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世祖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芈黍离
刘信嘴上衔着点笑容,态度出奇地恭顺,拱手道:“陛下,史都指既为西京留守,人离京师,岂有为将帅而远士卒的道理。”
这话,不知道是谁教刘信说的。刘承祐直接问:“皇叔有何高见”
闻问,刘信立刻答道:“以臣之见,当另择功勋宿将以为禁帅。”
刘信,倒是一点也不矫情。当然,刘承祐也是轻松地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拿起茶杯抿了口水,方才瞥着他:“皇叔觉得,何人宜代史卿典禁军”
刘承祐这一问,反倒使刘信愣住了,不由得向皇帝投向疑惑的目光。他都这般表示了,难道天子听不出来
如其幕佐所言,刘信乃侍卫司的二把手,新皇继位以来,也一直掌实权与史宏肇相抗衡。只要他提出,天子当顺理成章地放他上位才是。
不过眼下,情况显然与他想象的有所差距。注意着刘承祐那稍显深沉的眼神,刘信心中一突,然后没来由地涌起一股不满。
踟蹰了一下,刘信说道:“请陛下圣裁!”
不知是否为错觉,刘承祐从刘信的语气中听出了点赌气的成分。考虑了一会儿,刘承祐说道:“容朕考虑一番。兼听则明,对此事,朕亦打算采各方建议,众卿可同开封府尹之职一道,拟议人选!”
“是!”齐齐应命。
这不经意间,却也就定下了,史宏肇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将被罢免,远在洛阳的史宏肇,根本没有反驳挣扎的余地。
散议离开的时候,有好几人,观察着刘信的时候,都面露玩味。
“官家,贺州刺史符昭信与忠州刺史高怀德求见!”日已西斜得厉害,刘承祐未及歇息多久,又闻通报。
一下提起了精神,果断传召。
此前,刘承祐诏征符昭信与高怀德两人进京为官,使至地方,符彦卿与高行周未作阻拦,任其进京闯荡。及至东京,刘承祐已然西巡,并携后、妃。没办法,只得居于东京别府,候御驾还朝觐见。
等到今日,刘承祐举行朝会,二者不约而同地进宫。然而没料到,朝会持续的时间那么长,结束后又有殿议,在庑下枯等了大半日,待宰臣散去了,这才候到刘承祐有闲暇。
见到刘承祐,两人纳头便唱名拜见。
“免礼平身。”刘承祐出声,打量着二人。
高怀德正是锋芒毕露的年纪,杵在那儿,便如一把利剑,英武倜傥的气质,抓人眼球。毕竟自少年期,便跟随乃父于军磨砺。相较之下,符昭信则显得普通些,用内敛来形容也没问题。
初看之下,两个人给刘承祐的印象都挺不错,没有那种贵门子弟的金玉其外的虚浮之感,家风应当都很不错。
“对二位妻兄,朕可是期盼已久,今日一见,果真青年俊杰,气度不凡,朕心甚悦!”刘承祐态度亲和。
“陛下谬赞。”二人都显得有些拘束。
见状,刘承祐自然主动接过谈话节奏,问道:“什么时候到东京的”
“已有七八日了。”符昭信答。
“臣久一些,已有十日。”高怀德说。
“可曾进宫见过皇后与贵妃”
“臣等,自当先行觐见陛下。”
点了下头,刘承祐注意到二者脸上不自然的状态,分明是饥色,心中了然,说道:“等久了吧,辛苦了。”
虽然饥肠辘辘,但符昭信的情商显然不低,很会说话:“陛下与诸公,治国政,理万机,自日出到日昳,未尝停息。比起这等辛勤,臣岂敢叫苦。”
高怀德跟着附和。
闻言,刘承祐嘴角扬了扬,心情略好。自言腹中饥饿,命人奉上几碟糕点,与二者共享。这种不经意间的关怀体恤,实在有利于提升人格魅力,显然,效果是有的,边吃边聊,符昭信与高怀德明显不似开始那般拘束。
尤其是高怀德,他本是个豪爽之人,当刘承祐问起其从军作战经历时,眉飞色舞,滔滔不绝,还敢于殿中大笑。那股子豁达,让刘承祐感觉很舒服。
“符、高二公的身体可还好吧!”刘承祐问起符彦卿与高行周。
“多谢陛下惦念,家父身体康泰。”
高怀德表情则稍显肃重,面上带有一点忧色,说:“臣父年迈,为旧疾遗症所累,屡受其苦,悉心调理中。”
“哎。临清王一生戎马,大汉之立,亦有鼎持之功。而今亦替朕镇守邺都,抚定河北,实劳苦功高。”刘承祐叹了口气,随即朝左右吩咐道:“传谕
第40章 郭党俊杰
夜间,郭府之中。
简单地进过晚食,召来两个儿子,考校了一番学业。郭威虽是武人出身,但性敏而好学,好读书识理,对子女的教育培养,很是上心。有问答不对,严厉地责罚了一顿课业,方才放过。
郭府上下,看起来十分俭朴的。天子带头勤俭,近来东京的官僚贵族,多数都收敛了。不似旁人作秀之举,郭威的节俭,矢如从前,他起于微末,既知民间疾苦,再加性不喜奢靡,郭府的俭朴倒非做作。
书房更显清简,没有任何多余的华丽饰物。书案后立着个书架,上置有数十册书,以兵书居多。数量虽然不算多,但观书面页脚,都是被翻看过的,有的册页都已凸出。
坐在书桌后,闭目养着神,大脑却继续转动,脑海中片段式浮现的,是新皇继位以来的情况,边事困顿,天子的手段,各类措施与政策,朝局变动,军队的情况,枢密院的繁务......
