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飛刀
沈鱼下楼去后,便见隐仙三师兄弟都到了。待沈鱼落座,便问宋渊:“阿渊,你适才说阿萝的身份是甚么?”
宋渊听罢便同三人讲了昨晚的事,只略去了中春药一节。
沈鱼听他讲完,说道:“这偃月大使听着很是厉害……只阿萝的功夫……”
宋渊听了她的话,接着道:“叶婉萝的功夫及不上你,只怕也打不过我。至于那偃月大使的名头……”
这几人之中,徐见山算得上久病成医,对道门中的歧黄之术便比众人多几分了解,“这偃月指的是人下丹田之处。然而在炉鼎派中又别有说法,有说阴炉名偃月炉,阳炉为朱砂鼎。她名为偃月大使,想必是某人练功用的阴炉。”
宋渊听罢,又道:“她既为四阴之身,便是可遇不可求的炉鼎,自然是供那悟真教主之用。”
沈鱼在一旁听着,不禁啊了一声道:“你们说过,女子被采补过度轻则体衰力歇﹑重则……”
徐见山闻言点了点头,又偷眼看了看宋渊,“为成了弃鼎,她便要去寻些男子来吸取元阳吧。”
众人说至此,心中各有所思,均是一阵沉默。
未几只听得宋渊道:“只这次从她口中得知申灵都与悟真教确有勾连,也算有所得着。待去到龙门教,便把这事禀报王掌教吧。”
几人说罢昨夜一事,又商量着在客栈用过午膳便离开此处。因以说过话后,便各自拾去了。沈鱼回得房中,把随身之物进乾坤袋后,又试着回想昨夜之事。然而思前想后,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半点印象也无。
沈鱼想得叹了口气,正起身去洗了洗手,却又听见宋渊来寻她。
宋渊推门入内,见她又在洗手,抬了眉问:“你今日怎地总是在洗手?”
沈鱼得他一问,始察觉自己一早上似乎已洗了几次手,她皱着眉想了想方道:“……总感觉摸过脏东西。”
宋渊听罢,脸色沉了沉,把她打量了一番又问:“……你真的都忘了?”
沈鱼闻言,点了点头,过了会又问:“……俺昨夜打阿萝打得重不重?”
“你昨夜先是用荼盏打了她心口,又搧了她一巴掌,后来还把她打翻在地上。”
沈鱼听得啊了一声,“竟打得﹑打得这么重?”
宋渊却冷哼一声道:“这算重么?你倒没砍她手臂。”
沈鱼知他指的是从前的事,笑了笑道:“咱们对可爱的女孩子总得宽容些。”
宋渊听了,一时为之气结,“你有心宽容,她却未必。往后若再碰着她,你可不许对她处处手下留情!”
沈鱼见他恼怒,侧首看他,笑着问道:“怎么啦?你恨得这么厉害,昨天夜里是不是真被她占了便宜,吃了大亏?”
宋渊方才见沈鱼洗了几次手,疑心她已把昨晚的事记起来却佯装不知。只眼下见她一脸无知,终究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亏大了。”
泉客 三十二 无常
隐仙一行人自离了叶婉萝后,一直向南而去,几日以来均是无事。只这晚他们未赶及在天黑前入城,便只得在野外露宿一晚。
是夜,沈鱼照旧宿于树上,宋渊守于树下,樊徐二人也在不远处歇下了。临睡前,樊见纯又特地在几人中间燃了堆篝火以驱赶野兽虫蚁。及至半夜,宋渊忽地闻得树上传来沈鱼声音,他睡得轻,霎时便醒了过来。甫睁眼,却见面前篝火已烧尽了,只得余烟袅袅上升,四周除了浅浅月色便是漆黑一片。
宋渊尤在半梦半醒之时,揉了揉眼,抬首往树上一瞧,喊了声:“姐姐?”
这时沈鱼又嘟嘟了两句,似是梦呓。宋渊听得心下隐隐不安,方起了身要上树一看,却见沈鱼竟从树上直直掉了下来。宋渊见得大骇,幸而他反应快,纵身向前一扑便把半空中的沈鱼揽了在怀里。
那边厢沈鱼原在梦里,骤然在宋渊怀中醒来,也是一阵茫然。
宋渊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抚了抚她的脸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这时沈鱼似是方回了魂,竟伸手抱紧了宋渊道:“阿渊,俺﹑俺见着牛头马面了……”
宋渊听得,还道她是做了恶梦,便拍了拍她的背细意安抚。那边厢,樊徐二人闻得动静也醒了过来。宋渊见此,也不好一直抱着她,便撒了手。
“见源,这是怎么了?”
