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犹豫再三,冯孝慈始终无法做出决定。如果在右武侯没受到损失之前,他可以随便指派一个几个人去接管郡兵的指挥权。但是现在,郡兵的比例已经占到了整个守军人数的一多半,所有针对郡兵的举措都必须慎重。
老夫明天需要好好跟这年青人聊一聊,教他些为人处事的道理叹了口气,冯孝慈有些无奈地自我安慰。反正也不急在一时,毕竟他还缺乏历练
想到这儿,他眼下又浮现了那个年青人的身影。眉清目秀,面目俊朗,嘴角微微上翘,眼神里隐隐带着几分阴冷。
这帮狗眼看人低的鼠辈校尉周文咬着牙,不让自己的怒意在弟兄们前表现出来。都给人困在孤城里边了,那些右武侯将领居然还一个个人五人六,仿佛刚刚打了大胜仗般。如果真的有本事,出城去找程名振拼命去啊恐怕没等到人家营门口,就又掉进陷阱里了吧
外面的雪地里,肯定到处都是陷阱。一想到那些平素瞧不起自己的家伙转眼就陷阱里被竹签穿成筛子的惨状,周二公子心里就觉得无比痛快。这些个愚蠢的家 伙,卑贱的家伙,除了对老东西惟命是从外,还懂什么这些家伙居然也能在府兵里做将军,无怪乎大隋朝陈兵百万,都拿不下一个小小的高句丽
如果换了我去指挥那百万大军。曾经无数次,校尉周文热血澎湃地想。百万大军啊,那是何等壮观的景象。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辽东城给冲垮。投鞭断 流,展旗成云,而自己带着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取功名,拜将封侯。到那时,非但仇人程名振和张金称会被碾成齑粉,连同那些曾经辜负了周家,见死不救,落 井下石的王八蛋,都要赶着趟儿跑到他面前来,痛哭流涕地忏悔,捶胸顿足的谢罪。
而那时,他将大度地原谅忘恩负义者。对一切背叛和凉薄的行为都既往不咎。只要他们能从此改过,永远感激他,忠于他,成为他继续向上的助臂,他愿意将自己的荣华富贵与大伙分享。
类似的梦,几乎每个晚上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做一次。有时是躺在床上做,有时是对着油灯,睁着眼睛做。每次做梦的时候,他都会浑身发热,脊背僵直。而第二天早上醒来,他才能抖擞精神,去面对平庸、暗淡的现实。
梦想很虚妄,周文自己也清楚。但如果连梦想都没有了,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立刻疯掉。眼前的现实是那样的黯淡,黯淡到令人无法呼吸。从郡兵校尉升到都 尉,至少需要五到七年的时间。而都尉和郡丞、通守之间的距离,并不比从岭南到辽东近多少。如果做不到郡丞,他就没机会单独指挥一支军队。如果连单独指挥一 支军队的机会都没有,他又拿什么去给周家冤死的老少报仇雪恨
灭族仇人程名振已经做到巨鹿泽九当家的位置了。假以时日,此人说不定能执掌整个巨鹿泽。而他周文,却一直在校尉的级别上徘徊不前。甚至连这个校尉,也是靠妻子的出钱买来的,带着无尽屈辱
那是程名振给妻子的钱。而程名振之所以大发善心放了自己,并给了自己和妻子一笔金银珠宝作为生活的资本,是因为妻子跟他上了床。虽然从来没向像小杏花 证实过自己的推测,但校尉周文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天底下没有白捡的财宝,如果不是小杏花跟他上了床,程名振凭什么会大发善心凭什么会冒着得罪张金称的风 险网开一面
