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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溪石
晏无师:我真高兴,你没有将我错认,我知道他将你抛下,心里十分着急,拼尽全力才控制了身体重新走回去的。
他拉住沈峤的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沈峤长长叹了口气:他不那样做,就不叫晏无师了,真正的晏无师,也不可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只是没想到他那样的性情之中也会衍生出一个你来,这本来是不可能发生的。
晏无师的笑容里忽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狯:不是的。
沈峤不解:什么
晏无师:没什么,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要等他们走很远吗我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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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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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之前在婼羌古城下面共同抗敌,但那是因为大家有共同的敌人,回到地面之后,陈恭三人面对沈峤也许暂时并不占优势,但他们手上却有一个最大的把柄,那就是晏无师在五大高手围攻之下,根本就没有死,还被沈峤救走。
这个消息一旦走漏,参与围剿晏无师的五方势力一定不肯善罢甘休,而沈峤到时候势单力孤,未必能对抗那么多人即使陈恭暗示自己不会泄露他们的行踪,但沈峤如今不可能再轻易相信他,自然万事小心谨慎为妙,以免重蹈覆辙。
从此处回吐谷浑,必得先经过他们上次歇脚的那个小镇,但沈峤不想再与陈恭碰面,所以并没有在小镇上找客栈,而是在小镇外寻了一户人家借宿几日。
这户人家的家境比般娜家还要糟糕,连羊肉汤都端不出来,只有油饼,空屋子也不多,只能腾出一间。
你之前曾说过,玉苁蓉对外伤有奇效,你拿了那么多玉苁蓉,想必头伤痊愈有望了
晏无师从袖中摸出一枚玉苁蓉递给沈峤:给你。
沈峤奇道:给我作甚
晏无师:你在婼羌地底也被那些猿猴抓伤了罢,玉苁蓉汁液有限,效果也平平,不如果实来得好。
沈峤接过玉苁蓉,忽然问:你是阿晏,不是谢陵罢
晏无师沉默片刻:你怎么知道的
沈 峤摇摇头:你话太多了,谢陵半天都不会说半句话的。而且以我对晏无师的了解,他是一个半点不肯委屈自己的人,虽然几种性情各有不同,但许多本质是不会变 的,在般娜家里那几天,有羊肉汤喝,谢陵就绝不肯碰油饼,就算只有油饼,谢陵也只会强忍着不吃也不说话,可现在你虽然明显露出不喜的神情,却还吃了油 饼。
晏无师扑哧一笑:阿峤,我不知你对我们一举一动竟如此关注,真是让我好生受宠若惊
沈峤:若不看得仔细些,我只怕我这笨人又被骗了还浑然不知。
这话说得悠然平和,不带丝毫怨愤,不知要经过世间险恶多少次千锤百炼,才能锻造出这样的侠骨柔肠。
晏无师轻轻叹息:阿峤,你若是笨人,那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沈峤失笑:多谢你的夸奖。
晏无师甜甜蜜蜜问道:那你是喜欢我多些,还是喜欢谢陵多些
沈峤一愣之后,敛眉淡道:不管是你,还是谢陵,又或是其他性情,都只是晏无师一缕心魔,既然已经拿到帛片,修补魔心破绽指日可待,届时你们都会消失,晏无师依旧还是晏无师,我的喜好并不重要。
晏无师笑道:你说得对,我们终究都是依附在晏无师身上衍生出来的,不可能脱离晏无师这个身体而存在,所以你最喜欢谢陵,是因为谢陵最不像晏无师,对不对
沈峤没有回答,只叹道:在婼羌的时候都没睡过一个好觉,先歇息罢,我也累了。
没等对方说话,他便阖上双眼,盘膝打坐。
这几日在婼羌古城内,虽步步惊险,沈峤却另有体验,那些猿猴虽不如人类狡猾多虑,但它们不死不休,凶狠更胜人类三分,与它们搏斗时,屡屡有徘徊生死之感,而在险死还生之间,对武道的体悟又更上一层。
