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第三,自从娶了新压寨夫人之后,张大当家在对很多事情的认识方面简直是脱胎换骨。卢方元凭借个人的观察感觉到,张金称现在的很多做法是在慢慢梳理根基,以谋求将来的长远发展。比如刚才二当家薛颂和三当家杜疤瘌口里的政令、规矩之类。在第二度攻打馆陶之前,巨鹿泽也有些山规寨法。但条文都很粗疏,执行起来也很随意。而从馆陶县归来后,不但所有军规得到的加强,所有的日常事务管理规矩,也参照官府的政令得到了详细补充。就连战利品的分配,都出台了一些令人信服的方案。
在大当家张金称、二当家薛颂和九当家程名振的一再坚持下,于规矩执行力度方面,如今的巨鹿泽也与半年前的巨鹿泽今非昔比。以前的规矩是小事儿各寨自行处理,出了人命后的大事才上报总寨裁决。而现在,泽地百姓之间的日常矛盾在各寨中都有总寨指定的主簿解决。若是对主簿的判决不满,还可以到总寨申诉,交给二当家薛颂统一处理。至于所有闹出了人命的大事儿,则无论发生在谁的寨子,无论哪个寨主袒护,总寨都会将肇事双方全部抓走。待详细审理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做出判决。往往是杀人者必偿命,聚众者必受罚,偷窃者、者,根据其被抓后的态度表现,或被当众扒下衣服来用皮鞭狠抽,或者被砍掉一根手指,绝对是严惩不贷。
这些政令、措施虽然推行的时间尚短,但已经起到了不小的效果。据卢方元自己观察,眼下的巨鹿泽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更像是一处独立的官府,而不是绿林好汉们的根据地。有些案子,负责处理的二当家薛颂和四当家王麻子两人断得比官府还公道。至少,他们没胆子于大当家张金称眼皮底下收受贿赂,包庇嫌犯。
由于以上举措的及时推行,面对杨义臣的攻心战术,本该受打击最严重的张家军反而损失远比别的绺子小。充足的物资储备令泽中百姓提不起弃暗投明的兴趣,渐渐规范的秩序令部众们心思安定。而程名振个人回到馆陶后的经历,经过有心者的加工,又成功的打消了某些犹豫者对官府的仅有一点向往之心。
官老爷说的话,也能当真对于外边谣传来的既往不咎消息,巨鹿泽中大小喽啰纷纷嗤之以鼻。咱们九当家可是救过县太老爷的命来着,最后怎么着了,还不是用过之后,立刻找个借口下狱。要不是大当家去的早.
若不是大当家去得早,程名振已经家破人亡了。所以,有前车之鉴在,大伙还是别被官府忽悠了吧
既然连高士达自己安插到巨鹿泽中的亲信都不想替他张目,别人在有吃有喝的情况下,更没心思主动去触杨老虎的霉头。张金称又大模大样地说了几句场面话,短时间内巨鹿泽群雄龟缩不出的战略就这样定了下来。
白天会议进行得顺,到了晚上,张大当家少不得又跟屋里的女人炫耀几句。正在伺候他洗脚的宠妾柳儿听得一愣,一边温柔地用细磨石清理张金称脚跟上的死皮,一边柔声询问道:九当家也同意这个策略么在爷的话中,他好像今天一直没开口
他么毕竟年龄还小怕是开了口也说不到点子上张金称被脚上传过来的温柔细腻舒服得不愿意睁眼,有一句没一句地信口回应。
爷前几天还不是夸他见识远。比起他来,很多人年龄都活到了狗身上么柳氏笑着洗干净的大脚捧在膝盖上,抓起一块细缣布,慢慢擦去上面的水渍。
那是实话。小九子毕竟读过不少书张金称皱了一下眉头,喃喃解释。不像我们这些人,学问最多的才能识得几百个字
被柳氏无意间一提醒,他还真意识到在白天议事时,程名振的话很少。而在刚回到巨鹿泽那几天,少年人的表现远没有现在这般沉静,特别是涉及到规则制定和整军练兵方面,更是当仁不让。有几次不顾入伙时间晚,居然跟四当家王麻子和八当家卢方元对着拍了桌子。
