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等等,等等游骑兵的信号冯孝慈扫了一眼遍地是尸体的战场,皱着眉头回应。他不敢再小瞧程名振,对方能使出如此疲懒招数,定然是建立在其对大隋府 兵和江湖豪杰两方作战特点都深入了解的基础之上。如果刚才程小贼转身逃命时官军原地保持不动,贼人的第二波攻势就根本捞不到任何便宜。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 失误,导致近千名官军战死。眼下战场情况未明,万一程贼还准备了第三波攻势,右武侯再度分兵,可就正中他的下怀了。
正犹豫间,彤云下又传来几声低沉的号角。紧跟着,远方薄雪上出现了一条黑线,一万多名手持各色兵器的江湖豪杰呐喊着向官军冲了过来。
保持阵型,先用羽箭招呼他们同样的伎俩再使第二次,也太瞧不起右武侯了看到敌军来袭,冯孝慈迅速做出决定。目前他身边还有三千多弟兄,敌军的 人数几乎是自己人的五倍。但在装备和作战技能方面,官军拥有对方无法比拟的优势。三棱破甲锥在百步之内可以穿透两层牛皮。而土匪们用柘木或竹板制造的单弯 弓,射出的羽箭却很难穿透官军的铠甲。
仿佛心有灵犀般,八当家卢方元与老将军冯孝慈打起了同样的主意。站在圆阵百步以外,他将队伍拉成了一个双层半环状。前排由朴刀手举盾遮挡住伴着雪花飘落下来的箭雨,后排弟兄则抓起各种各样的弯弓,齐齐地将羽箭向官军射去。
双方同时采用了曲射战术,羽箭在雪花之中来回穿梭。刹那间,黑黑白白,甚为壮观。但落下之后,杀伤效果却十分差强人意。官军射出的雕翎攻击力大,却被 土匪们用漫长的阵型和厚重的盾牌抵消掉了全部优势。土匪们射出的羽箭穿透力弱,却因为人数众多,目标又集中在一个固定范围而威力倍增。才三轮对射过后,冯 孝慈的帅旗就被扎得百孔千疮。护身的软甲上也插了几根用竹枝和铁皮做成的土箭,虽然没扎进肉里,却颤颤巍巍,要多恶心人有多恶心人。
砸,砸,砸死他们恶心死他们八当家卢方元好像早就知道自己这招不灵光,连命令声都带着起哄的味道。其麾下的土匪更是一群泼皮无赖,居然一边射着箭,还一边戏谑地唱起了俚歌,烧火烧野田,野鸭飞上天。童男娶寡妇,壮女笑杀人。
高高山头树,风吹叶落去。一去数千里,何当还故处.
那俚歌在军中也有流传,唱起来非常齐整,绝不像土匪们这般南腔北调。偏偏这南腔北调的歌声极其打击人的精神,又射了五轮过后,官军们胳膊没乏,心先乏了。瞄准时有一搭没一搭,射出的雕翎也有近半没等到达指定范围便被风吹落在地上。
大帅,这样下去咱们肯定吃亏跟在冯孝慈身边随时听候命令的周文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向老将军提醒。由于报仇之心过于急切,他在军中的人缘混得极差。很多话本来有道理,经他的嘴一说,反而让大伙都产生了抵触情绪。
吃什么亏,他们被射死的人肯定比咱们多鹰扬郎将赵亦达看周文最不顺眼,代替冯孝慈大声呵斥。
可.周文有心再说几句,告诉冯孝慈土匪们的目的肯定不仅仅是为了起哄。看到众位将军铁青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自觉闭上了嘴巴。
你说得有道理正失望间,冯孝慈的鼓励无异于雪中送炭。老将军将目光从远方收回,惨笑着道,他们是为了乱我军心,疲我士卒。就这么大会儿功夫,老夫派出去的游骑兵已经被他们砍得差不多了
众将领闻声,齐齐抬头远望。这才惊诧地发现,在战场的外围,有百余名土匪骑着战马,正在肆无忌惮地堵截追杀右武侯的游骑。若论单打独斗,每名游骑兵至少能干翻三个土匪。可土匪们却是有备而来,十几人对付一个。毫无准备的游骑兵们被砍得只有四散逃命的份儿
无耻
不要脸
