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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梦溪石
沈峤轻轻叹了口气,不忍违逆,终于不再拒绝这酒。
晏无师本是不怀好意,平日里没机会给沈峤灌酒,现在正好可以趁机欣赏一下美人的醉态,所以寻了他的软肋,一杯接一杯地斟上,谁知沈峤说自己酒量差并不是在开玩笑,三杯下肚,双颊便已晕上浅浅的红,眼神也不复以往清明。
这样的情景,毕生又能见到几回,只怕下次要再给沈峤灌酒,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回头还是找人画下来好了。晏无师心道,一边伸手在对方脸上摸了一把,果然很烫。
沈峤撑着额头,倒没有发酒疯,只是反应迟钝了一些,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伸手摸自己脸,迷迷瞪瞪看了好一会儿,渐渐露出难受的表情。
晏无师真没想到他的酒量会浅成这样,看他摇摇欲坠,只得坐过去将人揽住:想吐
沈峤摇摇头,以手挡住脸,半天没说话。
饶是晏无师再厉害,一时半会也猜不出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的做法很直接,直接伸出手,将对方捂在脸上的手拿下来。
晏无师何其敏锐,立时摸到手指上的些微湿润。
再看沈峤的眼睛,水汽氤氲,辨不出是被酒气熏的,还是哭了。
晏无师终于没再维持面带戏谑的闲适笑意,面上微微动容。
他只是想欣赏美人醉酒而已,没想过让美人流泪,诚然沈峤哭过几次,但那几次,无不是触动心肠,感伤至极。
沈峤的性情固然柔和些,可内里也是铁骨铮铮,绝非动不动就哭泣流泪的软弱之人。他微微皱眉,似乎没想到晏无师会如此动作,但眼眶里的湿润终究只是湿润,并未凝聚成泪水落下来。
阿峤,你在为我难过,生怕我与狐鹿估这一战,一去不复返,是不是晏无师柔声道。
沈峤叹了口气,也就是因为喝了酒,他才会不由自主将愁绪释放出来,否则顶多也只是比平日沉默一些罢了。
他撑起手肘,似乎想要挣脱晏无师的搂抱,但喝了酒的身体软绵绵了,一时失了练武之人的敏捷,有些力不从心,只能作罢:说来也奇怪,若换了我自己与狐鹿估交手,只会觉得人生终有这一日,心中豪气干云,再不会想其它,但若朋友这样做,我却只剩下担忧了。
朋友。晏无师在嘴边把玩着这个词,换作李青鱼跟狐鹿估决战,你也会如此担心吗
沈峤还挺认真地思考起来,眉头越拧越紧,却半天没有给出答案。
还需要什么答案晏无师笑了,手拂上沈峤的鬓角:阿峤。
沈峤揉揉额角:嗯
晏无师:阿峤。
他将整张脸都埋入沈峤的颈窝,将这个名字揉碎了,在心底千回百转。
沈峤没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如何暧昧,只觉脖子被他的头发蹭得很痒,忍不住推开对方,起身撞撞跌跌走向湖边,弯腰掬起湖水往脸上抹,冰凉水珠一激,感觉神智瞬间回来许多。
晏无师走过来扶他:回去罢。
沈峤点点头,忍不住抱怨: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晏无师嘲笑:你自己酒量差,就该多练练。
沈峤头疼:下回除非又有人再要跟狐鹿估交手,否则谁也没法再让我喝这践行酒。
晏无师大笑起来。
沈峤运功将酒气解了一些,虽说脑袋还混混沌沌,但总算能自己走路了。
回到别庄时已将近傍晚,那头小鹿正在前院吃草,沈峤思路不似以往清晰稳重,行为也有些幼稚,居然上前抱住鹿脖子,小声对它道:我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
那头晏无师招手:阿峤,过来。
没等沈峤分辨出这究竟是在叫哪个时,小鹿已经甩开沈峤,颠颠儿地跑过去。
沈峤一口恶气憋在心头,靠着柱子揉脑袋,心说自己刚才何必为此人担心,真是多此一举。
在那之后,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也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寝室的,一切好像陷在梦里,隔着纱帘,朦朦胧胧,如镜中花水中月。