这种弟兄们之间的冲突,张金称自然能和稀泥就和稀泥。程名振的见识高,但王麻子的资历和卢方元的背景,都是少年人比不上的。所以冲突到最后,往往是少年人的提议被采纳,但人却被呵斥。弄得两边都堵着气,连续数日见了面就大眼瞪小眼。
冲突归冲突,刨除颜面因素,私底下,几位当家人还是很佩服程名振的本事的。少年人所提的建议、意见基本上都不包含什么私心,一些方案根据他的想法整理出来后,无论近期效果与实际操作性,都比众人拍后脑勺想出来的高出甚多。就拿重新整军这件事来说吧,八位当家顾忌着彼此的实力,谁都不肯削减麾下弟兄的规模,谁都不放心将麾下弟兄交给别人统一调配。而偏偏任何人心里都跟明镜一般,都清楚如果继续带着一群乌合之众的话,遇到那个杨老虎,十几万弟兄肯定要灰飞烟灭。
上次七嘴八舌议论了一整天,大伙精疲力竭,却拿不出个有效方案。在即将放弃的最后关头,程名振主动建议,在维持各寨目前规模不变的大前提下,单独整顿两万左右的战兵出来应付时局。这两万战兵的组成是,八位当家每位各出两千,大寨主张金称加倍,贡献四千。分成十个军,每个军依旧是两千人,统一武装,平素统一训练。各军主将统称都尉,由各寨主自兼。平素训练时弟兄们由两个副将带队,官称左右都尉。而副将人选,则由各寨主自荐,总寨不必干涉。
至于十队战兵的旗号,也不再是乱七八糟的山、林、豹、泽之类,参考程名振建议,大伙直接照搬大隋正规军的建制,分为左一、左二、左三、右一、右二、右三、中一,中二,中三和一个完全由骑兵组成的骁骑军。
如此一来,不但保证了战兵的规模,也没有打破巨鹿泽内部的势力平衡。为了尽快提高弟兄们的战斗力,程名振还主动提出,由身手最敏捷的五当家郝老刀出任教头,负责统一替大伙练兵,自己和杜鹃在一旁协助。
馆陶县的乡勇们的惊人战斗力,张家军的几位当家人至今记忆犹新。发觉自己的利益没受到损害后,他们很快便接受了程名振的提议。谁心里都明白,所谓郝老刀出任总教头,实际上是少年人对前辈的尊重。训练时的所有大事小情,肯定还是由程名振具体负责。
趁着大伙高兴,程名振当日又提出来,一并解决低级军官称呼混乱的情况。参照大隋府兵官制,每个军下面设两个团,由校尉统领。每百人设为一旅,由旅率统带。而旅率之下再设两个队,每队五十人,由队正负责指挥。最低级的军官为伙长,统带五人,冲锋时一律在最前。
听程名振说得有条理,众寨主们也一一答应了。但从那之后,九当家好像就把全部心思放在了战兵训练上,平素很少到总寨献殷勤。每三天一次的例行议事时,也是尽量少说话,直到被张金称点了名,才谨慎地答上几句。
莫非这小子心里憋着什么事情不痛快仔细推敲程名振的近期表现,张大当家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见男人陷入了沉思,柳氏也适时地闭上的嘴巴,抱着张金称的一条大腿,耐心地给他舒筋活血。
这些粗活,在县衙门中本来都由婢女负责。但张金称这里没什么规矩,喜欢哪个女人,就让女人将妻子、厨娘、婢女的三重身份全包了。而柳氏伺候人的水准明显在其他姬妾之右,所以自打回到巨鹿泽来,十个晚上中,张金称倒有八个晚上是在柳氏的房间里过的。
沉吟了片刻,张金称依旧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伸手掠了掠女人额前的黑发,低声命令道,你倒是说话啊我最近对他太凶了么他好像忌惮着什么事情般,每天总是小心翼翼的