除了大骂对方无耻之外,将领们简直不能找到任何准确的词汇来形容土匪们的战术。对方完全是仗着人多在欺负官军,从开始程名振的那次主动出击,到现在卢 方元这记明射主阵,暗杀游骑的阴招,每一次都出动的人数都是官军的三倍到五倍。随着战局的发展,官军的人数越来越少,而土匪们却仿佛野地里边的韭菜 般,一茬接着一茬。
张家军的无耻招数显然远远不止是这些,右武侯的游骑兵们刚刚被驱散,正北方雪雾后又隐隐出现了几条黑线。每条黑线大概都由一万多人组成,提刀的提刀,持棒的持棒,没有什么和手兵器可拿了,便举着镰刀、锄头、树枝、竹竿。几乎每个人都衣衫不整,但每一个人都斗志昂扬。
放在单打独斗场合,这是典型的车轮战术。两军交手,这种战术却很难说是高明还是愚蠢。如果在敌我双方刚一接触的刹那,冯孝慈果断发起反击,并且全军追着程名振厮杀。流寇们的战术便会成为典型的添油打法,无论上来多少人,都会被右武侯弟兄打得溃不成军。
然而,冯孝慈却没把握住机会。
他没想到程名振于两军刚刚接触的瞬间,会不惜一切代价发起强攻。更没想到程名振在场面大占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转身逃跑。至于对手后续发起的几波攻击,在老将军眼里反而不太重要了。在分兵追杀程名振的命令发出的刹那,今天的战斗结果已经被决定。
流寇胜
右武侯完败
身边的弟兄已经不足三千,士气低迷,身心俱疲。连续涌过来的贼兵数量却超过了四万。这种情况下,冯孝慈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虽然这道命令对他而言无异于奇耻大辱。
右军后军交替掩护,收兵回营咬着牙,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大声命令。一道黑色的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淅淅沥沥染红了颏下白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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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三卷 猛兽行|4.秋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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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战败,右武侯还是右武侯。听到冯孝慈含恨发出的命令,众将士们迅速变阵,朴刀手在前、轻伤号居中、弓箭手和持长兵器者断后,以倒三角阵型缓缓向来路 退去。驱重兵赶至的张金称尾随追杀,前后冲了四次都没能让右武侯的阵型发生任何改变。到最后发现自己一方伤亡实在过于骇人,只好放弃了全歼这支隋军的打 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退回大营中去了。
傍晚时分,追杀程名振的那部分官军也陆续返回了营地。他们在途中遇到埋伏,逃走的贼军趁机转头厮杀。右武侯弟兄们以一敌十,众寡悬殊。全凭着以往训练出来的一身过硬本事,才于辅国将军吴文忠的带领下从数不清的贼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万余府兵精锐,初战折损便超过了四成,士气登时一落千丈。好在日落后雪势突然变大,程贼名振与张贼金称虽然占了个大便宜,气势如虹。却无法跟老天爷作对,只得草草收了兵,在距离官军大营五里外的半山坡上扎营安歇,摆出一幅随时可以发起进攻的姿态。