慢慢地,郭威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伴随着的,是一阵疲惫。他如今是枢密院的头头,掌军事,机务缠身,手握重权的同时,也重负压身,尤其在国家百废待兴而处境险恶之际。
从龙河东,起于霸府,在大汉立国之前,郭威河东体系中的存在感当真不强,即便建国之后被拜为枢密副使,地位有所提升,仍旧被杨邠死死地压制着。
直到刘承祐继位后,被扶正,主持枢密事务,郭威这才算是彻底熬出了头,并且,得益于刘承祐的扶持,成为大汉朝堂上迅速崛起的一股势力。在刘承祐西巡之时,共佐朝政,牢牢地把握住枢密院,与之抗衡。
良久,郭威回了神,疲意收起,倚靠在桌案上,开始思虑起白日朝会与殿议的情况。琢磨了好一会儿,双目变得深邃起来,沉沉地呢喃道:“看来,朝局、禁军仍有变动啊......”
郭威的眉头锁得很紧,显得格外纠结与迟疑,抬手捶了捶额头,一副伤脑筋的模样:“若是我儿在京,倒可参谋一二。”
“老爷,重进与永德两位郎君来了!”追随多年的老仆小声地在书房门口禀道。
闻言,郭威立刻恢复了严肃,变成危坐姿,吩咐道:“让他们来书房见我。”
很快,伴着一阵脚步声,两个青年迈入书房,恭敬地向郭威行礼:“见过舅父(泰山大人)。”
“免礼,都坐吧。”
来谒的两个青年,一人名叫李重进,是郭威的侄子,一人名叫张永德,是郭威女婿。都是郭威亲族下一代中,除郭荣外较出众者,尤其是张永德,文武双全,有见识,知礼节,否则也不会为郭威看上,许之以女。李重进年纪要大上不少,气度能才或逊色于张永德,但也能算是个人才。因为郭威的缘故,二者如今在禁军,任职位,李重进为东西班虞侯,张永德为兴捷军营指。
“不知舅父唤我二人,有何吩咐”没有太拘礼,李重进直接看问郭威道。
张永德也看着岳丈,目露好奇。
郭威抬指在自己胡须上勾了一下,也毫不拖沓地说道:“你二人在禁军中也待了一段时间了,不是一直想要有所建树吗,朝廷欲出禁军,发往地方剿匪,我欲让你二者随军征剿,磨砺一番,也立些功业!”
“是!”李重进立刻应道,语气中带着兴奋。
张永德性年纪虽轻,但性子平和,回应间也未见急躁。注意到了,郭威显然很满意。
看李重进稍显浮躁,郭威朝其告诫道:“重进,你虽入伍多年,有些战场经验,但也不可疏忽大意,小觑盗贼,更不可大意轻敌。这剿匪,也有剿匪的策略。别看你年纪长,征剿之时,在军中还要多听听抱一的建议!”
闻言,李重进瞥了身旁年轻的张永德,有些不服,心中生起了点疙瘩,但他一向敬服郭威这个舅父,不敢反驳,应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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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刘信遭贬
“吁”的一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车驾稳稳停在府门前,在亲从的保护下,李少游慢悠悠地登上台阶,命叩门。
“我父亲呢”对着闻讯来迎的府中管事,李少游稍显慵懒地问道。
“正在东厅。”
厅堂间,灯火通明,大汉国舅、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李洪信,正搂着年纪尚幼的宠妾,饮酒用膳,看起来,很是舒适惬意。
走进堂屋,见到这副情景,李少游眉头蹙了下,唤了声:“爹。”
“大郎回来了。”李洪信有些意外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没个为父的样子,手仍摸在宠妾的腰身上。在好色上,这父子俩,实则有得一拼。
李少游悠哉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今夜得闲暇,回府探望一番。”
目光扫过酒食美妾,李少游语气间带着不满:“官家倡导俭约,朝廷禁酒,我不是提醒过,不要铺张浪费,更不要违禁......”
