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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万山一
我那时候一直觉得神奇,后来怀了星燃,肚子越来越大,就越爱看天上那些星星。想着我妈妈的话,又觉得每一个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都是天上的某一颗星星?于是,就给星燃叫了这个名字。”
“哦,忘了是什么时候,偶然的机会,我看了一部名叫《2001:太空漫游》的电影,看不懂。现在想起来,脑子里大概还是一些对图像的记忆。
人的祖先,面对一块黑色的石碑,伴随着人类第一次使用工具,到后来建造出宇宙空间站,石碑也向宇宙飞去。主角在宇宙里穿梭,我看见宇宙里飞过男人游动的子,看见女人的卵子。电影的最后,主角成了婴儿,又回到了妈妈的肚子,回到了黑洞洞的宇宙,他就那么看着一颗地球。
后来我又知道,那是一个叫库布里克的导演,在1968年拍的,写它的人叫克拉克。天呀,1968年,真不可思议。是不是?”
“刚刚听说你在柜子里躲着,我还反思了一下,我是哪里比较吓人。你们去客厅看电视吧,我自己来就行,一会儿齐妈跟我一起。”
孟原野支支吾吾,局促不安,脸红一下又白一下,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仿佛除了“阿姨好”之外,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没事儿妈,东西这么多,我们帮你一起。”廖星燃说。
孟原野本来以为这位妈妈会问东问西,结果让她惊讶和不解的是,刘秀韵什么都没问。她看着她,这女人显得年轻漂亮,和蔼智慧。她眼里有肖老六说的那种,年轻的眼里该有的光,亮盈盈的。廖星燃眼睛的轮廓像极了她,能勾人魂魄。
孟原野觉得,那大概是她永远都活不成的模样。
她还是觉得心狂跳,站厨房里打下手,就听刘秀韵说了很多话,从公司里的大小事儿,说到了周边出游时候碰到的好玩儿的事情。本来僵硬尴尬的氛围,生生被她说轻松了。只是关于她,关于她和廖星燃,刘秀韵什么都没说。
这天廖云城依然没回来,但刘秀韵还是做了不少饭,鱼肉,炒菜,汤,饭。
饭过,刘秀韵和孟原野一起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刘秀韵盯着孟原野看,孟原野默默低下头。
刘秀韵忽然开口:“你们昨天晚上回来的?”
孟原野僵了:“嗯。”
刘秀韵沉默了一会儿,悠悠来了句:“你们俩,注意安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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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2001:太空漫游》(1968)
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
原著作者:亚瑟·查理斯·克拉克
两位巨佬的合作,电影和小说同步创作。





燃野 第五十七章
孟原野做梦都没想到,这天她会被星燃妈妈刘秀韵,以“明天可以见一下家教老师”为理由,留在家里过夜,更没想到,自己会到突然回到家里的,星燃爸爸廖云城送给她的一整罐棒棒糖。
廖云城当时拿出那罐棒棒糖,说:“我那时候已经在候车室里等车了,看到星燃妈给我发短信,说原野在呢,我就想,我得带个什么礼物吧?结果在火车站那些卖东西的店走了一圈儿,他有的,咱们这边都有,我又说算了。可能因为去的周边小县,没远走。”
说完,廖云城自己笑起来,“到市里,又想起我年轻的时候追你阿姨,她爱吃糖,还攒糖纸,我就天天给她买糖,她才答应跟我谈恋爱找对象了。
哈哈,我听说吃甜的,心情能变好。等下次叔去远一点儿的地方,给你带别的。
不行了,我今天太累了,老刘你们安排吧,我拾一下先睡了,明天还有事儿。”
那晚上,孟原野怎么都睡不着。她把这个房间里的台灯打开,又拉开窗帘,看着天上的月亮。那月亮今天特别圆,光比平日里都晃眼。
廖星燃家的味道,说不出来,不知道是香薰还是什么别的东西,闻着让她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她感觉从昨天参加林泽生日,一直到现在,都像是在做梦。她似乎已经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刘秀韵推门而入。孟原野看见,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的,看上去很舒服的家居服,手里端着菊花茶,拿了两支安神口服液。
她东西放桌上,说:“原野,我看见你这里灯一直亮着,你怎么还没睡?是不是睡不习惯?”
