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万山一
“我还以为就梦里。”孟原野敲了下自己的头,看廖星燃,“你怎么也不叫我呀。”
廖星燃开口了,“去哪儿?”
孟原野摇头,“不是要回我家?”
“去我家?”廖星燃又问。
“你家?”孟原野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听错。
“嗯。”廖星燃回。
“去你家做什么?”孟原野一头雾水。
“我妈早说要给你做吃的,不过她这些日子老和她朋友在一起。”廖星燃说。
孟原野刚开始没说话,过了很久,她低头,言语干涩,“廖星燃,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什么,厉害?”廖星燃同样不解,她不知道孟原野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浪时间。”孟原野此时的状态,不知道怎么形容,好像她言语里带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沧桑,就连声音都像是一张大号磨砂纸,它贴着廖星燃的心狠狠地,狠狠地擦过去。
“孟原野,其实,我不知道怎么说。”廖星燃说。
孟原野凑过去,抱住他,她的脸贴着他,然后说:“你要这个?”
然后她又吻他,“要这个?”
她的手往下,“还是要这个?”
廖星燃起初那么看着她,而后她清楚地看见了廖星燃眼里的恐惧。他推开孟原野的手,甚至想推开她越沉重的身体。
恐惧来得那么迅速,突然。
“原野,你别这样,原野原野,我求你了你别这样!别……”
孟原野停住了,她愣在那里,看着廖星燃的脸,嘴唇动了动,“你,哭了。”
孟原野用手蹭他的眼泪,不知是惊讶还是其它,她呆呆道:“廖星燃,你别哭,那你告诉我你到底要什么?我有的都给你,行不行?我都给你,你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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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呀嘿,蚂蚁呀呼……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
歌曲《不怕不怕》的歌词,原野鬼屋里瞎喊的就是这个。
燃野 第五十章
廖星燃的模样让孟原野有点慌,她想抱,却感觉到廖星燃明显地在抖。
“对不起星燃,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对你这样了。我保证,我不是故意的。真的,这次你相信我。”
廖星燃抱住她,哭出声来。
“原野,我怕。没什么比见过你的那一天更让我害怕。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不知道。”
孟原野没有情绪,很淡然。廖星燃抱着她哭,她反而觉得,这是自己面对他那么多次以来,第一次感到的前所未有的平静。那道本来只在梦中的白影,就在他塌陷的瞬间变得清晰了。
他不再是她梦里那道飘渺的影子,而是真实存在的,与所有一切他们本来以为的相对立的。
强大?耀眼?复杂?不羁?传说?
不是。
柔弱。晦暗。单一。敬畏。平实。
孟原野也抱住他,伏在他耳边,跟他说话,那声音像一条长河,水流入他耳朵。
“我独自面对这世界的第一天,是完全没意识的。我那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我意识不到伤害,意识不到危险,更意识不到死和活有什么区别,它们的距离是什么样的。
然后,它们就像一座山一样倒在我的身上,我当然也是没有意识的。
虽然那些事发生了,可我从来没有感到痛苦和沉重,因为,我本以为这就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样貌。我以为所有女孩子,都和那个攥着红梅烟和打火机漫无目的跑出来的自己一样。而所有男孩子,都和那两个带我去买了吃的东西的男生一样。
我还以为,世界运行的法则,都在那个巨大的楼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时候,我去的是地下。往上呢,能看得见三层,往下呢,好像没有尽头。
所以,我也记不清那天到底拐了多少弯,才看见东爷,后来又走了多少楼才见到肖老六停着的车。我让老六带我走,随便哪儿,只要离开那栋楼。我也不怕他对我做什么,因为我已经知道,最糟糕的,不过就是东爷那只要掐死我的手,和那一双要吃了我的眼。
我想,如果死了,那就像爸妈一样,永远不会回来了,可活着对我来说就是,谁想让我死,那就拼死活着。
星燃,你别笑我。我知道,这些话无知,矫情,自大,它还否定了很多,包括你。
但我还是想和你说,我知道你听得懂,也是我见过的,唯一懂的。即便过去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依然认为,整个世界就像那栋我去过的楼,它仍旧那么运作着,没一天改变过,也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它。
往下没尽头,所以它对高的一切都不害怕。它知道越高越远,就越处于危险中。越高越远,也就越容易坍塌,向最中心,最后的最后,都会落回到它身上的。
星燃,你也怕我,是不是?我都知道。你呀,就像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坐在院子里抬头看星星的日子,我妈给我唱:
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挂在天空放光明
就像好多小眼睛
一闪一闪……
可星星是什么?星星是我只能看着它,不管长到多大,我都能看见月亮旁边最亮的那一颗。它在天上,也在脚底。每一颗肉眼看得见的,都在向无尽的黑暗,散发自己的能量,一直到它死去。”
孟原野任由廖星燃的眼泪流在自己的身上。
她开口:“星燃,我问你,你能降得住我吗?”
