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飛刀
宋渊见赵星如此做作,便知她不愿予徐见山知晓她在鬼市遭悟真教众掳走一事。宋渊既会意,也便顺着她话头道:“她也来了,只我们有个朋友受了伤,她正照看着她。”
此时徐见山乍听得沉鱼来了,一时间竟是神色难辨,“她来了?她不是回泉州了吗?”
当日隐仙叁人于叁清山下作别,樊徐一同回了徐见山于代州老家,而宋渊则托词送沉鱼返还泉州,实质却是回扶风去了。
故而宋渊闻言只笑了笑道:“……这事说来话长。”
那厢樊见纯听得有人受伤,却是眉头一皱,问道:“你那位朋友是谁?我们可认得?”
“认得,”宋渊说着点了点头,“是叶婉萝。”
“怎﹑怎会是她?她不是悟真中人么?”
宋渊听了此话,先让众人落了座,才把几人分别后的事略去扶风一节,粗粗说了一遍。
众人听罢,樊见纯先道:“见源,你与沉女郎此举也太鲁莽了,你二人无恙也是亏得祖师爷庇佑。”
徐见山闻言,也沉着脸点了点头,说道:“听来此战甚为凶险……那﹑那小鱼可有受伤?”
徐见山此话一出,宋渊与赵星均不约而同抬了眼看他。
然而赵星看了看徐见山却并未言语,只宋渊先应道:“表姐无碍,倒是叶女郎伤得颇重。”
“请大夫看过了吗?”徐见山问。
“看过了。说是因伤及心脉,损耗颇多,故而仍在昏迷之中……”
徐见山因略懂医术,听罢此话便自动请缨去看望叶婉萝。此番进了屋子,众人便见得沉鱼正候在叶婉萝塌侧。
此时屋里的沉鱼也早就听得外间动静,她一抬头便见着樊徐二人,后方还有赵星跟着。
沉鱼见此,心中一喜,笑道:“你们都来了!”她说着转脸与赵星道:“星星,你竟没回家,当真碰着见山了?”
徐见山听了这话眉头一皱,赵星却是撅了嘴道:“欸,不就是恰好碰上的吗?”她说着走向沉鱼拉了她的手问:“这位就是叶女郎?”
“嗯。”沉鱼应声点了点头。
“我们都听宋大哥说了,她为了报仇在那悟真教主身边忍辱负重……”赵星说罢朝徐见山招手道,“玉山哥哥,你快来瞧瞧她吧。”
徐见山过来一则是为着见见沉鱼,二则是探看叶婉萝情形,眼下自不会拒了赵星的话。他走到叶婉萝塌前给她把了脉,正好见着旁边放了一碗药渣。他把碗端在鼻子前闻了闻,又伸手拨了几下,正要从袖袋里抽出帕子擦手之时却见赵星已递了条丝帕过来。
“擦擦吧。”
徐见山见状却是摇了摇头。
“你﹑你不是爱干净么?”赵星说着,伸出去的手愣是没回来。
徐见山听了,只扫了那丝帕一眼又低下头去,“不好弄脏你的,”他说着已拿自个的帕子擦了手,扯开话头道,“那大夫断的症没错,用的药却不对……我家在西京倒是有相熟的大夫,我这就去请来吧。”
赵星讪讪地了手,见徐见山起身便要走,却又说道:“我同你一道去。”
徐见山闻言止了脚步,回身与她道:“你留下……”他这话刚出口见赵星脸色有几分不好,遂缓了口气说,“你一路从灵州过来,舟车劳顿,还是先歇着些吧。”
那厢赵星连接被他当着众人面前拒了两回,心中也有些丧气,便只“嗯”了一声退回沉鱼身旁。
一旁的沉鱼见此牵了她的手道:“你我许久未见,你陪我说会话吧。”
赵星听得,点了点头坐回沉鱼身边。接着樊宋二人也退了出去,只余沉赵两人留在屋中陪着叶婉萝。
此番沉鱼闻得樊宋二人脚步渐远,方笑着捏了捏赵星的手道:“你那时当真骗了我们!”
那日沉宋二人亲自把赵星送回同行家眷所在的客店,赵星却迟迟不愿进门,原来那时她便又盘算着偷偷溜走,去代州寻徐见山。
赵星听了这话,抬眼看了看沉鱼又低头去扯着手中的丝帕道:“鱼姐姐……我方才那样是不是有些丢脸?”
沉赵二人虽识得不久,但赵星素性活泼开朗。此番沉鱼见了她失落的模样,心中不忍,便摇了摇头道:“怎么会……你喜欢他自然想待他好,这有甚么好丢脸的?”
