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这回,曹猛想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给出了答案,据我听说,打完长城之战后,大将军又跟李建成去了河东。9。帮着李家打退了突厥人后,他又带着博陵子弟杀向了白道。在定襄郡跟两个突厥可汗又打了一架,没分出胜负来。然后两个突厥可汗就奔了西边。然后,我听人说大将军又替一部分契丹人出头,把另外一部分契丹人打趴下了
你是说,大将军这大半年来,一直不在河北窦建德越听越奇怪,忍不住插了一句。
契丹肯定不在河北,大将军肯定也不在曹猛看了窦建德一眼,很奇怪他为什么有此一问。具体在哪,我也不大清楚。应该不会太近
那我上一仗跟谁打的窦建德心中暗问。嘴上却不敢说出声音来。上一仗,只是看到了李仲坚的军旗,王综的部下就先崩溃了。害得窦家军也跟着站不稳脚跟,被博陵军杀得丢盔卸甲。如果上回突然出现在博野附近的大军不是李仲坚所领,肯定是其部将打了他的旗号虚张声势。可恨,自己麾下那么多绿林大豪,平素一个比一个牛气冲天。见了李仲坚的军旗,却全都连上前探一下虚实的勇气都没有
曹旦的想法比他简单得多,听曹猛一口一个大将军,十分不快。冷哼了一声,上前质问:既然你家大将军那么神勇,怎么连博陵六郡都给了李渊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几句好话就被人将家业糊弄了去
大将军,大将军曹猛嘴唇嚅嗫了几下,无言回应。这正是大将军让大伙失望之处,说实话,大伙不怕为他流血,不怕为他去死,却无法忍受他将经营多年的基业拱手让给外人。如果博陵郡的郡守不是李渊派来的,即便是乡兵,大伙在城破后也宁愿战到最后一人。可现在,大伙拼死拼活还有什么意义
曹旦一击得手,心中好生痛快,正想乘胜追击再嘲讽几句。程名振却从文官位置中站了出来,低声说道:也许,李将军自有李将军的考虑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问鼎逐鹿。曹校尉,敢问你刚才所说,李将军帮契丹人平息内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月前,也许是三个月前,我不太清楚曹猛向程名振投来感激的一瞥,低声答道。
曹旦被人横插了一杠子,十分恼火,本想连带程名振也损上几句,猛然想到这程名振也是放弃了自己的家业投靠了主公窦建德的。如果骂他跟李仲坚是一样的窝囊废,岂不是挑着他造反么只好冷笑了几声,转身入座。
程名振才不在乎曹旦因何而笑,眉头紧锁,对于曹猛提供的消息十分重视。如果李仲坚在塞外的最后一战发生于两个月之前,有这么长时间,他足可以杀回中原来。毕竟经过长城一战之后,博陵军麾下又有了足够的战马。轻骑突进,一日百里根本不在话下。
那样,李仲坚会到哪呢。凭着对此人的了解,程名振决不认为因为将基业送给了李渊,李仲坚就从此对博陵六郡不闻不问。那不符合此人的性格。他当年既然宁可失去争夺天下的机会也要走上长城,现在就可能宁愿承受全军覆没危险,也要跟二十万窦家军一决雌雄。况且窦家军只是占据了数量上的优势,平原野战,未必能拿下千锤百炼的博陵精锐尽管后者据说只剩下了万把人,不足窦家军的十分之一
受到程名振的提醒,窦建德也觉得李仲坚的举止有些古怪。自己北征以来势如破竹的状态,难道都是博陵军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可制造假象也不可能这么逼真吧,将六个郡中的两个半都充作了诱饵那厮可是号称心系万民,自己的窦家军虽然对百姓秋毫无犯,却曾经顶了个匪名。对二十万窦家军节节避让,他就不怕自己一怒起来,把到手的两个郡抢成白地
