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正泡在水里茫然失措的弓箭手闻令,调高角度,在自家兄弟和尾随追下河来的敌军交界处下了一波箭雨。弩手们也尽最大可能寻找目标,通过人群缝隙,将几个冲得太靠前的敌将一一射杀。
误伤在所难免,但毕竟令敌军推进的步伐为之一顿。趁着石瓒调整战术,调动朴刀手上前列阵的间隙,段志达将一道道命令及时下传。凭借麾下训练有素的底层军官,他终于将阵脚稳定在和河道南半段。隔着一条血河,与站在河水齐膝处的敌军遥遥对峙。
北岸,几伙朴刀手在石云的带领下,试图通过浮桥进行突破。被李家军的弓箭手和弩手重点照顾,丢下数十具尸体后,不得不承认了自己一方装备不如人的事实。石家军的少量弓箭手试图报复,却每每引来对面更沉重的打击。愤怒之下,石瓒再度联系伍天锡,希望陌刀手混在河道中的大队人马里发挥威力,却发现陌刀手们根本不敢下河。铠甲太重了,万一他们在水中跌倒,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南岸喊杀声如雷,柴家军已经受到了前后夹击。可就是因为脚下这条该死的濡水,这锅饭又做夹生了。无计可施的石瓒暴跳如雷,躲在盾牌后,恶毒的咒骂滚滚而出。什么吃软饭的小白脸,什么倒插门的老婆奴,只要能发泄怒气,怎么难听怎么骂。石家军士卒都是粗人,焉肯缀了主将威风,扯开嗓子,将石瓒的污言秽语齐声重复。
血战先是变成了弓箭互袭,转眼又变成了骂战。气得段志达两眼冒火,恨不得立刻重新发起进攻,将石瓒那张冒着黑烟的臭嘴用泥巴堵上。可在南岸的局势未明朗之前,他绝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心翼翼地等待,等待自家大将军带兵杀回来,同时也不给两支敌军汇合的机会。
等待的时间是如此的难熬,以至于他总以为头上的太阳已经停止了移动。河风渐渐变得冷了,明亮的天空渐渐涌起了乌云。乌云起处,隆隆地雷声夹着号角和战鼓,轰隆,呜呜,咚咚咚咚。敲得人心底发颤,骨头发痒。
段将军期待的呼喊声终于从背后传来,却显得非常疲惫。段志达冲空回头,看见陈良诚骑在一匹被血染黑的战马上,背后插着两支流箭,柴大将军有令,退回河岸与他汇合,放火烧桥
心里突地一沉,段志达咬着牙下令,路踵明组织桥上人手后撤,毁桥。张显组织弓箭手护住阵脚。其他将士,跟随鼓点,一步步后撤
这回,亲兵们不敢再大声叫喊,而是采用约好的号角。呜呜,呜呜,呜呜咚咚咚咚咚咚,伴着短促而低沉的角鼓声,桥上和桥下的李家军开始缓缓后退。先慢,逐渐加速,然后呼啦一下,全部退回了岸上。
弓箭手和弩手立刻奋起余勇,将箭馕中的羽箭迅速射光。趁着敌军举着盾牌互相掩护的时候,他们猛然扭头,撒腿就往岸上逃。
追石瓒大声命令。程将军得手了
活捉小白脸弟们轰然响应,举着兵器,淌过红色的河水。水流不急,但深度已经到了石瓒的嘴唇处,很多人都不得踮起脚尖,以免被河水呛死。个别倒霉蛋滑倒,落水狗般在袍泽面前扑腾。临近的弟兄不得不腾出手来帮忙,令队伍的推进速度更加缓慢。
等足够发起一波冲击的人登上了南岸泥滩,浮桥早已被段志达派人点着了。很多沿着桥面杀过来的石家士卒不得不又沿着原路退了回去。乱哄哄又忙活了好半天,石瓒终于在濡水河南岸的泥滩上将队伍整理好,抬眼再看,段志达的兵马已经退到了二里之外。
远方,程名振的帅旗和柴绍的帅旗搅在一起,令旁观者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战了上风。骑兵们往来冲杀,骑着战马的是李家军,骑着骡子、叫驴和黄牛的是洺州营和石家军的士卒。更远的地方,还有一支骑兵在往来冲刺,所过之处,李家军旗帜纷纷倒地。
不光是这支骑兵,原野尽头,还有几队步卒,列阵缓缓而前。从战旗颜色上看,他们应该也是洺州营的一部分,训练有素,压得李家军步卒不断避让。除了这些之外,更远处,还有一支队伍在迅速靠近。人数看不清楚,队列不算齐整,头顶高举着的,却是洺州军战旗。