当 初在半步峰落败纯属意料之外,落崖那一刻沈峤心中充满愤怒与不可置信,与常人无异,但之后阅遍人心世事,他一颗柔软心肠终于也淬炼出来,游走生死从容不 迫,这种心境直接体现在他的剑道之中,一套沧浪剑诀,从前使出,即使变化万千,挥洒自如,也少了两分看淡生死的随意,如今再使出,却如羚羊挂角,无迹可 寻。
朱阳策真气在重塑经脉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与他原本的心性互相印证。
默者素素,妙机微微,红尘三千,孤鹤远行,天道无情,独我得之。
在外人看来,他的气质一日比一日飘然出尘,即使一身寻常道袍,也更胜神仙人物。
对沈峤自己而言,这种感悟却将他带到一个十分玄妙的境界,似醒非醒,似梦非梦,冥冥之中却能感知周遭万物。
入睡人家,屋外冷月,栅栏眠犬,轻风拂枝,乃至屋内的晏无师。
沈峤倏然睁开眼。
原本应该闭上眼睛入睡的人却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沈峤不太确定:谢陵
晏无师嗯了一声,眼睛眨也不眨。
沈峤:怎么会是你
晏无师:我想出来,便出来了。
这话有些莫名,但沈峤居然听懂了。
对方的意思是:因为谢陵这个性情太过强烈的执念,使得他暂时夺得身体的自主权。
言简意赅,说话停顿,这的确是谢陵的风格。
沈峤:我该向你道谢的,多谢你在婼羌时回转头带我出去,只是出去那时你已换成阿晏,所以这声谢直到现在才说。
晏无师:不用。
话虽如此,他眼睛却依旧看着沈峤。
没了从前的喜怒不定,没了调笑中隐含的冰冷与疏远,谢陵这副性情反而变得鲜明起来。
于沈峤而言,若晏无师一开始就是谢陵,许多事情或许不会发生,但人生从来没有如果,晏无师就是晏无师,谢陵是晏无师之一,晏无师却不会是谢陵。
沈 峤道:从前我在玄都山上练朱阳策时,总如隔纱望美人,虽知美人美貌,却不得清晰,束手无策,等到与桑景行一战,武功尽费,我方才知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的真正含义,一切从头开始,反而能令朱阳策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但这世间要舍下一切谈何容易,像窦燕山、段文鸯那些人,就算知道朱阳策可以重塑经 脉,你说他们愿不愿意废去自己数十年修为重新开始
晏无师没有说话。
沈峤也不需要对方回答,笑了笑, 又道:不需要他们亲自回答,我也知道,愿意这么做的人,必然少之又少,不说旁人,即便是我,在迫不得已失去武功之前,我也会顾虑重重。但心怀疑虑,即便 勉强废了武功,也没有办法练好朱阳策,用一句佛偈,那便是,必先舍生而往死,方能放下一切,得大自在。
但魔心与道心本来就不同,而且你武功也没有尽废,仅仅需要将破绽修补,想必比我当初要容易许多。
晏无师:你,说这些,作甚
沈 峤:你曾说过,只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才有资格与你站在同等的位置上,当初的我,的确没有那个资格,现在的我,也不及当初的你,以你之能,魔心破绽弥补只 是迟早的事,武功终有一日也能恢复如初。方才那些话,都是我在练朱阳策时的体悟,希望对你有所助益。身为武道中人,我自然也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你堂堂正 正痛快一战。
晏无师:我是,谢陵。
沈峤:我知道,但这些话,不单是你,你的其他性情必然也能听见。
晏无师望着他,默然不语。
沈峤显然习惯了,在印象中,这样才是谢陵这个性情该有的反应。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时辰不早了,睡罢。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才依言闭上眼。
沈峤阖上眼睛,继续盘膝养神。
过得几日,沈峤估摸着陈恭一行人急着回齐国,必然不会在吐谷浑待太久,此时说不定已经赶到吐谷浑王城,甚至离开吐谷浑了,便离开小镇,与晏无师回到阔别多日的吐谷浑王城。
这 一路果然没再遇上陈恭等人,此时离蟠龙会已有一段时日,中原群雄都已离开王城,晏无师被发现的危险大大降低,但沈峤觉得他们二人行止特征实在太过显眼,再 往内地走,未必不会平添麻烦,便将道袍除下,换上一身寻常汉人衣裳,又拿来一套女装和胭脂水粉,放在晏无师面前。
晏无师无言望着他。
沈峤轻咳一声:你容貌过于显目,还是做些装扮的话。
晏无师没有说话,那脸上表情明显在说:那为什么不是你换女装
