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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酒徒
谢谢您老啊虽然不想跟孙驼子深聊,程名振心中依旧充满了感激。老家伙不但救过他,还救过杜鹃,救过泽地中很多人。如果把整个巨鹿泽中的男女按威望排个序,老家伙肯定能拍在三甲之列。
孙驼子没有回头,继续抬腿向外边走,别再胡思乱想。你来了之后,巨鹿泽和原先大不一样。有吃有喝,还能听见笑声。这泽地里少说也有十几万口子呢,他们之中有人该死,大部分人却不该死
有股无端的沉重又压上了程名振的肩膀,让他的脸色迅速阴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真的没乱想,只是被有些地方给绕住了
绕住了就先绕过去别叫劲儿。船到桥头自然直老家伙迅速接了一句。撩开厚厚的门帘,一只脚门里一只脚门外,鹃子回来了,你好好待她。自打你回到巨鹿泽,她压根就没合过眼
说罢,放下门帘,蹒跚着去了。一边走,一边还哼哼唧唧地唱着俚歌,不是一家人勒,进不了一家门。没有一口锅啊,做不出夹生饭
老家伙的嗓子很粗,唱出来的歌阴阳怪调。但还是让屋里的程名振和屋子外的杜鹃涨红了脸。程名振知道老东西是借着歌声在提醒自己,眼下已经是巨鹿泽中重 要的一员。九当家,总教头,锐士营都尉,三当家杜疤瘌的女婿,七当家杜鹃的郎君。林林总总一大堆,反正这辈子即便烧成灰,也再逃不掉一个贼字。
不但是贼,而且是贼中之英,贼中之杰。跺一跺脚半个河北晃荡,吼一嗓子能止小儿夜啼。可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巨鹿泽中生活着足足十五、六万 贼公贼婆,贼子贼孙。自己是他们的九当家,可以决定他的生死。如果自己被心中那些执念给绊住了,举止失去的方寸。那些人就有可能陷入万劫不复。
可为了他们活着,就得很多人去死。很多不该死的人,很多程名振不愿意杀的人。老家伙说得没错,程名振是心事重了些。无论谁放在他的位置上,都没法心事不重,除非这个人根本没心没肺。
巨鹿泽要想生存,就得与官军开战。不是杨白眼那种地方郡兵,而是真正的大隋精锐。左武侯,左武卫,右武侯,右武卫,左右御卫、左右屯卫,还有虎贲铁 骑,塞上边军。这其中很多人是他父亲的袍泽故旧,他用学自父亲的兵书战策对付他们,毁灭他们。毁灭完一个,再面对下一个。他曾经听着军中的战歌,幻想着成 为他们中间的一员。如今却要把他们和自己童年时的梦想一块砍死。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他怕自己在某一天会和父亲疆场相逢,虽然机会很少,但不是 完全没有可能那时他该怎么办父亲是有罪之身,顶多能在军中做个苦力,或者做冲在最前的垫脚石。而他,是命人上前将父亲砍倒,还是任由父亲冲过来砍翻自 己的战旗
或者毁灭父亲的大隋,或者被父亲的大隋毁灭。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别无选择。而毁灭了大隋之后他能做什么顶多是把别人的财宝变成自己的,别人的女人变成自己的,别人的房子变成自己的而已。他只能为了毁灭而毁灭,再无出路。
他终于开始理解师父当年在牢狱中所说过的话了。江湖其实是条不归路,走得越远,越没有方向。所以师父拥有无数金银珠宝,却宁愿躲在大牢中。师父不是怕了李密,也不是打不过李密,而是不愿意打,不愿意挣扎。
因为对师父而言,天地间已经无处不是牢狱。他在哪里坐牢,已经无关紧要了而已。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冯孝慈死时,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战,为何而死。