没有回音。
她又说:“我有一天才明白,“爱”其实是这个世界上伤人最锋利,最冰冷,最残酷,最彻底的东西。它不仅是穿透皮肉的,还能穿透时间和性命。”
孟原野忽然淡淡地笑了一声,“别哭了星燃,你什么都不用说,你这么抱抱我就好了。我现在更确定,自己上辈子可能是拯救了宇宙,这辈子才遇见你。关于这事儿,哪怕只一天,我都觉得往后的每一天都值了。”
天色暗下来,廖星燃还是抱着她,手不肯松,又过去了很久。
孟原野好像睡了一觉,这次睡得很香,什么都没有梦到。她热了,爬起来平静道:“燃哥,你松松手,抱太紧,我热了。
野姐知道你降不住她,所以自愿投降,任由处置。但在这之前,先保证野姐不能被热死啊。”
廖星燃终于松开了抱着孟原野的手,孟原野推了他一把,之后整个人几乎是瘫在他身上的,她在他耳朵旁边呼出一口气,温度升得很高。
然后她嘴唇一点点地蹭他的耳朵,又轻吻他的脖子,“我投降了,还算侵犯吗?”
孟原野又吻他的唇,离开之后看着他的眼,撇撇嘴,“燃哥,哄不好了是不是?你看我都讨好这么久了,你笑一个呗,这事儿就过去了。”
“野姐,你要是再欺负我,我还哭给你看。”
“不能了不能了!你一哭我五脏六腑都打颤,吓得都缴械投降了。小公主有寻寻一个就好了,以后你就保护我。”
“是你保护我。”廖星燃说。
孟原野点头,“对是我保护你。不过,我是不是没搞好啊,让你哭这么惨。”孟原野凝眉。
廖星燃顿了顿,“可能是保护得太好了。”
孟原野更纠结了,“很难啊,保护好反而成问题了,怎么办?那总不能互相伤害吧?所以,你快点儿承认,你还是喜欢我主动进攻。”
车开动了,廖星燃没再接话。走出了一段路,他嘴边忽然浮起一抹坏笑:“野姐?任?由?处?置?”
孟原野垂了下眼,转头看着他的眼,接着,一个字一个字道:“悉,听,尊,便。”
她听见廖星燃的笑声,混着他的懵懂和坚定,稚嫩和老成,穿过大道,穿过车玻璃,散入空气,依然清爽干净。
她没再说话。她知道,廖星燃是狐狸,只在她面前装人畜无害的小白兔。而廖星燃也知道,孟原野送到他嘴里的苹果,不会是有毒的,而是她仅有的一颗,最大,最甜的。
燃野 第五十一章
车上了高速,这之前廖星燃提醒:“安全带。”孟原野系上,又听廖星燃道:“回家?”