“可是﹑可是……他却不喜欢我。”
沉鱼在山上多年,真正识得的人怕是一只手也数得过来。自下了山方认得宋渊等人,再经了许多事才通得情窍。在这情之一字,她所经受的都是来自宋渊,是以她听得赵星所言,也只拿了宋渊做对照。
“兴许……他是害羞了?阿渊从前也有些喜欢闹别扭的。”
那厢赵星听罢却是一笑,“这怎能是一回事呢?宋大哥待你可亲热了,”她说着顿了顿,小声地道,“他不用我的丝帕,也不让我陪他出去,他叫我的名字都是连名带姓的……姐姐,我见他对你很是上心又听他喊你小鱼……他﹑他是不是喜欢你?”
泉客 九十四喜酒
沉鱼素来只把徐见山当成朋友,在她心中徐见山与樊见纯着实差不了多少。是以此时忽地听得赵星有此一问,沉鱼霎时便愣了神。
待回过神来,她才笑着与赵星道:“你这是想岔了。不过因我们这一路上经了些事,他们待我才多几分亲厚,”她说罢见赵星仍是神色郁郁,便哄她道,“你这么好,纵然他现在还没喜欢上,以后也会喜欢的。”
赵星闻言,似是来了神又眨巴眨巴了眼,问沉鱼:“姐姐觉得我好?”
“是。”
“哪里好了?”
沉鱼听得,似是认真想了想,“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还会武功。”
赵星原来听了沉鱼的话尚且有几分欢喜,但转念却想,若论武功相貌,自个怕是越不过沉鱼去的。论性子,两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却不知为何徐见山偏偏不喜欢她。
思及此,赵星又泄了气,“谁说人好便能得有情人的?月老又不是按着功德牵姻缘线的……我就知道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却是孤家寡人了大半辈子。”
沉鱼听了正要问此人是谁,却听得樊见纯在外头喊人。原来此番已是晌午,府中仆婢已备好午膳,樊见纯便是来唤沉赵二人用膳的。
众人在饭厅聚了,用膳时不又说起剌杀吕玄池以及巧遇伊王一事。
“我们几师兄弟下山以来几次听得申灵都名号……他原来在龙门教中也是一号人物,未成想竟为了权位去向那伊王谄媚讨好。”
赵星得知申灵都为伊王献药方﹑制红丸,心中十分不耻,呸了一声道:“做的如此阴损之事,真真枉称道门中人。”
这千百年来修道之人多如牛毛,然而当中能修成正道的不过凤毛麟角,皆因人受七情六欲蒙蔽,舍却了本心。宋渊思及此……想到申灵都不甘屈于王灵官之下,既嗔且贪。而自己因前尘旧事,心中埋恨多年,徐见山则约莫有些痴,几人中倒是樊见纯道心最为坚定。
“要顺天而行,无为而无不为,谈何容易?”
赵星听了宋渊的话,眉心轻蹙,反唇相讥,“什么为不为的?该做甚么不该做甚么,心里都没数么?倘真如此我看也不必当道士,只怕连人也是做不好的。”
宋渊听得,正要反驳,沉鱼却已抢先道:“星星说得对。”
一旁的樊见纯见状,不禁笑道:“听来两位女郎倒是有几分道心,不修道却是浪了。”
宋渊闻言,霎时便想起那一贯玄袍高冠的鬼谷大仙……一想到沉鱼也打扮成个女冠模样,活脱脱便是一个小鬼谷大仙,宋渊如此想着竟不觉打了个冷战。
“师兄别胡说。”宋渊说着瞥了樊见纯一眼,然而他却浑似不觉。
“对了,那日我见伊王动武后便咳个不住,你们可有听过伊王身有顽疾?”因彼时伊王曾提起过沉舟,沉鱼对他便多留了几个心眼,此番便趁机把心中疑虑问了,“莫非他让申灵都制红丸便是为了这回事?”
樊见纯闻言点了点头,“据说伊王不止母族高贵,且生得天资聪慧,文武双全,原来也是天生的帝皇之才。可惜他出生便有喘鸣(1)之症,久治不愈,因而失了帝心……这些事也是早些时候我跟见山去徐州时,听他家里人说起的。”
“活不长?”沉鱼说着想了想,按宋渊父亲年岁估摸出伊王的,说道:“他眼下怕是快过半百了……你们可知红丸是否能治得了喘鸣?”