天啊,洒豆成兵要不洺州营哪来的这么多人一名石家军将领伸长脖子,低声惊呼。他记得程名振只带了五千多人去迂回包抄柴绍,而眼前战场上,双方参战人数肯定超过了四万
加把劲儿,活捉小白脸石瓒才不管程名振会不会洒豆成兵的法术呢,举起刀,大声宣告胜利即将到来。不用再看了,他相信此战已经毫无悬念。连他都弄不清楚程名振到底弄来了多少援军,柴绍估计更紧张。腹背受敌外加敌方援军不断,傻瓜才敢继续纠缠下去。
果然如他所料,一波波,源源不断出现的援军,将柴绍等人的信心彻底压垮。先是骑兵发生了混乱,有人纵马向远方奔逃。然后是步卒,低级军官。互相携裹着,被人赶鸭子般向东撵。段志达带领兵马及时接应上去,却无法稳住自家阵脚。、随着石家军从背后冲来,段志达的将旗也开始动摇,倒地。几十名亲卫护着他和柴绍两个,策动战马狼狈逃走。
别放跑了柴绍石瓒大喜,带领百十名亲卫,斜刺冲向柴绍,试图阻对方后撤的道路。可惜他身上的铠甲都被河水浸泡透了,此刻比铁疙瘩还沉,没等他跑到预定位置,柴绍等人已经呼啸着从眼前冲了过去。
别放跑了柴绍,别放跑柴绍王二毛带领一群骑兵呼啸而过,缀着柴绍等人后背紧追不舍。只可惜,他们的战马好像也累脱了力,居然被对方抛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只看到一溜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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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五卷 快哉风|10.逐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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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半夜了,窦建德却发现自己一点困意都没有。
他不敢闭上眼睛。只要一闭上眼睛,全身包裹着战甲的幽州铁骑就会从睡梦中向他冲来,在这股镔铁洪流面前,人的身体显得是如此的脆弱。前营被踏扁了,中营也被踏扁了,忠心耿耿的亲兵们冲上前去阻截,在敌人的战马下变成了一团团血肉。文官们在逃,武将们在逃,督战队居然也在逃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整个大营变成了修罗地狱。
关键时刻,只有王伏宝带领千把人迎了上去,用血肉之躯挡住了镔铁洪流。关键时刻,只有程名振的洺州营还保持着队列,冲到一条血河边,为所有人杀开一条退路。
王二毛来了,杜鹃来了,连同病得只剩下半条命的郝五爷也来了。他们身后都带着一波洺州子弟,将挡路的敌军杀得狼狈逃窜。那可是两万敌军啊,比易县之战博陵军和幽州军加起来的人数还要多
吁窦建德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伸出干枯的手指去揉跳动的眼皮。他知道自己这些天为什么总做噩梦了,不仅仅是因为战败留下的阴影,还有对潜在危险的直觉。北伐之战,是程名振凭着一己之力,保住了大军的给养。也是程名振凭着一己之力,击败柴绍,粉碎了敌军三路合围的图谋,为大军保住了南撤的通道。但是,洺州营对外一直号称只有五千兵马,而濡水河之战,有人目睹洺州营至少出动了三万大军。
即便扣除石瓒的那一万弟兄和观察误差,想逼迫左翊卫大将军柴绍带兵仓皇退走,洺州营至少也得出动一万到一万五千人。所以,程名振一直坚持上报的五千子弟,纯是在掩耳盗铃一万五千人马,并且全是精兵,他程名振到底想做什么