沈峤:换了女装,就能戴上幂篱,旁人知道是女眷,一般为了避嫌,不会再多看一眼,但若继续穿男装,遇上窦燕山段文鸯这等心细之人,依旧是能看出端倪的,为免在你与浣月宗的人碰头之前又生波澜,女装是最安全的选择。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沈峤蹙眉:穿不穿
晏无师摇摇头:不穿,会怎样
沈峤:那我就点了你的穴,帮你穿,再雇辆马车带你上路,虽然这样折腾些,但起码我能少许多麻烦。
晏无师垂下眼皮:穿。
乖。沈峤欣慰,心道还是谢陵好说话。
两鬓星白,要染黒,头发依旧束髻,这不用改,许多女子平日也这样梳,眉毛需要略略修整一下,双颊抹点胭脂,嘴唇涂点口脂,有个大概模样即可,不必讲究太细,再换上女装绣鞋,虽然身形看着别扭,表情也僵硬阴冷,但总算眉目不失俊美英气,算是别有一番风情。
沈峤见他紧绷,便笑道:你别怕,从前玄都山上那些道祖肖像旧了,都是我一笔一划重新描红塑色的,画像与画人总还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的。
一切做罢,他起身又从头到尾端详一眼,点点头:还成,你可要揽镜自照。
对方显然一刻都没兴趣朝那面铜镜看上一眼,直接就将幂篱戴上。
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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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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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峤二人回到吐谷浑王城时,寒冬已然来临,以往从这里经过去西面诸国的商队变得很少,整座王城与他们离开时截然不同,呈现出一种冷冷清清的景象。
但这只是暂时的,街上卖糖人的小贩说道,冬天往西,路会很难走,所以许多商队都是秋天出发,来年春天回来,等过了冬,这里人又多起来了
他是汉人,十几年前跟随经商团队经过这里,认识了一名吐谷浑姑娘,从此在这里定居成婚生子。
沈峤似乎天生有种亲和力,令人如沐春风,倍感舒服,方才晏无师在糖人摊子面前站了好一会儿,小贩也没有与他说话,沈峤从后头走过来,仅仅询问了一两句,小贩就带着一脸他乡遇故知的表情跟他闲聊起来。
其实这城里汉人不少,连吐谷浑的王公贵族都说汉话,着汉裳,只是终归地处西域,寻常人轻易都不愿离乡背井。
沈峤笑道:说得是,你的妻子一定十分美丽贤惠,才能将你留下来。而且我听你说话,应该是读过不少书的学问人罢,却肯为了她千里迢迢留在此地,这份夫妻情深,实在令人羡慕
小贩被他一夸,带着不好意思又骄傲的神色,挠挠头道:承蒙您的夸奖,我幼时上过几年私塾罢了,称不上学问人哩您这是刚从哪儿回来呢,一身风尘仆仆的,是跟随商队回来过冬吗
沈峤道:我们一路游历,往西走了一段,眼看日渐寒冷,未敢再继续走下去,便又回来了,听说王城前些日子还有蟠龙会,现在想必已经结束了
小贩:早就没了,人都散了,不过今年也是热闹,来了不少舞刀弄剑的江湖人,我这儿卖糖人,也没多少生意,反倒是多了这些人之后,那段日子这条街时不时便有人拔刀相向,吓得我赶紧回家躲了几日呢
沈峤:这么说,城里现在半个江湖人都没了
小贩:没了,蟠龙会结束不久,就已经走得干干净净,您看那些客栈,原本都是人满为患的,现在倒好,价钱降下来都住不满呢不过啊,我听说齐国被周国灭了,说不定来年西行的商队都要少许多呢
沈峤原本还担心晏无师身死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宇文邕的性命会有危险,却没想到他们离开长安几个月,竟已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不由转头看了旁边的晏无师一眼。
后者头上戴着幂篱,将表情挡住,让人看不明晰。
沈峤:齐国被灭竟是这样快么难道没有遇到抵抗
小贩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兴许是周国军队太强了罢,唉,算起来,我老家还在齐国呢,可惜这些年虽然远在吐谷浑,也总能听见国主昏聩的消息,没想到那么大一个国家,竟真的说没就没了
沈峤:北方一统,对百姓总是有好处的,等安定下来,那些往来西域的商队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小贩重展笑颜:说得也是,那就承您吉言啦,我还等着有朝一日中原真正太平了,领着妻儿回老家看看呢