宋渊听得摇了摇头,“要制这红丸可说是千艰万难,历来真把药造出来的,不过寥寥几人。且素来只听过服这红丸能延年益寿,却未曾闻得可治喘鸣……只他早年也曾几次请师父下山不果,如此想来极有可能是为了治病。”
沉鱼听罢,唉了一声道:“我那夜把他的样子瞧得仔细,看着顶多叁十出头罢了,哪像是年近半百之人……如此看来那红丸还是有些用处的。”
众人如此边说边用膳,直至饭毕,徐见山方带了位西京名医回来。许是这名医真有些本事,叶婉萝用了他的药不过几日当真转醒过来。这期间,那名为青鹂的女郎日日来探看叶婉萝。到得第叁日,叶婉萝便要与沉鱼一行人作别。这日一大早青鹂已亲自驾了马车来到徐家别宅。隐仙叁人同沉赵二女便去送别叶婉萝。众人之中以沉鱼与叶婉萝最为亲厚。几人话别后,沉鱼便把她拉到一旁说话。
因叶婉萝伤得颇重,且眼下才将将养了叁日,沉鱼心中不舍,便又劝道:“阿萝,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
叶婉萝知她心思,遂拉了她的手说:“我们才连手打伤吕玄池,教中骤然失了龙头,正是大乱之时,可容不得我在这慢慢养伤了。”
那厢沉鱼听得她这是赶着回去处理教中之事,忙道:“你此番回去,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叶婉萝闻言摇了摇头,“你同宋﹑宋……”她说着忽地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你同宋渊已帮我良多,往后的事我自个理会得。”
沉鱼听过叶婉萝唤宋渊作阿渊﹑宋道长﹑宋郎,却未曾听过她唤他宋渊。此番“宋渊”二字入得沉鱼耳中,似教她隐隐明了甚么。然而一时间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应对。
“阿萝!”沉鱼心中一急,愣是喊住了她,然而思来想去最终只说道,“你要多保重。”
叶婉萝闻言先是一笑,后又敛了神色道:“吕玄池还没死,我自然要活得好好的。”她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朝远处的宋渊看了一眼,然而只匆匆一瞥便又马上了眼神,“姐姐也保重。我等着吃你和宋渊的喜酒。”
(1)喘鸣:哮喘
泉客 九十五进宫
叶婉萝走后,几人在徐家私宅倒是过了两天安生日子。然而因他们早前已得张了性进京讯息,便不敢四处走动。这日宋渊进得沉鱼屋子,见她一脸闷闷不乐便上前握了她的手问道:“姐姐有甚么烦心事?”
沉鱼见是宋渊来了,并未起身招呼,过了会方道:“我听你见纯师兄说道待张真人进了京,你们便会随他一同入宫面圣,是不是?”
“是。”
沉鱼听得,唉了一声,似是抱怨道:“我也未曾进过宫﹑见过皇帝呢。”
宋渊闻言一笑,伸手挽了她鬓边碎发,低声道:“其实这皇帝也不过一寻常人……那天你是见过伊王的,他同圣人可是兄弟,却也不是七手八臂,有甚么好瞧?”宋渊说罢见沉鱼似是有些不甘,又敛了神色说,“虽说皇帝亦是凡胎肉骨,但这禁宫之中能人异士众多,你可千万别想着悄悄混入宫中。”
沉鱼未曾想到宋渊竟是一下说破她心中所想,立时便闪开了眼神道:“我没有这样想。”
“是吗?”
那厢沉鱼经不住他探究的眼神,遂挣开了他的手,扯开话头道:“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些的?”
“不是,”宋渊应声,又把她甩开自己的手握回掌中,“自来了这私宅,我们已是许久未曾练功……我来是问你自个可有按真经心法练气?”
因这宅子不大,眼下住的又都是熟人,且赵星不缠着徐见山的时候又时常来寻沉鱼,宋渊便未寻着时机与沉鱼双修。
“欸,”沉鱼蓦地听他提起双修一事,脸上不禁有了些热意,“自﹑自然是有的。上次我对付申灵都时你不是见着了吗?如今我纵然使那真气御剑也不会难受了!”
“嗯,那你平常练气时可还顺当?”
原来沉鱼体内两股交战真气乃自娘胎而来,修习《悟真妙经》虽能助她把相争的真气融为一体。只二人双修时日毕竟尚短,要把这病根完全祛除却不是朝夕之事。
沉鱼听得,沉吟半晌方应道:“如今偶尔发作,我按妙经心法运气也便好多了。”
“唉,可惜……”
“可惜甚么?”