每每想到这一层,周文的心思都会变得非常沉静。他可以沉静地面对世间一切白眼,沉静地忽略冯孝慈对自己的不信任,沉静的忍受府兵将领对自己的冷嘲热 讽。因为这些屈辱,这些忍耐,比起小杏花背着自己跟程名振在床上翻滚都算不了什么。他相信早晚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会把这些屈辱加倍地捞回来,击垮程名振, 活捉他,当着小杏花的面拆穿他们两个的,将他们两个绑在柴堆上一起烧成灰。不,应该分开烧,让这两个狗男女再也走不到一块,即便化作灰,也要一个扔进 大海,一个埋到山顶。
在某种时候,仇恨和梦想一样可以成为人生的动力。在仇恨和梦想的双重支撑下,现在的周文,已经早已脱胎换骨。他不再是那个只懂得讨好女人的周二公子, 他已经知道如何经营自己的势力范围,如何为自己赢取晋身之阶。就像现在,大批的右武侯将领阵亡,等于在他这个郡兵校尉头顶上开了一扇窗。只要把握住机会赢 得姓冯的那老家伙的赞赏,他便有可能跃过郡兵校尉、都尉、郡丞、通守这条无比艰难的道路,一跃挤入大隋府军,成为其中一名郎将,甚至将军。
而赢得老家伙赞赏的最佳办法就是挽救这支陷入困境的残兵。白天他没能如愿说出尽早放弃滏阳的建议,到了晚上,还可以再私下里跟老家伙沟通一下。相信老 家伙现在之所以困守孤城,只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台阶下。如果有人告诉他退却是为了保存右武侯的火种,寻找机会还能卷土重来的话,相信老家伙会爽快的顺坡下 驴。
周文是个勇于行动的人。想好了细节,就准备付诸实施。但就在他走出就寝院落的时候,却被几个郡兵同僚给堵住了去路。
校尉大人这么晚了还准备出门啊黑暗中,几名操着黎阳本地口音的郡兵军官低声问候。
嗯,我准备去县衙一趟对于自己可以随意出入县衙的事实,周文也不向众人隐瞒。与此相反,他一直将此作为一种炫耀,借机强制同级别的郡兵官员向自己低头。
这回,他的炫耀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许胡子,黄建武、阮君明几个郡兵军官先后从阴暗处走出来,用胸脯将其顶回了院子门口。
你们几个这是干什么周文被弄了个措手不及,一边招架,一边骂骂咧咧的质问。虽然大伙级别都差不多,平素这几位同僚却对他十分容让。而今天,几个家伙却好像都吃错了药,鼻孔和眼睛随时都可能喷出火来。
干什么许胡子向前又走了一步,用眼睛钉住周文的眼睛。那种感觉非常难受,就像被一条疯狗给咬住了喉咙,气都无法喘均匀。周文只能继续后退,直到脚跟已经碰到了照壁,才勉强支撑住了身躯。
有话好好说么我跟你等又无冤无仇尽量把姿态放低些,他喃喃地表白。
黎阳城已经丢了,你知道不知道许胡子瞪着通红的眼睛,气喘如牛。
丢就丢呗,反正滏阳城的粮食足够大伙吃上半年。第一时间,周文在心里如是想。但是,他却立刻装出一种同情的模样,以无比低沉的声音回应道:我,我不太清楚。如果,如果谣言是真的,我等,我等的家眷,这该死的蟊贼。居然使用如此歹毒的招数
怎可能不是真的张大人原先每隔三日便有信使与这边联络一次,这回,信使已经半个多月没见了许胡子稍稍把头移开了些,恨恨地道。从周文的表现 上,他相信此人跟自己能够同仇敌忾。毕竟周校尉家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也在黎阳城里,如果贼军破城,周家小娘子肯定要第一个被人掠了去。
那,那大伙准备怎么办周文立刻换上一幅惊慌的面孔,继续套众人的话。许胡子等人肯定不是来找自己聊天的,他坚信这一点。至于黎阳城破不破,里边的人会不会被土匪杀掉,关他什么事情他周家的人早就死光了,犯不着为不相干的家伙伤心。
冯老贼的家不在黎阳,他当然不在乎。我们准备杀回黎阳去,把自己的家人夺回来阮君明接过许胡子的话头,毫不保留地向周文介绍。