“阿姨,我睡不着。”孟原野说。
她看见,面前这女人太引人注目了。她就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都能飘出一股别样的韵味。她身段柔得像一股绸缎,又不知道什么地方带着刚韧劲儿。这画面,看着有点儿像外国油画。
“阿姨,我心里乱,你能不能陪我说会儿话。”孟原野看着窗户外头的月亮,呼吸声淡淡的。
刘秀韵坐在椅子上,和她一起看窗外的月亮,她又随手把台灯关了,两个人脸上都映着月光。
窗户外面静悄悄的,能看见草坪上有一棵树,它就像是静止的,连风都没有。
“原野,我知道你有心事。我问你个问题吧。”刘秀韵说。
“嗯。”她回答。
“你觉得,人应该怎么度过一生?”她说。
孟原野沉默一会儿,摇头。
刘秀韵说:“正因为没有人知道人应该怎么度过这一生,所以人生有千万种可能。任何的言语,举措,都担负不起人这一生的重量。任何人,任何人生。
很多年,我和老廖也遇到了很多人。他们中,有开面馆开了半辈子,最后教出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的;有修自行车修了一辈子,死后,多年常客不知情,依然老推着坏掉的车等在那个街口的;有得了一场看似无关紧要的病,结果就莫名其妙成了高位瘫痪的大人物,也有结了婚又在外面混了几个女人、几个男人的无名氏。
是零三年吧,有一天星燃回来问我:为什么班里的同学都愿意跟他一起玩儿,却都在骂黎清扬?都没见过几次。他们说黎清扬有神病呢。
后来他说:黎清扬天天吃药,天天吃药,偷悄悄吃,一句话也不说。要么跟人动手了,要么就在那块儿写日记。昨天大值日,他日记本儿没带,掉在地上,我看见了。日记里除了什么死不死的,就是个女孩儿,他还恨他妈。
他又说:你穿貂皮大衣,他妈衣服上都是补丁,鞋底都开胶了。她在医院门口,哭得跟个鬼一样,头发像鸟窝,嘴没一点儿血色,浑身都在发抖。
他也说:雯丽阿姨追上来,抱着我的腿,就给我跪下了。她的头就一直在地上磕,我怎么拉她,她都不起来,我当时很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还说:清扬去上课了,没人欺负他了,我坐到他旁边了,那些欺负他的,他们都怕我。
……
八七年怀星燃的时候,我坐在我妈家的土坡上看天。老廖回来,我就问他,希望孩子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他看着眼前那一大片荒地说:脚踏实地,心有敬畏。
星燃是我们的孩子,可我们也只是生了他,仅此而已。从他出生,到他被剪断脐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人,再往后,不管他从会爬,到会走,再到牙牙学语,又到会跑,都不能改变他是他自己,不是任何其他人的事实。我们做的是给方向,不是强求。”
孟原野眼里这时候划过一丝光,有点儿冷清。她扭头看着刘秀韵说:“阿姨,谢谢你。”
“怎么忽然说谢谢?”刘秀韵笑。
孟原野抬眼望回天上的月亮,“我爸妈也只是生了我,仅此而已,对吧?”
刘秀韵点点头,“当然,其实真的都是这样,只是多数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刘秀韵又说:“你还在烦什么?原野,一切苦难都会过去,你更不能预见未来,所以你在烦什么?我看你这双眼睛,能感觉到,你其实是个有脾气有个性,不软不温吞的姑娘。嘿嘿,这样好呀。
人生在世,有很多种能向着幸福去的活法,不是必须有顶尖的成绩,去顶尖的学校,不是必须当老板,必须挣大钱,住大房子,去过几个国家,成为什么“人上人”。
啊,人上其实没人,人上是不可知的神了,至于神,祂也可能只爱祂自己。
人和人相互之间的感情呢,也不是必须门当户对,男方必须出多少礼,女方必须陪个什么东西。你们甚至可以不结婚,也可以不生孩子,或者你是女孩儿,你喜欢另一个女孩儿,这都没问题。只要你们认为是快乐的,那就是值得的。
伏尔泰不是有句话吗?他说:“我们所有的人都有缺点和错误,让我们相互原谅彼此的愚蠢,这是自然的第一法则。”
我对这话印象深刻,那是我上学的时候,有一次跟舍友闹别扭,后来她把这句写在书上,又把书送我。
星燃十三岁还是十四岁的时候,有一回跟我说,老陈家的儿子,把一个女孩子带回家里去了,结果被他爸狠狠揍了一顿。
我问他有什么想法,他说,如果自己有一天,像老陈儿子那样,把一个女孩子带回家里了,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女孩子。
我问,能有多喜欢呢?还要用一串“非常”,他想一想说:就像老廖和我,我和老廖吧。
他还说,如果有那一天,我和老廖一定不要像老陈揍儿子一样,也把他揍一顿,反而,他让我做一大桌吃的东西,因为没有人能抵抗我做的饭,哈哈!
