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臣猜裴大人的意思举举奏折,萧瑀继续谏言,之所以不推举程名振官职,想必希望这个人情由陛下来做
对,玄真就是这个意思。他没直说,是在给自己留后手。李渊笑了笑,轻轻摇头。裴寂的奏折除了为国荐贤之外,还包含着不愿被朝廷怀疑结党营私的一层意思在。作为相处了多年的老上司,李渊对此猜得极为通透。而裴寂之所以急着自我剖白,恐怕与最近朝廷重新启用秦王有关。怕秦王以私授官爵为借口借机报复他上一次的算计。这老东西,真是越老越成精了。
裴大人未必是留后手。作为同僚,萧瑀跟裴寂二人之间的关系处得一直不错,笑了笑,低声替对方解释,依臣之见,他不希望陛下给程名振的官爵授低了。否则起不到动摇窦建德军心的效果。而四品以上官职和超品显爵,就不在他权力范围之内了
时文是说,玄真想给程名振求个封爵李渊闻言,眉毛登时一跳。大唐立国之后,对于前来归附的各地豪杰,官职给得很宽松,将军、大夫之位车载斗量。最忙碌时刻,有司甚至连印信都来不及准备,用木头雕一个涂上点漆就拿来充数。但可以传给子孙的封爵,却给得相对吝啬。除了裴寂、长孙顺德这些肱骨重臣外,很多身经百战的将领,不过才给了个开国子爵的封号。如果程名振一归附就授予爵位,恐怕会令很多人两眼冒火。
哪怕是千金买马骨,陛下也得把样子做足萧瑀轻轻点头,微笑着说道。
千金买马骨。这样,我大唐的爵位也拿得太容易了李渊皱着眉头,心里好生舍不得。看看萧瑀那坚定的模样,又苦笑着说道:算了,算这小子有福吧。好歹他也是将门之后不是说不定老夫跟他父亲还有旧交呢
陛下可以授他显爵,但不授太高官职。这样,别人有话恐怕也说不出来萧瑀想想,低声补充。
嗯李渊轻轻点头,此事就交给你去办。怎样让他知道朕的爱才之心,又能激他为朕效力,全交给你。拟好了圣旨后,朕直接用印就是。不必再通过朝议了,否则肯定要费些口舌
萧瑀再次轻轻点头,接受了李渊的委托。然后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近来言官那里对裴大人劳师在外,久而无功之举多有非议。既然裴大人已经完成了当初对陛下的承诺,陛下不如就将他召回来吧
纵横捭阖,乃玄真所长。冲锋陷阵,玄真的确不行。李渊笑着摇头,可让谁去替代他呢,算起来,他把王君廓、王德仁、程名振三个强捏到一起,也对刘武周组成了一条坚固防线。
陛下当年让太子领兵扼守河南至京师的要道,是为了防止瓦岗军趁火打劫。如今李密带领瓦岗军南下讨伐宇文化及,短时间内不可能分出兵马来犯京师。所以,不如将太子调往河东,将刚刚养好身体的刘弘基将军调往弘农,渑池一线。刘将军也是个百战老将,前一段时间虽然经受过一番挫折,但只要他重新振作起来,足以守住我大唐门户。
哦李渊为人精明,略一皱眉就明白了萧瑀这番安排的深意。秦王世民最近迫降了西楚,手下新得到一群骄兵悍将,实力再度大涨。而太子建成却因为对手是王世充和李密,一直没什么建树。眼下裴寂新替大唐招揽的三名豪杰当中,除了王德仁资质比较平庸外,其他两个都堪大用。建成这个时候调到河东去,刚好可以将王君廓和程名振二人招揽于旗下。
想到此节,他笑着说道:可这样一来,渑池那边就空虚了。弘基是个勇将,擅攻不不擅守。而我大唐目前暂时还腾不出手来经略河南
陛下的意思是萧瑀一时没能明白过味来,看着李渊的眼睛追问。
世民上次进宫来,曾经跟朕说起一些事李渊不与萧瑀的目光相接,只顾看着自己的手掌。这双手,已经不再像年青时那样坚硬有力。曾经长满老茧的地方,随便用纸一划,都可能出个口子。手心如此,手背也是如此。
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继续道:世民说起当年我们一家在辽东时的事情。那时候他年纪还小,朕却一直将他带在身边。让他看李仲坚怎么训练士卒,看刘弘基怎么打仗。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事情都跟昨天才发生一样