而他程名振的袍泽在哪程名振的目标在哪他陷入绝境时,有没有同样的信心和勇气
不是他想得多,而是这一切根本没有答案。
他的额头上又开始冒汗,眼前又还是烟雾升腾。那些因他而死,或者为他而死的人笑着走上前,捏他的胳膊,捶他的胸口,拉拉扯扯。死的人就不用再多想了,而活着的人却不得不想。人毕竟是血肉之躯,不是草木,不能吸风饮露。
突然间,额头上传来一阵温暖,所有烟雾都消散了。妻子杜鹃用手搭在他的额头上,满脸焦急,郎君,郎君,你怎么了,你,你别吓唬我
程名振疲惫地笑了笑,低声答道:没事儿驼子叔说了,我睡多了,所以总是半梦半醒
那就坐起来,我给你拿靠枕。死驼子,也不等我进门再走杜鹃一边手忙脚乱地扶程名振歪着身子靠稳,一边数落。回头的刹那,还不忘了用手背撩一下,以免被丈夫发现自己眼里的泪水。
不能跟孙驼子探讨的问题,跟妻子一样无法探讨。程名振不想让妻子变得和自己一样心事重重,也不愿意看到那双眼睛总是为自己而红肿。轻轻把住杜鹃的双臂,将其转向自己,他笑着命令,不准哭鼻子抹泪,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再哭,就把眼睛哭烂了,多少药都治不好
谁哭了我才不会哭呢杜鹃用力挣脱程名振掌握,快速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死小九,醒了就欺负我,你就不会干点别的
那是我最擅长的勾当程名振死皮赖脸的回应。抓起挂在床边的缣布,轻轻替妻子把脸擦干净。这一擦,却又擦出泪来。杜鹃一边笑着,一边用拳头捶打他的胸口:就知道睡,就知道睡,怎么喊都喊不醒。有本事接着睡啊,过完年再醒来吃糕饼
练过武的拳头很有劲儿,捶得程名振心头一阵甜蜜接着一阵痛楚。鹃子瘦了,他能清晰地看见她手背后的血管。刚刚中过一次毒,又要负责守护整个巨鹿泽老 巢,然后又没日没夜地伺候自己这个病号,天能算出来鹃子究竟为此付出了多少。而自己好像一直没有回报过她,也没有想到怎样让她过得舒服一点儿,开心一点 儿。某种程度是因为戎马匆匆,某种程度是因为不愿意面对泽地里的很多东西。
只捶了几下,杜鹃便不忍再捶下去。程名振的身子比先前弱,隔着衣服和肌肉,她能感觉到骨头的坚硬。你别再睡了她笑着商量,带着几分祈求的口吻。我怕,真的很怕
傻丫头程名振一把将杜鹃的头揽过来,靠在自己的胸口上。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其实眼下说什么话都很多余。通通的心跳声不仅仅是妻子能听得见,他 自己也能听得见。那是一颗不甘沉沦的心脏,装着很多事,却依旧火热。烤得妻子的面颊殷红如火,烤得他自己的血液和肌肉也热了起来,散发出一股炽烈的男儿豪 气。
至少在彻底迷失方向之前,自己还保护过一个女人。程名振突然开始笑,笑得心情慢慢舒展。去他娘的右武侯,去他娘的大隋,也去他娘的巨鹿泽。他干什么考虑那么多,快乐就在眼前,先把握住再算。
笑什么杜鹃抬起水汪汪的眼睛,诧异地问了一句。
被水淹七军了,当然要笑程名振轻轻碰了碰妻子的耳垂,笑着调侃。
杜鹃迅速低头,果然发现程名振的胸口已经被自己哭湿了,水汪汪的一片。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低下头去,用手指轻轻抠程名振胸口已经湿透的衣衫
又哭又笑,小猫拉尿程名振又迅速补了一句,杜鹃的眼睛迅速瞪大,抬手欲打。看看丈夫蜡黄的面孔,又有几分不舍。将头一低,鼻涕眼泪在程名振胸口蹭了个一塌糊涂。
蹭够了,夫妻两个又相视而笑,眼中涌起无限怜惜。