不行周文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跳着脚嚷嚷。
不行也得行黄建武侧开半步,用手按住刀柄。姓周的,我们知道你跟冯老贼走得近,所以才先来找你。今晚你就跟冯老贼去说,他守他的滏阳,爷们回爷们的黎阳,咱们从此之后各走各的道,谁也别碍着谁
不行周文从许胡子的身子下钻出来,手按刀柄,脚步不断移动。他肯定不会答应。如果他不答应,反而调府兵把我等抓起来,大伙谁都得不到好结果。过后朝廷绝对不会为了几个郡兵头目怪罪一个三品将军。咱们死都没地方喊冤去
那就不告诉他,咱们将黎阳的弟兄召集起来,自己先走黄建武、许胡子、阮君明逞三人品字型散开,将周文困在中间。单打独斗,他们谁也没有拿下周文的把握。但以三敌一,周文却支持不了几个回合。
不妥,不妥周文退无可退,笑得脸都僵了。几位哥哥别莽撞,咱们,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这不是商量,而是给你个机会许胡子一边笑,一边发狠。姓周的,你不是一直想着升官么,大伙就给你个机会如果你出头带着大伙一起走,回到黎阳,我等就合力推举你当都尉。新来的郡守无论是谁,都不能不给大伙这个面子。如果你不答应,哼哼
言外之意,不用明说周文也猜得到。他的脸色吓得惨白,双眼中却依稀有火焰跳跃。乱世将至,有实力者便可以称雄。去劝冯孝慈弃城而走,他并没绝对的把 握。但施恩于黎阳众郡兵,进而控制住眼前这三个莽夫,却不是什么太困难的挑战。缓缓从腰间抽出横刀,他将刀刃压于掌心,此事非同小可,一旦冯老贼过后追 究
我等走了,凭着剩下的那几个人,能守住滏阳么黄建武咬牙切齿。
他想杀身成仁,爷们却在家里都有老婆孩子许胡子低声补充。
那咱们四个立个誓,共同进退,从今往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周文将刀刃从掌心里边拖出来,滴下淅淅沥沥的血珠。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得干净些,别给自己留后患
怎么办,你鬼点子多,我们几个可以听你的阮君明也割开掌心,将自己的血与周文的血滴在一起。
黄建武和许胡子两个互相看了看,相继割血为誓。他们之所以硬逼周文一道行动,就是看中了此人心思慎密,做事果决的优点。既然对方肯加入,暂时给其些甜头并不算过分。
抬头向黑沉沉地天空看了看,周文突然觉得这世界很荒谬。一刻钟之前,他还想着如何帮助冯孝慈摆脱困境,而现在,他却不得不将对方踩在脚下。但报仇的渴望很快又让他的心沉静下来,沉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到底有办法没有许胡子性情急躁,见周文半晌不说话,瞪着眼睛质问。
先召集心腹,在城里边放火周文把心一横,从牙齿缝隙中发出毒蛇般的嘶鸣。火势一起,冯孝慈肯定把他的嫡系部属调往南城,以防流贼趁机攻城。咱们恰好以救火为名召集部属,直接从东门杀出去
这三名同僚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周文的计策绝对可行。但那样做了之后,就等于彻底把冯孝慈推向了绝路。百姓们都不是傻子,城中兵马一乱,他们 肯定竞相走避。届时不仅仅是东门,恐怕除了正南之外所有非重点防御的城门都会四敞大开。而张金称等人就会像闻到血味的群狼
越乱,咱们全身而退的机会越大一不做,二不休,周文索性把话交代透彻。只有右武侯的人全死绝了,咱们才能说是杀退贼兵,溃围而出。否则,万一被人指认,朝廷那边不会放过咱们
说罢,他嘿嘿冷笑,将带血的刀刃在靴子上反复擦拭。你等要是不敢,现在回去睡觉还来得及。既然主意是我出的,我肯定不会去揭发自己