翻来覆去,窦建德怎么也猜不到李仲坚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他去救援山西,跟刘武周拼命了再舍己为人吧,也没这么个为法。他意识到实力悬殊,放弃博陵、赵和信都三郡了以李仲坚高傲的性格,这可能么
思前想后,唯一有一条可以确认的就是,无论李仲坚在玩什么花样,窦家军都没有停下脚步的理由。博陵郡既然已经到手,下一步,就是三路大军合一,倾力攻取易县。以拒马河,飞狐岭为界,彻底关上李仲坚南下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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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五卷 快哉风|4.问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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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军议结束,程名振都没猜透李仲坚的打算。这个声名赫赫的对手就像一只苍鹰,高飞于天,令人看不清他的行迹。但窦建德的军令以下,洺州营只能不折不扣地执行。护送一批粮草辎重,尾随在大军之后,缓缓向易县进发。
王伏宝是在一个多月前闪电般杀到了易县城下的,因为所部以骑兵居多,所以易县迟迟没能攻下。窦建德带着主力再围拢上去,以十余万大军攻打一个弹丸之地,想必也是举手之间的事情。
洺州营人少,攻坚战派不上用场,所以只能负责保护大军的辎重。十几万人的吃喝在官道上迤逦北运,前后拖开足有五、六里,看上去俨然一条匍匐而的巨龙。蔚为壮观。雄阔海、王飞等人就骑在这条巨龙的背上,一边整饬队伍秩序,一边左顾右盼。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在警戒辎重队的安全,但偶尔一瞥间,却是深深地为周围风景而迷醉。
此处已经是博陵六郡的腹地,多年没受战乱波及,博陵郡的民间远比其他地方繁华。虽然百姓们听到兵讯,都躲到山里边避难去了。但刚收割过的田野,整理的沟渠,还有田埂之间一排排用来标记界限的杨柳,无不透出世外桃源的味道。
这里的树干檐罕见的不是焦黑色,土地出奇地平整。齐踝高的谷茬子之间,偶尔有大腹便便的仓鼠被惊起,翻滚着逃出老远去,然后瞪圆乌黑的眼睛回首四顾,看谁搅乱了它的秋梦。成群的鸟雀紧跟着飞起来,呼啦啦掠过人的头顶,遮断头上的长天。当看到身子底下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装扮的时候,小家伙们又惊又怒,吱吱喳喳,叫嚷不停。
老窦这仗打的伍天锡在队伍前回首,轻轻长叹。嗨即便把地盘抢到手,人心也得不到。没个三年五载的光景,这几个郡有没有一个样
不一样,大大削弱了李家吧段清跟在他身边,低声反驳。对于眼前这仗,他也觉得索然无味。功劳怎么着也轮不到洺州营头上,麻烦还有一大堆。押运粮草的活看起来轻松,可不到三千人护送着这么多粮车,每辆车跟前都站不上一个人。有伙子强盗冲上前,就够大伙喝一壶的。
你还甭说,越怕什么,还真就来什么。段清的头还没等扭回来,远处已经传来了马蹄声。几个分散在外围警戒的斥候不顾被谷茬伤了马蹄,风风火火地跑向队伍。一边跑,一边挥舞信号旗。敌袭,敌袭,七里之外,骑兵,数量不清
整队,辆车在外,人在内。伍天锡毫不犹豫,立刻下达准备迎战的命令。乱哄哄的运粮队立刻成了一锅粥。被征调来推车的百姓们将粮车往地上一放,撒腿就逃。雄阔海接连打翻了十几个人都阻拦不住,跺了跺脚,只好作罢了。
整队,把粮车摆成圆阵,用水打湿,固守待援。程名振的经验十分老到,发觉事态不妙,立刻放弃一切幻想,帮助伍天锡调整部署。好在斥候们分散得足够远,彼此之间又有专门的一套信号联络,因此情报传递得非常及时。待来袭敌军靠近,粮车已经归拢就位。匆匆地摆成了一个葫芦型,虽然看上去丑陋了些,却也易守难攻。