宋渊如此说着话,却忽地挨近沉鱼耳边小声道:“可惜这宅子人多口杂,我同姐姐已是许久未曾双修……想来这进境又落后了许多。”
沉鱼此时瞧着宋渊,只见他双眼水光流动,显是动了情欲,然而嘴上却说得道貌岸然,不禁呸了一声把他推开。
只沉鱼方动手,宋渊便把她往自己怀里扯。因沉鱼不想闹出动静,教赵星等人看了笑话,便顺势坐到宋渊怀中,与此同时却伸手重重地捏着他脸皮说:“你敢?”
宋渊吃痛,摸了摸面皮说:“不敢的……我就想亲亲姐姐。”
沉鱼听得,往门边看了一眼,见宋渊进来时竟是上了门闩,分明是居心叵测﹑早有图谋。然而沉鱼心里虽如是想,但见宋渊巴巴地看着自己,又觉得他有几分可怜,于是便闭着眼把香腮凑向他。
那厢沉鱼正等着宋渊亲她,一时不察,竟被宋渊捏住下颔往唇上亲去。宋渊初初只是贴着她嘴唇来回挨擦,未几却把她嘴唇衔在嘴中,轻轻吸吮。沉鱼两片唇瓣被他啃咬吸吮,不多时便觉身上一软,牙关渐松便要张嘴迎他。
宋渊方觉着沉鱼也动情了,正要把她揽进怀里,却不妨被她猛地推了一把。
“有人来了。”
宋渊听得,眉头一皱,却还是走到沉鱼身旁替她整了整衣襟以及腮边几缕碎发。待他了手,外头正好传来人声,来的却是徐见山。
沉鱼闻声,便上前解了门闩。那门一开,徐见山便见着沉鱼以及在屋里坐着的宋渊。他双眼在沉宋二人身上打量了两回,最后却是定在了沉鱼双唇之上。
“小鱼,你……”
那厢沉鱼被他看得不自在,正想别开脸去,此时却听得宋渊道:“师弟是来寻我么?”
徐见山听得此话,终是敛了神色,“是……在宅中四处未曾见着你,便来这里看看。”
宋渊闻言颔首,走到沉鱼身畔,问徐见山,“可是有师父消息了?”
“嗯。”徐见山应着,见眼前的宋渊沉鱼站在一处有如璧人一双,不禁垂了垂眼,“师父已进宫了,我们刚到他命人送来的腰牌,让我们师兄弟叁人在申时前进宫与他会合。”
徐见山此话一出,倒是沉鱼先应道:“这么快?”
此时徐见山见沉鱼边说着话边扯了宋渊衣袖,只觉心头一酸,却还是安慰她道:“圣人召师父入宫讲道,从前也是有过的,一般也不过七﹑八日的事。”
宋渊听得,也附和徐见山道:“赵星也是进不得宫的,这时日里你们便好好在京中玩玩。”
“我晓得了……”自沉宋双修以来,二人早已是亲密无间,眼下忽地要分开七八日,沉鱼心中便隐隐有些失落。
宋渊见状,也知晓她心思,只得劝道:“我们很快便回来。”
因如今已是未时,既要赶在申时进宫,隐仙叁人便赶忙分头拾去了。
然而临别之前,宋渊却又悄悄折回了沉鱼房中。
沉鱼见此,撇了嘴道:“怎么了?是怕我偷偷跟着你们去皇宫吗?”
宋渊听得却未应话,只走上前伸手把沉鱼揽进怀里,抚着她的发髻道:“此番进宫见得师父,我便会同他禀明一切。”
沉鱼闻言,蓦地心中一跳,“……禀明甚么?”
“我要同他老人家说,我要成亲了,不回蓬莱当道士了。”
沉鱼听罢,嗯了一声,把脸埋进宋渊胸膛,忽地只觉心头不舍霎时又浓了许多。她如此想着,复又紧双手,使劲回抱了宋渊,后又踮了脚尖在宋渊唇上落了一吻。
“阿渊,我等你回来。”
泉客 九十六地动
隐仙叁人离了徐家别宅,拾好细软又带上进宫的腰牌便朝禁宫方向奔去了。这叁人打小虽也跟着教中长辈外出做事,颇有些见识,然而此番见得皇宫巍峨矗立,法度森严,心中亦不有些惴惴。幸而他们进宫之事早已安排妥当,是以他们进得宫门,按规矩报上名号﹑出示腰牌,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
宋渊叁人方随着领路的内宦入了内廷东路(1),那内宦便低声叮嘱道:“入得禁官内廷,兴许会碰着各路贵人,叁位小道长可得多留神。”
叁人听罢应了声,又走了好一段路,经过仁祥门,始抵达斋宫门。
“此门后便是斋宫,这时日张真人便是在此歇息。”内宦语毕便领了宋渊等人进内。
宋渊虽未进过深宫禁苑,却曾听闻这斋宫是皇帝于祭拜天地前斋戒沐浴的留宿之处。叁人入了斋宫,朝宫内正殿而去,远远便见得高冠道袍的张了性正端坐于大厅上坐。旁边跟着的尚有几个然字辈的隐仙道人,其中一个名唤陆然机的便是樊见纯师父。几人进得大厅,便依次朝张了性以及其他师叔伯施了礼。
因叁人离了蓬莱观在外已是多时,几个师叔伯自是慰问了一番。众人如此寒暄了一会,张了性便单独领了宋渊以及徐见山入内间。张了性坐稳后便示意宋徐二人落座。
“师父,弟子有要事禀明。”
张了性闻言颔首,“是关于龙门教申灵都的?”
