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也难怪曹国舅把洺州营看进了眼睛里。缺医少药一直是绿林豪杰们共同头疼的现状。每次大规模战斗结束,无论胜败,真正当场战死的还不及总死亡人数的两成。其余八成亡故的弟兄,要么是因为伤势过重,没有名医在一旁料理,硬生生地拖延致死。要么是因为伤口感染,把本来的轻伤变成重伤,重伤慢慢变成致命伤,活活病死。而医者对杀人越货的江湖人物往往心存轻蔑,越是名医,越会远离是非。豪杰们请之请不到,掠之又无法攻破官兵把手的高城,往往只能眼睁睁看着好兄弟们一个个地病死。
洺州军不同于寻常草莽。孙驼子本身就是个大国手。程名振平素又非常注重弟兄们的伤病处理状况,四处广为搜罗。久而久之,竟在军中积攒出了一大批信得过的伤患医生。这些人中有的是被王二毛、段清等从四处劫持来的,有的是喜欢平恩三县日子安稳,自己主动送货上门的。还有一些人,占医者队伍的七成以上,是孙驼子的嫡传、再传弟子,虽然未必能完全继承老先生的衣钵,处理起简单的箭伤、刀上、石伤、火毒却是驾轻就熟。
自打窦家军开始围攻清河第一天起,各营豪杰便充分体会到了窦建德安排洺州营统一收拢伤患的好处。以往麾下弟兄们受了伤,能否再痊愈归队,基本上全凭个人的体质运气硬扛。而现在,经孙驼子等人妙手一忙活,活下来的保障至少上升到了七成。
无论官军还是绿林,老兵总是最金贵的。他们是一支队伍能否继续存在的筋骨。新喽啰打完了,只要老兵还在,队伍随时都可以补充起来。如果老兵都战死或病死了,一支队伍也就完全挎了。新招募来的喽啰没人带着根本不敢往前冲,稍遇挫折肯定一哄而散。
是以,不单单曹旦一个人喜欢往洺州营里边钻。阮君明、高雅贤、殷秋、石瓒等将领在战斗空隙间,也喜欢往程名振跟前凑合。就连当年反出巨鹿泽去的杨公卿,虽然明知道不会在孙驼子这里得到任何好脸色看,打着看望麾下受伤弟兄的名义,接连都来了好几回。
孙驼子等人的存在令大伙心里觉得格外踏实。程名振将各营伤患分别安置,互不混淆的做法也碰触到了各位豪杰心底下最敏感的那根弦儿。再加上程名振这边伙食着实不错,众人想跟他保持距离,都按捺不住嗓子眼和肚皮里的刺痒。
随着将领们的往来,有关战事的进展便自动往程名振耳朵眼儿里边钻。不用刻意去探听,他都知道大伙遇到了一些麻烦。杨善会并非浪得虚名之辈,此人既然能将张金称一举擒杀,所靠的绝对不仅仅是阴谋诡计。此外,某些绿林豪杰们的威名也加强了城中抵抗者的决心,虽然窦建德承诺过会对城中富户加以甄别,只诛杀几个平素为祸百姓,罪大恶极者,决不殃及无辜。但能在乱世中立住足的豪强,谁家手中没几条人命案子在即便从来没有跟绿林道和周围百姓结过什么怨,其家族与别的豪强也是同气连枝。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不受牵连。况且口头上的承诺向来不足为信,这年头无论官府还是绿林,都有秋后算账的习惯。攻城时你窦建德说得可以比唱得还好听,待守军打开了城门,你两眼一翻,来个死不认账。让大伙找谁去喊冤去
起初豪杰们心气甚高,遭遇到一星半点小挫折也不放在心上。反正窦建德答应各营损失多少弟兄,日后他就给补充多少。程名振这边还能将伤者救会一半儿来,怎么算,这趟买卖最后都是只赚不赔。多投入点本钱也是应该。但过了三、四天,本钱稍小者,如杨公卿和石瓒等人就承受不住了。他们两个在绿林道上的资历本来就不比窦建德差多少,所以说话也不太在意场合,分头探望完自家的伤患,聚在一起就大声嚷嚷起来。