“无事,不过是……表姐做了恶梦。”
宋渊应罢却听得徐见山的声音道:“沈女郎手里握着的是甚么?”
沈鱼闻言,始觉手上似乎拿着甚么,低头一看方见是一纸信笺。
原来宋渊同沈鱼离得近,反没见着,他听了徐见山的话便说道:“……师弟眼尖。”说罢,又从沈鱼手中把那信笺接了过来。
樊见纯在一旁听了几人的话,又把火升了起来。待得火烧紅了,众人便围拢在一处。
此时宋渊正要就火光把信读了,却听得沈鱼啊了一声道:“这﹑这是他们留给俺的。”
“他们?”宋渊闻言皱眉,“你说的牛头马面?”
沈鱼听得,点了点头道:“是。俺方才睡着后……梦见两个身材高大的人,一个长了个牛头,一个长了张马面……他们同俺说,阳间将有祸事,酆都需得拉些生魂来替他们走无常。他们还道这是积阴德,走了无常,功劳都会写在生死册上。可是﹑俺不想走啊……他们是不是要勾了俺的魂去?”
众人听了这话,倒是樊见纯先开口道:“沈女郎不必害怕,这走无常……其实也不是甚么稀罕事儿。人将死之时,有亲人围绕,阳气过盛,地府鬼差便难以靠近。且贵人气旺﹑君子气刚;武官有杀气﹑恶徒有戾气……遇着这种种情形鬼差也会拉生魂走无常。因生魂阳气重,不惧这诸般情况,待生魂将亡者魂魄请出家门后,再由鬼差带往鄷都。(1)此事一了,生魂自然归位。”
沈鱼听得要被勾了魂给死人带路,一时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径直摇首道:“不成﹑不成……俺做不来。”
宋渊听罢,皱着眉把信展开了。沈鱼在他旁边偷眼看去,见白纸上头尽是朱砂笔迹,那字如同道士画符一般,她竟是半个字都未看懂。
沈鱼见了,拉了拉宋渊袖子问道:“信上说的甚么?”
“信上说道……酆都鬼差受十殿阎王之一秦广王之命请沈鱼走无常……沈鱼若应了便在阴日子时朝北方烧香,再把这信烧了。”
“这……这秦广王是不是很威风的啊?他让俺走无常……俺是不是非走不可?”
此时徐见山听得,便接了沈鱼话头道:“秦广王是第一殿阎王,专司生死册。人死了便要到他殿上的孽镜台,照清在世时种种功过,秦广王再以此判定亡者善恶。”
樊见纯见沈鱼听了后神色惶惶便安慰道:“明日是阳日,我们尚有一日时间,定能想出法子来。且鬼差既留信予你,也不至于全无道理可讲。倘若真推搪不得……你便是走了无常也是功德一件。”
沈鱼听了这话,闷闷地嗯了一声,转头又问宋渊:“阿渊,你说呢?”
宋渊闻言回头看她,应道:“我想的同师兄一般……只你既真怕了,我们想法子推了便是。倒是……”
“倒是甚么?”
“你方才说道阳间将有祸事……却不知又要生天灾还是人祸。”
沉鱼听得这话,想了想道:“眼下大周四海太平……莫不是天灾?”
宋渊闻言,摇了摇头,“你在云梦多时,不知俗世许多事。”
徐见山听了便问宋渊:“师兄担心的莫不是那伊王?”
因沈鱼不知伊王为何人,宋渊便同她说起这当朝之事。原来周朝太祖乃平头百姓出身,因顾念血亲子弟,登大宝之后便广封蕃王。这些蕃王许多并无才干,便只领个虚衔由朝廷供养。然而他们个个子生孙,孙又生子。久而久之,便成了大周朝的蛀虫。当今圣人早有削蕃之意,却被伊王为首的蕃王党多次阻挠。
宋渊同沈鱼说了一通又道:“伊王与其他蕃王不同,他手握十万大兵占领大周北地,如土皇帝一般,许多蕃王都以其马首是瞻。”
徐见山听了,又接着道:“听闻伊王近年沉迷丹道,早些年还曾使人上蓬莱要请师父下山,却被师父婉拒了。”
宋渊闻言点头说道:“这伊王本大着圣人十来岁,眼下来求长生……就怕他还想跟圣人争上一争,倘动了干戈,到时受苦的还不是老百姓?”宋渊说罢,想了想又道:“如此说来,这无常倒是该走一走。兴许还能从那些鬼差口中探知一二,占得先机。”
沈鱼听了这话,瞪了眼说:“俺不走,要走你去走。”
宋渊听得,当下灵机一动,笑道:“是了,姐姐既不愿意走无常,倘让旁人替她走,不知成不成?”