萧瑀没法插嘴,只好陪着李渊幽幽地叹气。手心手背都是肉,在强力削弱秦王的羽翼之后,李渊果真又心软起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非逼着裴寂做个恶人呢
他走了之后,朕就想啊。朕这些年,一直把他当个将军来培养。长子守业,老二负责为李家开辟新的天地。当年,朕就是这么想的。这么多年下来,朕跟建成、世民父子三人也是这么做的。很多事,其实不怪他,是朕亲手安排的。呵呵一边说,李渊一边轻轻摇头,眼神里边充满了寂寞。
建成心地醇厚,会是个继往开来的好皇帝。而在我百年之后,大唐也需要一个镇得住天下的大将军王。朕前段时间一句敲打过世民,相信他也明白朕的苦心。现在,朕想趁天下还没平定的时候,多给他们两个些锻炼机会
陛下看得很远萧瑀终于能插上一句嘴,苦笑着恭维。
所以啊,朕觉得世民调往弘农、渑池一线更为合适些。弘基虽然资历够,毕竟刚刚从西楚被放回来,寸功未立。一下子就委以重任,恐怕将士们心里会不服李渊笑了笑,自顾说道。
后半句话纯属自己给自己找理由了。刘弘基被俘之事,责任根本不在其本人。但作为臣子,萧瑀不想过多的参与到李家内部的权力争斗中。想了想,低声附和,陛下之言有理。就让刘弘基为副,辅佐秦王坐镇弘农吧。让太子亲自去河东,接替裴大人。
嗯,这么久没见玄真。朕还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李渊笑着点头,然后转过身去。一幅巨大的舆图就挂在他书房的墙壁上。如画江山,瞬间尽收眼底。
第二天早朝,李渊未经廷议就直接下旨,以身处乱世,不失赤子之心为由,封新投靠大唐的窦建德麾下悍将程名振为洺州大总管、三品怀化将军、辽西县开国伯,赐食邑五百户。
这可是罕见的厚赏。且不说大总管这个职位权利有多重,光是开国县伯这个封爵,就足以令很多人红了眼睛。
没等一干臣僚来得及劝阻,李渊接二连三下了另外几道圣旨。先是命得胜归来的秦王世民火速赶往弘农,接替太子建成监视瓦岗军和洛阳军的动向。然后命令老仆射裴寂回京述职,空出来的河东抚慰大使之职转由太子建成兼任。
比起这后续一连串动作,程名振无功而受后赏的事情就不值得大伙关注了。毕竟他一个新归附的外臣,即便再受宠也不会给朝中诸公带来威胁。而秦王、太子和右仆射三人之间的职位轮替,则意味着朝中各派系的实力对比又产生了新的变化,不由得大伙不小心应对。
圣旨送到了辽东,老仆射裴寂也大吃一惊。他先前极力向朝廷举荐程名振,可以说没包含半点儿私心。可李渊这道圣旨一下,这半年来他在河东的一切安排,就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
然而圣旨已经到了上党。再让李渊改变主意已经完全没有可能。况且上党郡距离京师的路程要比弘农郡远得多,按时日推算,此刻太子建成早已跟秦王世民两个交接了防务,说不定已经过了黄河。
秦刚立下荡平西楚的大功。太子在东线却毫无建树。待其到达河东后,肯定会急着从刘武周身上捞取声望。而自己的安排却是,借助程名振和王君廓这两员勇将的辅佐,将刘武周的力量一点点压回定襄去。这种徐徐推进,求稳而不求快的战略与太子殿下急于求成的心思显然不符,待其接手河东防务之后,肯定要改弦易辙。
李老妪啊,李老妪,这回我可被你害惨了送走传旨的钦差,裴寂在中军帐内恨恨地手拍桌案。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一个悬师在外,久而无功的指责就会落于自己头上。即便太子建成打了胜仗,人们也不会念及自己这大半年来辛辛苦苦奠定的基础,反而会认为自己这个抚慰大使手握重兵却毫无进取之心。而对于秦王和他的支持者来说,自己将已经搭好的架子交给建成,则等于再度向太子递交了一份投名状。连同先前陷害刘文静的大仇加在一起,早晚要连本带利偿还