待得沈峤长长一觉醒来,觉得自己这一觉,仿佛直接睡过了春夏秋冬,酣畅淋漓,神清气爽。
他洗漱干净,招来侍女询问时辰,婢女道:您已睡足一天一夜了,这会儿正是卯时,半步峰上,主人与狐鹿估,想必交上手了。
沈峤大吃一惊,无法置信自己一觉竟睡了这样久,转念一想,很可能是晏无师又玩了一手,趁他醉酒昏睡时点了自己的睡穴之故。
但他也来不及多说什么,抓上山河同悲剑,身形一闪,直接就往半步峰的方向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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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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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步峰还是那座半步峰。
千百年来它屹立在那里,人事兴废,朝代更迭,于它而言并未有半分影响。
因昨日下雨,多云蔽日,江面上水汽蒸腾,形成山雾,连带对面的应悔峰都一并白气缭绕,恍若仙境。
但身在其中的人,无心赏景,更不觉得自己置身仙境。
连着几日下雨之后,山路本就湿滑异常,加上这应悔峰崎岖陡峭,常人站在山下仰望时,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更不必说向上攀爬,那简直称得上如履薄冰,饶是练武之人,身怀轻功内力,这一步一步也比寻常时候慢上许多。
更何况今日的应悔峰,实在是盛况空前。
平 日偶尔只有寥寥樵夫骚客的山路,今日却不时能够见到携刀带剑的江湖人士陆续上山,然而通往山上的道路并非人工开凿,而是经年累月被人踩出来的,有些人迹罕 至的地方,直接就是削壁如剑,笔直上下,毫无容身可过之处,轻功卓绝者,固然可以继续往上,武功平平者,到此也只能止步,仰望而兴叹。
可以说,从山下到峰顶共有九处极难逾越攀爬过去的坎子,这九道坎子,就是众人武功的试金石,以致于最后能登顶者寥寥无几,只手可数,所以能站在应悔峰顶观战的人,也就少之更少了。
但许多人千里迢迢来此,为的就是旁观这数十载难逢的巅峰一战,哪怕是将来多些去与子孙吹嘘的本钱也好,如何甘心就此止步山下,所以就算再难爬,许多人还是要迎难而上,在山路上踯躅前行。
兄长,这应悔峰如此难爬,为何咱们不去试试半步峰晏无师与狐鹿估不是在半步峰顶决战么,就算我们在此登顶,要隔江观战,终究不如在半步峰上来得清晰啊,更何况今日雾这么大说话的人正是会稽王家的王灼,当日试剑大会上,他差点被段文鸯所伤,后被顾横波所救。
年轻人对美貌女子素来没什么抵抗力,王三郎也不例外,他心中暗暗倾慕顾横波,有心与人搭讪,没奈何顾横波却不搭理他,试剑大会之后更是追随袁紫霄而去,王二郎不忍见弟弟成日郁郁寡欢,听说世间两大高手约战半步峰,便将弟弟也带过来观战。
可惜两人虽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武功不俗,面对应悔峰的这九道坎子,也终究止步于最后一道。
眼前没有阶梯,只有一面笔直山壁,山壁高约三丈,也就是说,想要上到峰顶,必得越过这面山壁,而且中间不能借力,因昨夜下雨,山石倾塌,这面山壁变得更加湿滑光润,除了一口气跃上去,别无他法了。
王家兄弟二人望着山壁发傻,与他们一道被挡在此处的还有七八个人,都是准备上山观战的,他们同样过了前面八道坎子,却被这里难住了。
王二郎看了兄弟一眼:你以为别人是傻的,如果半步峰比这里好走,所有人早就往那儿去了,怎么还会来这里据说半步峰峰顶不过方寸大小,立足尚且艰难,能在上面交手已非常人,如何还容得下旁人观战
王三郎呆住:那如何是好,我们大老远过来,就只能站在这儿了
他往半步峰的方向极目远眺,丧气地发现视线完全被山峰挡住,伸长脖子也只能瞧见一片白色云雾,更勿论山上的人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王二郎也是始料未及,惋惜道:你现在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罢,方才纯阳观李少侠和苏少侠,他们就上去了。