弓箭手,射住阵脚。长槊手和陌刀手压上,布拒马阵大敌当前,程名振又接过指挥权,急声命令。
伍天锡和雄阔海两个答应一声,各带本部兵马抢到粮车之后,将长槊和陌刀前端斜伸,后端重重地插入泥土内。丈八尺长的槊杆和九尺长的陌刀依靠西侧的辆车为支架,组成两重钢铁丛林。
敌军来使甚快,转眼间已经杀到阵前二百步。车队的洺州营弓箭手立刻弯弓搭箭,向上抛射,在自家阵前一百步左右处下起一阵箭雨。这种射法,与其说是在拒敌,不如说是在示威。来袭敌将见状,忍不住惊诧地咦了一声,匆匆带住坐骑。身后的千余骑手也随随即迅速带住马头,以将领为锋,整整齐齐排成了一道利刃。
好骑术虽然身为敌方,伍天锡也忍不住为对方骑兵的娴熟马术叫了声好。对面的将领对洺州营能如此迅速摆开阵势也是甚为钦佩,带了带坐骑,向前小跑了几步,停在弓箭手的有效杀伤范围之外,大声喊道:哪位将军领兵到访,可否出阵一见
平恩程名振途径宝地。多有打扰。程名振跳上一辆粮车,冲着阵外轻轻拱手。不知对面是哪位将军,好俊的骑术
北海张江对面的将领抱拳还礼,久仰程将军大名,今日一晤,真乃平生之幸
程某心中,对张将军也是仰慕得很呢。程名振哈哈大笑,丝毫不以对方的突然出现为意。听到自家主将如此镇定,弟兄们慌乱的心情也稍稍平复起来,透过长槊和陌刀的缝隙,细细打量来袭之敌。
只见这伙敌军人数大约一千上下,还不及守卫粮草的洺州子弟一半多。但每个人都身披轻甲,手持大隋官军制式横刀,胯下坐骑膘肥体壮,腰部高度足有六尺开外,一看就是来自塞上的良驹。如此一支武装的牙齿的轻甲骑兵,人数虽然少,也不是洺州营能硬碰得起的。且不说对方训练有素,甲胄坚实。就算他们装备与洺州营相当,一旦冲进辎重队中,也会让洺州营手忙脚乱。那些临时洒上水的粮包仅仅是表面一层被打湿,内部根本抗不住火。如果对方在远处以火箭攻击,还勉强能对付过去。如果对方冲进车队深处,泼油点火,粮食上面撒再多的水也不经他一炬之力。
如今之计,洺州营的最好选择,便是以静制动,无论对方如何叫嚣,就是不出阵迎战。凭着外围粮车和长槊陌刀与敌人周旋,坚持到窦建德发兵来援。所以程名振一句接着一句,即便搜肠刮肚,也要跟对方聊个高兴,把开战时间尽量后拖。对方将领仿佛也存着同样的心思,有一句没一句,天南地北。从程名振的起家历史聊到博陵军的血脉传承,就是不肯下令冲阵。
时值仲秋,白昼已经大大缩短。敌我双方的主帅你一句我一句聊了不到一个半时辰,太阳就落到了西边的山峰上。博陵军宿将张江回头看了看天上的晚霞,笑着提议:我如果选在这个时候冲阵,就等于白白占程将军便宜了。难得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今夜暂且罢斗,明日清早一决胜负如何
如此,多谢张将军仗义程名振眯缝起眼睛看了看西边刺目的日光,拱手道谢。
我先去。程将军尽管下令休息张江哈哈一笑,拨转马头,回归本阵。然后再一声唿哨,居然带领骑兵退到了两里之外的空地上,安营扎寨。
强忍住眼睛的不适,程名振目送对方的身影走远。待确定对方真的没有其他动作了,他才跳下粮车,回到自家弟兄之间商量对策。这个时间张江引兵强攻,洺州子弟对着日光,根本无法睁开眼睛,的确在地利方面非常吃亏。但他才不相信对方会如此好心。两军交战讲究的是当场不让步,父子不留情,自己突然翻脸杀到了人家老巢里,还指望敌人对自己以礼相待,那才是真正的傻子。
然而,张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程名振等人却百思不得其解。运粮队落在主力兵马之后仅仅半天左右路程。即便张江凭着手中优势的骑兵力量,可以把洺州营派出去向窦建德告急的骑手全部截杀,倘若明天一早依然没有得到运粮队的消息,窦建德肯定会加派人手回头查看。届时,任凭张江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将窦建德派出的斥候全部杀尽。只要有一两名斥候将运粮车遭到堵截的消息带回去,窦建德必然将派遣大军来援。也就是说,最迟在明天下午,援军就可能跟洺州营汇合。而只要在此之前洺州营保证敌军不杀到车阵之内,数十万石粮草辎重就会安然无恙