男人的事情,妾身哪里懂得许多柳氏扬起满是细汗的脸,气喘吁吁地回答。也不知道是被脚盆里边的水汽熏的,还是因为用力过度,她的两脸之间透出抹健康的红色。让张金称一看之下,就情不自禁想把嘴巴凑上去,狠狠咬上一大口。
如果那样,今天整个晚上就又做不成任何正事儿了。好在张大当家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强忍着内心里的火烧火燎,笑着鼓励道:鹃子不是常到你这里来么她有没有提起过什么他们小两口好得像蜜里调油般,还有什么话私下里不肯说
鹃子忙着帮程名振练兵,也有些日子没来了柳氏叹了口气,低声回答。天一暖和,人人都有事情忙。我什么都不会,所以到哪里都碍手碍脚
哪个嫌你碍手碍脚了,我打他的板子张金称被柳氏寂寞的模样揪得一阵心疼,将腿收回来,长身站起。你想去哪里玩,尽管去。你是我的女人,谁赶对你不尊敬,就是不给我老张面子
哪个对我不尊敬了是我怕打扰了别人柳氏轻轻抱住张金称的膝盖,脸贴在上面,低声倾诉。我是你的女人,要是每天东走西串,难免有人背后会乱嚼舌头根子。女人家有了丈夫,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说三道四。妾身出身虽然差了些,却不能丢爷的脸
尽管去,咱们这里,没有官府那套规矩感受着女人的温柔体贴,张金称的心登时柔若春柳,谁敢乱生是非,我拿刀宰了她。你以后别天天在屋子里边闷着,天暖和了,该出去走走就出去走走。想到哪里,调几个亲卫护送你去便是。谁敢不听命令,你就学着杜鹃,拿鞭子狠狠抽他
爷柳氏被张金称的话感动得心中一阵滚烫,扬起朦胧泪眼,呻吟般说道。
你这个女人啊,忒地多心张金称俯下腰去,用满是老茧的手指擦去女人面孔上的泪水。那是一张吹弹得破的脸,与他粗大的手指极其不般配。这样的女人,本该被养在雕梁画栋里边,日日锦衣玉食,而不是在巨鹿泽这种蚊虫烟瘴横行之地跟着老张担惊受怕。想到这些日子来柳氏对自己的好处,张大当家的心就像裂开了一条缝隙,咸渍渍地生疼,我最近事情忙,没法天天陪你。等忙活过这一段儿,我带你到泽地中央的湖里去划船。咱这巨鹿泽虽然偏僻了点儿,景色倒也不错
爷是要做大事的,不能被女人耽误了。是我不好,总想着得陇望蜀女人拉住张金称的手,放在红唇下,用舌尖轻轻去品尝。粗粝,干枯,但是强壮可靠。
张金称不太理解得陇望蜀的意思,却能感觉到女人的滚烫呼吸。叹了口气,弯下腰,将柳儿抱进了怀中,大步向床榻走去。
他的年龄还不算大,手臂依旧有力,胸口依旧坚实。贴在那石块一样的胸口上,柳氏能清晰地听见心脏的跳动。作为一个被抢来的女人,能得到丈夫如此宠爱,已经幸运得被张金称其他的所有姬妾都嫉妒。但是她仍然觉得心里空,哪怕是躲在张金称的臂弯中,依旧无法满足。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所奢求的,其实一团可以令人粉身碎骨的烈焰。但是,她却抑制不住想把身体跳进这团看不见的火焰中,哪怕是被烧成灰烬,也在所不惜。
屋子里的温度陡然转热,一直冬眠醒来的飞蛾张开翅膀,飞向了桌上的蜡烛。被火焰一燎,冒着烟落在地上。