王三郎思及顾横波,更添几分黯然:现在半步峰那边应该都开始打了罢,也不知道战况如何
无须他说,王二郎也很想知道,连同他们兄弟俩在内,十来个人大眼瞪小眼,有人不甘心失败,还想尝试一番,走到山壁前,直接提气一跃,身形陡然拔高,如白鹤展翅,鸿雁高飞,煞是好看。
十数双眼睛齐刷刷落在那人身上,眼看对方跃至最高点,已经达到山壁过半的高度,但这一口气堪堪用完,他不得不脚下踩住山壁,意欲借力再起,谁知脚下湿滑无比,竟是半分凭借也没法用,身体当即就往下一沉,勉力维持的一口气泄去,再也没法上升,人不得不落地。
这人当众出丑,不免有些尴尬:学艺不精,让各位见笑了。
别人要是能上去,也不至于还留在这里了,当即纷纷安慰他:兄台过谦了,你的轻功已是不凡,只不过这里昨夜下雨,竟比平日还要难爬几分,否则咱们早就上去了
大家同病相怜,一时多聊了几句,王二郎不禁问:我们兄弟二人刚上来,不知前头有多少人上去了
有人答道:上去的人不多,但也不少,像汝鄢宫主,易观主,段文鸯这等高手自然不必说了,有好几位年轻一辈的也上去了,我只认得李青鱼,苏樵和谢湘,余者甚是眼生。
又有人道:我倒认得,还有赤霞剑派的晁玉。
王二郎吃了一惊,他曾与晁玉交过手,对方略胜一筹,但没想到晁玉竟也能跃上此处,可见自己还是有所不如。
此时又有人试图上去,结果毫无意外铩羽而归,其他人简直都有些灰心丧气了:眼下应该将近辰时,一个时辰过去,恐怕早就交上手了,只不是胜负定了没有,依我看咱们还不如下山去等消息,也好过在这里不上不下。
话虽如此,眼看就剩最后一道坎子,谁又甘心半途折返呢
方才试图跃上去的人叹道:哎,怪只怪我从前觉得轻功没用,不肯下死力去学,这会儿竟被困在这里,真是气煞人也
话未落音,他咦了一声:你们看,又有一人要上来了,却不知他能不能来到这里
众人赶忙循声望去,便见下面果然一道人影掠上来,速度极快,眨眼工夫就到了眼前。
王家兄弟认得来者,不由惊叫出声:沈道尊
沈峤不知道自己的称呼是何时从沈道长变成沈道尊的,他也无心去细究,眼下他关心的只有半步峰上那一战,所以就算认得王氏兄弟,他也只是颔首致意,并无寒暄言语的打算。
此处十来个人里,一半认得沈峤,皆因那次试剑大会之故,一半不认得,当时他们没有去,不过就算不认得,听见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沈道尊,也该知道沈峤是谁了。
那剩下的一半人,看沈峤的眼神登时为之一变,不约而同带上了些许敬畏崇拜。
王三郎见沈峤脚步不停,欲继续往上,眼明手快叫住他:沈道尊请留步
沈峤眉头微微一蹙,终究还是停下来,回头看他。
王三郎迟疑道:敢问沈道尊可曾见过令师妹
横波沈峤摇摇头:自试剑大会之后,我便未再见过她了。
王三郎闻言难掩失落。
沈峤:你们这是想上去
王三郎有些不好意思:是,但这山壁太高,中途无法借力换气,所以
沈峤看了一眼,道:我带你们一程罢。
王三郎:啊
沈峤:去吗
王二郎反应更快,忙应下来:去的去的,多谢沈道尊只是我们有两人,恐怕要劳烦您多走一趟
沈峤:无妨的。
王二郎还不知他说的无妨是什么意思,便觉肩膀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没等他来得及反应,眼前一花,脚下已是腾空而起,王二郎感觉整个人像是包袱一样被拎起来。
沈峤竟一边一手提着一人,中途也不必借力换气,直接就跃上了石壁
不单是王氏兄弟二人,就连底下众人也都看着三人片刻消失在视线之内,瞠目结舌,无法言语。
方才李青鱼等人跃上此处,他们也是亲眼所见的,那几个人轻功不可谓不好,可若要再带上两个人,却未必能做到,由此可见沈峤的轻功得好到什么程度。
众人久久未能回神,其中不乏心头懊悔失落,后悔刚刚没来得及套交情,让沈道尊也带一带自己的,良久,才有人长出口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沈峤都如此厉害,晏无师狐鹿估等人又该到了何等境界,我看我也不必观战了,还是回去多练几年再说罢