刹那间,裴寂仿佛看见大唐皇帝李渊躲在军帐的阴影里,嘿嘿嘿冲自己笑。笑容之中,充满了阴谋得逞的快意。他坚信,以李渊的老辣,不会看不出这番调度所带来的附加后果。说不定,正是看清楚了圣旨背后的附加效果,李渊才执意要这么干。他是想给自己和程名振、王君廓等人头上都烙一个太子系的印签,借此平衡秦王的势力。
可那也得太子殿下肯努力才行啊。一头绵羊身后放十只老虎,五头狐狸,它也不会具备老虎的勇气和狐狸的智慧。而一头豹子身后,哪怕领着一群青狼,配合起来,照样能把被老虎和狐狸重重保护下的绵羊撕得粉身碎骨。弄不好,狐狸和老虎自己都得把命搭进去
思前想后,裴寂觉得自己还是离这个帝王家事大漩涡远一些为妙。前段时间出手陷害刘文静是身不由己。如今自己远离京师千里之外,李渊再想逼着自己站队,就没那么容易得逞了。
想到这,他收起怒火,冲着帐外喊道:去个人,把新晋的程县伯给我请来。就说老夫有要事需跟他商议
侍卫们刚才见裴寂发起了无名火,正怕不小心被烤焦。此刻听闻裴寂有了新目标,赶紧答应一声,匆匆忙忙地跑远了。
不一会儿,程名振满头大汗地跑来。顾不上将呼吸调均匀,给裴寂施了个晚辈之礼,气喘吁吁问道:大人,您找我
嗯,我几句话跟你说。你上前来。外边谁当值,把人都给我拉远点儿。五十步内,不准有人经过破天荒地,裴寂没有跟程明振客气,转过身子受了对方一礼,然后冲着帐外吼道。
侍卫统领伸了下舌头,赶紧带着弟兄们到五十步外警戒。听着外边的脚步声都走远了,裴寂叹了口气,低声问道:圣旨你都接到了吧。说说,什么感觉
晚辈,晚辈受宠若惊程名振咧了下嘴,再度向裴寂拱手,大人举荐之德,晚辈终生不敢忘
客气的话就少说些吧。老夫不在乎这个,你自己也不是擅长逢迎之人裴寂甩了下衣袖,大步走回帅案之后。
程名振脸色一红,赶紧笑着解释。晚辈,晚辈绝对是真心的。晚辈没想到,刚刚投奔大唐就能被封开国县伯。晚辈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大人表达谢意
这几句话出自肺腑,听起来丝毫没有作伪成分。的确,洺州营上下谁都没想到,唐帝李渊会对程名振如此重视。按大唐目前的制度,大总管拥有开府建衙的权力,并且可以截留当地税收用于武备。这等于原封不动保留了洺州营的一切。同时,开国县伯这个封爵,也等于一步将程名振推进了新兴豪门行列。不但其本人可以享受很多特权,而且其后辈还可以降级世袭,福荫子孙。
那你准备如何向朝廷和老夫致谢呢裴寂今天的语锋突然变得非常犀利,钉住程名振的话头继续逼问。
末将,末将还没想清楚。程名振猜不透裴寂的意思,犹豫了片刻,索性决定实话实说。
那你可知道老夫为什么要亲自去巨鹿泽说服你裴寂抬起眼睛,笑着盯住程名振。
程名振被看得有些发毛,不清楚裴寂今天到底想干什么如果老仆射想索取回报,为什么不暗示得更明白一点儿。自己不是那种拿了好处就不认账的人,就凭老仆射四处调拨物资支持洺州营老幼安顿这份义举,自己也不会拒绝他。
还记得老夫跟你说过的话么见程名振默不作声,裴寂继续追问。
前辈,前辈当日曾经说过,志在扫平战乱,重建太平。借此也建立不世功业。程名振想了想,郑重回应。
记性不错裴寂笑着点头。那正是老夫入巨鹿泽劝你归唐的目的。老夫为此也受到了陛下的嘉奖。但你觉得,老夫的目的完全达到了么
没有程名振不大适应裴寂这种说话方式,想了想,犹豫着补充,但也可以说,达到了一部分。巨鹿泽水道尽入大唐之手,老大人回京师后,在陛下身边,随时可以调遣兵马,直捣永年
你很聪明裴寂继续点头。你放心,老夫今晚叫你来,不是为了培植党羽。老夫已经位极人臣,只要陛下还在,老夫这辈子的荣华富贵便能保证。党羽多了,反倒是累赘