不是窦某人多疑。这些年来,他亲眼目睹的惨祸太多了。若不是他窦某人对来自身边的危险一直有着常人能及的直觉,他自己早就变成了豆子岗中的一把枯骨。眼下窦家军新败,士气低迷,瓦岗军又趁机越过黄河,一举夺取了聊城行宫。如此困窘时刻,谁能保证洺州营这支依附人马不生出二心
想到瓦岗军的行为,窦建德的太阳穴就有根筋突突直跳。他千算万算,连自己可能兵败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想到李密会趁机在自己背后出手。这不是自寻死路么西边跟王世充打得热火朝天,南方跟宇文化及拼得没完没了,北边再向窦家军伸手,他李密还真当自己三头六臂,可以轻松对付来自四面的威胁了就算瓦岗军实力强横又怎么样再强能强国李老妪的唐军去人家现在可是坐拥河东、陇右、山南三道,还有罗艺的幽州军,李仲坚的博陵军舍命相帮。如果其他诸侯不连横应对,早晚会一个个死在李老妪手里
对于天下大势,窦建德自问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这次只所以力排众议,在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也要坚持北伐,一方面是为了图谋博陵六郡的膏腴之地,另外一方面,就是看出了河东李家的强大潜力。如果不趁着现在其内部整合没有完成之时将其发展势头遏制住,将领天下群雄肯定要面对一个几乎无法抵抗的敌人。可惜,这次北伐功败垂成。可惜,李密无目,居然为了眼前蝇头小利,破坏了整个连横方略。
大哥,夜深了曹氏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打断了窦建德漫天飘舞的思绪。回过头,他看到了一双关切的眼睛。只有这双眼睛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无论贫贱富贵,都始终追寻着自己的身影。
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吧,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不待窦建德回应,曹氏温温柔柔地走上前,伸手替他整理书案。今天干不完,明天再干。谁都不是铁打的
以往她这么絮絮地念叨一番,窦建德肯定会笑着站起身,跟她回去安歇。可是今天,这一招突然失灵了。窦建德轻轻地按住了她的手,然后笑着敷衍道:你先去歇了吧我马上就去。别忙活了,桌案上的东西,一会我会让内史来收拾
大哥曹氏温柔地抬起眼睛,与窦建德的目光相对。在丈夫了眼里,她分明看到了浓浓的疲惫与焦虑。即便当年被困在豆子岗内时,丈夫面孔也没像现在这般憔悴。这场仗伤得他太深了,没有一年半载估计很难缓过头来。
去睡吧,别等我男人在吃,女人在睡窦建德故作轻松地说了句玩笑话,松开手,示意妻子离去。睡觉,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自己哪敢再贪睡负责断后的曹旦音讯皆无,李仲坚和罗艺会不会借机南下也没弄清楚数万新败下来的大军需要尽快安抚,南下抵抗瓦岗军的队伍需要尽快派出。还有一大堆文武官员,以及一大堆被瓦岗军从聊城礼送出来的官员家眷,把他们放在哪窦家军的新都城设在哪没一样不迫在眉睫。
嗯曹氏不敢违逆丈夫的意思,缓缓地站起身。临走之前,她眼神忽然一亮,低声建议道:要不,妾身命人把宋先生请来。您不是说宋先生是咱们这里第一聪明人么
嗯窦建德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笑着摇头,你下去吧,我自己命人叫他。否则,他又要板着脸说什么后宫干政了。