说罢摇摇头,黯然神伤地下山去了。
余者未必如他一样悲观,可同样被沈峤方才表现出来的轻功狠狠打击了一把。
却说越过那道山壁之后,余下就没有太过险峻的坎子了,沈峤对二人道: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跟上来也不迟。
王二郎忙道:多谢沈道尊襄助,余下的我们自己走便可,您请
沈峤微微颔首,果然加快脚步,不过片刻,就到了山顶。
山顶此时已经站了不少人,沈峤略略一扫,便看见许多老熟人。
众人正全神贯注望着对面半步峰上的两道人影,并未注意到沈峤的到来。
单论彼此距离,半步峰与应悔峰其实相隔不远,只因中间横了一道江水,方才两峰分隔。
此时虽然云雾缭绕,但山风凛冽,浓雾不时被吹散,能上得来的,武功目力自然一等一,不难清楚看见对峰的情形。
沈峤也无暇与旁人寒暄,他甫一上来,注意力就完全被那边吸引了。
晏无师与狐鹿估二人,手中俱无兵器,然而一招一式之间,衣袍飒飒,袖影翻飞,令人分不清是山风刮动,还是真气涤荡所致,就连那满山云雾,都在两人的交手中逐渐消散,令应悔峰上的人得以清晰观战。
沈峤上来时,两人早已交手接近一个时辰,放眼望去,谁也没有结束的意图,掌起掌落之间,山石迸裂,云雾冲散,威势之大,连这边都清晰可闻。
作为一个武道高手,而且是已经跻身宗师级的武道高手,沈峤马上就发现了,那两人出手,俱是毫无保留的架势,这样打下去,绝不可能是点到即止的切磋,而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沈峤能够看出来,旁边诸如汝鄢克惠,易辟尘等人,自然也能看出来了。
应悔峰顶山风呼号,衣袍狂舞,谢湘等几个年轻一辈的高手,甚至不得不运气稳住身形,对面半步峰上树木较之这边更少,风也只会更大,但晏无师与狐鹿估两人,却似乎并未被影响半分。
风在他们周身咆哮怒吼,却反被他们以真气引导,为其控制,形成一股股气旋,以二人为圆心,由桀骜不驯化为贴服听话。
谢湘快人快语,终不似李青鱼等人那样沉得住气,见状不禁问自己的师父:师尊,依您看,最后谁的胜算会大一些
他没说谁会赢,而是说谁的胜算更大一些,说明他也觉得这局面胶着不下,看不分明,十分棘手。
汝鄢克惠有意考校徒弟,便反问道:你看呢
谢湘皱眉思索半晌,道:应该是狐鹿估罢
汝鄢克惠:为何
谢湘:他们二人均是不世出之高手,如今看着虽不分高下,但若以内力深厚而论,应该是狐鹿估更胜一筹罢。
因有段文鸯在侧,汝鄢克惠不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没有再说话,但他心里,未尝不是这样认为的。
晏无师固然厉害已极,威势赫赫,然而狐鹿估毕竟是狐鹿估,能在青城山上以势如破竹之势大败易辟尘之辈,这等功力境界,只怕晏无师还达不到,所以这场交战,在外人看来也许尚有悬念,对他们这种等级的高手来说,结果也许一开始就隐隐显露出来了。
虽然不喜晏无师,毕竟同为中原武林同道,他若输了,中原武林未必就有面子,所以汝鄢克惠等人,自然还是希望这一战能赢的。
哪怕胜算不大,却不是完全没有。
相较旁观众人心下各有计较,身在半步峰上的两个人,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狐鹿估虽未与晏无师交过手,但交手之前,弟子段文鸯早就从各处搜来与晏无师有关的所有讯息,狐鹿估也知道,此人性情狂妄,当年武功尚未大成,就敢只身挑战崔由妄和祁凤阁,现在会下书向自己约战,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但他热衷武道,能与旗鼓相当的人交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半步峰顶怪石嶙峋,枝木横生,若是算上立足之地,大小不过方寸,堪堪能容纳三个人盘膝而坐,若还要顶着烈烈罡风在上面动手,那无疑是十分考验功力的一件事。
但双方没有半分花俏伪饰,上来便直接是硬碰硬,狐鹿估自忖学贯数十种兵器,将兵器之威融入一双肉掌,一招一式俱暗合刀剑枪戟之法,出手便是排山倒海的攻势,宛如大江倾泻,海浪翻卷,先声夺人,意图将晏无师死死压住。