宋渊此话一出,便同樊徐二人商量道如何通知鬼差让旁人替沈鱼走无常,直聊到沈鱼在旁边打起瞌睡,几人方散了。
此时宋渊见沈鱼迟迟不上树,便上前问:“姐姐怎么不上去?”
沈鱼听得却是支吾以对。
宋渊见此,便知她心里害怕,又不愿意说出来,遂拉了她的手道:“方才说了一通乱七八糟的,我心里有些害怕,姐姐便在树下陪我吧?”
沈鱼听了这话自然应好,便在宋渊身旁躺了下来。因着樊徐二人便在不远处,宋渊拉了披风盖着二人牵着的手,方合眼睡去。
1.有关“走无常”引用自:《阅微草堂笔记》
? 地府hr上线,适任者沈鱼:拒绝应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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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客 三十三 鸡蛋
经了走无常一事后,众人又赶了一日路,这日终于抵达三清山所在的上饶县。原来鬼差留下的信上说道,若沈鱼应允走无常,便在阴日烧信示意。而今日正是阴日。
是以沈鱼便同宋渊道:“阿渊,今日便是阴日了,不知那牛头马面会不会又来寻俺?”
宋渊闻言笑道:“我同师兄弟已想了个法子应付。”
“甚么法子啊?”
此时几人正在店里打尖,各自点了面食并几个小菜。
宋渊听得,指了指桌面上一碟炒鸡蛋道:“是这个。”
“啊?”
“表姐可知鬼差爱吃什么?”
沈鱼摇了摇头。
樊见纯见此笑道:“鬼差爱吃鸡蛋﹑米饭同酒。从前有人说道亡者头七时把煮好的鸡蛋放在酒坛底,把鬼差灌醉了,亡者便能还魂。”
“难道请他们吃一顿鸡蛋就行了么?他们也得同阎王交差吧?”
宋渊与徐见山听了相视而笑,宋渊先道:“师弟出自官宦世家,这当中弯弯绕绕他自是清楚了。”
徐见山素来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只一路上随了樊沈二人,也习惯了边吃边说。故而听得此话便接了话头说:“是,阳间有贪官,阴间亦然,这世道……阴间阳界不过类同。只要我们给了好处,那些鬼差自然好说话……况且我们盘算着让鬼差从我们三人中选一个替你走无常。阎王日理万机,哪理得其中枝节?只要有人顶了这差事便是了。”
沈鱼听得,拍手道:“那等会咱们便去买酒同鸡蛋!”这时徐见山正坐在沈鱼旁边,她一拍手,却不慎把他手上筷子碰掉。沈鱼见了,说了声抱歉,便从桌上把筷子捡来还他。
宋渊见徐见山接了筷子便又用菜,问道:“……师弟不先擦擦筷子么?”
徐见山听得,顿了顿方从袖里抽了帕子出来把沈鱼递给他的筷子擦了。
几人膳毕,便从市集上搜罗了所需物什。傍晚时分方回了客栈,准备宴请鬼差一事。众人回到屋里,樊见纯先叫宋徐二人在纸上写了名字﹑出生地及生辰八字。
沈鱼一时无事,只在旁看着,这时却问徐见山道:“咦?你原来叫徐玉山?”
徐见山闻言应道:“嗯。我本名徐玉山,见山不过是师父起的法名。”
樊见纯听了搭话道:“倘你日后听得人说起代州玉山公子,指的便是见山师弟了。”
原来徐见山出身代州望族,自小生得白净俊郎,人又机敏,便有人称他为玉山公子。可惜他从前身子骨弱,故并未走仕途一道。
沈鱼听罢说道:“玉山公子……这听起来很是风雅啊。原来徐师弟也是个有名的人物?”
徐见山闻言待要应声,却听得宋渊垂着眼道:“这生辰八字要紧得很,表姐可不要随意把旁人的瞧去了。”宋渊说罢便把写着自己八字的那纸条折迭起来,在衣袖中,忙别的事去了。
沈鱼见此,叹了口气道:“阿渊小时候性子可好了,怎地长大了却有些别扭呢?”
樊见纯听得却摇了摇头道:“沈女郎说岔了。见源为人聪敏,办事又细致,教中上下都很得人心。我作为师兄倒有些及不上他了。就说叶婉萝一事,若非见源留了心眼,也不知会如何。”
徐见山听了也点头道:“是,我比见源还大着一岁,许多时思虑却不及他周全。”
原来樊见纯从小于观中长大,而徐见山自幼得家中庇护,宋渊却于年少时便遭逢种种变故,故二人便都比他少了个心眼。
“啊?你年岁长些,怎地反而成了师弟?”