曹氏笑了笑,转身离去。目送着妻子的背影在屏风后消失,窦建德摇摇头,轻声叹气。妻子如果是个男人就好了,那样自己就可以将其作为左膀右臂。虽然她的目光未必长远,但至少她对自己忠心。而现在,自己最需要的不是什么聪明人,而是毫无保留的忠诚。
在展开新的一本奏折前,他再度叹了口气,冲着外边喊道:来人,去把孔侍郎请来,孤有事需要跟他商量
诺当值的亲笔窦恒大声答应,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趔趔趄趄往大堂里蹭。窦建德听到了这小子的脚步声,抬起头,低声呵斥,还不快去,进大堂里来干什么
主,主公论辈分,窦恒是窦建德的本家侄子,从小叫惯了对方叔叔,改为主公很不习惯,刚才,刚才婶子建议
滚出去窦建德抓起一块青铜镇纸,作势欲砸。
主公息怒,主公息怒从没见窦建德对自己发这么大火气,窦恒吓得转过身,连滚带爬地向外逃窜。这幅慌慌张张的模样让窦建德心头怒火更盛,将镇纸瞄准侄儿的后脚跟儿丢下,随即大声呵斥道: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军国大事,哪轮到有你一个小小侍卫插嘴
唉唉末将知道错了,主公息怒一边跑,窦恒一边向自己的族叔道歉。头也不敢回,径直奔文官们暂时安歇地方奔去。同时在心里暗骂道:该死的宋正本,你又怎么得罪七叔了,害得老子跟着你吃挂落。好在老子机灵,没给七叔砸中,否则,保管三天起不来炕
对于这个疲懒的晚辈,窦建德也无可奈何。因为起义的时间早,他的近亲除了少数几个逃离生天外,几乎被官府斩草除根。所以,在他心里,将亲情看得非常重。有时明知这样会令一些人侍宠而骄,也不想有所改变。因为这是他窦建德欠家人的,今生必须有所补偿。
出于这个原因,他纵容妹妹红线任性胡闹,宁可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也不嫁给王伏宝。出于同样原因,他对曹旦和王伏宝两个也一直信任有加,最好的士卒,最好的兵器,全都拨给了二人。期待二人能够成为自己的韩信、乐毅。但北伐一战,窦建德一边想,一边摇头。自己麾下还是人才匮乏啊,没有一个能挑大梁的帅才。王伏宝勉强堪用,偏偏又在关键时刻总给自己上眼药
正信马由缰地想着,孔德绍已经奉命到来。在大堂中央长揖及地,口中动情地呼叫道:臣等无能,害主公深夜亦不得休息。死罪,死罪
明知道对方的情意都是装出来的,窦建德疲惫的心里依旧感到一丝温暖,抬了抬手,笑着吩咐:孔侍郎别客气了。孤也是一个人闷得慌,才派人把你给叫来。希望没打扰你休息坐吧,来人,给孔侍郎倒茶
不敢,不敢。主上有召,乃臣下之幸。孔某即便再有三个胆子,也不敢继续贪睡不愧为大儒之后,从孔德绍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令人耳顺。
窦建德目送孔德绍落座,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抿了几口,然后笑着问道:你家人都好么,聊城失陷时,可曾受到波及
孔德绍立刻站了起来,拱手致谢,劳主公挂念。他们都在路上了。聊城失陷时,贼人畏惧主公威名,没敢伤害臣的家人
坐下说话窦建德笑着命令,没人受到伤害就好。否则,孤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主公言重了孔德绍再度躬身施礼,臣既然以身许国,臣之家人亦为主公之仆,死于国事,乃其本分所在。岂敢心中怨恨主公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听孔德绍如此回应自己,窦建德心情大好,连连摆手,命令对方不要多礼,孤身为一地之主,却连属下的妻儿老小都护不得,说起来真叫人惭愧。唉,都怪这没远见的李密等孤缓过这口气来,非叫他十倍偿还不可
多行不义必自毙主公无需再为将死之人耿耿于怀孔德绍低声咒了李密一句,然后倒退着坐回原位。