却有第二只飞蛾继续扑上去,飞向自己无法拒绝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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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二卷 柳絮词|15.折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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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张金称赶在到聚义厅处理寨务前,调来两伙贴身侍卫,命令他们今后直接归柳氏调遣。无论柳氏要去哪里,都在保证她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满足她的要求。无论谁敢对柳氏不敬,都尽管扑上去打,打出人命来自有大当家撑腰。
柳氏模样生得妩媚,出手又大方,处事还不像张金称的其他女人那般斤斤计较。所以众侍卫听到大当家的吩咐,立刻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下来。
倒是柳氏本人觉得张金称这样做太兴师动众,缓缓地垂下眼皮,扭捏地推辞道:外边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妾身就在主寨内走走便可,不需要劳烦这么多弟兄
不劳烦,不劳烦,你没看他们笑得有多开心张金称大大咧咧地摆手,这帮小子,都惦记着你的赏钱呢。你可叫小茹帮你将钱袋子看紧些,千万别被他们甜言蜜语都骗了去
看您说的,弟兄们还不都是冲着爷的面子,才高看妾身一眼柳氏抿嘴而笑,双目婉转处,掀起数顷春波,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大当家赏给妾身的,妾身自己根本花不完。才大着胆子替爷打赏出去。弟兄们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肯定明白这是大当家的恩泽
你这嘴,简直能把死人说活过来张金称被拍得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通泰,按了按柳氏的肩膀,笑着摇头。你的钱,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不管。花没了千万别哭着喊着找我来要就行。记得有空去看看鹃子,她爹和她师父一直念着你的好呢
话音落下,众侍卫立刻将脸转开去,背对着张金称笑得直抽。杜疤瘌不会教女儿,把自家千金教成了一个母大虫。眼看女儿年龄一天比一天大,脾气和武艺也一天比一天见涨,愁得几乎睡不着觉。但世间万物,总符合相生相克的道理。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平素天不怕地不怕的玉罗刹杜鹃,偏偏对新来的柳氏敬服得很。所以在三当家杜疤瘌和五当家郝老刀心里,早就把柳氏夫人当做了自己家请的免费教习。只要发现女儿情绪不稳定,便想方设法将其向主寨这边赶。
笑什么笑,当心被鹃子看见,请你们吃马鞭张金称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时的语病,板起脸来,佯怒着斥责。
他的真正意图柳氏自然晓得,偷偷冲他眨了眨眼睛,低声回应,几天不见,妾身真的很想鹃子呢。待会儿转得累了,正好去看她如何操练手下的弟兄
去吧,去吧。注意着点儿,刚开春儿,水边风凉张金称心领神会,眨眼相还。多少年了,还是在儿子没出生前,第一任妻子曾经让他感觉到这种彼此心意相通的温情。之后家中的杂事越来越多,夫妻两个每天累得都像牛,到了晚上连体己话都顾不上说,沾上枕头立刻相对着打呼噜.