“正是。”
“我让你送予王掌教的信可送到了?”
“送了。”
张了性听得嗯了一声,“你说吧。”
宋渊应罢,便把途中如何碰得申灵都寻四阴女﹑又如何识得叶婉萝以至后来助叶婉萝刺杀悟真教主,识破申灵都与伊王勾结等事细细同张了性说了。虽则宋渊离了蓬莱观不过几个月光景,然而这当中碰着的事却比在山上一年都要多。待他把话说完,已是口干舌燥。他转眼见桌上放着茶盏,便顺手添上茶水尽了。
“你助那叶女郎行刺吕玄池虽是古道热肠,却也太鲁莽了些。”
宋渊听得,忙把手上茶盏搁了,起身拱手道:“弟子知罪。”
张了性见状却是一笑,“虽是有错,也算不上罪过,”他说着摆了摆手道,“坐着吧。”
“师父,那申灵都……”
“王掌教素性机敏,我们又已给他报了信,想来申灵都与宋连城之事也瞒不了多久。”
宋徐二人听罢,却见张了性兀自眉头深锁,徐见山见此不禁问道:“师父因何愁眉不展?”他语声刚落,想了想又接着说,“师父是否为那伊王忧心?”
张了性闻言嗯了一声,与徐见山道:“徐家朝中有人……你自然晓得近年大周天灾不断,国库空虚,圣人早便有意削藩。”
“是,只是……此事牵连甚广,许多人闻得风声早已向伊王靠拢意图阻挠朝廷削藩之策。”
宋渊听至此,也有几分明了张了性心思,遂问道:“师父是怕伊王欲以削藩一事为借口,要大动干戈?”
张了性听得这话,难得在两个年轻弟子跟前叹了口气,“宋连城一直不甘失了帝位,在伊州多年从未安分过。这些年来便是靠灵州赵都督把他压着。”
此番宋渊骤然听得伊王宋连城与赵从炎原来竟是多年相斗不止,心中不禁暗忖:也不知这个中恩怨与沉舟又有几多关系?
宋渊如是想着,抬眼却见张了性仍是忧心忡忡,遂转眼看向徐见山却见他也是一脸狐疑——原来张了性素性豁达且颇有道行,又早已过了耳顺之年,这些年来宋徐二人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是以当下两人心中均是甚奇。
宋渊见状,心中盘算了一番,斟酌着劝道:“师父心怀天下教弟子好生敬佩,然而这朝廷之事却不好叫我等道门中人插手。”
“是……原是不该叫我们插手的。”
此际宋渊听得张了性话里有话,正要开口相询,然而张了性却先说道:“明日一早圣人便会驾临斋宫,你们二人先下去歇息,再跟你们师叔伯学些宫中规矩得御前失仪。”
因张了性已如此发话,宋徐便只得应下,二人各自向张了性施礼后便从里间退了出去。
待两人脚步离得渐远,徐见山便说道:“适才师父如此模样,怕是遇上甚么为难之事。”
宋渊听得,沉吟半晌方应道:“你说,这世上还有甚么人能教师父为难?”
宋渊说罢,二人随即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低声道:“皇帝。”
“只怕圣人此次命师父进京,并非真为了听道。”
“嗯,”宋渊闻言附和点头,“然而天心难测……师父这趟既让我们一同入宫见驾,想来早晚也会同我们说个明白。”
宋徐二人如此说着,未几便到了西配殿歇息。因明日一早隐仙众人便要在斋宫接驾,是以宋徐二人便按张了性所言赶紧学了些宫中礼仪后便早早歇下。
到得翌日,斋宫众人一早便起来准备见驾。辰时方过半,宋渊等人便听得外间有内宦唱道:“圣人驾到。”
屋中众人闻声,立时屈膝于地,稽首跪拜。直等得有人喊道礼,宋渊才隐约见到有一赤黄衣袍的男子走到张了性跟前伸手把他扶起。
“张真人多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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