“不回,去哪儿都行。”孟原野说。
“那可走哪儿算哪儿了啊。”廖星燃说。
“都说了,全听你的。”孟原野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车走了挺远的路,这时候上了一座高架桥。在路两旁,近处是空旷的野地,还有成排葱郁的树。单独枯死的某一颗并不在排列内,它在那一片野地的中间,与树排格格不入。在它已经枯死的枝桠上,架着黑色椭圆形的鸟窝。
此刻目所能及的一切,背景都是挂着火烧云的这片天。天色越暗,火烧云的颜色就越亮。光打在高楼顶上,也打在两个人脸上。
“我知道去哪儿了。”廖星燃说。
车最终拐进了一条热闹的街,在那儿停了。
“下车吗?”孟原野问。
“下。”廖星燃说。
孟原野下了车,跟着廖星燃拐进了一条相对窄一点的巷子,右手边是一座锁着的大铁门。
“十二中,后门?”孟原野这才反应过来,转头找廖星燃,发现廖星燃没影儿了。
“哎?廖星……”孟原野正疑惑,结果头顶上传来声音,“哈哈哈,能上来吗?”孟原野左右看了下没人,两只手拽上铁门就蹬上去,开口道:“怎么不能,这可是强项。”
廖星燃已经翻过去了,站在铁门顶没动,等孟原野上来一起。
孟原野爬上来时,廖星燃说:“这后面新修了个操场。”
孟原野也翻过来,俩人默契非常地同时踩到地上。
孟原野看看廖星燃,表情疑惑。不解中还带着无奈,“你可不愧是三中人,放假都要往学校这种地方来。”
“我在这儿上了好几年初中。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好的绿茵操场,听说去年才修好,之前全是土,连砖都没有。你初中在几中?”
“初中?我初中都没怎么上吧……跟着苏姐,老六,他们在哪儿我在哪儿,他们给我饭吃,还有钱。现在,也就记着老六碰上不对头的户,没少吵架,也没少动手。不过见过的人,大都对苏姐恭恭敬敬,那可真是个厉害女人。”
孟原野已经走到绿茵上,脚下松松软软的。她一屁股坐上去,“一中也是这样的了,不过我很少参加课间操,躲在厕所抽烟,要么就假装来例假了。”
孟原野转头看廖星燃,“你更不像能参加课间操的。”
“为什么?”廖星燃问。
“你这人,谁敢管你呀?”孟原野想都没想就说。
“从初中到高中,我不仅天天喊队,还偶尔得上前头领操。”廖星燃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能吧,那这也太惨了。”孟原野笑疯了,“我以为你这种刺头,没人敢管你。”
“我怎么又成刺头了?原野,我很规矩的好吧。”孟原野瞅他一眼,“你规矩?啧。哎算了算了,其实我俩彼此彼此。”
“你……”廖星燃刚要说什么,孟原野打断:“讲吧。”
“讲什么?”廖星燃没明白。
“讲你的事儿啊。老六都跟你说了吧?我早就说,我跟你没秘密,从第一天就没有。”
孟原野又顿了顿,接着伸出一根手指头,点向廖星燃,“你,全是秘密。”
“怎么说?”廖星燃眯眼笑了笑。
“我只不过不好奇,因为在我看来,你也没秘密,即便我对你的过去一无所知,即便我对你一无所知。不过,就当分享故事了?”
廖星燃笑得很大声,“哈哈哈,我没故事。”
孟原野看着他,忽然道:“你是真的迷人,我也是真的心甘情愿。但在这之前,我已经做好了一切该做的准备。所以星燃,你得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我这样的人,没软肋,也不怕任何背叛和离开。”
廖星燃点头,接了她的话:“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任何人都降不住你,包括我。”他不笑了,看着她的眼,平静道:“所以,我也是真的心甘情愿。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没在玩儿。原野,这也是我最后一遍告诉你。往后的每一次,我都希望……”不知是他停住了,还是被孟原野打断了。
孟原野站起来,“你希望什么?”
