迟些抄也行,宁顺仪还托我给你送来一个铃铛,你不挂就可惜了。”沐安拖到上月初方才升为顺仪,虽然来得晚些。
说话时,掌心多出一个精致的赤金铃铛,铃铛外刻有缠枝并蒂莲花纹样,那铃铛挂钮也都刻成了一对交颈鸳鸯,粉色丝带垂下,上绣碧色缠绕藤蔓,相比之下,乔希与我的镀银铃铛,真是天壤之别了。
乔希一时惊呼出声,道:“宁顺仪待你真是好,宫中娘娘们用的才那么精致!”
我拿着铃铛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不挂又怕辜负沐安一片心意,犹豫间,裴姑姑笑着连忙把我与乔希推出门外。
走出内药局,外间果然已经是铃铛满树了,或大或小,或高或低,最夸张的是善荣堂前的一棵百年海棠上下满满当当都是铃铛,找不出一根空着的枝儿,那树干竟被铃铛压得快要伏地了。此情此境,我不禁莞尔,花神恐怕要被铃铛压得走不动了,三月三对花神只怕是折磨。乔希很快找了承曦堂内层层盛开的李树挂上铃铛,她祝祷时我也知趣地走开了。
宫内并没有我心心念念的梨树,早在长兴二年,都被迷信的成襄太后嫌着晦气而砍光殆尽,我百无聊赖地在宫里闲逛。待到回过身来,竟走到了天禄阁门前。
我笑自己过去两月或许来得太勤,才控制不住,今日天禄阁门锁森严,想必阿苑也偷闲了。风过,听得“啪嗒”的细微声响,有纯白花瓣落在脚畔,转身但见天禄阁前的三树纯白辛夷盛开如雪。
此时并无梨花,找到纯白辛夷替代也是好的。掌心合十,将铃铛埋在手心,默默祝祷。
在越州之时,也曾悬铃许下祈求与所爱之人琴瑟和谐、白首偕老之愿,如今万事转成空。唯一能求的大概只有父兄康健、岁月静好。
踮脚要挂上铃铛,偏风与我捣乱,树枝摇晃,我怎也抓不住,忽然感到身后仿佛有一股温热的气流,一双手交叠取走我的金铃,那手宽厚不失柔腻光泽,才要道谢,那衣香又令我认出了他,木然收回了手,不知如何称呼,更不知如何相对。
“大人怎么今日有心来天禄阁”
“想来找本书,不料这儿落锁了。”齐韶轻松地回道,他帮我系好铃铛,退却几步,我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今日女儿节,不会有人的。”
话逋一出口,我方才觉出暧昧,索性不言,双方各怀隐秘,风摇金铃,脆声骤响。风声送来软糯音色,依稀是从畅音阁那儿传来,妃嫔赏戏,正唱到《游园》那折,《牡丹亭》本是最爱,临川四梦中唯有此戏,唱词雅得不像戏曲,哀婉感伤。
杜丽娘伤春,宫中女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宫墙外的美景这辈子恐怕都是无缘得见,我忍不住跟着哼了:“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你唱的很好呢!”
我再受不住诡谲气氛,心一横跪下道:“奴婢自知不如云韶苑的伶人唱得好,还请陛下回畅音阁去听戏。”
沉寂良久,他伸手扶我,我倔强地要跪着,终究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扶起,我倔强地避开他的目光,他伸手取下我发鬓上沾上的辛夷花花瓣,叹惋道:“你还是发觉了的。”
“这金铃很漂亮,”见我不理,齐韶触及那金铃,金铃仿佛被他挠痒痒一般,发出轻响,他问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冷冷回了句:“骗了我这么多日,好玩吗”
临近拂晓,淅淅沥沥地落雨,我睡得并不安稳,间或有的穿衣声,不耐地张开眼,恍惚还以为还在内药局,探手掀了半面花草云罗幔帐,朦胧地见到人影来往绰绰,正侍奉陛下更衣上朝。陛下听到响动,俯下身吻了我的额头,让我多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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