初雪下了整整一夜。
洁白的雪花慢慢将地面上的人血凝结,慢慢遮盖,慢慢抹成清一色的纯白。北国的冬天来的急,风雪中,觅食的野狗和寒鸦都销声匿迹。苍茫大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右武侯和流寇的尸体,生前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死后却紧紧相拥,手足相抵,宛如兄弟。
他们的确是兄弟。脱去身上的号铠之后,你甚至无法分辨出哪个属于官军,哪个属于流寇。家中的妻儿老小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都为换取一家人活命 的口粮,不得不提起了刀。同样的肤色,同样的眉眼,甚至连手上的老茧都长在同样的位置。如果换在太平年代,他们也许还能放下锄头后,拎着一壶浊酒彼此来 往。在醉醺醺间,为家中儿女订下亲事。
而现在,他们只能以刀为锄,从对方的脖颈上割取收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们本来就无冤无仇,何必不给彼此一条活路第二天一大早,冯孝慈就接到了程名振替张金称捉刀的交涉信。信中再度强调了朝廷搜刮无度,官吏贪赃枉 法的罪状,借此证明流寇造反有足够的理由。并且要求冯孝慈代为上书给朝廷,准许巨鹿泽群寇接受招安。以襄郡王之爵封赏张金称,割龙冈、南和、内丘、柏仁、 沙河巨鹿五县为张金称的领地,子孙罔替,永不收回。
异想天开冯孝慈气得连拍帅案,因吐血而变憔悴的脸上涌起异样的黑色。把他给我推出去,斩首示众指着替程名振下书之人,老将军大声怒吼。推出去,连同陪他来的那几个小蟊贼,全给我砍了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但右武侯和流寇不属于两国,所以使者不在规矩保护范围之内。听到冯孝慈的咆哮,几十名亲兵立刻涌上,拧住杨大胆的胳膊便向帐外推。
那杨大胆昨天刚刚追随程名振打了一场大胜仗,眼下心气正高。被冯孝慈的亲兵拧住了胳膊上绑,也不求饶,只是学着道听途说来的英雄模样冷笑连声,仿佛鲲鹏看到了护食的夜猫子般骄傲。
他如此镇定,倒勾起了冯孝慈的几分兴趣。有心探探贼军下一步到底想干什么,老将军摆摆手,吩咐左右暂且先留杨大眼等人一条小命。然后笑了笑,和颜悦色地问道,你这粗痞,难道真的活腻味了么还是张贼许给了你什么好处
在下不懂老将军说什么杨大胆耸了耸肩膀,很是不屑。但在临来之前,我家九寨主说过,老将军有把柄握在他手里,所以老将军肯定舍不得杀我
那我就让你家九寨主算错一次冯孝慈肚子内登时又冒起了一股火气,恶狠狠地威胁。昨天战场上输得实在有点冤,今天若是在口舌上再吃了亏,自己这半生英明可就要付之东流了。
仿佛把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杨大眼耸耸肩膀,一言不回。有人咋咋呼呼上前推搡他,他就毫不抵抗地跟着对方走。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让试图立威者很快 就觉得索然无味,冯孝慈强压心头怒火,命人将其推回来,继续问道,你们九当家手里到底有老夫什么把柄,居然让你如此信任他说出来,老夫可以考虑饶你一 人不死