他拉住沈峤聊了大半天,意犹未尽,瞧见晏无师一直站在旁边不言不语,好似在盯着糖人瞧,这才想起自己的买卖,忙笑道:这位娘子是您的妻子罢,莫非也是吐谷浑人
沈峤:这是舍妹。
晏无师:妻子。
沈峤:
小贩:
沈峤估摸着晏无师故意这样说,应该是因着作女装打扮而不满,但他在外人面前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轻咳一声,亡羊补牢:这位是我表妹,性子有些执拗,您别见怪。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小贩立刻想象了一出表兄妹相爱而不得,私奔千里的戏码来,登时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沈峤一头雾水,心说你明白什么,我都不明白。
那边晏无师指着糖人:要这个。
他的声音低沉,根本不像女声,但小贩没多寻思,毕竟塞外风沙大,吐谷浑女子也有声音粗哑的。
听见晏无师的话,小贩精神一振:您要什么,我都能给您浇出来
晏无师:马、牛、羊
沈峤哭笑不得:只来一个就好了罢,太多了你拿着有什么用
晏无师:那要一个。
小贩笑道:好好,那是要马还是要牛羊
晏无师指了指沈峤:他。
小贩一愣:哈
晏无师:浇一个他。
沈峤虽然没有涉及过男女情、爱,但经过方才的误会,再看人家小贩暧昧的眼神,哪里还会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
他对小贩说道:他只是在开玩笑,要不就浇个羊罢。
晏无师:不,就要你。
又问小贩:可以
小贩仿佛感觉到幂篱之下灼灼逼人的目光,忙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沈峤扶额。
小贩手艺的确不错,话起手落,不到一刻钟,一个糖人就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眼前。
毕竟是饴糖浇灌而成,不可能将五官也清晰呈现出来,但对方身背长形布囊往前走的模样气度,俨然有了沈峤的神韵。
沈峤笑道:果然是隔行如隔山,瞧您这手艺,没有十年苦练是做不来的罢
小贩哈哈一笑,被夸奖得很开心:好说好说
晏无师接过糖人,拿到幂篱下面,咔嚓一口把头咬断,含到嘴里,嚼得嘎吱嘎吱响。
沈峤:
为免小贩过于奇怪和关注,他给了钱,赶紧将人拉走。
周主灭齐,这意味着北方将被统一,陈朝与突厥势必不愿看着周朝坐大,一定会想方设法对宇文邕下手,因为太子宇文赟现在根本看不出明君之质,如果宇文邕一死,周国就会群龙无首,形同散沙。
照这样的推测,晏无师必得趁早出现在长安,出现在宇文邕身边,让所有人都看到他没有死。
在当世五大高手围攻之下还安然无恙的晏无师,从此名望地位必然更上一层,不管这种名望好不好,大家总归会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对宇文邕下手。
但 问题就在于,现在的晏无师,虽然没死,可同样受了重伤,魔心破绽还在,更麻烦的是,不仅性情大变,还分裂为好几个性情,其中有的性情更会说本人的坏话,这 要是拿去唬唬普通人也就罢了,在聪明人面前就很容易露馅,更不要说窦燕山、段文鸯这样的人精,肯定试探一下就能看出不妥了。
沈峤正在沉思之际,晏无师已经将糖人的腰都啃完了,正在朝大腿部分进发。
看见这副模样,谁能相信此人是晏无师他若是在段文鸯等人面前这样表现,十有八、九会被人打得连渣都不剩下罢
沈峤忍不住叹了口气,拉着人进了一间食肆,坐定询问:方才你也听到那人说的了,可有什么想法
晏无师掀起幂篱,将剩下的糖人都咬进嘴里,两颊咀嚼一动一动,面无表情看着他。
沈峤涵养绝佳,可见状也忍不住嘴角微微抽搐:你现在虽然是谢陵的性情,但应该也能听懂我的话罢
晏无师嗯了一声。
沈峤:那你有什么打算,我直接带你回长安寻你的徒弟吗
晏无师:不。
他似乎很不情愿说话,甚至为此微微蹙眉,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传讯,给他们。
沈峤颔首:也行,等边沿梅收到讯息过来与你会合,你们再商议对策,浣月宗在周国的势力不小,等入了周国,应该就能找到浣月宗的人了罢,具体该如何传讯
晏无师:不记得了。
言下之意,是谢陵现在并不记得。
沈峤又想叹气:罢了,此事且从长计议,等我们到北周再说也不迟。
说话的工夫,伙计已经将饭菜端上来,这里的条件要比之前他们在小镇好上许多,可点的也不再只是羊肉汤和油饼,大冬天的,盘子里还能看见菰菜的影子殊为不易。