他带你回来,还让你见我,原野,我看得出,燃燃真的非常喜欢你。
他从三几岁,就骑在老廖脖子上了,跟着他四处走。是人是鬼都见,人话鬼话都听,老廖愣是没少给他灌东西,好的坏的,他都会说给燃燃。于是燃燃那双眼,从小就会看人,识脸色辨好坏。
看见你,我也就明白,你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他没有的,才会吸引他,让他那么着迷。我看得出,他还有点儿怕你呢。”
孟原野听得入了迷,刘秀韵停在这儿很久,她才问:“阿姨,为什么你们都不说爱?星燃没说过,你也没说过。”
刘秀韵想了想,随后轻笑:“爱?你和燃燃?原野,爱在我看来是重的,重到我觉得你们这么年轻,还不够拖的起它的份量。”
孟原野第一次摇头,她说:“阿姨,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爱。我,星燃,清扬,寻寻,雯丽阿姨,我们之间就是爱,我们也托得起它的份量。
苏姐六爷和我,我们之间也是爱。阿姨,爱其实也没那么重是不是?它在我看来不过就是给彼此疗伤。”
刘秀韵下巴点了下,她说:“没有人的一生一帆风顺,人活着,就会遇到一重又一重的困难,像一座又一座山一样。它们会摧残人的容颜,人的身体,人的意志,它们会让人感觉难以行动,眼光黯淡。它们会让人遭到非议,排挤,孤立,嘲笑,它们可能让你从燃燃身边离开,也可能让燃燃离开你。它们会把燃燃变成你想不到的样子,也可能被变的是你。当然,都是暂时的。
只是,当这些到来的时候,你还相信自己有勇气和他一起面对?或许,你相信他会依然牵着你的手,一起面对?”
“阿姨,不吹牛,其实我不知道。这样,我好像又明白了“不知道”的意思。星燃有一天哭了,因为我问他想要什么,他说他不知道。但是就这个问题,我还是要回答,只要我们俩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那就一定会想着彼此。”
刘秀韵笑起来。孟原野此刻才发觉,刘秀韵的笑原来是那么的让人舒服和安心,消解了她对她所有的不知由来的恐惧。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温柔许多。
刘秀韵点头:“那看来,你们之间就是爱了,你说得没错。你们托得起它的份量,也必然成为最幸福的人。”
孟原野只记得,那一天,第一次碰面的刘秀韵阿姨跟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她们聊到凌晨,依然没有什么困意。
最后孟原野说:“阿姨,你能不能抱抱我,我已经记不起来我妈妈抱我是什么感觉了。”
刘秀韵把她抱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就感到原野的眼泪流进她脖子里。刘秀韵什么都没说,任由她哭。一直到发觉孟原野终于困了,她才站起来,坐回到椅子上。
她的声音又细又轻,“我跟你默数九十九只羊,数完九十九只羊,天上的星星也睡了。悄悄告诉你,燃燃十岁过后,就再也没有享受过这个待遇啦,超级绝版哦~”
孟原野躺到床上,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少女,毫无征兆地踩进一片棉花地。棉花地里有星燃,有阿姨,有六爷,有寻寻,还有很多很多人。
啊还有,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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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有的人都有缺点和错误,让我们互相原谅彼此的愚蠢,这是自然的第一法则。”——伏尔泰
刘阿姨,俺也想要抱抱tat




燃野 第五十八章
开学前半个月的时间,孟原野从家里搜了一堆两年基本没怎么好好看过的书,找了一个之前装方便面的空箱子装好,听刘阿姨的建议,去和星燃的家教老师一起补补课。
刘秀韵那天晚上说:“高三要加把油的话,跟着补一补,保不准开学了还能轻松一点。试一试,也许可以呢,星燃这个老师很好,只是他有时候比较严厉,生起气来不仅要教训星燃,可能连他自己都骂。”
孟原野听完,脸上保持微笑,心里打个问号。
于是第一天,家教老师看到廖星燃和孟原野在一起,又看到孟原野那一堆书、资料,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笔记时,他自言自语道:“刘姐呀刘姐,这题,难。”
在星燃家,没课的时候,廖星燃和孟原野就一起吃冰,买各种口味的果酱蘸着沙冰,上面偶尔放水果,别提有多爽。
还有时候,他们一起喝辣椒水。刘秀韵做了一整罐辣椒酱,结果被他俩全泡水了。光喝完水还不算,要把碗里的辣椒,也一起倒进嘴里,反复嚼,嚼得碎碎的,确定香味儿都散出来,再咽进肚子里。
孟原野连续几天沉迷刘阿姨的辣椒酱,想不通,为什么她可以做出这么好吃的辣椒酱。等刘秀韵发现辣椒酱被泡水吃光了,又把两个人叫到厨房,本来孟原野以为是因为吃太多辣椒酱要挨批评了,结果刘秀韵郑重其事道:“今天,我教你们俩做这个你们说的,“超级无敌好吃”的辣椒酱。”
廖星燃本来没表情,结果听完噗嗤一声笑出来,“妈,要不要我给你放个背景音乐,配你刚刚这句话。你刚刚就像是……”
“闭嘴!洗手去。”
“好嘞!”
