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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看到县令大人懦弱如此,程小九胸口的剑伤愈发疼痛。勉强压了压心头怒气,他先笑着对大伙拱了拱手,然后向率先朝自己发难蒋弓手请教道:照蒋头这么说,张金称现在劝咱们投降,还是瞧得起咱们喽
那倒不是他没那资格蒋烨知道自己的话被人抓住了语病,向两旁躲了躲,讪讪地回答。
既然他没资格命令咱们投降,咱们又何必考虑箭书上的话程小九将嗓门提高了几分,继续反问。咱们是官,他是贼。自古官贼便势不两立。如果降了他,即便侥幸不被他挖了心肝,今后还怎么有脸抬起头来做人
这句话他并非针对蒋弓手,而是努力提醒在座所有人,别忘记了自己是朝廷官吏。既然做了地方官吏,平素吃的用的都是从百姓头上收来的,事到临头就没资格逃避。否则,即便朝廷不追究,自己的良心也受不起那份煎熬。
话谁都会说蒋烨的目光不敢与程小九的眼睛相接,低下头嘟囔。你有本事将他打跑了打不过他,最后还不是牵连了别人一块倒霉
至少我们活着的时候像个男人程小九继续鼓动。那贼素来残忍,咱们真的投降了,也未必逃得了一死。不如血战到底,至少是死在阵前,而不是被人绑了当畜生宰
少年人心无纤尘,说话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分凛然正气在。众官吏们听了,即便不服气,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道理来。看到程小九的目光向自己扫来,他们一个个侧开头,不愿跟那双纯净的眼睛相对。内心深处却七上八下,始终提不起与张金称为敌的勇气。
其实咱们继续打下去,未必一定是死昨夜率先与张金称交手的事情也有董主簿的份儿,因此他不得不与程小九站在同一位置。馆陶县距离郡城不过百十里,元大人得到消息,肯定会派兵前来相救
那也得咱们能坚持到元大人的兵赶到郭捕头翻了翻眼皮,冷笑着回应。
就是,张贼如果倾力压上,四面强攻。咱们就千把人手,到底守那头才是贾捕头扫了不晓事的董主簿一眼,冷冷地问。
他们两个捕头现在已经想得很明白,就目前情况而言,投降对大伙来说其实是个风险最小的选择。程小九带队抵抗,程小九杀了那么多义军将士,就让程小九来承担张金称的惩罚好了。张贼为人虽然凶残,却素有信誉。牺牲掉程小九后,大伙自然能保全性命。实在不成,大伙还可以加入义军。反正那边管得不严,找机会大伙还能偷偷溜回老家。
咱们县乡勇虽然不多,但可以跟大户们先借些家丁充数。昨夜要求入伍的百姓还有一批,也可以安排到城墙上去。敌军没什么合适的器械,很难爬过其他三面高墙董主簿向后让了让,然后硬着头皮回答。
借家丁你当是借铜钱么谁有那个面皮跟周家借东西,你董主簿有么贾捕头在衙门里边横行惯了,根本没把董主簿这个朝廷任命的官员当根葱,见对方一直不肯附和自己,有些不悦地质问。
董主簿被他噎得直喘粗气,肚子里也憋起了一股火,用力拍了下桌案,厉声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馆陶城若是被攻破了,他周家的院墙再高,能多坚持得了几天这个道理想必周公子比咱们更清楚,只要县尊大人开口去借,我保证他不会拒绝
主簿大人什么时候能替县令大人做主了贾捕头冷笑着耸肩。
他们在底下唇枪舌剑,林县令居然依旧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般,不做任何阻拦。他的目光依旧盯在箭书上,仿佛自己多看两眼,便能从中看出生存的机会来。
眼看着大伙就要炒成一锅粥了,程小九忍无可忍,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冲着县令大人抱拳施礼。三个时辰转瞬即过,是战是降,还请大人早做定夺属下也好酌情安排,尽量保全弟兄们的活路
大言不惭蒋弓手继续撇嘴。也跟着站起身,学着程小九的样子向林县令请求道,请大人早做决断。我等愿听大人的安排
他要能做得了主,就不是林德恩了郭、贾两位捕头心中轻蔑地冷笑。脸上却做出一副恭恭敬敬模样,静听林县令的决策。
被众人再三催促了好几遍,馆陶县令终于从沉思中回了神。先小心翼翼地收好箭书,然后颤抖着声音向程小九询问道:你是不是有把握守住馆陶
程小九咬了咬牙,正色答应道:属下不敢说有把握,但只要属下不死,肯定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您的安全
你们说如果及早降了,张金称就会放过咱们林县令转过头,又试图从郭、贾两位捕头那边寻找信心。
