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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度剑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苍梧宾白
范扬:“……”
闻衡笑着走开,过去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朗声道:“走了,驾!”
薛青澜一头雾水地看了范扬一眼,虽没弄明白他,还是策马跟上了闻衡。
眼看着两人飞驰远去,范扬知道闻衡这是决心要一意孤行到底,别说他三言两语,就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只好牵过马来,追在两人后头向南疾驰。
闻衡多走了十几里路,将薛青澜送到了沿途经过第一个小镇路口。三人勒马驻足,范扬主动退开,远远地在一旁等着。他原以为二人要话别良久,没想到也就几句话的工夫,薛青澜便率先策马离去,闻衡则拨转马头,回到了原路上。
范扬反而一愣:“都送出这么远了,怎么不多说几句话,就让薛公子这么走了?”
闻衡却比他想象的更干脆果断,道:“私心归私心,总不能耽误正事。”
范扬此前总有“妖妃祸国”的担心,此时见闻衡拎得清楚,心中稍慰,附和道:“正是。公子虽重情重义,可也不当把儿女私情看得过重。”
闻衡不接他的话,道:“走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两人纵马回程,路过京城时,只见城门紧闭,往来盘查十分森严,想是昨夜事发惊动了皇帝,故今日宫中派出大批兵马,在城中大肆搜查。
当年闻衡从保安寺仓皇出逃,走的也是这条路,那时正值凛冬深寒,纵然有十几个护卫甘愿为他赴死,也总觉得不安;如今他与范扬从满城官兵眼皮子底下单骑打马而过,如家常便饭一般轻松,那夜夜困扰他的梦魇,似乎也同飞扬的尘土一样,被急促马蹄永远甩在了身后。
回程不忙着赶路,两人每日在客店里投宿,由范扬给他详述这四年里江湖人事变迁,如此走了约莫半个月,终于到了湛川城鹿鸣镖局。闻衡在隔壁小院落脚,歇了一日,与镖局旧识们见面叙旧,又听范扬给他算了半天的帐。待将山下这一摊子事理清,又听说被擒的纯钧弟子业已回山,闻衡当下便好纯钧剑,同范扬交待了去处,动身往越影山上来。
闻衡如今已不是纯钧弟子,要上山拜会,就得规规矩矩地在山门等人通传。没过多久,但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虽已尽力沉稳,仍稍显急促,闻衡抬眼一望,只见一个白袍的俊朗青年从石阶上快步而下,瞧见他时微微一怔,似是不敢认,又有些惊喜,半扬着声问:“岳师弟?”
闻衡站在石阶下,昂着头与他目光相接,忽地露出一点笑意,道:“多年不见,师兄一切安好?”
廖长星缓缓吐出胸中悬着的一口气,也笑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迈下最后几阶,冲他伸出手,两人紧紧地握了一握。
师兄弟暌违数年,却好似隔世再见,万千别情,尽在不言之中。
廖长星从山门接了他,与他并肩向玉泉峰上走去,偶一错眼,见两人肩膀堪堪平齐,不由得感慨道:“我记得你当年走时,比长卿还矮一点,如今终于长开,看着倒比我还高一些。”
闻衡毫不谦虚地道:“练内功确实能长个儿,我从前是被耽误了,否则早该比四师兄高半头。”
廖长星笑着摇了摇头,道:“听说你神功大成,来日若与长卿打起来,千万记得手下留情。”
从前闻衡还在纯钧派时,便多承廖长星照顾,同他交情最好。这位二师兄沉稳正派,处事周全,闻衡对他的信任仅次于薛青澜和范扬,否则在刑城时也不会放心地把计划全盘交托给他。他们虽先前没有见面,却已靠书信通过一回气,此时重逢,除了有点面生,再没有其他隔阂,恍然还是当年同门相处时的模样。
两人一路闲聊,走了半日方登上玉泉峰,廖长星领他到客院门前,替他推开门,道:“前日里接到穿书,我还以为你会跟长卿他们一道回来。客院是现成的,你先稍坐片刻,我去给主峰传信。”
闻衡熟门熟路地进院,在正堂坐下,有个年轻弟子送上新茶,一边添水一边不住偷眼打量他,显然是不知他的身份,对他十分好奇。
片刻后廖长星折返回来,在茶桌旁坐下,道:“事关重大,一会儿需得你亲自面见掌门人,仔细分说当日情形。”
闻衡给他斟了一杯茶,点头应承道:“这是自然。四师兄他们情况如何?师父和其他师兄们呢?我这一路上来,除了刚才那个给我端茶的少年,竟没见到别的弟子,敢是都不在家?”