哼哼杨大胆本来胆子就大,发现冯孝慈有点儿外强中干,更是肆无忌惮。先冷冷地笑了几声,把众人的目光全吸引过来,然后才摇了摇头,低声道:我 家将军昨夜派人打扫战场,从尸体堆中找出了三百多名还活着的府兵兄弟。其中至少有二十余位,官职都比我这个小伙长大。我家九寨主保证过,如果我和前来下书 的弟兄死一个,他便砍十个府兵殉葬。如果我们这十来号人全被老将军砍了,那对不住,是老将军害死了自家弟兄。九当家本想将那些弟兄招待几天就放回来的,根 本没打算杀俘泄愤
你,你这狗贼冯孝慈气得直哆嗦。他先前只想到了斩使立威,却万万没想到,论起不讲道理来,流寇们更是轻车熟路。三百多名弟兄,无论这个消息是真 是假,只要被麾下的袍泽们听见了,他这个将军就没有把弟兄们置于死地的道理。更何况昨天右武侯战败时根本没办法打扫战场。而近四千弟兄倒于阵前,其中肯定 有还活着的。
看到冯孝慈脑门上都开始冒黑烟了,杨大胆更是有恃无恐,我家九寨主还说。他环顾四周,怡然自得,他已经派人开始收敛战场上的尸体。凡是府兵弟兄 的遗体,将一概以苇席包裹了,赶在今天入夜之前用小车给您送到营门口。那苇席可是咱们巨鹿泽的特产,放眼整个河北也是头一号的精细要是太平年间,一车席 子送到市面上,用不了两个时辰,就会
滚立刻给我滚。左右,拿大棍把他给我打出去冯孝慈再也听不下去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扶案怒吼。紧接着,他的身体晃了晃,哇地一声,鲜血吐了满地。
大帅看到老将军第二次吐血,右武侯将士们再顾不上对付杨大眼,蜂拥上前围拢住帅案。趁着这个机会,鹰扬郎将赵亦达挥手叫来几名亲卫,命令他们将 信使好好送出营地去。并且陪着笑脸请杨大眼向张金称美言几句,请他们好生照顾被俘的弟兄。在机会合适时,右武侯愿意以合理的价格将弟兄们赎回。
那我可就走了啊杨大眼得了便宜卖乖,仰首挺胸,在赵亦达的亲兵护送下,施施然出门。堪堪走出了敌军的视线,腿脚晃了晃,一屁股坐进了雪地里。
哎吆我的娘咧,吓死老子了。要不是看在一身鱼鳞甲的面子上,老子才不逞这个能一边擦着额头上才冒出来的冷汗,他一边嚷嚷。下次,谁爱来谁来,老子可不拣这个便宜了
您好歹能弄身鱼鳞甲穿呢护送他的几个喽啰一齐撇嘴,我们哥几个差点把命搭上,就落五百个白钱。不行,不行,回营去,你得好好请我们哥几个吃一顿
好嘞不就一顿饭么咱们回去跟九当家说把冯老贼气吐了血,几顿饭没有杨大眼咧咧嘴,重新戴好冒着白烟的皮盔,老贼遇到咱们九当家,是倒了血霉了。打打不过,说,说不过。纯粹一个挨欺负的脑袋
那是,那是小喽啰们齐声附和,都为巨鹿泽中有这么一位英明神武的九当家而感到自豪。虽然这位九当家用兵狠了些,昨天一战干掉了三千多敌军,自己却搭上了八千多弟兄。
目送着杨大胆等人去远,赵亦达的亲兵也匆匆回中军交令。才靠近军帐门口,却看见老将军冯孝慈笑呵呵地走了出来。先是叫住大伙问了问几名土匪的去向,然后点点头,很体贴地吩咐,大冷天的,你们几个辛苦了。每人领一份酒肉回去睡觉,晚上再过来应卯
谢大帅亲兵们躬身施礼。目光却忍不住老是向冯孝慈身上瞄。他们记得自己出营之前,老将军刚刚吐过血。怎么才片刻功夫倒又精神矍铄了起来
你们都是跟了赵将军多年的老兄弟了,本帅也不瞒你们。咱们刚刚输了一阵,士气有点低。所以得想法给让土匪上一当。那姓程的蟊贼奸诈异常,如果继续跟他列阵而战,咱们人数上实在吃亏
我等愿为大帅赴汤蹈火众弟兄闻言,再度抱拳肃立。今日几个蟊贼身上那股得意劲儿,隔着二百步都能看得见。让他们得意,让他们得意,今晚,便是官军一雪前耻的时候
到了下午未时,张金称果然守诺送回了战死的府兵遗体。一共三千二百多具,个个都用苇席裹了,眉眼也用雪抹得干干净净。
冯孝慈在亲兵们的搀扶下,亲自到营门外接回了袍泽们的遗体。当着前来交还尸体的流寇们的面,老将军泪流满脸。若不是左右亲兵搀扶得稳,几度要差点儿软倒在尸山之边。