这么下去可不叫个事儿杨公卿急头白脸,仿佛被人欠了两斗麦子,老石你说是不这攻城都攻了二十几回了,每回都得折上一两百人。等到把清河城真给打下来,弟兄们的尸体岂不是跟城墙堆得一样高
谁说不是呢,这杨白眼还真烫手石瓒出生于燕地,说话口音远比他人要硬。攻城1攻城却没几件趁手的家什。每天被人在头顶上像射蛤蟆般射,却连泡尿的撒不上去。
挨几箭倒问题不大,反正只要没伤到致命处,程爷这能给医好。另外一名从河南流窜过了的绿林豪杰咧着嘴附和,可姓杨的往下泼热乎大粪,也忒恶心人了。我手下弟兄昨天当场折了四十多个,烫死的也就占一半,其他全是给臭死的
不行,咱们得跟老窦说说,这么打,即便拿下清河,日后万一罗艺南下,咱们也没力气再守
对,得跟老窦念叨念叨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道去中军找窦建德,敦促其改变战斗方式。窦建德口才甚好,几句话便重新鼓起了大伙的士气。但士气只坚持了没几天,很快,大伙又开始发起了牢骚。这回不仅仅是伤痛麾下弟兄折损太大,并且对能否攻下清河城提出了质疑。
不是能不能攻下,而是必须攻下来。你们看看舆图,清河城处于什么位置面对众人的质疑,窦建德没有采取强力来维护自己的权威,而是掰开揉碎跟大伙讲道理。
舆图这东西对于在座绝大多数绿林豪杰来说,都属于新鲜玩意儿。以往大伙打仗,完全凭得是对财货的嗅觉。哪有钱粮可抢,哪防备松懈就打哪好了,何需要看他个劳什子舆图但既然窦大当家把舆图给摆出来了,众人给他面子也要装模作样的看上几眼。一看之下,还寻到那么点儿门道出来。
首先,清河城就卡在永济渠的哽嗓咽喉处。控制了此城,就等于控制了一半永济渠水道。日后无论向南还是向北,运兵运粮都非常方便。
其次,清河城距离众人曾经藏身的两大巢穴,巨鹿泽和高鸡泊都不算远。确切一点儿说,是位于巨鹿泽和高鸡泊之间的战略要地。守住此城,北方官军若想南下的话,就得绕道巨鹿泽以西,或者高鸡泊以东。左右都要多转四五百里。而巨鹿泽和高鸡泊都是绿林豪杰们的福地,在这两个泽地里再藏上几万兵马,关键时刻杀出来切断官军的后路,保管让前来进犯的敌军有来无回。
第三,也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关键。巨鹿泽、高鸡泊和清河城这三点组成的防线往北,便是博陵军大总管李仲坚的地盘儿。虽然眼下李仲坚下落不明,罗艺带着虎贲铁骑跟李家遗孀,李渊的次女李琪儿打得难解难分。但日后无论是李渊的女儿还是罗艺在博陵六郡站稳的脚跟,都有可能挥师南进。到那时,守住了清河城,便等于守住了河北南部各郡的门户。绝不会再重演当年高士达等人被官军打得一溃千里的惨局。
咱们河北绿林,过去也曾发达过待大伙都沉寂下来后,窦建德郑重总结,可以说,无论是张金称大当家,还是高士达大当家,都曾经比咱们现在发达。可他们两个的结局呢头天晚上还风风光光,一仗下来,就血本无归。我老窦既然接替高大当家挑了这个大梁,就不能再带着大伙重现同样的结局。所以我接纳了宋先生的指教,要趁着别人顾不上咱们这片的时候,先给大伙打下一块完完整整的地盘来
哦原来是那酸丁在背后怂恿的。众将明知道窦建德所持战略目标长远,却依旧把憎恶的目光转向了宋正本。
这是多年积怨所致,一时半会儿也化解不开。窦建德重重咳嗽了一声,将大伙的目光重新吸引到自己的脸上,我已经决定,让宋先生作咱们的行军长史。也就是咱们的军师。日后,谁对宋先生不敬,就是对我窦建德,对大伙全体的不敬。你们听见了么