廖长星苦笑道:“自你走后,诸事纷杂,师父闭关数年,大师兄和三师弟也都受伤不轻,如今再添一个长卿,咱们峰上五个亲传弟子倒下三个,现下就只有那一个入门弟子,是我代师父挑回来的,平日里也由我来教导,至今还没见过师父的面。”
不必深说,闻衡已领悟了他话中未竟之意——秦陵受伤之后,玉泉峰失去了主心骨,勉强靠廖长星独挑大梁,竟连个新弟子都成了难事。
长此以往,玉泉峰这一脉迟早人丁凋零,或许用不了两年,他们就要被扫地出门,给新的长老腾位子。
第74章 密辛
闻衡心里转过许多年念头,维持着沉稳,以茶代酒,敬了廖长星一杯:“师兄为玉泉峰殚竭虑,辛苦了。”
廖长星举杯与他碰了一碰,却道:“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
玉泉峰大师兄康长淮向来万事不挂怀,一心钻研武学,廖长星从入门起就跟在秦陵身边理事,早早挑起了担子,上头侍奉师父师兄,下面照拂一众师弟,把本峰的大事小情打理得井井有条。练武是件需要天赋和力的事,廖长星天赋本不比别的弟子差,却因为杂事纷扰,往往不得不付出比旁人更多的怒力。
他得不遗余力,才能兼顾门派与自身,做一个合格的师兄、合格的徒弟——可闻衡从没听廖长星在人前说过一个“累”字,更没有见过他以“累”做借口,懈怠地对待手中的任何一件事。
当年闻衡是走了后门才得以拜到秦陵门下。他既不会武功,也没有家世可以倚仗,在所有弟子中毫无惊人之处,长年独居于后山,性情堪称孤僻,可就算这样,廖长星也从未忽视过他。除了李直那次牵涉甚众,闹到了掌门面前,闻衡学艺的三年里,捧高踩低这种事再没有在玉泉峰上发生过。
所以在论剑大会上,闻衡肯以纯钧派的名义出手、挽回本派声誉,有一大半都是看在廖长星的面子上。
论理闻衡不应当再管玉泉峰的闲事,但师门恩情不是称斤论两便能还清的,他思索片刻,问廖长星道:“师父的伤势究竟如何?倘若他老人家一直闭关下去,依师兄之见,玉泉峰诸人将如何自处?”
廖长星像是被他这话问住了,良久方叹道:“师弟果然聪慧非凡,我对旁人说一百句也未必能解释透彻,对你只消一句话便交代清楚了。”
“师父对外宣称闭关养伤,但其实内外伤早已痊愈,麻烦就麻烦在他是败在薛公子一个年轻后辈手下,受伤事小,颜面扫地事大。芥蒂难消,久而久之化作心魔,影响进境,这才是真正难办。谁也帮不上忙,只能等他老人家自己破障,成便成了,若不成……”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闻衡自然心领神会。真正令廖长星心力交瘁的症结就在此处,以往有秦陵这个长老坐镇,辈分武功足以压人一头,玉泉峰弟子行事也有底气。如今他倒下了,几个师兄弟尚不能支撑门庭,恰如地里黄的小白菜,出去跟人说话都不敢大声。
若秦陵这次能撑得过去,玉泉峰虽不了元气大伤,但毕竟还能平缓交接给下一代,可秦陵要是撑不下去,他的嫡系都还年轻,光“难当大任”一顶帽子就能压死他们,玉泉峰势必将为外人接掌。
廖长星道:“今年三月,掌门便在众人劝说下,欲命流霞峰苏贤师叔接任玉泉长老,是师父强行破关阻止,又有孟长老、郑长老他们从中斡旋,此事才不了了之。适逢论剑大会,两位长老被一竿子支到司幽山,原本我也该随众前往拓州赴会,是长卿替我揽了这份差事,否则出去走一趟回来,玉泉峰上或许已经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虽然说得晚了一些,这次确实是多亏了你,”廖长星抬杯敬他,“你从刑城救下了上百名弟子,又助本派挫败敌人阴谋,这两件都是大功,足以叫有心人生出忌惮,暂时不敢对玉泉峰出手。”
闻衡被夸了也不见有多高兴,皱眉道:“师父只不过闭关了几年,怎么忽然就到了撕破脸皮的地步?掌门难道不怕来日师父出关——”
廖长星忽然抬手,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缓缓摇了摇头。
闻衡愣了片刻才醒悟过来他这个摇头是什么意思,心中悚然:“你是说他……恢复不了了?”