徐见山听得便同沈鱼说道他幼年之事。徐见山小时候体弱多病,好不容易方熬到七﹑八岁大。恰好他的一个表舅舅便是隐仙的火居道士,因可怜他自小缠绵病塌,遂牵针引线求张了性其为入室弟子。只他总是见风便倒,去密州一事便一拖再拖,直至十四岁那年才上得蓬莱。彼时宋渊上山已有一年,刚好被张了性入门下,故反成了徐见山师兄。末了,樊见纯又说起当年自己把宋渊错认成徐见山一事。
沈鱼听得,不禁说道:“啊,原来是你。”
徐见山抬眉问:“你知道这事?”
沈鱼闻言心忖:若不是俺当年让阿渊换了新袍子上山,樊师兄也不会把阿渊错认成你。
“嗯……俺听阿渊提起过的。”
众人如此说了一会话,沈鱼见宋渊尚未回来,便起身去寻他。最后却见他独自在厨下煮饭烚鸡蛋。
“阿渊,俺来帮你烚鸡蛋。”
宋渊听得,并未抬眼看她,却问道:“你会烚鸡蛋么?”
沈鱼闻言捋了袖子道:“你忘了从前谁给你烧鱼吃啦?再说了,俺若不会烧菜做饭,在山上难道吃风不成?”她说罢,揭了锅盖,把烚鸡蛋通通倒进凉水中,方问宋渊:“你适才为什么不高兴了?”
宋渊默了默方道:“……我没有不高兴。”
沈鱼仔细瞧了瞧他又问:“刚才咱们说道小时候的事,你……你是不是想你娘了?”
宋渊听得,霎时便皱了眉,“我没有。”
“想便想了。你长到七八十岁还想阿娘,俺也不笑话你。”沈鱼说着,白晳的手指正捏了个鸡蛋来剥壳。
此时宋渊也从冷水中掏了个鸡蛋,口中却问:“那你……你要陪我到七老八十吗?”
沈鱼闻言,心中一跳,手上一用力,竟把那光溜溜的鸡蛋捏破了。见此,她索性把鸡蛋捏成两半,又分了半边给宋渊,顾左右而言他道:“请你吃鸡蛋。”
宋渊见她不应,心中微恼,暗忖:难道玉山公子好威风么?他从前也是个郡王世子。宋渊心中如是想,然而垂眼看沈鱼时,却见她腮上被屋里热气蒸得泛红,便似是那晚吃醉酒时的样子。
宋渊见得,低声道:“我手上不干净,你来喂我。”
沈鱼心想大家都在剥鸡蛋,怎地你的手就不干净了?然而她怕宋渊又闹别扭,便靠前把半边鸡蛋凑到他跟前。
宋渊见她挨近,心中一动,低头便错开了鸡蛋,却亲了在沈鱼脸上。
沈鱼蓦然被亲了一下,人便愣住,“你……”
宋渊看着她愣住不动的样子,不禁笑了笑,又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鸡蛋,“我晓得你在想甚么。你想说,我答应过不能对你太好是不是?只我没得你同意便亲你,算不得太好。然而我只亲了脸面却没亲旁的地方,也算不得太坏。”
沈鱼心中想说的都被他说尽了,一时气结,便把手上两半鸡蛋都扔了。宋渊见得,笑着把鸡蛋都吃了,又把厨房的东西都拾好方回屋里去准备夜宴鬼差。
泉客 三十四 鬼差
隐仙众人准备停当,戌时才过了一半。因时辰尚早,便商量着先各自回去歇息。
临行前徐见山同沈鱼道:“你要是害怕,待会在屋里等着就好了。”
沈鱼虽知徐见山是一番好意,但心中不禁暗忖:可是俺自个在屋里也挺可怕的。
她正想着该如何答应,却听得宋渊说:“我们三个都见不着鬼魂,有姐姐在倒是方便些。”
经了方才吃鸡蛋的事,沈鱼原来并不想理睬宋渊的。然而难得听到有人给她搬了下台阶,便只好接着说:“嗯……那俺待会在旁边看着好了。”
宋渊听罢笑了笑,从锅里拿了个鸡蛋出来给沈鱼,“表姐刚刚没吃着,现下趁热吃一个吧。”
沈鱼闻言,哼了一声却不答话,转身便回屋里去了。
宋渊见此并不着恼,却又拿了鸡蛋同徐见山说:“师弟吃鸡蛋吗?”