开学前,肖老六给孟原野打电话问了问情况。孟原野说,高三这一年她要冲一把,让苏姐他们别太想她。
肖老六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回道:“太想你啥啊?又不是见不上了。你苏姐一听,哎呀我们原野要好好学习了,估计偷着笑都来不及呢。就她那样的,得笑到合不拢嘴,估计不乐个十来二十天的,都不算。
那你叫上星燃,一起出来坐坐,吃个饭什么的。那个小丫头谁的也一起,你们不是老在一起玩儿嘛,等开学就不打扰你了,这边有事儿的话,我们俩先解决着。”
那天他们约在一家农家饭庄里见,黎清扬和何寻还没到。
苏琴芸刚看见孟原野和廖星燃,就笑开了花儿,跟肖老六说:“哎呀哎呀,我一看见这俩孩子,我这心里就好开心。你说人家俩在一起,怎么我看着就跟我也谈恋爱了似的,真好啊,真好!”
又抬头问孟原野:“你六爷说你要好好学习了?”
孟原野点头,眼神定定的,“嗯,学。”
苏琴芸又说:“那你想没想好,想去哪个大学呀?”
孟原野一手托起下巴,刚才那定定的眼神儿像是瞬间破了功,她皱起眉,“唉,先考吧。其实我也不敢说,不知道呀。那万一考不好,考个一二百分儿,那我还念啥啊,白花那些钱晃悠那几年,还不如跟你们一起弄店得了。”
苏琴芸又说:“没事儿没事儿,那先考,反正加把劲儿,脑袋瓜这么聪明,看你学不学了,现在这,上大学可跟从前不一样了,现在,就是晃悠也得晃悠几年,最起码有个文凭,用上了就用上了,用不上好歹有这么个东西。
咱们h市就好几所大学呢。你就是那几门加起来只考一百分儿,姐跟老六也得摆桌酒给你好好庆祝庆祝。”
廖星燃也开口,“苏姐,我家教老师也说她脑子好用,我俩一起上课,我因为题出错挨骂比她挨得多。”
苏琴芸眼一亮:“是吧?我们原野厉害着呢。小廖你去哪个大学呀?”
廖星燃说:“我呀?我去h大。”
苏琴芸:“h大,咱们本地这个?”
廖星燃点头,“对。”
苏琴芸想了想:“你是三中的吧?咱们不是有句话,怎么说?”