若从别处听来这个消息,闻衡说不定还要掂量掂量,但这话从廖长星嘴里说出来,他立刻就信了。他二师兄是那种没有八九成把握不会轻易下论断的人,连他都对秦陵不抱希望,那看来玉泉峰的气数是真到尽头了。
他震惊道:“师兄何出此言?”
廖长星沉吟道:“此事有颇多离奇诡谲之处,知情人极少,我跟在师父身边这么久,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闻衡道:“师兄且说来听听。”
“大约二十年前,师父在平霜原追捕‘金面大盗’丰万野时,不幸身负重伤,被恰好路过那里的薛慈薛神医所救,得他调理数月,不但内伤痊愈,而且功力大增。师父原本天资绝佳,是前代长老属意的接班人,此番际遇过后,实力更上一层楼,顺顺当当地接下了玉泉峰长老的位置,从此与薛慈成为知交好友,每隔三两年,便会邀请薛慈来玉泉峰做客,住满三月,待冬去春来时再离去。”
“我入门十几年,一共见过薛慈四回,每次都见他在客院里炼药。按师父的说法,薛慈需要用越影山上的药材,炼制一味对身体有补益的灵药——当年他就是被这种灵药救回了一命。这些年来师父的功力一日强过一日,在诸峰长老中独占鳌头,我从没将这些往‘灵药’上联想,唯独那天师父听到薛慈的死讯时,我恰好侍奉在侧,见他激动得几至癫狂,像是完全乱了阵脚,脱口说道‘他死了,药怎么办?’”
闻衡神色凝重,思忖着道:“他离不得薛慈的药,所以得知薛慈死了,才会大发雷霆,不顾一切去找青澜寻仇。”
“更不巧的是,他还被薛公子伤了一回。”廖长星接道,“寻常皮外伤或者是内伤,调养一年半载总该有起色,可自薛慈死后,师父就像丢了魂,日渐憔悴,我总觉得他不光是心境受损,身体看起来比先前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总而言之,闭关休养不过是层窗户纸,就算旁人不来戳,用不了多久,它自己也会破掉。”廖长星捏了捏眉心,“更何况别人也不是瞎子,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玉泉峰,掌门如此试探,必然有人已经发觉了其中蹊跷。”
闻衡沉吟道:“这还不是最糟心的。师兄,若事情果真如你推测的一般,一旦被人发现师父的功夫是靠邪门手段堆上去的,只怕到时候不光是他一个人身败名裂,玉泉峰上上下下,谁都跑不了。”
“正是。”廖长星长叹一声,“玉泉峰如今的处境,正是危墙之下,深渊之侧,一个不小心,大家都要粉身碎骨。”
闻衡喝了口茶,面上波澜不惊,心中早已掀起万丈惊涛,他沉思良久,忽然道:“事关本峰存亡,此等密辛,师兄为何肯对我坦诚相告?”
廖长星毫不意外他会开门见山,师兄弟自有默契,他沉缓地道:“你曾与垂星宗薛护法相交甚笃,想必在外头也听说了他这些年的作为。薛慈此人是正是邪尚未可知,薛护法当年或许另有隐情,说这些给你,是希望你不要因为师父的事与他生出嫌隙,他虽是魔宗中人,但待你确是一片真心。”
闻衡愕然失语。
正邪门户之见,在正道尤为根深蒂固,闻衡自己不在意,独为异类也不觉得有什么,却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从这位以“四平八稳”著称的师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师门不幸,而他何其有幸,竟能遇上一位如此宽容赤诚的师兄。
“我明白。”闻衡心头微热,忙低头掩去短暂失态,道,“谨遵师兄教诲。”
廖长星注意到他的表情,目光柔和了一些,不急不缓地道:“此外也是为了提醒你,凭你此番作为,待会儿面见掌门,他必然要想尽办法为纯钧派留住你,或以利诱,或以旧恩相挟,也有可能把玉泉峰这个烂摊子直接甩给你。你不知内情,所以我要先给你交个底,得一会儿懵懵懂懂,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闻衡望着他笑道:“我若能回来协助师兄,对你而言难道不是一桩好事么?你该帮着他们一起数钱才对。”
廖长星瞥了他一眼,冷静地道:“被骗是一回事,心甘情愿是另一回事,我既然承你一声‘师兄’,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挑。”
第75章 丹心
闻衡正待说话,外面弟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主峰派人来请他过去,使者已候在门外,请他即刻动身。
闻衡朝廖长星一望,低声道:“来得好快。”
廖长星毫不意外,知道掌门不会让闻衡在玉泉峰上留得太久,起身整了整衣袖,对闻衡道:“走罢。”
闻衡却端坐不动,对那静立候命的弟子道:“你去请那位使者进来,我有话要说。”
这下连廖长星也不解他是何意,闻衡暂且卖了个关子,待得那使者进门,他抬眼一望,却是个陌生的青年。
那人看起来似乎与廖长星年纪相仿,腰悬长剑,配着与深衣同色的深蓝剑穗,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骄矜之气,见了闻衡和廖长星更不寒暄行礼,只傲然道:“掌门请岳师弟过主峰一叙,诸位长老都在,请岳师弟随我前来,不要教长辈们久等。”
他态度有些傲慢,显然早知道闻衡曾是纯钧派的弟子,所以言谈间口称“师弟”,拿“长辈”说事,意图先从气势上压他一头,得他拿腔作势。





春风度剑 第45节
可惜闻衡这个人根本不买账,他微微一笑,转向廖长星:“当年我没选上亲传弟子,被发到了湛川城,后来又拜了别的师父,早不敢以纯钧门人自居,更无颜回山,因此许多人都不认得了。还要烦请师兄为我引见,这位少侠是谁?”