啊听,听见了下面的回应七嘴八舌。惊诧里带着羡慕。行军长史的职别不显赫,却是一个权力非常重的角色。可以说,在行伍当中,除了主帅之外,行军长史第二个具有调兵遣将权力的高官。宋正本才投靠过了几天,便轻而易举地成了除了窦建德之外的二号人物,如此乱命,怎可能让大伙心服。
我知道你们不服窦建德目光炯炯,仿佛一直看到众人心里在想什么。攻城拔寨,宋先生不但不如你们当中任何一位,甚至连给你们端洗脚水的小杂兵都不如。但除了宋先生之外,你们谁考虑过咱们今后要怎么办谁能给我窦建德指出个道道来
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我窦建德干不了。要像以往那样混,这个大当家的位置请你们另推旁人。只要我窦建德在一天,就想着带着大伙往活路上走。当大将军、当大总管,当皇帝,当王爷。别人当得,咱们又怎么当不得
天王说得对
天王威武
我们跟着你干
群雄被说得热血,跳着脚表态。
想跟着我干,就按照我的道道来窦建德挥动手臂,趁热打铁。打仗,你们在行。谁也别装孬种。还那句话,损了多少我老窦日后给你们补多少,一个都不会缺你们的。出谋划策,宋先生在行,所以包括我在内,大伙都要听他的。至于打下来的地盘如何治理,咱们得都跟程名振学。你看看人家,三个小县城就能把日子过得流油,看看你们,前前后后扫过上百个县了,走到哪糟蹋到哪,日子越过越抽抽,比他娘的贪官还不如
众人呵呵大笑,脸上难掩一丝丝惭愧。造反之初,恐怕没有人不抱着替穷人出口气的想法。可到了现在,大伙对百姓的祸害的确比贪官污吏还要严重。也不是大伙得意之后就忘了本,治理地方其实是一门大学问,大伙不懂,也没人教,当然是越折腾越穷了
咱们接连打了这么多天,杨善会即便浑身是铁,也早被扎满窟窿眼了话锋一转,窦建德又把众人注意力转到眼前战事上来。我跟宋先生在这核计过,到现在为止,咱们已经伤亡了一万三千多人。就算十个换一个,城里也有上千死伤。杨善会刚刚打过一场败仗,手中总共还剩下多少兵咱们觉得吃力,他肯定更是吃力。大伙再坚持坚持,说不定明天早上,姓杨的就会认耸
听窦建德如此一说,众人的士气又慢慢开始恢复。心道,既然九十九拜都拜了,也不差这一哆嗦。明天再卯足了劲儿驽弩,说不定破城首功就是咱的。
如果谁现在就想撤,我老窦也不阻拦。阵亡的弟兄算我老窦欠你们的,将来肯定给补上。但日后有你在的地方,老窦我都绕着走。决不再拉着你们做赔本买卖停顿了片刻,窦建德开始火上浇油。
这个节骨眼儿上单独撤退,等于先前做的事情全白干了。众人也不傻,谁也知道其中利害。哄笑了几声,七嘴八舌地说道:看您说的,把咱们大伙都瞧成什么人了
窦大哥放心,我明天亲自带队往上冲。看看杨善会还能撑到几时
既然如此,窦某就拜托诸位了窦建德站起来,冲大伙做了个罗圈揖。大伙回去好好休息。明日咱们辰时攻城,不破此城,誓不罢休
众人欣然领命,纷纷起身告辞。窦建德坐在帅案后想了想,又低声喊道:宋先生和程将军暂且留步,伏宝,镇远,你们两也留下,咱们有事商量
程名振已经混在人群中走到了帐口,听到命令,只好无奈奈何地折回。曹旦本来就唯恐把自己落下,抢先几步冲到窦建德身边,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着明天给姓杨的最后一击么我亲自带队上,你尽管瞧好吧
窦建德白了他一眼,默然不语。过了片刻,看看将士们差不多都走光了,才低声叹道:已经半个多月了,要可以打下来,早就打下来了多你一头烂蒜能管什么用
曹旦挨了数落,却不气恼,摸着头盔嘿嘿傻笑。窦建德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是想跟宋先生、程将军商量个合适的办法出来。你在一边听着就行了,不懂就别乱插嘴