“希望你记住我给你的感觉。”
孟原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到她肚子觉得疼继而弓着腰。廖星燃这时候也站起来,孟原野一把搂上他的脖子,猝不及防地在他的锁骨上咬下去。
之后她不笑了,贴着他脖子软乎乎的皮肤,蹭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钻进去,那声音又沉又闷,像迷魂汤,“你和你给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如果再深刻些,就到下辈子了。我知道,你也忘不了。而且,我不介意这感觉来得更浓烈更深刻。”
天上的火烧云没了颜色,四五盏灯照亮了这片绿茵和四百米长的跑道。廖星燃和孟原野坐到一处看台,他目光扫过这片操场,眼前浮现了这里几年前的模样。
“就从这儿说吧。”廖星燃说。
“我和清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当时我因为家里的原因,刚从初三留级回到初一,其实那时候家里俩人,都有意给我申请国外的学校让我去考。那年我考得成绩也还可以,但我没听他们的,因为乔家。我们和乔家,虽然是很多年的事了,但在我看来,他们有些所作所为,完全就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会爆。
乔育平,他就是那种欲望太强,又不聪明的蠢人。他害别人,也害自己。他想让乔岐跟着我,或者是结婚,或者是怎么样,这样我们两家就算冰释前嫌,他也跟着落好处。
是认识清扬之前了,我那时候要是心软了,那我妈如今也是灰一把,所以谁会轻易原谅呢?不会。我又不是圣人,我会永远记着这些东西,就算面子上都过得去,那也得记着,也只有记着,才是唯一的护身符。
……
我们这样的孩子,本身已经不太存在所谓世面,所谓前程的问题。老刘的公司不小,体量不断扩大,老廖呢,更是多少年稳中求进,一如既往。也确实,我们生来就在比别人高的地方,和那些说法相通,确实很多人拼一辈子,可能都不及。
但是原野,我想你肯定明白,虽然骆驼瘦死都比马大,但不能否认的是,这种感觉更多的,依旧是摇摇欲坠的危机感。老廖以前说,一旦走出去,更会感到危机四伏,周边多是人面鬼。
那年初一的班里,因为我岁数比他们都大,所以自然而然负责打点不少事儿,也就理所应当成了班长。留意到清扬,是因为他不怎么去上课,班里总是见不着有这么个人,但他总能莫名其妙成为班上人的话柄。
那些同学都说他有病,说他不跟人来往,搞特殊,说他因为长得好,就装……反正一切不好的说辞,猜测,背地里的评价,都被按在他身上。大家对他有种莫名的排斥和恶意。
有一天我终于在班里见到他了,我发现他确实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他似乎总在睡觉,行动迟缓,很多东西跟不上。性格古怪,有时一言不发,有时突然就生气了,甚至和别人出手打架。
其实我现在依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对比自己弱的,总会生出莫名的霸凌的欲望。你可能也有这种感觉,那就是小学,初中,高中,每个阶段,或者说甚至是每个班,大概都会有那么一位同学。他或许是瘦瘦小小的,或许是智力障碍,或许是某方面的缺陷,但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会成为全班调侃和耻笑的对象。
清扬那时候就是这样的存在。当然,几年过去,没有丝毫改变,不论是寻寻,还是任何人。治了肢体暴力,却怎么都治不了社会施加的神暴力。学校,也是社会。
其实我刚上初中那时候,十二三岁,不知天高地厚,确实像你说的,没什么人管我,倒不是不敢,只是人家懒得搭理。
我还跟着老廖走局,从很小我就跟着他参饭局,桌上总是什么人都见。那时候叛逆种种的,其实和这些都有关系。因为我看所有人都觉得无一例外的虚伪,无一例外的势力,可能是因为见的人慢慢多了,我也越来越能明白我们本身的重量。
后来只要清扬来上课,不管去哪儿我都喊他一起。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很平常,出于某种“我是班长”的责任感。可能听起来比较幼稚,也比较好笑。最开始,班上同学看不惯我一些护着他的做法,但最终也没发生什么。
我又无意中发现了清扬常吃的药,才知道他是真的生病,在治疗。直到他有一天毫无征兆地晕倒在班门口,我才开始了解到所有的事情。
我记得老廖跟我说,人要行得平,就要明白别人面临的问题,也是自己面临的问题。很多看似不关己的事,明明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那就不能高高挂起,因为忽略了别人的灾难,总有一天同样的灾难也会落到自己头上。帮别人也是帮自己。”