窦建德笑着点点头,非常赞同孔德绍对李密前途的预料。孤目前新败,军心不稳,暂且还奈何不了李密。今天找你来,是想问问迁都的事。聊城被瓦岗贼所窃,暂时要不回来。所以孤将都城迁到
迁都孔德绍脸色突然一冷,再度站起身来说道。主公何出此言,主公未曾立国,哪里来的都城
嗯窦建德被问得一楞,皱着眉头看向孔德绍的眼睛。他今天之所以请孔德绍前来议事而不是请宋正本,原因就是孔德绍性子柔和,不会像宋正本那样动不动就给自己难堪。却万万没想到,孔德绍也是说翻脸就翻脸,说出的话照样令人下不了台。
孔德绍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整了整衣衫,正色施礼,启禀主公,孔某窃以为,聊城只是主公暂时驻跸之所,并非都城。主公原来号为长乐,乃大隋天子治下之长乐王。如今,大隋天子已被奸人所害。是以,主公当早日立国,定鼎,以慰麾下将士及河北百姓之望
立国,定鼎窦建德被说得满头雾水,皱着眉头重复。从孔德绍说话的表情上,他看出对方不是只想惹自己生气。可立国之事,自己心里从没准备过。突然被对方提出来,未免有些难以适应。
主公切莫再犹豫孔德绍点点头,继续直谏,主公原为大隋长乐王。而如今,长安的大隋天子已经被逼禅位于李渊,洛阳和江都的两位帝王骨血也随时会被他人所取代。主公不挑明了旗号,奋起而争天下,还要更待何时
可这于迁都有什么关系窦建德被孔德绍绕得满头雾水,迷迷糊糊地问道。
主公听我细细解释孔德绍早有准备,笑着将自己的谏言逐条解释给窦建德听。主公原本为大隋长乐王,根本没设固定都城,所以失了聊城行宫,不能算失都。
嗯窦建德点点头,终于有些明白孔德绍的良苦用心了,你接着说孤听着呢
既然没有失都,自然不必迁之。而立国之后,才需要选一地为都城。日后主公逐鹿天下也好,继续向前一步,晋位天子也好,都可以此城为基孔德绍笑了笑,继续侃侃而谈。这其实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身边很多读书人的一致意见。大伙都认为,眼前局势,需要窦建德拿出些切实举措来振奋人心,鼓舞士气。而立国之后,刚好可以给所有人加官进爵,人心自然高涨。当然么,大伙建立拥戴之功,地位跟着水涨船高一番也属必然。心照之,口不必宣之。
晋位为天子。孤还想再等等半个河北还没拿下来,这时候就自立为天子,只会落下一个笑柄虽然被孔德绍说得热血沸腾,窦建德灵台处却依旧保持着一丝清明。暂时放弃聊城,借着立国之举,把都城定在其他地方,这个主意很好。可以鼓舞士气,也可以让瓦岗军的一记杀招落在空处,活活气死李密。但立刻晋位为天子就不必了,人家李老妪逼杨侑逊位,那是因为他有实力。自己的实力暂时还没那么强,没必要把天下人的注意力全引过来。
强敌环伺,臣亦不赞同主公过早登上天子之位。但臣请主公下决心立国,以振军队百姓之心孔德绍上前一步,大声重复。
嗯此时,窦建德心中的迷惑一扫而空。暗自思量道:奶奶的,还是读书人聪明,立国,孤怎么先前就没想到这么好的由头呢。立国之后,人人都可以升官,自然不会再老想着战败之事了。立国之后,都城重新设定,也没人会再关注聊城丢失之事了。只要让孤缓过这口气,今日所失去的,他日必将十倍百倍地拿回来
臣这里有一份联名上表,请主公过目唯恐窦建德再犹豫,孔德绍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奏折,双手捧过头顶。
哦窦建德微微一愣。他今天找孔德绍来只是为了讨论一下都城的选址问题,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联名上表,自然不是孔德绍一个人的意思。看来自己虽然刚刚战败,却没有令大伙完全失去信心。
想到这,他心情大好,亲自上前接过奏折,粗粗看了看,然后笑着夸奖,孔侍郎有心了如果臣子个个像你,孤又何必天天熬到四更。我看看都谁跟你想到一起去了,张主簿,王匠造,吴侍郎,嗯,很好。很好