既然如此,姓张的应该非常着急才对,怎么会陪着我东拉西扯白白耽误战机抬头望望越来越深的暮色,程名振忍不住喃喃自语。他现在非常后悔没有将王二毛带在身边。自己这个好兄弟虽然平时看上去粗枝大叶,关键时刻却每每能慧眼如炬。如果他在,说不定可以跟自己一道看破对方的阴谋,让张江趁早死了心,铩羽而归。
教头,是否让弟兄们用饭伍天锡对着西边的敌军发了半天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却把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走到程名振身边,低声请示。
让弟兄们对付着吃些干粮,车阵背后开一条三人宽的缝隙,供大伙出去解手取水。不得生火,不得擅自离队程名振斟酌了片刻,低声命令。
前来截粮的敌军人数不多,只要洺州营的刺猬大阵不散,敌方就很找到可乘之机。伍天锡也是老行伍了,明白程名振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答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又过了片刻,对面的博陵军也开始下马做饭。炊烟和熟食的味道顺着晚风飘过来,馋得只有干粮果腹的洺州弟兄直流口水。奶奶的,打又不打,走又不走,干个什么鸟事情雄阔海最受不了吃干粮喝冷水的滋味,冲着炊烟起处瞪了两眼,骂骂咧咧地道。
才吃了一顿干粮就受不了了想当年,咱们在巨鹿泽内躲避官军征剿的时候,曾经连续十几天没敢生火。天天拿干粮和冷水对付仗着自己的资格老,王飞笑着拿雄阔海打趣。
有本事你再连续吃十天干粮试试雄阔海回头瞪了他一眼,笑着奚落。老子当年赶大车时,还连续几天饿着肚子赶路呢咱们好汉别提当年勇
的确,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见眼下根本没可能会有战斗发生,伍天锡也加入了聊天队伍。
没等他的话音落下,程名振已经腾地跳将起来。一把扯住伍天锡的胳膊,大声喝道: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呗怎么,我又用错了典故伍天锡甚是好学,低声向程名振请教。
没错,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程名振手扶额头,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终于明白张江准备干什么了这厮,不愧为李仲坚麾下悍将,手段也忒地毒辣
教头,你到底怎么了众人发觉程名振脸色不对,一起围拢上前,关切地追问。
咱们小声说别乱了军心。程名振四下看了看,低声命令。
来人,围成圈子,十步之内警戒伍天锡会意,立刻命令侍卫们用身体搭起一道屏障,以供召开军议。
类似的议事方式在行军途中很常见,所以周围的弟兄们也没觉得有何奇怪。端起属于自己的那份干粮冷水,自觉地与程名振等人保持了一定距离。待确定周围没有多余的耳朵后,程名振惨然一笑,低声说道:老窦那边恐怕有麻烦了他习惯就粮于敌,军中平时只携带三天的粮草。
三天的时间不够么况且博陵各地这样富庶,把老窦逼急了,随便找个屯子,也能征集到不少粮食吧伍天锡眉头紧锁,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道。虽然对窦建德没多少忠心,但作为窦家军的外围将领,他依旧不希望自家队伍吃败仗。覆巢之下难有完卵,一旦窦家军战败,洺州营很难独自得到保全。