肖老六在一旁接了句,“接到三中一纸书,踏入清北半步门呢。”
苏琴芸点头,“哦,对对对。”
廖星燃笑起来,带着点儿不好意思道:“这都是不了解的人传的,就是因为大部分三中学生,都是家里条件好的。能去三中的,除了成绩真的特别好的,剩下的多数,不是有钱,就是有关系。其实学不好的大有人在呢,去了的要都能去什么清华北大了,那还了得,不是扯呢么。
比如我,我上了高中就找了现在这个家教老师一直补课,要是不补,也跟不上。”
廖星燃说完,苏琴芸又跟肖老六调侃,“妈妈哟,老六,老六你听听小廖这孩子,这谦虚的。你们这些孩子,就不让我们这些普通人活。”
廖星燃给苏姐倒了杯茶水,“苏姐您快别调侃我,谁不是普通人呀。去h大,是我早几年前就有的打算。我家就在这儿,什么事儿也都方便。”
苏琴芸看廖星燃,又说:“你不想出去看看?那大城市,那上海呀北京的。你不知道,多少人都想出去,往大地方走。我之前有个朋友,去上海了,说是想去蹦跶蹦跶,后来回来了,说是没蹦跶起来。他说那地方,什么人都有,还没蹦跶呢,就已经要了半条命。”
廖星燃想想,“往哪儿走啊?哪个地方不一样?再说,h市……是家呀。有家,我就还有点儿安全感。就跟看见原野一样的安全感。可能因为我家里的原因吧。
咱们h市这些年,发展得也很迅速了,郊区那老房子,拆了一片又一片,都是开发商包了的地。居民区,广场,商场,都在规划中了。
苏姐,你说出去,人越多的地方,其实我就越烦,那往大城市走的人,都觉得那些地方遍地是黄金,都是去捞钱的。要我说,还是吊着半口气,有心试探试探天多高地多厚。我不行呀,可能我跟人家一比,就没什么志向吧,哈哈!”
孟原野笑起来,“不是星燃没志向,是我们都没志向。你想想,我们这些人,能有什么志向啊?那我们的志向,不就是吃饱饭,不生病,不作恶,不蹲号子。
我最近走在街上,往南看,新起的居民楼正施工呢,绿的安全网遮着,不只一块儿的大红条幅挂着,大字显眼:“生命安全重于泰山”。往北看,能看见青山边儿呢。
我突然就特别想住那山上,没什么人,清静。想想,还能听见鸡鸣狗叫声,舒服。”
肖老六夹了一口咸菜,忽然叹了一口气,“这,太年轻就见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烂事儿,也就这点儿不好。”
苏琴芸跟着点头,“谁说不是呢,你看看这俩,年轻帅气漂亮。一个,看见人多了烦,不愿意出去,一个又想住那青山里,我的个天哟,星燃原野呀。太早活明白了,这辈子就没奔头了。但实话实说,大部分的事儿,真没意思。”说完,又笑起来。
孟原野又说:“谁说没奔头,明白了也有奔头。星燃现在就是我奔头。”
她转头看廖星燃的眼,“燃哥,h大是吧?姐考不上它,那还能考不上它后边儿那个职业学院吗?”
廖星燃伸手抹掉孟原野眼角粘着的毛毛,下意识道:“你也是我奔头。”
黎清扬和何寻刚到,菜也正好端上来了。
黎清扬坐过来,“好热闹,在聊什么?”
廖星燃说:“大学,和要不要出去。”
黎清扬愣住,“出去?去哪儿啊?说起来,我妈昨天跟我聊,问我要不要去学医。”
廖星燃说:“你想去吗?”
黎清扬摇头,“上大学,我想去学心理学。”
那个暑假的太阳火辣,好像到了那年的十月都还是大热的天气。
孟原野记着自己炖得香到让人眩目的排骨,家里的旧电风扇在他们眼前头没休没止地转。柜子上的香桶里,烧给菩萨的香已经快要用完了。
在没人知道的地方,静静地摆着两盒骨灰。很多年了,她都还偷偷地藏着,没敢埋掉,她也时常用绒布拭去上面的土。
掉皮的钱夹里,还有他们年轻时候的照片,可她就是怎么都想不起他们还在时候的模样。单只记得打火机和红梅烟,一双黄得开裂、刺着泥和煤黑的手,灰布口袋里装着的酸得硌牙的山楂,甜到齁嗓子的麦芽糖。
她记得他们四个人那一年立秋晚上一起喝的饮料的牌子,在那桌饭菜前一起听张国荣的《共同渡过》。记得一起参加生日会,星燃捂着她眼睛,给她涂的圣罗兰,还有突然塞进她嘴里香甜的大白兔。
那个混着酒和歌声的晚上,星燃抱她,吻她,回到家把她摁倒,用他无敌年轻的身体猛烈地冲撞她同样无敌年轻的身体,互相索要。她似乎永远也忘不了星燃给她的每一刻的快乐,她大声回应,同样热烈,某一刻,她觉得就算这样死了,也值得。
那时候,光正穿过错综逼仄的夹缝,将他们引向通明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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