几个月不见,本来有很多话要说,此刻却突然发觉不说也能明白了。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笑着,享受着难得的安宁。不知道过了多久,帘外又响起了细碎的脚步 声,还有几声低低的咳嗽,杜鹃脸上突然腾起一团红,爬起来,在塌边规规矩矩地坐好。程名振也赶紧坐直了身体,用被子盖住衣服上的水渍。
程朱氏和柳儿两个相伴着走了进来,端着一份干肉,一钵麦粥,两份精心调制的小菜,红红绿绿,在冬日里看起来甚为稀罕。
被寨主夫人亲自侍奉,程名振和杜鹃都觉得有些承受不起,赶紧低声致谢。柳儿看了一眼程名振,笑着说道:谢什么谢,小九兄弟是有功之臣,大当家交代过,要我好生照顾的
转过头又看拉了一把满脸桃红的杜鹃,低声夸赞,妹子是个有福气的,你看老姐姐的手艺,寻常人家真的做不出来。有空多学几手,也好搏他个举案齐眉
七当家杜鹃天不怕地不怕,这个时候却被说得有些害羞,扯着柳儿的衣袖连声叫姐姐。叫过了,猛然看看满脸慈爱的婆婆,向后退了几步,眼睛大大的睁了起来。
怎么了柳儿被杜鹃生动的表情吓了一跳,皱着眉头追问。没等对方回答,她也发现了三人之间的称呼问题。她一直与杜鹃以姐妹相称,同时也将程名振的娘亲称作老姐姐。而杜鹃又是程家的媳妇,程朱氏的儿媳。
咱们各算各的,分开算弄出了如此大笑话,柳儿丝毫不觉得尴尬。只是掩口一笑,便给自己找到了足够的台阶。他们男人那边,不也是各算各的么大当家称小九为兄弟,三当家称大当家为二哥,小九又是三当家的女婿,你还叫大当家二伯
的确是笔大糊涂账,屋子中的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柳儿一边笑一边帮程朱氏收拾好桌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低声抱怨,好了,估计这又没我待的位置了。你们一家人慢慢吃,我回去向大当家汇报小九的病情
我送送你吧程朱氏也找了个借口,匆匆退出,你伺候小九吃饭,他身子刚刚好,别让他累着。我送送夫人,顺便也到外边走几步
转眼之间,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小夫妻两个。温温柔柔地笑着,跪坐于矮几前进餐。程名振很久没自己吃东西了,杜鹃不敢让他吃得太急,一边帮他夹菜添粥,一 边有一句没一句逗他说话。夫妻两个聊着聊着,便把话头落到柳儿身上。程名振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这几天寨主夫人都在咱们家么那可真是辛苦了她
听人说,好像最近她有点儿失宠杜鹃先四下看了看,然后将声音压得极低,愤愤不平,张二伯这次打了大胜仗,声势暴涨。随后便有人给他送了两个狐狸猸子来,说是什么书香门第的大小姐,知书达理。所以柳儿姐姐便天天跑在外边,免得看见那两个狐狸猸子心烦
说着别人的家务事,她的拳头却握了起来,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看到杜鹃义愤填膺的模样,程名振不用猜,也知道到杜疤瘌在张家军攻破滏阳后,肯定干了同 样的事情。这简直是张家军内大部分老家伙的一贯做派,仿佛只有在那些比自己小得多的女人身上,他们才能找回自尊和自信。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嗜好。
他无法评价自己岳父的行为,也没资格干涉张金称的家务事。只好不接茬,笑呵呵地吃粥。说了几句后发现与程名振取不到共鸣,杜鹃便有些泄气,横了他一记 白眼,恨恨说道:反正整个巨鹿泽的男人,找不到几个好东西。总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心里还想着外边。张大当家都快六十了,阿爷也五十好几了,还有 那个麻子叔,更是人越老越不要脸