程名振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初来乍到,他可不想这么早卷入大唐的官场争斗当中。大人一心为国,陛下心里想必也清楚。晚辈能有机会聆听前辈的教诲,是今生之福
废话裴寂不愿意听这些马屁言语。你是武将,不是佞臣。万不可总说这些奉承话。须知,人弯腰弯得久了,很容易变成驼背
谢前辈指点程名振收起笑容,正色回应。
算不上指点。其实我自己也做不到裴寂笑着摇头。老夫就要回京师了,但心里很是不甘。老夫招降你、王德仁和王军廓,本想借助你们三人的力量,再加上我大唐在河东原有将领,给刘武周脖子上套一条上吊的绳索。可绳子才准备好,还没等抛出去,老夫就得离开了
前辈何不将谋划交代给太子殿下知晓程名振想了想,低声劝告。
你认为,太子会遵从老夫的安排么裴寂看了他一眼,笑着反问。
晚辈初来乍到程名振抹了抹自家后脑勺,讪讪地提醒。他发现,裴寂这个人其实很好相处。既然没有对方心机深,还不如直接敞开窗户说亮话。
是啊,你初来乍到裴寂笑着叹气。承认自己问得过于草率,太子比老夫年青,自然不像老夫这么有耐心。况且,太子身后还有一个武功盖世的秦王殿下
前辈是说太子会贸然向北发起进攻程名振心里一惊,结结巴巴地追问。那可怎么行前辈的所有努力不是付之东流了么
是啊付之东流了裴寂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好生不甘。
前辈何不跟陛下说明一句奉劝的话冲口而出。说完了,程名振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有些过于鲁莽。以裴寂在官场上的阅历,何须自己来提醒。他不向李渊直谏,肯定是意识到了说也白说,根本无法改变李渊的决断。
知道了看见程名振的讪笑,裴寂歪着头问。
知道了。晚辈能做些什么大人尽管吩咐只要力所能及,决不敢推辞一瞬间,程名振理解了裴寂心里的不甘与无奈,主动向对方许诺。
很满意程名振的表现,裴寂轻轻点头。老夫叫你来,就是为了此事。说着话,蹲身从书案下取出一卷黄绢,亲手交到了程名振手上。
这是程名振低头翻看,立刻感觉到了手中的沉重。是情报,刘武周军人事安排、权力架构、兵力分布以及定襄、太原一带详细舆图,以及各家支持刘武周力量的详细情报。包括相关人等的脾气、秉性、用兵风格全在这里。
刹那间,程名振的心也跟着沉重了起来。裴寂等于把他这半年多时间所有努力都交到了自己手上,而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又如何负担得起这份托付
我不指望你能劝阻太子殿下按了按程名振的手,裴寂笑着说道。以你目前的身份和名望,即便到了太子帐下,也不会受到太多重视。劝了,等于白劝
但老夫希望你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压得程名振几乎弯下腰来,老夫希望你,在太子遇到麻烦时,凭着手中这卷东西,尽可能地保全大军归路。大唐能有今天的局面不容易,不能轻易葬送掉。另外,此事,你知,我知,没必要再告诉第三人
前辈嘱托,程某不敢不从程名振怀抱黄绢,深深俯首。裴寂为什么如此重任交给自己,他不清楚。但对方的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轻易不敢辜负。
知道老夫为何将此物交给你,而不是他人么仿佛能看透程名振心头所想,将他的肩膀扶正,裴寂笑着追问。
晚辈,晚辈不知道程名振稳定了一下澎湃的心潮,坦然承认。
因为,他们的手,只适合用来握刀裴寂向军帐外指了指,大笑着解释。老夫之所以看重你,将此物交托与你,不是因为你程名振是什么名将,勇将。而是你的心还没被磨起茧子。他们只会杀人,而你,却依旧可以活人