两位捕头刚才虽然合伙找程小九麻烦,心中对投降之后的结果也没十足的把握。互相用目光交流了一番,低声回答道:不好说。张金称那个人很有信誉,但咱们杀了他数千手下,他总得做些事情才能对底下人有所交代
当然了,用不着两位捕头大人去交代。这里以县令大人职位才是最高董主簿拦住贾、郭二人的话头,冷冷地来了一句。不过贾捕头也别心存侥幸。杜疤瘌据说是个非常记仇的主儿。她女儿杜鹃是头母老虎,想必也不会忘了半个月前到底是谁摸了她的屁股
蒋捕头被臊得老脸通红,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就想跳起来给董主簿以颜色。林县令这回却听明白了董主簿话里的隐藏意味,猛然竖起了眼睛,厉声断喝:都给我坐下,本县莫非已经管不得你们了么不战先乱,成何体统
还不是你个窝囊费没主意贾捕头心中暗想。对这个色厉内荏的县令大人很是瞧不起。自从对方到馆陶上任时起,他们这些胥吏就能做得了衙门大半边天。一直横行惯了,哪曾真正把对方当一县之主对待过
从贾捕头的眼神中,林县令察觉到了其真实想法。心中怒意更盛,高高举起手中箭书,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谁愿意投降,现在就请自己从栅栏上爬出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如果现在不走,就别再打这个主意。否则,本县即便死了,也要拉几个人垫背
有道是不怕当官的威风大,就怕当官的耍流氓。林县令这一发狠,还真的把一众捕头衙役们给吓住了。若是平时,他们还可以采用消极怠工的办法,把对方的锐气给磨尽了,然后再慢慢折腾。现在对方麾下有程小九这个愣头青,如果他们不肯好好做事,林县令一声招呼,程小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接过大伙撂下的挑子
所以,最该死的人还是程小九众胥吏狠狠地瞪了一眼无知少年,闷头坐了下去。静听林县令能拿出什么万全之策来。
大人如果能向周家借些家丁,守城会更有把握董主簿看准机会,低声进言。
本官回头就去拜会周公子林县令尽管心里为难,嘴上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了主簿的建议。他现在的苦处无法说于任何人听。馆陶周家虽然号称跟他有旧,但那都是看在蒲山公李密的面子上的交往。如今李密和杨玄感已经起兵造反,而馆陶县却一直虚与委蛇。周家鉴于这种情况,还肯不肯对他这个县令鼎力相助,就很难说得清楚了。
董主簿跟县令关系密切,一看对方脸色,便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想了想,笑着开解道:周家是咱们馆陶最富的大户。张金称发兵攻打馆陶,十有八九还是冲着周家去的。所以保全县城,相当于保全周家。否则县城一破,周家的院墙也经不起流贼几次冲击
那倒也是林县令叹息着点头。
周家院墙那么高,几乎就是座城中之城。董主簿想了想,继续替县令出主意,大人不妨将自己和同僚们的家眷也安排到周家去。一则防止暴民趁机在城中闹事。二来也让周家知晓,咱们与他同仇敌忾,不会丢下他们家自己先撤了
这条计策听起来合情合理,其实却在建议林县令将众官吏的家眷先送入周家当人质。这样,即便郭、贾两位捕头和他的弟子们有心跟张金称勾搭,也得多为自己的儿孙考虑考虑。林德恩虽然向来懦弱,生死关头也憋出了几分狠劲来。当下点点头,大声命令道:诸曹主事,还有捕头、班头、牢头,今晚天黑之前必须将家眷送入周家大院。本县会跟周公子好好商量,专门腾出房间来安置大伙的亲人。万一咱们守不住城墙,就退入周家继续坚持。反正本县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决不让张金称得了馆陶
大人千万不可如此郭捕头气得脸色发黑,站起来抗议,咱们如果把家眷都送入周府,不等于告诉百姓守不住馆陶了么一旦民心先乱了,恐怕城墙失陷得更快
本县会像昨夜一样,亲自站在城墙上林县令又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喝道。本县会亲自站在城墙上,让百姓看着本县。谁先于本县退下来,本县可以放过他,城里百姓怎么做,本县决不过问