不是所有人都那样程名振放下筷子,低声抗议。这也是他跟其他几位当家之间一直疙疙瘩瘩的原因之一。如同一群灰狼中出现了头白狼,无论有没有敌意,都会显得很另类。
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杜鹃看着程名振英俊的面孔,带着叹息的意味回应。浓眉、修鼻、刀削般的面孔,斧凿般的唇线。自从第一眼看到之时起,这个男人就让她着迷,直到现在两人已经成亲,还是百看不厌。
用柳儿的话说,这样的男人肯定有很多女人惦记着,很难守得住。与其提心吊胆的盯着,不如彼此都轻松些,让他知道你的好处。想到这,她又低声补充,如果郎君哪天看到了喜欢的,尽管领回家来。妾身虽然没读过几天书,却也知道妇人之德
你打哪学来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程名振用手指给了杜鹃一个爆凿,低声呵斥。妇人之德就是给丈夫纳妾,然后自己躲在外边不回家,眼不见心不 烦他迅速明白了谁教导的杜鹃,哭笑不得。男人三妻四妾,的确算不得错。可至少也得男人自己喜欢这一口啊没听说过,还有唯恐家里人少,帮自己郎君 出主意的
我不是说,如果么杜鹃揉着脑门,可怜巴巴地强调。听出丈夫话中的不满意味,她心中很高兴,嘴上却依旧温柔体贴,我只是说你可以领回来,我不能做妒妇。但她们会不会失足掉进池塘里,或者不小心被马踩了,我可不敢保证
能死了你程名振又敲了杜鹃脑门一记,然后用手慢慢地去揉。他知道那是一句笑话,在鹃子嘴里,已经把很多人砍死很多次了。而事实上,那些人都高高 兴兴的活着。包括当日的小杏花,鹃子提起她便咬牙切齿,最后却将她推进了自己的怀抱,宁愿拼着一个人背地里伤心,也试图让自己了结年少时的遗憾。
这份情意是炽烈如火,它就在那明明白白地摆着,哪怕一时觉察不到,过后慢慢追忆起来,也会如饮醇酒。不会让你觉得疲惫,亦不会让你觉得负疚,只是柔柔的迷醉着,心无旁骛地享受着那份温暖与轻柔。
你再多吃一点杜鹃舀起一小勺粥,放在嘴边轻轻吹凉,然后递给程名振。
嗯程名振答应着,将粥慢慢吞进嘴里。我自己来吧他冲着妻子笑了笑,然后抢过勺子,不至于病得连饭都不会吃了
杜鹃也不跟他争,交出羹匙,静静地看程名振吃东西。两只眼睛亮亮的,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程名振被她的样子逗笑,低声问道,有什么好看的抓紧时间吃饭,一会都凉了
郎君的眉毛很浓,最里边的位置好像打着旋儿杜鹃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很好看,特别是从侧面细端详
你干脆数数我长了多少根眉毛算了程名振又好气又好笑,把碗向矮几上轻轻一顿,低声调侃。
数不清,今天数数,明天就又忘了杜鹃轻轻摇头。仔仔细细打量程名振,她又低声祈求,你以后别再这样睡了吧我真的很害怕
傻丫头程名振心中一暖,拉过杜鹃的手,轻轻握在掌心,就这么一次,我保证没下一回第一次打这么大的仗,我心中没底,所以不小心累过了头。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不会一直紧绷着了
我知道郎君需要管的事情多杜鹃把另一只手也递过去,乖乖地让程名振握着。但不能把自己累坏。妾身嘴笨,说不出没有你就一天也活不下去的话。但你生病的时候,妾身真的觉得天都塌了一半下来
以后能少管的事情,我尽量少管程名振点点头,郑重保证。妻子不是个有心机的,就像湾清泉般让人可以一眼看到底。也正是因为此,他在家里边才觉得轻松惬意,不必再为外边乌七八糟的东西影响心情。
能不想的事情,也不要想杜鹃眼巴巴地望着丈夫,继续祈求。驼子叔说你是心力憔悴。妾身猜不道你想什么,也不愿意猜。但无论你怎么打算,妾身都支持。无论你将来去哪儿,妾身都会毫不犹豫地跟着