低下头去,程名振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自己真的当得起对方这几句评价么他不敢承认。内心深处,却有无数道血淋淋的刀光闪过,逼得他不敢正视裴寂的眼睛。
好了,年青人将对方的窘迫和困惑全部看在了眼里,裴寂笑着拍打他的肩膀。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几句话。无论如何,参与进去,别人才会听见你的想法。否则,无论你心中想得再多,一味地逃避,最后的决定就永远不会令你满意。走吧,整顿好麾下弟兄,太子没几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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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五卷 快哉风|20.赌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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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好几天,程名振都有些魂不守舍。
他没想到裴寂居然对自己的评价如此高,高到出于自己本人的预料。这些年来,无论是在张金称麾下还是在窦建德麾下,他都被看做是一把锋利的刀。偏偏在对自己最不熟悉的裴寂眼里,居然成了一个活人者。
回首多年绿林生涯,那些血腥杀戮固然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那些所谓的善举,事实上也只是为了让他自己活得更有保障些,绝非有心。他程小九心里的善,早随着馆陶县公堂上那顿板子给打得粉身碎骨。而今天,裴寂偏偏提着灯笼,从他身上一点点地给挖了出来。
程名振不知道裴寂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放着那么多送上门巴结的晚辈故旧不用,偏偏把大半年的心血交给了自己。多年的江湖阅历令他很难相信一个上位者的这种举动不包含什么深层意义,但翻遍了那卷厚重的黄绢,他却丝毫没发现裴寂想达到的深层目的是什么。
他唯一可也确定的是,裴寂似乎不希望他搅进太子和秦王的争斗中。而事实上,他本来就没有搅进去的打算。这么多年刀头打滚的日子过下来,远离未知风险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况且,以他目前的资历,即便参与进去,也只能混个打杂的差事,根本捞不到任何好处。
翻来覆去,程名振最终也没从裴寂的托付中,找到半分阴谋的味道来。他找了机会,将自己的困惑说给杜鹃等人听,试图集思广益。大伙端着黄绢翻了半晌,也猜不到裴寂到底想干什么。最后还是杜疤瘌看得开,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笑着说道:管他呢。既然他也没明说,你就装不知道呗如今李家已经打下半个江山了,估计一统天下是早晚的事情。只要朝廷不倒,咱们的活路不会断掉。你又是什么开国县伯,按说也算出人头地了。没必要再继续折腾。有那功夫,不如早点生个孩子出来,让亲家母和我都早日安心。否则,哪天我一口酒没喝顺蹬了腿儿,到下面被鹃子她娘一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她交代