大帅,保重辅国将军吴文忠上前扶住冯孝慈,亦是虎目含泪。右武侯不是没打过败仗,但被如此弱小的敌人打败,并且败得这样惨的仗却是一次经历。他心中不甘,心中愤懑,却无处可以发泄。
这种悲愤的情绪很快感染了全军,将士们望着前来送归还遗体的喽啰兵,眼喷怒火,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对方扯碎。还是鹰扬郎将赵亦达修养好,强忍住悲痛命 人取来赏钱,赠给每位运送遗体的客人。然后又非常礼貌地送对方回营,并约定待冯老将军身体情况好转之后,再详细探讨赎回俘虏的问题。
不顾天气寒冷,右武侯残部立刻在野地里挖坑,以便早日让阵亡的兄弟们入土为安。从酉时一直干到天黑,直到完全看不见脚下的土地了,才抽泣着回营休息。
到了半夜,营内却换了另外一番景象。残存的五千多弟兄顶盔贯甲,钢刀长槊擦得雪亮。鹰扬郎将赵亦达亲自为前锋,老将军冯孝慈带领中军紧随其后。辅国将 军吴文忠护住冯孝慈的左翼,校尉周文带领郡兵护住冯孝慈的右翼,四哨兵马衔枚而走,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扑向张金称的大营。
土匪打了胜仗,个个得意忘形。偌大个硬盘附近居然没放几个岗哨。赵亦达亲自带领护卫摸了一圈,便解决掉了全部昏昏欲睡的明哨。眼看得敌营近在咫尺了,赵将军猛然一挥手,身先士卒向前冲去。
脚步声在雪地上咯吱作响,但这时速度已经成了决定胜负第一要素。流寇们没经过系统的训练,仓促遇到袭击,肯定很难组织起有效抵抗。而夜战当中,人数并 不能成为优势。指挥、训练和装备都远在对手之上的府兵能迅速将敌营击穿,摧毁他们的指挥,打散他们的士气。像赶羊一样赶着他们四处奔逃。
这一招,赵亦达玩过无数回,几乎每次都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眼看着就要踏上流寇们参差不起的寨墙,甚至连里边的呼噜声都能听得见。脚下突然一软,赵亦达和他身边的两百多名弟兄统统不见了踪影。
有人劫营紧跟着,营墙后,喽啰们大声嚷嚷了起来。灯球、火把快速点起,照得雪地亮如白昼。匆匆赶来的弓箭手们拉开刚刚缴获的角弓,冲着营外就是一通乱射。
陷阱有陷阱正在向前猛冲的右武侯士卒也喊了起来,声音里透着慌乱和失望。敌军的确没做多少防备,但这些缺德带冒烟的家伙,居然趁着白天掩埋尸 体的功夫,在营墙外挖了很多大坑。那些大坑被雪添满,乍看上去和实地一模一样。但人往上面一踩,立刻便原形毕露,冲杀在最前方的赵将军和他的心腹死士全陷 进的雪坑中,被流寇们居高临下,一箭接一箭地夺走性命。
到了此时,冯孝慈知道偷袭失败,只好谋求全身而退。弓箭手压制,放绳索救人他大声命令,身先士卒靠近雪坑,将手中长槊当做木棍探了下去。
营盘内有喽啰兵眼尖,凭着铠甲的反光发现了他是条大鱼。举起弓箭,乱纷纷地射了过来。几名亲兵合身扑上,一边举盾护住冯孝慈,一边用长槊从雪坑中向外 拉人。但敌我双方距离实在太近,喽啰兵们射击准确度大为提高。很快,两名亲兵便被羽箭穿透了铠甲,惨叫着滚进雪坑中。另外两名亲兵见势不妙,放弃对袍泽的 救援,挟持着冯孝慈向后猛退。
救人,救赵将军冯孝慈如同受困的狮子般大声咆哮。左右弟兄同仇敌忾,冒着箭雨再度上前,试图将陷入雪坑中的袍泽们给解救出来。营盘里的土匪们怎 肯让到了手的鸭子再飞了,一波接一波冲到栅栏后,石头、木桩、弓箭冲着坑内招呼。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哪一下打中了,哪一下没打中,只要把暗器丢在坑 里,便雀跃欢呼。
杀光他们,杀光他们从睡梦中被惊醒的张金称也发了火,光着膀子,轮着刀片呼喝督战。很快,五当家郝老刀、八当家卢方元也带着各自的部属冲到了前营。看到官军的居然胆敢来夜袭,一个个怒不可遏。带头跃出营墙,向敌军展开反击。