这个死驼子程名振松开一只手,轻轻捶打地面。你别搭理他。他医道不错,其他却都是瞎咋呼。就像算命打卦一样,十次九不准我还能到哪去你、 我娘亲,还有二毛的家人都在这儿。我总不能把你们都丢下况且了,眼下我可是巨鹿泽九当家,杀了无数官员的正主儿。离开巨鹿泽,岂不是自己往官兵的刀口 上撞么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这里,咱们也可以去太行山那边杜鹃仿佛没听见程名振的解释,两只手握着程名振一只手,柔柔地许诺,河东郡的人肯定不会认识你。那边还算太平,咱们找个小地方安顿下来,买一块地,自种自吃
这可是她从来没有的想法,程名振猛然警觉,你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话他皱着眉头追问,同时将手搭过来,握紧杜鹃的手臂。
没杜鹃摇头闪避,目光中的惶恐却被丈夫逮了个正着,妾身真的没听说过什么但妾身觉得她无法继续隐瞒,只好尽量轻描淡写,妾身觉得, 咱们两个,再加上阿爷,势力已经超过了巨鹿泽的一半儿。长此以往,肯定有人心里会不舒服郎君又是一个极能打仗的,名头越来越响亮
这些话,断断不是杜鹃一个人能想得出来的。程名振听得诧异,看着杜鹃,低声问道:是岳丈要你告诉我这些话么还是别人想提通过你来醒我
杜鹃武艺甚佳,领兵打仗很有章法,在喽啰当中也颇具威望。却不擅长动什么花花心思。被丈夫一问,眼神立刻有些慌乱,低下头去,以极小的声音回应, 也,也不全是阿爷,还有薛三伯、孙六叔,都遮遮掩掩地说了些。最近几天柳儿姐姐陪我一道照顾你,话里话外,好像也透着这个意思
哦程名振轻轻点头,沉吟不语。这就对了,巨鹿泽的老家伙们都是些人精,若看不出张金称有意在巩固其自身地位,打压新人风头,才怪可巨鹿泽内部势力对比失衡的情况也不是一天形成的。自己即便主动退让,也需要时间和手段来慢慢进行,不能操之过急,反而失了方寸。
看到丈夫的脸色又阴沉起来,杜鹃禁不住心里发慌,扯了扯程名振的胳膊,低声祈求:你先别着急行么是我心里藏不住东西,不该在你刚刚好就跟你说这些。反正咱们两个永远在一起,无论是谁想对你不利,我第一个冲上前跟他动刀子
那倒也不必程名振笑着拍了拍杜鹃的手背,示意她不要为自己担心,大当家是个明白人,没有证据,不会轻易怀疑我的忠心。况且我也不能真的跟他动手,否则在外人眼里看来,我岂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我只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杜鹃也笑了笑,低声回应。从丈夫的眼里,她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几分担忧。然而既然丈夫不肯明说,她也理智地不去刨根究底。
程名振点头,继续笑着说道:柳儿夫人还告诉你了些什么她毕竟和大当家夫妻一场,有些话未必完全是随便说说。
你是说,大当家在通过柳儿姐姐的口告诉咱们一些不便直说的话么杜鹃愣了楞,一双大眼睛瞬间睁得滚圆,我,我还真没听太仔细。我真没用,一直想 着她只是随便聊天她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努力回忆,她,他好像说过大当家准备将锐士营的规模扩大一倍,要等你病好了才跟你商量。还,还说 大当家准备收两个人做义子,一个好像就是你从馆陶县带出来的人,叫周礼虎。另外一个,好像,好像是郝五叔的部下,叫什么杨彪
这就对了程名振笑着点头。锐士营的战斗力远远高于其他喽啰,其中将士都是由各寨选送,集中训练,集中作战,但平时还是归各寨隶属,与程名振这个总教头和张金称这个大当家都没绝对关系。