曹旦连连点头,捂着嘴巴找个位置坐了下来。窦建德命人给宋正本和程名振上茶,然后清清嗓子,低声提议:弟兄们士气已沮,再硬打下去,恐怕结果会糟糕。二位都是知兵之人,有什么好办法不妨明言。清河城咱们是必须握在手里的,否则,宋先生的策略就无从谈起
唉宋正本叹息着点头。一时却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他曾经向窦建德建议过以战迫降,但前提是城中富户的利益在战后必须维持不变。以曹旦为首的武将们非常排斥这个主意,认为那样有违于大伙起事的初衷。此外,窦家军的物资补给现状,也容不得窦建德对富豪们过度地宽容。
王伏宝这些天来一直领骑兵担任战场外围警戒,没有参与战事总结和谋划。见大伙都神色严峻,犹豫了一下,笑着说道:我过去在茶馆听人讲古,总是说古人打一个城市,喜欢围住三面,让开一面给守城的人逃命。这样,里边的人就无法齐心,仗就容易打得多。而咱们打清河,却把此城围得连个苍蝇都飞不出.
要肯跑,咱们来之前,杨白眼早撒丫子了。何必等到现在没等王伏宝把话说完,曹旦气势汹汹地反驳。
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么关键是有人连续攻了这么久,却没任何结果。王伏宝一竖眉毛,反唇相讥。
是啊,我不行。换了骑兵上,两丈多高的城墙算什么,战马蹭地一下就窜过去了
骑兵下了马,照样不比某些人差
二人素来就彼此不服,此刻战事不顺,看着对方更不对眼儿。立刻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嘲讽起来,尽捡着对方不爱听的说。窦建德气得一拍作案,厉声怒斥:够了,你们都不是小孩子,闹什么闹。再不闭嘴,就都给我滚出去
王、曹二人立刻没了话,相对着吹胡须瞪眼睛。窦建德懒得再理睬他们,将头转向程名振,程将军,你跟杨善会有过多次交手经验。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打
这个问题比较难回答,程名振斟酌了很长时间,才低声回应,主公先前的布署没有任何错误。杨善会这回的确是打算与城俱殉了,所以才没有弃城而走。围三缺一,和四面合围,对他来说恐怕没什么分别
见程名振帮礼不帮亲,曹旦立刻高兴起来,冲着王伏宝挤眉弄眼。意思说,看吧,连你把兄弟都不支持你。还跟我较个什么劲儿
王伏宝对程名振的了解远比曹旦深,白了第三者一眼,冲着程名振轻轻拱手,兄弟,你把话说得明白些,让当哥哥的也学上一招
也不是说你的话完全不对。围三缺一,的确是瓦解对方军心的高明手段程名振拱手还礼,同时替王伏宝原回了场子。问题是在于,此时杨善会和城中大户已经无处可去,所以咱们无论几面进攻,他都不肯逃了
此话怎讲后半句话让曹旦听得也是一愣,顾不上再跟王伏宝争风,迫切地追问。
程名振看了看窦建德,从对方目光中得到了极大的鼓励。其实,这还是窦天王教导过的,看事情要放眼大局。
你别扯我,这回我也没看出子午卯酉来窦建德手捋断须,呵呵而笑。
杨善会不是胶柱之辈,换做往年,他早跑了。对张大当家和对高大当家,他又不是没跑过程名振点点头,继续补充,但这次和往年不同。南边的路基本上已经被咱们切断,他无处可去。而北边,博陵六郡在罗艺的铁骑下苦苦挣扎,结局难料。杨善会和城中富户逃过去,在罗艺那照样得不到什么好果子吃