谁不敢是孙子许胡子受不得激,立刻又跳了起来。四个人相视而笑,将染血的横刀插回腰间,将殷红的掌心再度重叠于一处,干有人带头说道。
干其余几个阴森森的重复。乱世么,自己活着最重要。至于其他人,谁当了垫脚石只能算是倒霉。
半个时辰之后,城中的民居上冒起了火星。很快,火势便不可控制,将整个街道照亮如白昼。训练有素的右武侯立刻集结,在低级将领的指挥下冲上城墙,防备敌军趁虚而入。救火的担子果然落到了郡兵们身上,尽管冯孝慈对此充满疑虑。
他们不会连这点事情都干不好吧老将军手按城垛,忧心忡忡。贼人太恶毒了,居然派奸细混进滏阳来放火,把阖城百姓都当成了获胜的赌注。亏得姓程的还是将门之后,连仅有的一点道义都不管不顾。
猛然,老将军的心脏抽搐了一下,铁青着脸回头张望。他想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些郡兵大爷们不甘心的模样。如果
他不敢继续想。但北风却将城内的嘈杂声吹到了他的耳边。哭声、喊声、哀求声,还有刀矛相撞的声音,弓弦松开的声音,夹杂着垂死者的惨嚎,受伤者绝望的哀鸣
城东、城北、城西全乱了起来。就是没人去灭火。老将军瞬间明白自己背后发生了什么,手指一点点扣进城砖,一点点在砖头上抓出血痕迹。下城,整军备战用最后的力气扬起花白的头颅,他冲着惊慌失措的弟兄们高喊,右武侯,下城备战
右武侯,备战辅国将军吴文中,果毅都尉姜延麟等人都猜到了谁出卖了右武侯,跟在冯孝慈身后,大声呐喊。
右武侯,备战
右武侯,备战
呐喊声中,大隋朝十二支精锐之一,右武侯残部聚集起来,推开南门,缓缓迎上被火光吸引来的对手。敌军是他们几十倍,但他们与白发苍苍的冯孝慈站于一起,再不言退。
滏阳城起火的时候,以张金称为首的巨鹿群雄正聚集在一起,为下一步的举措而犹豫不决。
事实上,他们此刻也被逼到了进退维谷的境地。外面的天气实在太冷了,每天都有大批的弟兄因为受寒而病倒。滏阳城的城墙又实在太坚实,对于没有任何攻城 器械的喽啰兵而言,冒着风雪去爬城无异于去送死。更让众位寨主犹豫的是,各方收集到的消息也对大伙越来越不利。起先是张猪皮派了信使快马赶来,告诉大伙他 正押送着从黎阳仓得到的大批粮草辎重往巨鹿泽方向走。而其放弃黎阳的原因是,朝廷派出的虎贲郎将王辩已经挥军渡河,攻到了黎阳城外
没等众寨主来得及为张猪皮送来的警讯想出相应对策,紧跟着,散布在战场外围的斥候们又带回了另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右候卫大将军卫文升统帅骑兵五 千、步卒一万,日前已经自杀到汲郡。锦字营堂主王二毛在击破了武阳郡兵马后,与卫文升所部骑兵遭遇。为了避免张猪皮所率领的辎重队被人劫杀,他放弃逃命机 会,主动将卫文升所部骑兵引向了南方。据江湖传言,王二毛等人在黄河北岸被卫文升追上,双方于雪野上展开了一场激战。但最终结局如何无人知晓。反正右侯卫 大军在战后又于黄河岸边驻扎了两天才缓缓开黎阳,而那之后,便再没人听到过王二毛等人的消息。
王二毛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听到这个消息,几位寨主的心都往下一沉。区区五百轻骑与五千右后卫精锐野战的后果是什么那就像往巨鹿泽中丢一粒鹌鹑蛋,能 激起多大动静才怪可这话谁也不忍心挑明了说。程名振和王二毛之间的关系大伙都清楚,而王二毛为什么宁可战死也不给众人添麻烦的举动,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 掩护来之不易的辎重。他更有可能是为了争一口气,为了证明自己。从进入巨鹿泽的第一天起,大伙就没把他当做个与程名振同样举足轻重的人物看待。在某种程度 上,王二毛只是程名振的朋友、影子和爪牙。巨鹿泽上下所有人对他的尊重都来自于程名振而不是其自身。包括周宁的最后归属,也是程名振和杜鹃为其费尽力气争 下来的,并非是因为他的能力得到了大当家张金称的赞赏。