想起当年贫贱夫妻互相扶持着苦苦挣扎的日子,他心里不觉又涌起了一股难言的遗憾。造反之前,儿子张季被他送到了塞外,妻子也被他赶回了娘家。如今,他们娘两个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都还活着的话,张季的个头不会比程名振低,而妻子
慢慢收起笑容,他转过身,走向远处的聚义大厅。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在那里等着他,乱世之中,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记忆中温暖与幸福,早已经成了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奢侈。
垫着脚尖目送张金称的身影远去,柳氏像新婚的小媳妇一样嘟了嘟嘴,然后转过头来,低声向几个亲卫嘀咕,终日只见他忙,也不知道都忙些什么七八个寨主呢,还用得着是事儿都自己干
要说大当家对您可是没的挑几个侍卫赶紧围拢上前,笑着安慰。张金称最近一段时间身上发生的变化,大伙都看在了眼里。谁都明白,虽然此刻柳氏的地位跟其他姬妾没什么差别,但早晚有那么一天,寨主夫人的位置是属于她的。所以拍好了柳氏夫人的马屁,就等于拍好了张大当家的马屁。不指望立刻得到器重,至少今后犯了错时,有人给在一旁求情。
就是,就是,您没来之前,大当家经常就睡在聚义厅那边,连后寨都不回看了一眼周围几间半新的茅草房,有人继续替张金称说好话,也就是您到了之后,这边才热闹了了起来。要不然,整天都不见得有人说话,更甭说听到什么琴声歌声
谁稀罕他到这边来了柳氏嘴上任然不依不饶,笑容却慢慢在脸上绽放。其他几位夫人又不是哑巴,难道不会唱歌给大当家听么
那笑容让所有侍卫眼前俱是一亮,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笑着恭维,没,应该没您唱得好听吧。反正大当家很少听,也很少见笑模样您今天准备去哪咱们去捡近的地方走走吧,别辜负了大当家一片心意。
恰巧有位姬妾出门透风,看见柳氏被一群侍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扬起头,将脸向旁边侧开去。柳氏当年在场中打滚时类似的脸色看得多了,自然也不会给对方好果子,笑了笑,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当众宣布道:先去野鸭湖走走吧。拿上你们的弓箭,看到哪只不长眼睛的母鸭子,直接给我射下来。今晚我亲手煮鸭汤,给大当家补身子
好咧就先去野鸭湖对于不受张金称宠爱的女人,亲卫们自然也是狗眼看人低。起哄般答应了一句,簇拥着柳氏去远。
野鸭湖位于主寨背后,是所方圆百余亩的大水洼。周围还有很多无名的小湖相连着,共同汇聚成一片野禽的乐土。时值早春,迎面才吹来的南风还透着股子凉意,但水畔的野草却已经泛起了绿色,被风一吹,高高低低的摇曳,就像无数透明的妖精在草尖上蹁跹起舞。
每每有风吹草动,必然会惊起无数飞鸟。长嘴巴的鸬鹚,白翅膀的河鸥,还有刚从南方飞来野雁,嘎嘎地叫着,唯恐错过了春天的热闹。这个季节,饿了一冬天的野鱼再也忍受不住肚子里的煎熬,纷纷浮上水面寻找吃食。而它们的出现,恰恰吸引了水鸟们的目光。几个猛子扎下去,便有一头寸许长的鱼儿被噙在口中。狩猎得手者立刻振翅高飞,扑向湖心岛屿上的树丛。在那边,还有另外的水鸟在优雅地等着它们。身为雌性的动物不必亲自打猎,控制住了一个强大的雄性,便要什么有什么。
才一个时辰的光景,已经有三只倒霉的野鸭,一只笨拙的大雁被拎到了柳氏面前。柳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人打猎,兴奋得满脸透红。每当侍卫们将猎物缴上来,便不吝啬任何赞颂之词。得到她的鼓励,众侍卫更是人人奋勇。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拎上了一只猎物,当然,壶中的羽箭也浪费得没剩几支了。
看看头上的太阳已经走到了天空正中,柳氏拍了拍手,笑着说道:就到这吧。捡两只最肥的母鸭子出来,我晚上替大当家烧汤补身子。其他的,你们自己拿回去炖着吃,注意里边放些干蘑菇,免得上火