几句话,说得众人眼前豁然开朗。杨善会不是不想逃,而是根本没地方逃。为了养活麾下的虎贲铁骑,在朝廷拒绝继续提供支持后,罗艺在幽州刮地三尺,可以说,除了与他麾下将领有关的人家,其余百姓,无论贫富,都几乎被他刮了个盆干碗净。杨善会带人去逃难,以罗艺的秉性,肯定也不会单单放过他们这伙外来落魄户。
而往南逃窜,路上要遭到窦家军迎头痛击不说,即便到了武阳郡,也站不住脚跟。武将郡兵的战斗力还不如清河郡,郡守元宝藏又不是个有担当的家伙。如果他为了讨好程名振,以免除自己已经翻了四倍的保安费,把杨善会绑了当蒲包送出城,杨善会可是有冤屈都没地方伸。
既然已经没了退路,就无怪乎城中富户与杨善会上下齐心了。想明白了此节,窦建德愈发感觉前途迷茫。他,早知道这样,把西去的道路给让开一条好了。他翻过太行山,找李渊去也行啊。我根本没打算要姓杨的狗命,他这是逼着我
恐怕杨善会此时也是后悔不迭程名振笑了笑,轻声打断。
怎讲窦建德立刻来了精神,大声追问。
主公曾经说话,半个多月的硬仗打下来,城里的人也耗成了强弩之末程名振笑着补充,他原来打的是破釜沉舟主意,可如今战事连绵,越看越没盼头。失去了希望,想必原本跟着他的富豪们对其也甚为不满。现在就是看谁能耗过谁了。如果继续打下去,早晚有破城的那一天。但主公体恤下属,不想伤亡太多,所以,我想.
有什么话快点说,你可急死我了。曹旦不满意程名振句句话都绕上窦建德,急得直拿老大的拳头捶地。
你安静一会窦建德瞪了他一眼,低声命令。程将军,请继续。别理这厮,他是临阵拼命的好手,顶多做个樊哙。而你和宋先生,却可和张良、萧何比肩
不敢程名振和宋正本一起拱手。如果想速战速决,还是得从瓦解杨白眼军心上着手城中富户虽然支持他,却未必都想陪着他一块去死。眼看着城池早晚会被攻破,有些人绝望之下,必然心思动摇
你是说让我分儿破之窦建德一认真,话立刻变得不像平时那样粗鲁。
程名振笑了笑,正是,主公英明。原来主公试图招降杨善会,如今看来,他肯定是不会降了。既然如此,不如转作他人的功夫。对城里的人说,此番灾祸全是因为杨善会杀了张金称才引起的。咱们这次前来,只想杀杨善会一人给张金称报仇。与城中其他士绅百姓无关。非但如此,如果有人肯帮助咱们打开城门,擒住杨善会的话,主公必有重谢
可我先前曾经写信给杨善会窦建德有些犹豫,不想出尔反尔。
先前主公答应的条件,杨善会已经拒绝了程名振低声提醒,眼神中闪着某种快意。如果能置杨善会于死地的话,他不吝于再踏上一脚。毕竟张金称被此人千刀万剐,以前巨鹿泽落在此人手里的弟兄,也没一个得到善终。
对,姓杨的不识抬举,怪不得大当家曹旦又按捺不住地跳起来,对程名振的提议表示支持。按照他的想法,那些大隋的狗官本来就应该一个不留。包括宋正本和孔德绍,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早就应在他们的脖颈处抹上一刀。
窦建德想了想,还是举棋不定。杨善会对咱们虽然狠了些。于城中士绅却有些恩德。这么多年的交情下来,大伙
生死面前,有几人还记得交情出乎程名振预料,宋正本也站起来附和他的建议。带着几分尖刻,这位窦家军长史冷笑着道:如果出卖了杨善会能买得自家平安,他们才不在乎杨善会的死活。主公尽管放心,这封晓喻城中军民的信,宋某知道如何来写
窦建德还有些惜才之意,看了看大伙的表情,却不得不放弃了。杨善会对草莽英雄们虽然恶了些,可比较曾经以一县之力打得绿林群雄闻风丧胆。如果能收归属下,为将为吏,都是上上之选。可比起眼前这几位来,杨善会毕竟还是没到手的桃子。总不能为了他让亲信寒心。
想到这儿,他笑着做出决定,写两份,一份写得文雅些,给城中士绅,就由宋先生执笔。另外一份,是说给士卒和百姓听的,大实话就行,宋先生不用管,让