此时罡风从四面八方用来,加上狐鹿估刻意加以内力引导,将晏无师团团围住,一寸寸撕开他以真气筑起的防卫,咆哮嘶吼着直欲将人撕碎殆尽
天地之间仿佛仅剩一人,晏无师内力强横,却无法与天地之力抗衡,他的内力终有用尽的时候,到时候狐鹿估的攻势便会铺天盖地涌来,再无侥幸逃脱之机。
眼下罡风与内力配合,正好将晏无师密不透风困住,他想前进或后退半步,也会受到气机压制而无法成功。
但假若这样就轻易屈服,那便不是晏无师了。
罡风凛冽,有时自东南而来,有时又自西北而来,因峰顶四面空旷,便意味着风势永远不会停下来,有得有失,世间至理,狐鹿估想要借助罡风的威力,反倒需要付出更多内力去配合。
晏无师身处劣势,面上无波,脚下未动,双目却微微合上,他周身内力荡出,自可形成一层屏障,暂时抵挡住狐鹿估的攻势,但面对狐鹿估,这种微弱抵挡维根本持不了多久,仅仅只有片刻而已,片刻之后,防守破溃,他整个人就会身处四面八方的罡气冲击之下,死无完尸。
但晏无师并不需要很久,他之所以闭上眼,是为了仔细倾听罡风的走向。
天地无常势,罡风亦不可捉摸,但人的招式却是有迹可循的,狐鹿估再想与天地融合,终究也不可能做到合二为一,总会有空隙可循的时候。
片刻足矣
晏无师蓦地睁开眼睛,一掌朝狐鹿估左侧拍出,紧接着身形一跃而起,又是一掌拍向狐鹿估。
困局土崩瓦解,非但如此,他还反守为攻
方才那将近一个时辰的交手,让狐鹿估充分了解到对手的难缠,他本也没打算如此一下就真能将晏无师打败,心中早有准备,当下双袖扬起,人跟着往后飘去,落在一棵松木的针叶上,如若无物,迎风飘摇。
可正是这一下的借力,他又陡然掠高数丈,身形忽然隐没在白雾之中,令人几疑见鬼。
但这自然不是见鬼。
狐鹿估利用了人视线不可及的几处盲点来迷惑对手,加上他身形极快,飘荡无踪,竟能一时骗过旁人的眼睛,而且还是在大白天,无夜色遮蔽的时候,这份功力,足以令任何人惊骇。
饶是观战诸人,也禁不住面色微变,有的人已经开始默默在心头盘算,若自己遇上这种情形,能否对付得了。
王家兄弟自是不必说了,如李青鱼、谢湘等人,年纪轻轻,天资聪颖,故而心高气傲,但他们扪心自问,竟也觉得若是自己身处其中,十有八九是无法破局的。
我要多少年才能达到晏无师或狐鹿估的境界
许多人心头,此时此刻,几乎不约而同浮上这个疑问。
晏无师没动。
因为他知道动也没有用,对方的速度既然已经快到能够骗过所有人的眼睛,那么他若是去追随对方,反而是徒劳无功的。
晏无师很清楚,等到对方完全停下来之时,就是狐鹿估全力一击之时
所以他选择了以静制动,掩在袍袖下面的手,早已调动全身内力,蓄积真气。
毕生功力,聚于这一掌。
狐鹿估企图先发制人,却发现了一件令他暗自心惊的事:晏无师竟没有破绽
一个人武功再高,哪怕已经达到圆融无碍的境界,也不可能没有破绽。
天地万物,草木生灵,乃至人,俱有破绽。
晏无师自然也不会例外。
但狐鹿估明白,对方没有破绽,那只是自己没能看出他的破绽,而非当真就完美无缺,与天道同在。
他赫然发现,此人心性之坚定,行事之诡谲,竟比当年祁凤阁还要略胜一筹。
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就大圆满境界,甚至突破武道巅峰极限,羽化飞升而去。
这种飞升与身死魂销不同,而是参悟天道,窥见宇宙洪荒极致的奥妙
狐鹿估修炼武道数十年,中间曾因败于祁凤阁之手,甘愿在塞外蛰伏长达二十载之久,他从来就不缺乏耐心与耐性,但眼下面对晏无师,他竟不由自主,自内心深处升起一丝嫉妒。
是的,嫉妒。
对方年纪比自己小,天资也未必比自己强,却有机会突破至上武道,单就这份机缘,便是谁也强求不来的。
人皆有嫉妒之心,狐鹿估不是神仙,他自然也有,但这一缕微不可见的嫉妒之意,很快被他摒弃在脑后。
他决定出掌了。
狐鹿估五指修长却并不白皙,身在突厥,又是练武之人,他的手掌有着常见的薄茧,也有些发黄。
但这样一双手,却蕴含着雷霆万钧,能令人悚然色变的巨大力量
袍袖因周身真气而高高鼓起,他五指并拢,宛若柔软碧波,又霎时化为尖锐冰刃,朝晏无师的头顶厉劈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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