战前锐士营人数接近两万,其中大约四千人来自张金称的主寨,余者各寨均为两千。如果将锐士营的规模翻一番的话,则至少有八千人要出自张金称的主寨。而 其余各寨有的还能再多出得起二千精锐,有的却拼了性命也凑不齐这两千合格青壮。如此,张金称便可以大度地从他的主寨出人头来填补空额,将锐士营的四分之 一,甚至三分之一变为他的直系部属。那样,锐士营的控制权,便牢牢地掌握在了他这个大当家手里,程名振虽然身为总教头,却再也无法凭借锐士营来威胁大当家 的地位。
此外,周礼虎和杨彪都是锐士营中有名的悍将,号召力虽然不及王二毛,也非同一般。通过认义子的手段,张金称控制住他们,等同于无形间将程名振的势力掏空了一大块,从而遏制住了他越来越旺的风头。
对了什么杜鹃茫然不解。
张大当家,毕竟是大当家程名振笑了笑,满脸敬服。虽然明知道张金称的这几招都是针对自己,他心里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这种手段,总比双方直接对撞,血流五步的好。况且自己也没想着坐张金称那把交椅,实在没必要费力气去争。
阿爷也是这么说过,还说如果锐士营规模扩大的话,他就不出人了,让咱们两个给他凑两千青壮出来杜鹃笑着撇嘴,我看他是越老越糊涂了,咱们两个给他凑人,到时候算咱们的,还是算他的
岳丈他是一番好意程名振轻轻捋了捋妻子的秀发,笑着回应。如果扩大规模的话,我想咱们两个的寨子,也按一个寨子算吧。咱们两个都成一家了,寨子不能还是单立着
对此,杜鹃是一百二十个支持。程名振的部属都是别人给他凑的,按人头算起来反倒是巨鹿泽中规模较小的一个。把锦字营合过去,则声势立即不同。夫妻两人的寨子合并后,也省得杜鹃自己来回跑,每天白在路上耽搁很多时间。,
合并后还是叫锦字营,我喜欢这个名字程名振趁热打铁,不由争执地决定。寨主也由你当,我要管锐士营的训练,顾不过来
啊,嗯杜鹃眨了好一会儿眼睛,也没弄明白程名振这样做到底包含着什么深意。她不想违拗丈夫的命令,只管轻轻点头。程名振看了,又笑着敲了她一 下,低声道:我的部众都是大伙给凑的,来源杂,想法也多,不好掌握。倒是你的锦字营,这么多年一直跟着你,值得信赖。大当家想巩固他的地位,加强对锐士 营的掌控力度,咱们一定尽全力支持。但咱们自己的营地,也要好好打理,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这已经是明显的退让加自保了,杜鹃即便心思再单纯,也听清楚丈夫的意图。笑了笑,轻轻点头,我听你的,只是你别太在意了就好
没什么值得在意的。程名振笑着摇头,脸上不觉露出了几分苦涩,我入巨鹿泽,本来就是为了活命,没打算争什么风头。况且大当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负他,更不能
没等他把话说完,杜鹃又轻轻握住了他的大手,你说不争,我就不争。你如果不痛快,我就跟你一起离开反正咱们手里的积蓄,已经够快快活活过上几十年
何止几十年啊我可是程名振快速向外边看了看,将声音慢慢压低,我手里还有一个大宝藏,师父给我的,改天我拿藏宝图出来给你看
真的杜鹃的眼神陡然一亮,像个财迷般凑了过来,那咱们干脆明天就离开算了,找地方做财主去。买一百顷上好的地,再起一座大宅院
夫妻两个傻呵呵地笑了起来,都知道这话只能是说一说,根本做不得真。且不论二人都是成了名的绿林人物,离开了泽地后肯定会被官府追杀。就是官府没工夫搭理二人,放眼大隋天下,哪里还容得人买房子置地,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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