徐见山听得,皱了皱眉。
宋渊见了,笑道:“我差点忘了,平常师弟连旁人用手碰过的碗筷都不愿意用的。”
徐见山闻言,默了默方应道:“出门在外,有时疏漏些也是有的。”说罢,竟伸手接了宋渊手上的鸡蛋。
隐仙三人中,樊见纯自幼在观中长成,是见字辈的大师兄。然而见字一辈中惟宋徐二人是张了性的入室弟子。故而三人虽也交好,宋渊同徐见山相处却更多些,对他的性子也很是熟悉。
是以宋渊见他接了鸡蛋,也是一怔,过了会方说道:“年前闻说师弟家里也在议亲了……好像是灵州赵家?”
“灵州离代州远了些,人家也不一定舍得女儿远嫁。”
宋渊听得哦了一声,“泉州也挺远的。”
宋渊同徐见山本都是出身高门,有些自矜自持的人。只宋渊经事多了,原来的性子便敛了许多。
徐见山难得见他对自家人也有这咄咄逼人的样子,笑道:“只要人家愿意,那便算不得远。”
这二人都是聪慧之人,许多话不说尽俱已明了。
宋渊听了这话,心中固然不喜,待要开口之时却见樊见纯过来道:“这晚上不知是否还有一番折腾,你们都回去歇一会吧。”
既樊见纯开口了,宋徐二人便也应了。然而宋渊人虽走了,却未回到自己房中。彼时沈鱼还在自己屋里生着闷气,听得宋渊脚步声,心忖:坏蛋,就不给你开门。
然而沈鱼回屋时并未落门闩,宋渊到来扣了门,见沈鱼不应,便径自推门而入。
沈鱼见得,气道:“俺还没应门呢。”
宋渊听了却笑道:“姐姐耳聪目明,只怕我还没到得门前你便晓得了。”
沈鱼心里骂了一句马屁,问道:“你不在自己屋里等着,来干甚么?”
“我担心你害怕,来陪着你。”
沈鱼听得扭了头道:“俺不必你陪。”
宋渊听罢,默了会方道:“那……我让师弟来陪你可好?”
沈鱼见他陡然提起徐见山,心道:这关你师弟甚么事?
然而她正想开口之际却又听得宋渊说:“姐姐可知师弟爱洁成癖?”
沈鱼听他愈扯愈远,心下甚奇,但还是点了点头。
“可中午时姐姐碰了他的筷子,他竟没擦一下就用了。你可知为何?”
沈鱼闻言,想了想,忽地啊了一声道:“……他定是瞧着俺最近常洗手,知晓俺也爱干净,所以不忌讳俺碰过他的筷子了。”
宋渊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不禁大笑起来。直笑得沈鱼要恼了,方强忍了笑意。
沈鱼看他笑得脸上泛红,指着他道:“猜错了就猜错了,你犯得着笑成这般吗?”
宋渊跟沈鱼说这番话,原是想试试她反应。眼下见她竟是这般想的,心忖:这事她不晓得便是最好了,见山性子素来有些骄矜,有些话他是断不会说出口的。他不说出口,我自然也不必点破。宋渊这般想着,倒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差点误事。
“姐姐猜得不错……我没想到你一来便猜对了。见山师弟这性子虽然有些啰嗦,但也没有甚么不好,你﹑你以后也记得要多洗手。”
沈鱼闻言,不禁皱了眉道:“你来便是同俺说这些?”
宋渊听得,敛了神色道:“我来是同姐姐道歉的。”
“真的?”沈鱼原来就想着怎么叫宋渊知错方好,眼下闻得他是专门来道歉的,心中不禁一喜。
“是。”宋渊说着与她行了一礼,“适才是我失礼了,请姐姐原谅。”
沈鱼见他说得情真意切,便笑着点了点头问:“以后不敢了吧?”
宋渊见她点了头,也笑着应承:“不敢了……以后要亲,定然先问过姐姐的。”宋渊说罢,见沈鱼又要着恼,赶先一步道:“时间尚早,姐姐还是先歇一会吧。我在外头守着。”
沈鱼见他竟是愈发赖皮,心中虽有气,却也不去管他了。
如此这般,直至差不多子时,众人方又在客栈后头一方小园里聚集起来。沈鱼过去时,便见他们准备了一条案桌,上头放了一个香炉﹑一锅白米饭﹑一盘鸡蛋以及一大坛酒,且地上还有一个火盘。
子时一到,樊见纯便烧了香向北面一拜,接着又破了酒坛上的封纸。沈鱼闻得夜风中传来阵阵酒香,心中一跳,怕那些鬼差真的闻香而来,人便躲了在宋渊身后。因宋渊生得人高肩宽,沈鱼一躲便没瞧着前头的情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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