说罢,目光扫视全场,全身上下竟然散发出了从没有过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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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1卷|3.东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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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门的差役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看到林县令真的抖起了官威,气焰登时又矮了一大截。可就这么由着县令大人和一个半大小子瞎折腾,把大伙最后的活路给折腾没了,又实在让人无法甘心。互相之间用目光交流了很久,终于有人硬着头皮建议道:大人有心保护我等家眷,我等自是感激不尽的。但想守住馆陶县城,属下认为咱们还是差了些实力
能守多久守多久。退路都被人断了,本县也没别的选择林县令看了说话的一眼,发现是衙门里边平素最听话的牢头的李老酒,降低了几分声调解释道。
大人可知道我等要守多久,才能把援兵盼来李老酒又嚅嗫了几下嘴唇,畏畏缩缩地追问。
林县令被问得心里直叹气,沉吟了一下,强做镇定的回答,也许三天就够了吧。武阳郡的郡守元宝藏与本县素来有些交情,不会见死不救。其麾下主簿魏征魏玄成亦有多谋善断之名,定然尽早帮郡守大人拿主意
这番话也就是能说给大伙壮胆儿,实际上林县令自己都不相信。现在武阳、清河、汲郡三地的形势非常复杂。有的郡城和县城已经亮出了旗号响应杨玄感,有的县城和郡城则大张旗鼓地支持朝廷。而夹在这两股势力中间的馆陶没被任何一方当做自己人。汲郡郡守元务本会因为馆陶没有听从张亮的安排,而将馆陶县上下都当做朝廷走狗。武阳、清河两郡那边则因为林县令与杨玄感二人之间的关系,把馆陶县当做了可能的叛乱之地。
如何把林县令换在别人的位置,他也不会给馆陶发援兵。借着张金称的手除去一个潜在的敌人,大伙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无辜死去的百姓,那是张金称的罪业,与别人有什么关系
听了县令大人的答复,李老酒又陪着笑脸拱手。如果援兵三天就能来,咱们未必非得跟张金称拼死拼活。贼人攻打馆陶,无非是为了城内的米粮财帛。大人胡乱答应给他们一些,让他们不要入城。岂不是双方都能满意的结果
你竟然劝本县以粮资敌林县令怒气冲冲地喝问。本县乃朝廷命官话说到一半,他又将其吞回了肚子里,目光盯着李老酒的脸上打转。
如果张金称真的肯拿了粮食和财帛就走的话,自己又何必吝啬一点钱财反正最后总能收上来,好过兵败了什么都剩不下。
大人,大人,小的没那个意思李老酒不明白县令大人的心思,被其脸上的佯怒吓得连连摆手,小的意思是,先跟他交涉一番。讨价还价。贼人也不愿意蒙受损伤,特别是几家一起打仗,最容易彼此攀比。小人的意思是先派使者跟张金称谈判,看看他到底要什么。然后再慢慢谈,谈得时间越长越好,能多对付一天是一天,好死不如赖活着。如果拖到援军到来的话他滴溜溜转了转眼睛,其中之意不说自明。
林县令听闻此言,愈发觉得心动。把宝全压在程小九一个人身上,万一其对付不了外边的乱匪,自己可就只有等死一途了。而一手准备抵抗到底,一手去跟张金称讨价还价,无疑避免灾祸的可能会增加许多。李老酒这人虽然窝囊了些,至少有句话说得在理儿,能多对付一天是一天,好死不如赖活着
想到这儿,他手捋胡须,低声沉吟着道:嗯,形势危急如此。为了阖县百姓的安危,本县不得不暂且从权。拼着折损一些名声,也要跟张贼虚与委蛇一番。只是贼人的心思一直狡诈多变,真的会不会答应,着实很不好说
会的,肯定会的唯恐林县令继续按程小九的愿望硬拼下去,郭捕头连声回应。以卑职这么多年跟贼人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越是大当家,越喜欢讲究什么江湖规矩。咱们在三个时辰期限到来之前先派使节去见他,他即便不答应,也会跟大人交涉一番。这一次次交涉下来,,估计拖上个两三天问题不大。如果于交涉期间我们再表现一点诚意他搓搓手指,摆了个讨要好处的架势,张贼得了甜头,跟不会怀疑到我们的真正用心
哦林县令彻底被郭捕头的话说动,心里跃跃欲试。
从上一刻毅然决然地宣布要誓死与贼人周旋到现在决定与张金称谈判,如此巨大的转变只耗了他半盏茶的功夫。不可谓不从谏如流。程小九听得气愤,有心再坚持劝谏几句,