问题就出在这儿。博陵各地富庶,百姓手中有不少粮食程名振迅速接过伍天锡的话头,低声解释。大伙都见到了,沿途的各地开始屯田的时间比咱们还长,富庶程度根本不是咱们那边可比的。老窦也一定有这种印象,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向前突进。可他却忘了,沿途的村庄堡寨之所以有余粮,是博陵军没有将粮食收走,也没逼迫百姓们一道逃命。而易县那边,王大哥已经攻了大半个月城,周围的百姓即便当初没来得及逃难,现在想必也早跑没影了
嘶听完程名振的话,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为了尽可能地争取民心,窦家军沿途对百姓秋毫无犯。而博陵军仿佛也预料到了这一点,撤退时根本没有将百姓挟持在一起。可这一切都发生于交战之初,到了现在,战斗已经进入最后阶段,涉及到当事双方的生死存亡。一切能打击敌人的办法都是好办法,根本没时间再计较道义。
如今,窦建德的十几万大军,对外号称二十万,浩浩荡荡开到易县城下。只要取下此城,博陵六郡就已经十去。事关生死,李仲坚不可能再大步后退。如果大伙所料不错的话,恐怕易县城外,就是李仲坚事先准备抗击窦建德的主战场。而在主战场上采取的手段,必将无所不用其极。
站在博陵军角度上看,既然敌众我寡,打击窦建德最有效方法,就是断其粮草供给。诚然,到了关键时刻,窦建德可以撕下脸皮来就粮于敌。身经百战的博陵军不会想不到这一点。所以,如果不出大伙所料的话,此刻的易县城周边百里,窦家军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一粒粮食。半个月内,窦家军的所有粮草补给,都必须指望着洺州营押运的这一批。而只要三日之内,洺州营无法将粮车赶到易县城下,窦家军的将士们就要饿肚子。
手里有粮,心中才能不慌。甚至用不了三日,只要两天之内粮草不到,吃干粮喝冷水的窦家军将士必然士气大溃。根本不可能再有心思去攻城。而在易县城下拖得越久,形势对窦家军而言就越危险。坚城难下,粮草迟迟不至,敌人的援军随时都可能出现,甚至自己的后路都很难得到保证。这样的事态,窦家军甭说继续横扫河北,能够全身而退,已是奢望
奶奶的,老子跟他们拼了想到十几万大军争相逃难的惨状,雄阔海立刻坐不住了,跳将起来,拎着刀就准备出阵玩命。
伍天锡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老雄,沉住气,别乱了军心。教头在这呢未必没有办法
雄阔海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只好红着眼睛坐了下来。众将士个个都脸色煞白,眼巴巴地等着程名振拿主意。记忆当中,教头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想出奇招。教头从没辜负过大伙的信任。上次没有,这次想必也没有。
程名振被众人目光的期盼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搜肠刮肚好一会儿,才用呻吟般的声音说道:刚才的话都是我的推测,未必做得了准。咱们就这点儿人,今夜无论如何不能动。一动,必给敌人可乘之机。如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坚持一夜,等待援军。如果援军明天能及时赶到,人数也足够多的话,未必不能扭转残局
话虽这么说,可谁也不知道明天形势又会向哪个方向演变。为了不影响军心,大伙又商量了几句守夜、布防的细节,然后便各自分散开,躺在粮车上休息。