都孝敬大当家和夫人,我们有空再来打众侍卫齐声推辞。一道相处了近两个时辰,大伙愈发觉得新来的柳夫人体贴下属,不像后寨中某些笨蛋,明明是抢到泽里来暖被窝的,却非要跟大伙摆什么夫人架子。
我和大当家就两个人,哪吃得了如此多的野味柳氏抿嘴而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小茹,给弟兄们每人发十个铜钱买酒,吃这些东西,没有酒很容易伤肠胃
谢夫人没等柳氏的贴身婢女小茹回应,众侍卫们已经开始欢呼。虽然是绿林豪杰,但在巨鹿泽中,却是不能动手抢劫的,一切东西都要公平买卖。原来这条规矩执行得还不甚认真,但随着大当家地位的稳固,掌管刑罚的四当家王麻子也板起了脸。真要有人敢明知故犯的话,恐怕以往的功劳再大,也逃不过一顿狠抽。
十个铜钱,在泽地中已经可以买到一斗浊酒了。侍卫们不敢推辞,一边念叨着柳夫人的好处,一边笑呵呵地拎着猎物返回后寨领赏。督促着婢女将给张金称留下来的野鸭子拔去羽毛,处理干净内脏。柳氏用盐和香料将肉喂起来,然后随便用了些点心,整理了一下妆容,便又带着众侍卫出门去踏春。
下午的第一个目标是后寨右侧的杏林,本以为可以看到群芳吐艳的胜景。谁料因为天气尚寒,只有零星几朵小花在树梢上瑟瑟发抖。这样的风景自然没多少看头儿,随便走了几步,柳氏便觉得身上有些冷,低着头准备回寨。
见到夫人神情索然,众侍卫也觉得甚是无趣。想了想,推举自己的头目余勇走到柳氏身边,陪着笑脸建议,夫人不去看七当家练兵么大校场其实距离这里已经不远。转过前面那个小水洼子,再走上十几步,也就到了
弟兄们不在乎女人看他们训练么柳氏脸上明显带着犹豫的表情,大眼却扑闪扑闪的,透出难以掩饰的渴望。
大当家都说您可以去了侍卫队正余勇满脸不在乎。况且七当家也是女人,她都能带兵打仗了,谁还能禁止您去看热闹
这话说得的确在理儿,众侍卫纷纷点头。见大伙都表示赞同,柳氏稍稍沉吟了一下,低声吩咐,那,那咱们就过去走走。尽量小声些,别耽误了鹃子的正经事儿。将来咱们能不能杀出巨鹿泽,大当家就指望着这支精兵呢
您放心,有九当家在,肯定能练出精兵来提起新组建的战兵营,众侍卫们的话匣子立刻被打开了。一个个争先恐后,纷纷把近日来战兵营内发生的种种新鲜事情说给柳儿听。有些故事,其实张金称已经私底下跟柳儿说过了。有些故事,却是连张金称也未曾听闻的。无论大伙说些什么,柳儿总是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满脸好奇。被她的崇拜的目光一望,众侍卫肚子里更藏不出话,非但将战兵营的故事如竹筒倒豆子般讲了出来,甚至连程名振和杜鹃两个的私事,也当做笑话讲给柳儿听。
七当家的脾气还那么大任何一个女人对家长里短的琐碎事,都有着天生的兴趣。即便是大当家张金称的女人也不例外。
当然,咱七当家是什么人啊众侍卫笑着回应,一点儿也不为柳儿的表现感到诧异。不过她每次都是锤子砸在棉花上
说到这儿,大伙警觉地向校场方向张望,压低了声音补充道:七当家每次都是先跳起来,但九当家就是涵养好,从不发火儿。结果七当家气着气着,自己就没脾气了。弟兄都说,九当家是以柔克刚,上善若水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柳氏被逗得抿嘴而笑。也就是这些绿林豪杰,能把好端端的道德经和小两口拌嘴扯到一起。九当家那是让着鹃子,照顾她女孩家脸薄。若是针锋相对起了争执,岂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
除了她自己,周围其他所有人都没把杜鹃当成女孩子。不由得微微一愣,皱着眉头回应,七当家,她也
比起柔情似水的柳儿夫人,七当家更不像女人了。可七当家却和柳儿夫人好得像亲姐妹一般。姐姐面前,自然不能不给妹妹留些颜面,大伙将后半句话勉强咽下肚子,讪讪而笑。
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呢柳儿笑着摇头。目光穿过眼前的树梢,恰恰落在远处的校场中央。
程名振手执长缨,肃然而立。杜鹃按着刀柄站在他身侧,二人背后的大红披风被料峭的春风一吹,凌空飞舞,宛若两只并肩而飞的鸿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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