却看到了董主簿眼神里的不快的暗示。其他人都欲不战而降,能一边为战斗做准备,一边主动与张金称谈判,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如果两人继续坚持主战,能不能还得到林县令的支持不好预料,其他人肯定要上来扯后腿。
没有县衙里边的同僚支持,仅仅凭着一个人的力量组织众乡勇对抗十几万流寇,无异于痴人说梦程小九能读懂主簿大人眼里的意思,心里边轻轻地叹了口气,把遗憾地目光转向了窗外。
这个临时征用的院子属于城里的一个中等人家。在正房的窗前种着几棵大槐树。六月的树叶生的正绿,无数不知道名字的虫儿吊着引线从树梢头坠下来,在阴影里边快乐地打着秋千。他们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无知且短命,从来不用为冬天的到来而忧愁。
十五万人,每人每天消耗一斤粮食,就要消耗十五万斤众同僚的臊胍一阵阵耳畔后传来,听得人心里火烧火燎。
一千五百石粮食一天,想让他退兵,至少咱们得拿出两个月的口粮来,否则贼人怕是难以心动户曹主事丁无忧非常体贴地替贼人考虑。如今馆陶城内粮价飙升,一石粮食至少得七十个钱。贼人两个月的口粮,则是九万石粮食,或者六千三百吊钱。而乡勇们在城头杀了半夜零半天,连抚恤金都算上,总计也没花费县令大人三百吊。想想这其中的大方与吝啬,不由得人不气结。
光是粮食恐怕不够,还得让城中的商户们再凑一笔分子总之,至少得让张金称和他手底下人心动郭捕头的声音再度传来,仿佛他已经是张金称麾下的账房先生一般。
众官吏们商量来商量去,很快便制定出一个颇为细致的计划。首先,馆陶县要凑出一部分粮草财帛送到城外去,仿照玄皋犒师之策,让贼人明白馆陶城很富足,即便被困上半年,也不会出现饿死人的情况。其次,在犒师的同时,信使需要委婉地跟张金称表达清楚,县里的官吏不是怕了他们,而是不忍轻动刀兵,惊扰地方。所以希望他们只是路过馆陶,不要做更长时间的停留。当然了,这送行的盘缠馆陶县也会给酌情一些的,初步考虑是给足十五万大军的一个月米粮,对各位头领还额外有一笔抚慰金。如果张大当家还不满足的话,双方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下,没必要非得刀兵相见。
只怕张金称拿了钱粮,更是把馆陶当做了头大肥羊程小九听得实在难过,忍不住低声插嘴。
他既然能号令那么多山寨,总得有个信誉吧林县令睁大了无辜的眼睛,期期艾艾地说道。
卑职从没听说过当贼还有信誉程小九气得连连跺脚。
这话说出来,几位捕头大人可就不爱听了。纷纷出言证明盗亦有道,轻易不会出现无故毁约的情况。他们都是有着多年捉贼经验的老江湖,程小九自然说不过对方。各曹主事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前后征集寸头和运送过程中消耗,哪里还顾得上管程小九说得有没有道理,陆续开口替郭、贾两位捕头张起目来。
贤侄毕竟经历的事情少县令大人见众幕僚已经基本达成了一致,笑着开口打断程小九的坚持。岂不闻自古便有绿林好汉之说况且本县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并没想着如实支付给他们好处。若是能拖到援军来时,贼人拿走的米粮财帛,少不得加倍给本县吐出来
既然县令大人都如此说了。程小九也只好暂时闭上尊口。林德恩又以前辈长者的身份安慰了他几句,转过脸去,继续和众幕僚讨论犒师事宜。米粮可以暂时从县库里边支取,钱帛也可以由官府暂且垫付。反正这些支出都是为了保护全县百姓,最后少不得由百姓们再平摊。但由哪个担任玄皋一职,却着实让大伙为了难。那张金称是个有名的喜怒无常,一旦得罪了他,恐怕立刻被人将心肝挖出来做下酒菜。今后县里边再有什么好处,可就永远与玄皋先生无关了。
这个当使者的人,必须有勇有谋,职位还不能太低,还必须口舌伶俐,长相魁梧。否则定然让张贼看轻贱了,反而有损于本县形象贾捕头一边用眼睛瞄着程小九,一边皮笑肉不笑地建议道。
嗯林县令点头不语,心中好生为难。若说全县最有胆识,对自己最忠心的人,可能非程小九莫属。可万一程小九被张金称给当菜吃了,贼人再进攻馆陶时,谁来领兵迎战
若是不让程小九去敌营出使,两个捕头之中任何一个,见到张金称后都保不准会临阵倒戈。至于李老酒、蒋烨等人,不是形象猥琐,就是贪婪胆小,派到敌营中去了,恐怕更会误事。
看着同僚们眼中射出来的,或是畏缩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程小九感觉到自己的脊背渐渐发凉,他心中又涌上了那股天黑时行路被野兽盯上了的感觉,脖颈上长满小疙瘩,手掌也紧紧地握成了一团。
掌心处是佩刀的木柄,那是唯一能让他感觉到安全和值得信赖的东西,比起眼前的上司和同事的笑容来,刀柄反而更温暖些。