偏偏直到最后一刻,他也没能博得美人一笑。周宁生前与众人一样忽略了他,忽略了他所作出的种种努力和所建立的种种功勋。程名振这棵大树实在太显眼了, 显眼到完全吸引了别人的关注,完全遮挡了应该本属于好朋友的阳光。所以,王二毛必须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包括义无反顾地扑向十倍于己的敌军。
朝廷自然会拿冯孝慈给王兄弟抵命,也算值了沉默了片刻之后,张金称把手搭在程名振的肩膀上,低声说道。
他的暗示很明白。战役进行到这个阶段,巨鹿泽群雄当初制定的目标基本已经完成。无论大伙攻下攻不下滏阳城,丧师辱国和丢失黎阳仓这两项罪名,都足以要了冯孝慈的老命。而弟兄们在城外多停留一天,就多一分遭到卫文升、王辩两人联手夹击的风险。
巨鹿泽发展到目前的势力很不容易。击败右武侯的功绩足够他们傲视群雄,张猪皮带回来的大批粮草辎重,则可以保证整个冬天,所有人都衣食无忧。经过一个冬天的休整,当下一次他们再杀出泽地时,整个河北大地都将在弟兄们的脚下颤抖。
是啊,弟兄们连续作战,也累坏了。就留着冯孝慈的人头给皇帝老儿砍吧猜到张金称心中有了惧意,六当家孙驼子也低声劝告。王、卫两人都不是易与之 辈,武贲郎将王辩号称打遍河东无敌手,而右侯卫大将军卫文升则是大隋开国元勋之一,戎马半生,立下战功无数。大隋前一个皇帝杨坚曾亲口赐予其紫骝之名,后 一个皇帝则把坐镇京师的重任交给了他,自己放心大胆地去四处游荡。
我在想卫文升为什么在黄河边上停留了两天程名振勉强笑了笑,强打着精神回应。用好兄弟的命换冯孝慈,这个代价他事先真的一点都没想到。黎阳城分 明已经是一座空城,张猪皮和王二毛两个得手之后放上一把大火分明就可以全身而退如果王二毛嫌自己不受重视,分明还有很多办法可以让他得到大伙的关注可 这家伙,居然为了一个虚名
看到程名振好像不太赞成立即撤军的样子,众位寨主谁都不肯再开口了。大当家张金称再三强调过,临阵调度全权交给程名振。在程名振的带领下,众人赢取了一个又一个胜利。放在一年之前,这种胜利大伙甭说亲自品尝,甚至连想都没胆子想。
几位当家人的观点发生了冲突,底下的堂主、香主们更是无所适从。大当家的意思不应违背,九当家的权威同样也应该受到尊重。如果可以肆无忌惮地选择的话,事实上,众位堂主、香主们更愿意听从九当家的指派。毕竟对方从来没失过手,也从来没让他们失望过。
咳咳三当家杜疤瘌好像感了风寒,大声咳嗽。
嗯,嗯五当家郝老刀的喉咙里也卡了痰,怎么清理也清理不干净。
张金称的感觉很敏锐,很快就发现军帐内的气氛有些异样。轻轻笑了笑,他又低声补充:如果你非要手刃冯孝慈才能解恨的话,大伙就陪着你。王兄弟的血不能白流,杀了冯孝慈,也能让别人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杀了冯孝慈,二毛也活不过来了程名振咧嘴苦笑,长身而起。大当家的决断正确,咱们还是尽早撤回泽地里为妙
你放心,早晚这笔帐咱们能和卫文升算张金称的笑容瞬间暖和起来,拍打着程名振的肩膀保证。