那人被他噎了一下,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只是碍着廖长星在场,不好发火,冷冷地转过头去。
廖长星一向端方持正,不偏不倚,若放在平时闻衡这么对上官潜说话,他或许还会提醒闻衡一句,但这半年来掌门韩南甫的作为实在令玉泉峰弟子心寒,上官潜见面就要给闻衡下马威,更令他顿生护短之心,难得没给人留脸面,顺着闻衡的话道:“这位是掌门师叔的弟子,行五,复姓上官,单名一个‘潜’字。他入门在你之前,想来从前应当打过照面,只是未曾往来,所以不大认得。”
“哦,原来如此。”闻衡没什么歉意地道,“上官兄,得罪了”
上官潜硬邦邦地道:“不必,你有什么话,请说便是。”
闻衡道:“正要劳烦上官兄替我传一句话,我此番上越影山,是与一位故人有约,理当先去拜望他老人家。此事说来与纯钧派也有些关系,所以请掌门移步临秋峰,在下当在彼处恭候。”
上官潜越看他越讨厌,拉下脸道:“休得胡言乱语,临秋峰是本门禁地,岂容你说进就能进!”
闻衡也不跟他争辩,不紧不慢地道:“上官兄别急着骂,我有没有资格进去,待会儿自有定论,你只要把话带到就行了,旁的事情,不劳阁下操心。”
上官潜震怒道:“我看你是故意挑衅!”
“上官师弟!”
廖长星眼看着他俩要打起来,终于出言喝住了上官潜,正色道:“来者是客,岳少侠更于本派有恩,不可出言无礼。你且先去回复掌门,我陪岳少侠上临秋峰,在掌门和诸位长老到来之前,不会叫他乱跑。”
廖长星在玉泉峰理事多年,地位堪比半个长老,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上官潜纵然骄矜,在他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生硬地应了声是,连句告辞也不说,怒气冲冲地回主峰找掌门韩南甫告状去了。
闻衡待他走远了,方道:“掌门人的徒弟都教成这样,难怪纯钧弟子出门被人追着欺负,可见柿子捡软的捏也不是白捏。”
廖长星叹了口气,语带微苦:“纯钧派声威煊赫,如烈火烹油之盛,人人都沉浸在美梦里,就算是我,不经历这一遭,又岂知树大招风、过犹不及的道理。”
闻衡道:“不止是纯钧派,中原武林各大门派,个个都是如此。不过平心而论,这里头也不全是当今武林的错,朝廷不声不响忽然来了这么一手,险些就成功了,可见是预谋已久,积怨甚深。”
“师弟眼光敏锐,我亦不及。”廖长星道,“依你之见,将来朝廷倘若再对中原武林出手,纯钧派应当服软归顺,还是应当抵抗到底?”
闻衡随手将茶盏搁在桌上,笑道:“师兄这可问住我了。”
廖长星道:“此话怎讲?”
闻衡道:“师兄,虽然结果都是一样,但朝廷出手的方式有很多种,可能是刀兵相见,也可能是瓦解分化,对前者自然要抵抗到底,可若是后者,有时连察觉都未必能察觉到,又谈何抵抗?”
“只有我一个人时候,谁要杀我我就杀谁,这是很简单的事;但纯钧派有上百人,你怎么知道谁想硬拼,谁想投降,谁是己方,谁是内奸呢?”