他看了看,目光落在王伏宝的脸上,就让伏宝来写吧。镇远,你找人多抄几份儿,今天半夜,用弓箭一一送进城去。务必把咱们的意思让城里人知晓
曹旦起身领命,王伏宝却愁得直皱眉,我,不会写字,这,这你也是知道的
你口述,让程将军替你代笔。窦建德站起来,笑着打断。以后你有空,就跟程将军学着读书写字。镇远,你也别笑,你今后跟宋先生学写字,三个月后我要看效果
闻听此言,一直幸灾乐祸的曹旦立刻愁得直嘬牙花子,耷拉着脑袋走了。程名振跟王伏宝两个在中军内找了个清静所在,商量着将信的内容搞定。无非哄骗城中人互相怀疑,从而达到乱其军心的目的而已,对二人来说,都不算什么难事。
办完了公事,王伏宝却不肯让程名振离开,拉着他的衣袖,低声追问:你不是曾经答应过老窦,不再记恨杨善会了么今天怎么又弄了这么一条毒计来杀他
有么程名振笑着反问。看看王伏宝的眼神,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人瞧破,索性也不隐瞒,四下看了看,将声音骤然压低。我当然可以保证自己不再记恨他。可我无法保证他是否会记恨我。与其如此,还不如一了百了
说着话,他眼中陡然流露出一缕凌厉,让王伏宝看起来亦感觉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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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四卷 如梦令|14.黄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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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起正事来,曹旦的手脚倒也一样利索。从王伏宝和宋正本手里拿到两个版本的劝降信后,他立刻召集人手誊写了三百余份,连夜派人射进了清河城内。
第二天窦建德督师攻城,城头上的抵抗明显减弱了许多。个别地段甚至有喽啰兵杀上了城头,只是后继乏力,才不得不又撤了下来。
城里的军心散了窦建德见此,也不再过多消耗大伙的实力,过了正午便草草结束了战斗。等到半夜,果然有大户人家的家将偷偷地从城墙上坠下,跟窦家军联络里应外合事宜。提出的条件是大军入城后,除了杨善会和他支持他的几个死党后,其余诸家诸户一律不得侵扰。凡参与献城行动者的家族,非但其家中浮财不得被劫掠,城外的土地、田产亦不得充公。如果窦建德肯当着麾下诸将的面答应,家将自有办法传消息回去。来日窦家军发起进攻时刻,内应便会打开清河县的东门,迎接大军入内。如果窦建德不肯答应,城中士绅将与杨善会共同进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窦建德粗粗向家将带来的内应名单上瞅了瞅,发现很多民愤极大的土豪劣绅的名字也在里边,心里觉得不靠谱,笑着对前来谈判的家将说道:壮士能不能先下去休息片刻,容我跟手下人商量商量再做决定也不需要耽搁太久,半个时辰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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