早晚程名振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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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三卷 猛兽行|9.紫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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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嗷嗷嗷,风声响起时,右武侯将军冯孝慈正坐在胡床上烤火。他很熟悉外面的动静,事实上,与当年他跟在大将军杨爽身后出塞 时遇到的风暴相比,城外这点风温柔得简直就像刚刚嫁人的少妇。当年的他还不到三十岁,身手和心思都出奇地灵敏。北风卷着胡豆大的雪粒和沙子打脸上,只当做 是老天对男人的考验。
而现在,同样的风声于耳边响起来,却冷得他心脏都一阵阵打哆嗦。岁月催人老,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在突厥人中几进几出,浑身上下沾满鲜血却丝毫感觉 不到疲惫的冯孝慈了。身边的这支右武侯也不是当年那支右武侯。他们都老了,包括头顶上那面画着隋字的战旗也老了。比北虏更阴险的敌人磨光了他们的锐 气,颓废了他们的精神,让曾经点燃无数年青人热血和梦想的那面大隋战旗一天比一天暗淡,一天比一天破旧,一天比一天没有号召力。
只有曾经见证过辉煌的那些人,才对今天的结局无比的不甘心。他不甘心被衣衫破烂的流寇打败,更不甘心城中百姓看到官军血染征衣却依旧麻木的眼睛。但这 些还不是令冯孝慈最难过的,让冯孝慈最最无法理解的是,与土匪作战成了他一个人的责任。杨积善的兵马就在不远处的邯郸徘徊,武阳郡据说也有一支兵马曾经出 现于漳水东岸。就在他背后不到百里的地方,魏郡的治所安阳也有数千郡兵驻扎。而右武侯已经战败这么多天了,三地的友军却没一支采取救援行动。安阳郡守将自 称郡兵是新招募的,不堪一战。清河郡丞杨积善号称在翻越慈石山口时遭到了数万流寇的阻挡,无法继续南进。最狡诈的是武阳郡兵,那个叫魏征的家伙居然来了一 封信,说黎阳仓可能遇险,然后以此为借口消失不见了。
就千把蟊贼,可能攻下黎阳仓么除非汲郡太守张文琪是块不能思考的土坷垃冯孝慈不相信这个借口,他坚持以为,所谓黎阳仓的险情,不过是那个叫魏征的 无耻小人为逃避责任而捏造出来的拙劣谎言。但偶尔转念之间,他亦清醒地意识到,如果魏征的推测属实,自己的戎马生涯也就从此到了尽头。
朝廷上的那些家伙这回不用找任何借口了望着微微发蓝的炭盆,冯孝慈轻轻咧嘴。他的嘴唇上裂了很多小口子,动一动便会渗出血丝。那是长时间没有补充食物和水分导致的恶果,冯孝慈清楚,但他就是没有胃口。
偶尔一两次战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失去了洗刷耻辱的机会。朝廷上的那些小人不可能放着现成的借口不用,多疑易怒的皇帝陛下也不会原谅他的过失。即 便朝臣和皇帝那两道关口都过了,冯孝慈也无法面对自己的灵魂。坐困孤城的这些天里,每天一闭上眼睛,他就能看到那些战死的袍泽,浑身冒着血,以某种鄙夷的 目光看着他,鄙夷如此轻易地上了土匪的当,鄙夷他为了自己的名声把这么多的弟兄送进了死地。
焦虑、负疚、失望,各种各样的情绪像数万条毒蛇,一点点吞噬着他的肉体和精神。受到主将的影响,残存的右武侯弟兄们也都萎靡不振。他们同样看不到生路在何方,同样明白,贼军之所以没有攻城,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吃定了自己,所以好整以暇地等待最佳机会。
我不会给你机会对着幽兰色的火焰,冯孝慈自言自语。仿佛火焰中有一双耳朵在听,他说的话,可以一字不落地传到程名振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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