“再往大了说,就算纯钧派上下一心,誓死抵抗到底,中原武林可不是只有咱们一家,覆巢之下无完卵,别的门派都服软了,单剩下一根纯钧派独苗还有什么用?以卵击石不叫英勇,只是平白送死罢了。”
廖长星若有所悟,道:“中原武林各派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了,唯有同进同退。”
闻衡淡淡道:“话虽不错,但师兄要记得,我方才说过‘结果都一样’,这才是最要紧的。倘若易地而处,你是京城里的皇帝,要对中原武林开刀,难道就轻轻割一下小惩大诫么?不斩草除根,便是后患无穷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廖长星道,“只要朝廷起了杀心,纯钧派就没有选择,必然要抵抗到底。不但门派内要上下同心,还要与其他门派联手,共御外敌。”
闻衡点了点头,不需他再继续往深里说,相信廖长星已经懂了。他起身道:“走罢,师兄,咱们去临秋峰。”
方才这一番话对他触动甚大,廖长星还没完全从纷乱心绪中抽身出来,落后他一步,望向闻衡的背影,一时感慨万千。
他在越影山上学艺时,一心只在练剑上下苦功,对外界事不听不问,廖长星知道他聪明,却很少见他动用这种聪明。那时在四个入门弟子里他最看好闻衡,甚至想过就算他不会武功,凭着他的聪明,也足以做玉泉峰的智囊,舒舒服服地托庇于纯钧派门下。
可惜按照纯钧派的裁汰章程,闻衡最终还是选择离开,廖长星纵然遗憾,但以他的身份,终究无法动摇这个结果。
如今四年过去,闻衡重新出现,美玉终得展露光华,他成长为一个耀眼的人,远超所有人的想象。一个小小的玉泉峰已不足以令他停下脚步,他必然将走向更高更远的巅峰,甚至终将凌驾于越影山之上。
廖长星从闻衡身上看到纯钧派之外的“可能”,反观自照,蓦然惊觉自己被困在方寸之地太久了——在纯钧派这十余年中,他是秦陵的二弟子,是玉泉峰的大管家,庸庸碌碌地背靠大树,坐井观天,却既未受过风雨洗练,也不曾经历江湖浮沉,全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握剑,更不知该为何而战。
如果他毕生的追求只是记账管家,当初就该安分地留下山下,做个求田问舍的普通商人,又何必在山上清苦严苛地度过如许岁月?
宝剑蒙尘,尚有重见天日之时,可丹心蒙尘,还有谁能替他拂拭?
闻衡都走出去好几步了,才发现廖长星没有跟上,回头一见他在怔怔出神,不由奇道:“师兄?”
廖长星应了一声,抬步向他走来,那语气竟带着一点久违的轻松:“没什么,忽然想通了一些事。”
闻衡不爱追问,但见他好似忽然卸下了重重枷锁,眉眼间一扫先前颓唐阴郁之相,也知道想开了是一件好事,遂玩笑道:“师兄可要跟紧了,待会儿万一掌门见怪,还得指望你救我一命。”
廖长星与他一道出门,向临秋峰走去,随口宽慰道:“看在你救了纯钧派的份上,掌门如今当敬你三分,只要你不把临秋峰掀个底朝天,想必掌门都能宽恕,不会对你太不客气。”
闻衡干笑一声,讪讪地道:“师兄真看得起我……我怎么可能掀得动临秋峰呢?”
除非临秋峰底下本来就是空的。
第76章 还剑
出了客院,走到玉泉峰下山的路口,闻衡对廖长星道:“师兄,劳你先去临秋峰藏剑阁等候,替我稳住掌门和诸位长老,我去去就来。”
廖长星疑道:“怎么,你要找的人不在临秋峰么?”
闻衡笑道:“这位老前辈性情古怪,不爱见生人,我还是独自去找他比较好,得惹他老人家不快。”
廖长星想了想,说道:“也好,横竖是他们有求于你,我替你顶上一时半刻应当不难。”他瞥了闻衡一眼,似乎有话要说,临到嘴边又咽下了回去,只道:“快去罢。”
闻衡便回身往后山方向走去。这些年后山没什么大变化,一草一木仍是熟悉的景色。闻沿着林中道路衡轻车熟路地摸到了玉泉峰与临秋峰交界处,禁地界碑一如当年,杀气腾腾地屹立在原地,再一抬眼,便可望见临秋峰山顶上隐约飞檐,那里正是昔日珍藏纯钧剑的藏剑阁。
他信步走入树林深处,很快寻见自己要找的地方。那块堵住洞口的巨石如今已爬满青苔,与周遭景致和谐地融为一体。闻衡飞起一脚,踢开石头,只觉一股幽凉的冷风擦着面颊拂过,带着地底特有的淡淡霉味,他便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这回再无阻隔,径直落入地宫密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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