流寇们不熟悉夜战,与官军一发生接触,立刻吃了大亏。卢方元肩膀子挨了一记冷箭,血顺着手指缝淅淅沥沥留了满地。郝老刀武艺比他高强,受到三名府兵的 联手攻击,兀自死战不退。前来帮忙的亲兵要么稀里糊涂跑错了方向,要么与府兵混战在一起,居然无人上前保护主将。霎那间,卢、郝两位寨主身边险象环生。随 时都可能被人砍翻在地。
往外扔火把扔火把危机时刻,程名振心神一动,大声命令。白天时候,他只是对营盘的防御措施实在不放心,所以才偷偷命人环绕着木栅栏,在容易受 到偷袭的位置挖了十几个陷阱。谁料这十几个陷阱居然歪打正着,居然把敌军前锋给埋了进去。好在前来偷袭的官军人数少,都集中在营盘正面。如果冯孝慈手中有 足够的将士,搞一个声东击西,今夜大伙胜负还难以预料。
连续几次作战胜利,已经彻底奠定了程名振在营中的地位。听到他的命令,无论是不是隶属于他的喽啰,都纷纷抓起火把向营外扔去。霎那间,营墙附近亮如白昼,火把在雪地上、尸体前熊熊燃烧,浓烟夹着焦糊味道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有了足够的照明,土匪们的人数优势又显现了出来。百余名忠勇的亲兵舍身扑上,叮叮当当一通乱砍,从战团中抢回了贸然出击的郝老刀和卢方元。寨墙内的弓箭手也镇定了下来,不再毫无目标地乱射,而是于段清、韩世旺等人的组织下,瞄准固定目标轮番射击。
射当官的段清举着令旗大喝。几百支白天从战场上捡回来的破甲锥呼啸着飞出去,集中扑向举刀督战的冯孝慈。临近的士卒发现主帅遇险,舍身扑上。破甲锥向撕纸一样撕破他们身上的厚皮甲,余势未衰,推着遗体向后倒飞。
举盾,举盾,保护大帅辅国将军吴文忠唯恐主将有失,带着更多的亲信扑到了冯孝慈面前。木盾、皮盾竖成矮墙,被羽箭砸得啪啪作响。好不容易将几轮攒射挺了过去,再看战场,刚才随着郝老刀等人盲目出击的喽啰兵们已经退了回去,隔着木制的寨墙重新组成防御阵线。
双方的战斗重新进入胶着状态,在冯孝慈和吴文忠二人的指挥下,右武侯的官兵舍死忘生,前仆后继地向雪坑附近冲。营盘内的土匪在程名振的调度下,也使出 了浑身解数,守着栅栏寸步不让。从半夜杀到了黎明,直到整个陷阱都被血水和尸体给填满了,才不得不停止对射。冯孝慈唯恐天亮后再遭到土匪们的车轮攻击,不 得不弃了生死未卜的心腹爱将,领着残兵狼狈而回。
回营后清点损失,还勉强能战者只剩下了三千来人。十成兵马折了将近七成,铁打的队伍也承受如此大的损失。当天正午,程名振再度派遣勇士,将鹰扬郎将赵 亦达和夜里战死的府兵遗体给送了回来。老将军冯孝慈抚摸着爱将的尸体大哭一场,寻来一幅棺木,将他葬于阵亡的袍泽旁。然后趁着天气恶劣,不适合野战的机 会,拔了营寨,缓缓向南败退。
闻听官军退走,张金称乐得把嘴巴都咧到了耳叉子上。抱着程名振的肩膀又拍又捏,直到把少年人给蹂躏得差点晕了过去,才意识到了自己失态,非常抱歉地说道:他,你小子太厉害了。比那个张良他还厉害。咱们追不追我想追上去杀了那老王八蛋
追但别靠得太近,以免姓冯的临死之前反咬一口程名振不想扫大伙的兴,向敌军退走的方向看了看,大声回应。
张金称昨天痛打落水狗时刚被反咬了一口,身上的伤疤还没好,怎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疼。小心谨慎地点了几队兵马,彼此呼应着遥遥坠在冯孝慈部的身后。一路从滏山追到临水,又从临水追到单位滏阳城下,直到冯孝慈入了城,紧闭了四门,才得意洋洋地在城外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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