第一次让大伙失望,程名振翻来覆去无法合眼。秋风裹着夜露穿透皮甲,让他浑身上下都凉飕飕的,从牙齿一直凉到骨髓里。附近的士卒显然也没能入睡,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偶尔有身体瘦弱者熬不动夜寒,咯咯咯咯,咯咯咯咯,牙齿像剁肉馅般响个不停。
他奶奶的程名振披着毯子坐起,抬头张望远处的敌营。不愧为名满天下的博陵精锐,即便在野外草草搭建的营寨,也整整齐齐非常有章法。高高竖起的旗杆上,有灯笼不停地亮亮灭灭,就像野狼看向猎物的眼睛。他们已经盯住了,已经竖起耳朵,已经伏下身体,只等着最后的一次扑杀。
没来由的,程名振就感觉到有些畏惧。这可是他身上从没出现过的情况。再此之前,他领兵应对过大隋官军,绿林豪杰。多次在死亡边缘上打滚。但没有一次,心里像今天这般不安宁。
对方的策略很简单,简单到他仔细琢磨一会儿就能琢磨出全部来龙去脉。对方的兵力很单薄,单薄到他只要不顾军粮,绝对可上前一较输赢。但简简单单一条卡断粮道的计策,稀稀落落千十号人,却让行伍多年的他束手无策。非但是他束手无策,恐怕今夜,整个窦家军上下都没人能平安入睡。就为了这区区一千人,就为了这简简单单一条妙计。
不,那不算妙计,甚至连诡计都算不上。光明正大而来,明刀明抢,却令人无法从容应对。阳谋猛然之间,程名振心头涌上这样两个字,忍不住摇头苦笑。这是如假包换的阳谋,堂堂正正而来,却比阴谋诡计更难以招架。就像铁锤砸鸡蛋,完全凭借实力。一锤子下来,管你鸡蛋是有何千条妙计,都是连皮带黄子捣个稀烂。
我是不是太阴柔了些仿佛有一盏灯在心头亮起,令他双目咄咄放光。自从加盟窦家军之后,自己日日想的就是如何与人斗心机,如果在夹缝中求得一夕平安,却从没想到自身实力方面。倘若自身实力足够硬,即便不想方设法讨好窦建德,他难道敢于对自己动硬不成而如果自身实力不够,即便再卑躬屈膝,只要对方心中生厌,一样会令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不光是在为人处事方面,包括在领军打仗方面。想当年,面对桑显和的数万官军,自己何尝像现在这般患得患失过。如今,不过是李仲坚麾下的一千轻骑,自己居然想这儿想那,就没想过鼓起勇气,与对方放手一搏
他奶奶的刹那间,程名振如同被醍醐灌顶,眼前再度一片通明。战就战,怕有何用他喃喃自语,然后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寂静的夜色中,笑声听起来异常地清晰。众将士抬头望向他,心中觉得好生震骇。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仰视的缘故,这一刻,大伙都觉得程名振仿佛又长高了些。高大魁伟,仿佛转眼间又经历了一次脱胎换骨。
笑过之后,程名振自己也觉得浑身上下好生轻松。四下环顾,笑着说道:没事大伙接着睡,放心大胆的睡。今夜,我保证敌人不敢前来进攻。明天正午,如果贼人还死缠烂打,我就带你等割了他们的脑袋,拎着去向窦建德邀功
嘿嘿嘿嘿周围的将士们全笑了起来,心中的恐惧一扫而空。有道是,将乃三军之胆。特别是对于洺州营这种由主帅一手带起来的队伍,程名振的一举一动,绝对影响着军心能否安稳。见到主将如此自信,大伙心里也都感觉踏实起来。下半夜,再无人担忧会不会遭到敌军偷袭,明天会不会平安将粮草送到,整个运粮队内鼾声四起。
如雷的鼾声中,程名振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睡梦里跟对手不知道战了多少回,醒来后,豪情顺着头发梢往外冒。在东侧的车墙上开几个小门,不必担心敌军杀进来。让大伙轮流出阵去捡干柴生火做饭,咱们守着这么多粮食,怎么着自己也得吃顿热乎的挥了挥手,他大声命令,然后手持长槊跳上粮车,静静观赏天地间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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