“你还敢教训起乃父来了!”李洪信哪里受得了这“逆子”的语气,顿时怒道:“怎么,你还想去举告于我对了,你不是正管着武德司,正给你立功的机会”
武德司,这个成立不足两月的特务机构,已初显其名。
见状,李少游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有点无奈道:“大人言重了。只是国家尚且拮据,我们身为国戚,如恣意无忌,这不是带头打官家的脸吗官家心恶东京奢靡风气,恐怕将行整治。如不收敛,恐受其过。”
在李洪信看来,李少游此言,才像个人话,拿出了在美妾腰身上活动的手,嘀咕道:“要说皇亲国戚,那刘信可比我张扬多了。堂堂皇叔都如此,我一外戚,怕什么。”
李少游有些无奈,他这个父亲,当真庸人一个,没有一点眼光。若非有太后李氏的关系,估计一辈子都只能混个中低级军官,哪有能才居此高位。
“我今夜回府,还就是为了皇叔刘信之事!”
听他这么一说,李洪信来了点兴趣,问:“刘信有何事”
李少游目光瞥向其身边的美妾,李洪信会意,当即吩咐其回房,不忘安抚一句:“稍后我到你那里过夜......”
“说说吧,怎么回事,要你亲自回府。”
又屏退两名侍候的仆人,独余两父子了,李少游方才说道:“刘信在军中肆无忌惮,专于刑杀,残虐士卒,已为官家所厌弃。此前,尚需以之制衡史宏肇,而今史宏肇守洛阳,而刘信仍不知收敛......”
“难道官家会对付刘信”李洪信听出了点东西。
李少游点头。
“那可是皇叔!”李洪信诧异道。
“父亲也在军中,难道不知,任刘信再折腾放肆下去,若惹得将士怨气爆发生变,那可就非同小可了,严重点甚至可能动摇江山。以官家的睿智,纵使是皇叔,难道还会纵容他”李少游道。
“这倒也是。”李洪信微微颔首。
见李洪信跟上了思路,李少游继续说:“而今,史宏肇以西京留守遥领侍卫都指,刘信欲以己代之,成为名正言顺的禁军统帅。”
说着,李少游不由露出点嘲弄:“他若安分些,官家心里或许还有些顾忌。但其动了此心思,只怕他非但当不了侍卫都指挥,连副帅的位置都保不住了!”
闻其说法,李洪信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微微思忖片刻,若有所得的样子,但抬起头时,两眼之中尚且泛着些许迷茫:“可是,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见其反应,李少游略觉心塞,暗思自己是不是对这个父亲的期望太高了......
耐着性子,李少游对其李洪信说道:“史宏肇的都指之位,应该会被剥夺,禁帅之位,自然不可空置,刘信若被罢,那么官家当以何人继之,必然会寻亲旧之将。”
说着,李少游眼中泛着异彩:“父亲既为禁军都将,又是天子舅父,诸将之中,还有谁更具资格,更受信任,而居帅位”
听完李少游的分析,李洪信先是一呆,旋即后知后觉地表露出惊喜:“倘若真如你所言,那么,我还真有可能成为禁帅......”
“是故,父亲今后,还需约束行举啊。”
李洪信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神情间折射出的,尽是愚鲁。
但见其父的表现,李少游心中竟没法生出什么为之谋划的喜悦与成就感,反而有些迟疑,李洪信若真当上了侍卫司的头头,貌似未必是好事。
......
“陛下。”
“魏卿来了。”柳城停笔,看着来觐的魏仁浦,态度很是亲厚,示意:“坐下说。”
魏仁浦拘礼节,将手里捧着的两份奏章交给候着的内侍呈与刘承祐。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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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天上掉下来的禁帅之位
诏制传至刘信府上时,他正在府中嬉乐,命家仆捉对互殴,见血不止,以娱其情。
初闻其事,面对传命的使者,刘信尚不在意,反而很骄愎对其斥骂,怒其“假传制书”。待确认了,却不敢相信,直言他是皇叔,天子不可可能贬离他。
“皇叔,陛下之意,制宣即离,天色虽晚,这便可收拾行囊家私,离京前往许州就镇!”传制的使者名叫阎晋卿,平静地对怒火满腔的刘信道。
此人乃宣徽院通事,也算天子近臣,乃先帝旧人,颇受信用。刘承祐继位,以忠勤于王事,任用于大内。
“你什么东西!”刘信的态度仍旧蛮横。
“我要去见天子!”大怒之下,刘信根本不管,脸上带着戾气,命人备上马匹,便朝皇宫而去。
“通事,陛下的命令——”拦不住刘信,随行的卫士不由看着阎晋卿。
阎晋卿抬手止住,表现仍旧平静,胡须上似乎都有一丝泰然,幽幽说道:“毕竟是皇叔,让他去吧。我等,自可为督促,为皇叔收拾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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