燃野 第五十二章
孟原野脸上挂了淡笑,一阵风拂在他们脸上。孟原野抬头,发现今晚星星特别亮,她似乎被激起了无尽诉说的欲望。
她感慨:“帮别人是帮自己,帮别人是帮自己,帮别人……星燃,那是你们。你们所处的位置给你们选择的权利。可多数人,是说大多数人,都没得选,只能苟且。
今天这个乞丐不跪下,他就要面临被饿死,或者被冻死的危险。人活着就有欲望,有偏见,有嫉妒,有不满,还会犯错。
犯很多很多错,即便反思,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依然会错下去。到老来忏悔,到老来流泪,到老来稀里糊涂地等死。”
在所有的欲望里,活下去,大概是首当其冲的,更是本能。
“如果全部人都能明白:一个人是所有人,所有人是一个人,一个人的灾难也是所有人的灾难……那这世界永远和平,每个人都不会感到痛苦。可这样的地方只有死了才有,极乐天堂啊。”
她转头看廖星燃,风吹到眼中,似是平静海面被风掀起浪,“星燃,只能说……你太幸运了。”
廖星燃身上有绝对的纯粹和支持着这种纯粹的条件。他有一双能捕黑暗的眼,有能驱恶的勇气。孟原野知道,这些所有的特质,放到绝大多数人身上,都会消失不见,但在廖星燃这儿不会。因为他即便已经如此幸运,可心中的敬畏依然没有半分减退。
廖星燃很久都没再说话,良久,他像个胆怯的孩子,喉结上下滑动,眼神无聚焦,眨了眨眼,“可我还是怕。”
孟原野看向他,笑起来,“什么?你摇摇欲坠的危机感?还是怕什么?楼倒了还是鬼吞人?哈哈哈!我从前有听见别人说话,意思是,对规则和黑暗心有敬畏之人,就算是鬼神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为他开道。星燃,你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你大可以自在一些,往高处去,还不怕掉下来。因为我会永远在这儿,也会永远是这幅姿态。即便我不在,也还有很多人。何寻,黎清扬,或者雯丽阿姨,老六,苏姐,我们……会一直在这儿。”
看孟原野的笑,廖星燃恍然,她能这样肆意坦荡,是因为她本就怀着同样的态度。一直以来,他心中无名的感受并不是恐惧,而是敬畏,从来都是。
可能,正因为心怀敬畏,廖星燃才看到孟原野的强大。她双脚深扎在土地里,混着软泥,潮湿和黑暗。她每分每秒都在生长,所有的一切都能成为她的养分。于是她,无坚不摧,百毒不侵。
廖星燃明白自己那些说不出口的感觉是什么了。孟原野本就像不可踏入的,全然未知的,深不见底的领域,他本想敬而远之,可没能抵过自己的好奇心,也没能抵过孟原野那要命的吸引力。
廖星燃看着那一圈跑道,说:“很多人问我,为什么总穿校服。”
孟原野伸了个懒腰,“校服多好,身子躲在里头,就好像永远都能当小孩儿。大人们总觉着,小孩儿就要被保护,小孩儿就见不得黑,见不得脏……于是在并不安全的安全里。
所以这么看的话,我还是挺幸运的,别的小孩儿没见的,我早见了,不仅早见了,我还成了黑。”
孟原野掏出手机,放了一首s·h·e的《不想长大》,她把耳机塞给廖星燃一只,“听完,走吧。”
一首歌停了,孟原野站起来,“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你宁愿永远都笨又傻,廖星燃,你也不想长大。”
“你想?”廖星燃跟着站起来。
“我啊,想不想都一样了。没啥恨的,没啥苦的,也没啥是我觉得后悔的。嗯,比如亲你。”
她挑了下眉,转身往铁门处走去。
廖星燃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脸皮比较厚的那类人,别人老说害羞,老说什么脸红,他没有过,倒是不少人,总是一看他就脸红,他们说他眼睛黑,说他目光利,说他吓人。直到现在,他遇上了孟原野,才发现这是真的高手。猛啊,野啊,媚啊,都像是骨子里就带着的,天生的,那么具有攻击性。
这几次,又好像一直都是她亲过好久了,廖星燃才反应过来,开始回想。那天晚上也一样。当然,那天晚上,后劲儿太大,大到现在想起来,他还忍不住发抖。
“哎,我闻到街上的香味儿了,饿了!去吃,吃完回家。”
孟原野先一步爬上铁门,到顶处也没等廖星燃。她翻过去之后,目光跟着廖星燃,廖星燃跳下来,她说了句:“你也挺熟练啊,一看就不是第一次了。”
“你什么时候见我不熟练了?之前你们学校不让进,我就是翻的,哦,还翻了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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