林县令的目光仍然在游移不定,小九知道他下不了决心。这个耳朵比蚯蚓还软的懦弱家伙,自己居然一直将他视作的可以信赖的长辈想与张金称谋皮么谁出的主意谁去当使者既然尔等将守卫馆陶看做程某一个人的责任,程某有什么理由替尔等去送死
这样想着,程小九慢慢地将头低下去。学着其他人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般静坐不动。他听见窗外的啾啾鸟鸣,听见风徐徐地拂过林梢,听见同僚们紧张的呼吸和肚子里边咕咕的鸣叫惊吓中渡过了一整夜,大伙谁都没机会吃早点。最早抗不住饿的人也许会第一个站起来主动请缨去当使者,而程小九饥一顿饱一顿早已习惯了,一整天不吃东西也不会觉得头晕。
窗外又响起了悠长的角声,已经快正午了。一声号角代表着迄今为止城头上一切平安。可怜那些坚守在城头上的乡勇,如果他们知道背后的上司就是这样无耻的一群,他们还有没有士气拿起长枪
但这些家伙从来不觉得自己形容丑陋,他们聪明地寻找着借口,将林县令看过来的目光一一推开。平时不肯让商贩们拖欠一个肉好的市署主事突然变成了不精于计算的蠢驴,平素耀武扬威的弓手蒋烨昨夜突然吐血,并且有很多人作证。贾捕头与杜疤瘌父女有仇,郭捕头的腿脚不便。董主簿是朝廷钦点的命官,进入敌营后会辱没天子的颜面
没人适合去做使者。虽然在议论出使的目的和细节时,大伙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热切。非卑职无勇,而是卑职怕耽误了阖县老小的性命借口一个比一个善良,一个比一个合情合理。唯一找不到借口的,只有呆坐于桌案旁的程小九。
少年人感觉到无数目光集中过来,殷切地落到自己的头上。他是唯一的,也是最适合的使者。仿佛在进入军营的那一天起,上天已经安排好了这一切。所以,他不应该拒绝,如果拒绝就是不懂得感激林县令的知遇之恩,不服从冥冥中的天命
如果出使之人将城中的底细全交代给张金称,馆陶城恐怕半个时辰就会被流寇们攻破。那样,所有人都会死,无论其地位是高贵还是轻贱。就像王二毛先前所说,一把大火,烧个干干净净。这把大火中,还有自己在驴屎胡同那东倒西歪的茅草屋。程小九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泪水慢慢涌上了眼眶。
程兵曹林县令的声音恰恰在此时传来,让少年人心冷如冰。他吸了吸鼻子,笑着站起身,大人有事尽管吩咐,程某唯您马首是瞻
你初为兵曹,便屡屡立下大功,这,这些本县上下有目共睹林县令被程小九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咽了口吐沫,艰难地迂回。本县,本县所见过的少年英杰中,无人,无人能出你之右。若,若
呵呵一声憨厚的大笑打断了他的话。程小九一边笑,一边连连摇头,大人不要夸我了。程某当不起英杰二字。但大人也不必为难,这出使之事,程某愿意担当
程兵曹林县令拖长了声音感慨,脸色难得地红了一次。本县,如果你能完成使命,本县绝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大人言重了程小九继续笑着摇头,目光在瞬间变得古井无波,既为本县兵曹,杀贼退敌乃程某的分内之事。只希望大人能答应程某几个要求,也好让程某去得安心
讲,只要本县能做到,肯定会答应你听对方提出要求来,林县令心中的愧疚立刻减轻了几分,抖擞着精神回答道。
程某饿了一整夜,想先吃顿饱饭程小九拱了拱手,淡然说道。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本县刚才忧心过度,竟把大伙的早饭给忘记了。孙主事,你马上去处安排一下,到逍遥楼要一桌最好的酒菜来。本县要亲自把盏给程兵曹壮行
为了不被贼人看破城内底细,请大人再给程某准备身合适的衣装程小九笑了笑,继续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你既为使者,怎能穿着这身血淋淋的衣服去出使。刘主事,你马上派人去市上看一下,有合适的衣裳和靴子多给程兵曹取一些来。要干净利落,莫让贼人看了本县的笑话仿佛唯恐程小九反悔般,林县令没口子答应。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本县一一安排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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