孔德绍静静地听着,心中得意,脸上却没敢流露出来。作为同一时期被窦建德收服的文臣,他的地位一直处于宋正本之下。而宋正本最近因为反对北伐而失宠,自己刚好把握住机会。这份劝进表,就是自己的晋身之砖。相信接受了群臣的劝进后,自己在窦建德心里分量绝对不会再亚于宋纳言。
好,好窦建德兴奋地接连说了十几个好字,方才从奏折上抬起头来,差不多有三分之二文官建议孤早日立国,孤岂能拂了群臣的意。宋纳言呢上面怎么没有他的名字
宋纳言最近一直忙于替主公调拨粮草辎重,所以还没来得及在此表上附署孔德绍不想说宋正本反对劝进,换了个委婉的提法回应。<]事实上,宋正本早已看过这份劝进表,非但不肯附署,并且还冷笑着说大伙自欺欺人。战败就是战败,汲取教训下次打回来就是。非要弄什么立国、正名之类的花样,与乡间跳大神的巫婆还有什么差别
子不语怪力乱神。祖训虽然如此,但孔德绍却以为只要达到目的无所谓手段。能鼓舞军心,振作士气就可,偶尔借助一下巫婆神汉的办法不失为一条从权之计。况且当年汉高祖和汉光武得天下时,也没少故弄虚玄。一个砍了白蛇,一个大造图谶。只不过最后他们都成功了,所以虚玄就成了天命。而那些失败者,则被贬为装神弄鬼。
宋纳言是个直人窦建德何等的睿智,听完孔德绍的话,立刻就明白宋正本反对大伙这么做,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补充道:可惜他有时未免太较真了些。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事急从权
宋纳言所持的是正道,乃人臣之本。而臣下所劝主公行的,是王道孔德绍听话听音儿,顺着窦建德的口吻说道。他不想给窦建德留下什么倾轧同僚的印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有先前的功绩和交往在,窦家军之内现在无人能轻易取代宋正本的位置。但他只要一步步向上走就够了,总有一天可以与对方比肩。
嗯窦建德沉吟着叹气。什么时候跟宋正本起了隔阂,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可能是从打自己坚持北伐那一刻起吧,或者更远之前。本来无话不能谈的君臣,现在见了面却三句话不合就要争执起来。这也许正应了孔德绍的提法,正道与王道终有差别。道不同难以为谋
要不,臣改日去劝劝宋纳言孔德绍知道如何替主分忧,看到窦建德脸上浮起了阴云,立刻换了种口气试探。
算了他愿意做个直臣,孤容让一些便是窦建德苦笑着摆手,这份劝进表,孤留下了。明天晨议时会拿出来公示,相信没几个人会反对。对了,如果立国的话,将以何名
臣记得主公领军北上之初,河间大户百姓曾经献上玄圭一对。当年大禹治水,就曾得到过同样的物件。今日父老献玄圭与主公,正应了昔日之运数,所以,如果主公立国,当称之为夏
夏国窦建德低声沉吟,嗯,不错的名字,比长乐二字大气得多,也有味道得多
长乐两个字,本来就是应付一时的孔德绍心中暗讽,嘴上却说得愈发有条理。昔日大隋天子尚在,主公当然只能求平安喜乐。而如今大隋已失其鹿,天下英雄共逐之。主公自然要顺应时势,换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号
这些话,听起来又顺耳,又令人觉得扬眉吐气。窦建德很快就忘记了宋正本带来的懊恼,点点头,笑着道,不错。孤当晋位为夏王。只是
臣有一个远房族人,擅长训练鸟兽。弄个白鸟来朝不成问题孔德绍会错了意,大声向窦建德荐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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