此 处位于市集中心,他们临窗而坐,正好从二楼往下看,楼下做小买卖的人颇多,吆喝声讨价声此起彼伏,在他们楼下正好有一个人在跳舞卖艺,他手里还抱着一根硕 大狼毫,伴随他翻跟斗或跳跃,蘸了水的狼毫会在地上拖出一条飘逸轻灵的痕迹,细看竟是模仿东晋王右军兰亭集序的行书。
这个表演新奇有趣,很快吸引了不少人聚集围观,本地人未必个个都识字,看得懂他所写的内容,但卖艺人姿势利落优美,每每能够赢得许多喝彩。
沈峤见晏无师看得专心,本也漫不经心跟着扫了一眼,却在看见地上狼毫拖过留下的那些字迹时,心弦一动,忽然就有种触类旁通,醍醐灌顶之感。
那人的功夫甚至算不上武功,仅仅只是粗糙的市井拳脚功夫,但他很聪明,将西域舞蹈与拳脚相结合,既像在跳舞,又像是在杂耍,中间还能抽空写字,旁人看着有趣新鲜,有钱的顶多给几个铜板,也就足够这个卖艺人一天的吃喝了。
但 此人并不因为别人仅仅是在看个热闹,就随意敷衍应付,即使用硕大狼毫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写出来的兰亭集序并不好,放在中原立马能惹来无数行家嗤之以鼻, 然而他一笔一划,认真专注,浑然忘我,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之中,双目一瞬不瞬顶着地上,落笔轻重,筋骨圆瘦,不肯丝毫马虎。
武道十分玄妙,它讲究天赋,讲究勤学,更讲究悟性,有时候苦练数日乃至数年没有进展,一旦偶有所得,恍然大悟,立马就能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而现在,沈峤看着那个卖艺人的一举一动,脑海里却自然而然浮现出一幅情景。
情景里,那个卖艺人变成了沈峤自己,手里也不再是狼毫,而是一把剑。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海之波澜,山之嶙峋,俱似大道,妙契同尘。
他行云流水地舞出一套剑法,像极了玄都山的沧浪剑诀,可沈峤又知道,那分明不是沧浪剑诀,而是他自创的剑法。
慢慢地,那套剑法在脑海中成形,沈峤几乎忘却了周遭万物,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在客栈之中,忘记了自己身边带着个晏无师,便腾地起身朝外门奔去,一路足不沾尘朝城外飞掠而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将这套剑法印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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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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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武功已臻化境的人而言,飞花落叶俱可伤人,所以到了一定境界,武功招数形同外物,未必是克敌制胜的关键。
但这并不意味着招式就可有可无了,正所谓言为心声,内外兼修,若仅仅只有一身绝世内功,也相当于空有宝山而不知如何使用。
祁凤阁一代武学奇才,深知学剑之人,剑招太多容易眼花缭乱,不知何从运用,不如化繁为简,所以他将玄都山所有剑法进行整合,最后只剩下两套,其中一套就是很有名的沧浪剑诀。
玄都山的剑招融合道家清静无为,道法自然的原理,讲究以静制动,后发制人,轻灵飘逸,沈峤性子正好与之契合,练起来更加事半功倍。
但伴随着他开始修炼朱阳策里的真气之后,原先的剑招已经渐渐变得不太适应,因为朱阳策真气不仅仅蕴含道家原理,还将儒家、佛家的精华融入其中,而儒门的精悍,佛门的刚猛,却无法在沧浪剑诀中体现出来。
然 而世间万物,纵然各有不同,却又总有相似之处,方才他看见那人一边写书法一边舞蹈时,对方虽然身处闹市之中,自己也在干着卖艺赚钱的活计,但他似乎却并不 认为自己需要讨好围观人群,反而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所做的事情里面,手舞足蹈,全神贯注,西域舞蹈奔放豪迈,偏偏书法又是个细腻活儿,两者结合,竟有种刚 柔并济的奇异和谐,旁人或许只觉得他的动作十分好看,但沈峤却忽然就触类旁通,从中悟出一套全新的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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