阿爷.杜鹃气得直跺脚。当着这么多人面儿,老人家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杜疤瘌才不管这些呢,他现在也是五品游击将军了,虽然只挂了个虚衔,没有实际差遣。但每个月的俸禄也不少,还有见官不拜的特权。只要没犯什么滔天大罪,即便是太守大人也不能随便拿捏。老爷子心里知足,腰梁杆子也觉得硬,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见到下一代人,所以宁可让女儿、女婿难堪,也得时不时地唠叨唠叨。
我怎么了我说的是正理儿端起手中的茶壶,嘴对着嘴抿了一口,杜疤瘌继续说道:鹃子你也要知足。你男人现在是开国伯,不小了。荣华富贵都是拿命换来的。咱们庄户人家,别指望一步登天。把已经抓到手的先捂住了,比啥都强
看着老爷子那幅倚老卖老的模样,王二毛等人想笑又不敢大声笑,扭过头去脊背直发抽。还有你们几个杜疤瘌将喝干的茶壶向桌案上重重一放,板起脸来呵斥,都也老大不小了,该娶媳妇娶媳妇,该要娃儿要娃儿。天大地大,传宗接代才是正经。以前在巨鹿泽里,日子看不到头儿,我也不能说你们。但现在,我得替你们张罗张罗了。前天魏大户家的那个给我送酒的老掌柜说起过,他家四小姐还没许人呢。他家是坐商,就想找个官场上的才俊把女儿嫁出去。陪送、嫁妆什么的都好商量。改天我跟老管家约好了,带你们偷着到他家后花园角相看相看,如果谁看顺了眼,他家肯定会敲锣打鼓把女儿嫁过来
得,把我几个也绕进去了。王二毛、雄阔海、伍天锡等人站起身,争先恐后往旁边闪。杜三当家当年在巨鹿泽时喜欢往自己家里抢女人,不管丑的俊的,是两条腿的活人都划拉。如今杀人杀出了正果,成了杜大老爷了,爱好也变得高雅了起来,专门给晚辈保媒拉纤。只可惜他老人家的眼光实在无法恭维,净选那些肩宽肚圆,屁股大过半张毡塌的。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娶妻娶贤,纳妾纳容,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养,肚子圆的女人不擅嫉。令大伙无法不敬而远之。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杜疤瘌见大伙要散,抓起茶壶自己先往外走,好好想想吧,咱们当年拼死拼活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今天么到了手的不抓紧了享受,还非把它再折腾出去
大伙让开一条去路,看着老人家趾高气扬地走远。提及当年原因,众人十有都是为了寻条活路。脑袋别在腰带上时,没觉得太多迷茫。如今生活渐渐安定,心里反倒不踏实起来。
就这样满足了同一个疑问在众人心里响起,答案却各不相同。程名振站起身,冲着大伙抱了抱拳,低声赔罪,我岳丈他年纪大了。自然是首先想把日子过得稳妥些。大伙别跟他老人家较真儿.
我觉得老人家说得大部分都在理儿。除了魏家四丫头那件事情之外王二毛接过话头,笑着打断。
众人相顾莞尔,谁也不否认杜老当家是出于一番好心。只是魏大户家的四小姐,大伙还不要去看了吧。上党郡北部这旮旯山高水恶,能出什么绝世美女才怪
程名振笑了笑,不戳破大伙的鬼心思。无论如何,从目前的情况看,投靠大唐这条路选得还算不错。比起窦建德那边一切率性随意来,李唐的各项政令秩序无疑齐整得多,也有矩可循得多。只要平素仔细些,应该不会引火上身。至于弟兄们的前程,如果有机会更近一步的话,他乐得看到大伙仕途得意。毕竟都是一起在刀头过血的,大伙发迹了,互相之间也能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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