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世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在下本无良
然后就听闻噗通一声,那名逃命的小兵没了声响,紧接着便响起一阵咀嚼东西的声音,就像野兽在疯狂地瓜分食物。
“唔,好吃好吃……”
“我的我的!”
“卧槽,你松口,咬到我的肉了!”
迷雾阻隔了视线,那血腥的场景不得见,但在场的活人皆吓得脸色煞白。
范无救烦躁地挠了挠发麻的头皮,狂摇小道士,“小子,你好歹也是无极道观的修士,对付妖魔鬼怪不是最拿手吗?想个办法破开这迷雾!妈的,老子宁愿和他们决一死战,也愿意这么窝囊地任人鱼肉!”
“我我我……”
“你踩到我了!”
一个清甜的女声回荡在耳畔,诡异得紧,范无救嘴角一抽,手摸向腰间的长剑,打算不管是人是鬼先刺他奶奶的一剑,但身后不远处一道白色剑光乍现,晃眼得很,有气贯长虹之势,鸿大的剑气愣是将长安街的迷雾劈散。待到缠人的雾气消散,范无救这才看清身侧站着的是方才在街口掐得他肉疼的小姑娘,灰头土脸的,一双清灵的大眼睛正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他低头一看,小姑娘不合身的脏衣服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衣摆甚长,还真被他踩住了。
白衣公子缓步走来,目光略冷地盯着他手中半架在越人脖子上的剑,提醒道:“将军……”
范无救干咳了两声,讪讪剑,“顾公子,你不是比我们先进长安街吗?怎么跑到本将军后面去了?”
白衣冷冷吐出两字,“幻境。”
范无救一副二丈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瞥了眼长安街景象,一时愣住了,“咦,哪来的这么多花灯啊?”
长安街就是卖肉的地方,可如今瞧着这条街被各式各样的灯装饰得极为漂亮,颇有些风雅,就是大街上空荡荡的,不仅冷清,还阴风阵阵。
“啊……”
范无救突然大叫了一声,只因身侧的小姑娘又一把掐住了他胳膊上的肉,力气大得也是出奇,疼得他脸色都变了。
越人狂摇道:“阿奴呢?你把阿奴带到哪里去了?”
白衣一直瞧着她,忽尔伸手将她头上落的一片枯叶拿掉,淡淡道:“放心,他无事。”
越人对上那人清冷的墨眸,莫名一怂,急忙松开手,躲闪地低下头,紧了紧蒙在脸色的面巾,“那……那那……”
顾惊鸿:“我会帮你救他。”
越人抬眸诧异地看了白衣一眼,心道,这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谢……谢……”
“不必。”
范大将军也是风月场里的老手,见这情景不禁嘴角抽搐,他堵上身家性命,这两人不仅认识,还肯定有奸情,啧啧……无极道观的首席和青楼女子,这传出去绝对是一出大戏,定能将长孙国师气得嘴歪眼斜。
话说,范无救与国师虽同朝为官,但不睦多年,只要国师不痛快,他就痛快,恨不得放声大笑。
末了,还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师兄说了句合时宜的话,磕磕巴巴道:“咱……咱就这么干愣着吗?不做点什么,找找出去的路吗?”
范无救“唔”了一声,一时嘚瑟,险些忘了此行的目的,陛下已下旨若再不平息长安街的怪事,他这大将军怕是也不了削官挨板子,毕竟在帝都皇城最繁华的街区居然出现一条鬼街,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顾惊鸿望向街道两侧大门紧闭的商铺,道:“进屋。”
范无救眼皮一跳,“你确定?”
“不然我等来长安街是为何,若不是揪出怪事的源头,何以对症下药?”
“啧,妈的,真有道理,有道理的让老子想揍你一顿!”
白衣未理会他,朝最近的一间商铺走去,范无救则往身后看了一眼,他担心方才慌乱冲进雾里的那名小将士,再不争气也是他手下的兵。
顾惊鸿似乎知他所想,淡淡道了句,“不用看了,那里只有一滩血,连骨头都不剩。”
范无救一惊,“骨头都啃了?是什么吃了他?”
人?还是怪物?
“进屋看看便知。”
白衣手下还未用力,那扇门便自个缓缓地开了,一股恶臭之气迎面扑来,就算是站着远的几名将士闻到味道都差点熏吐了。
顾惊鸿回头看了一眼越人,“跟在我身后。”
一直努力假装不存在的越人被点名,莫名一愣,呆呆道:“啊?”
“到我身后来,立刻马上。”
“哦。”
越人小步朝白衣走去,她不敢靠太近,主要是自个这一身破布麻衣太脏了,生怕将一点尘土染到那白衣身上。
范无救带着亲兵紧跟着进了商铺,屋里极黑,就跟眼前蒙上一块厚重的黑布一样,然后就听见哇的一声,有几名将士被恐怖的恶臭味熏吐了。
“能不能给老子出息点!姓顾的小白脸和那个小姑娘都没吐,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哪里那么矫情?呃……呕……”
越人捏着鼻子,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其实我……唔……”
一颗冰凉的药丸在黑暗中被推入她口中,可黑灯瞎火的,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直觉一慌,想用舌尖将药丸推出去,却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抵住,硬是塞入她嘴中,“唔唔……”
白衣身子一僵,只因某人用小牙咬住了他的手指,指尖碰到那柔软的舌头,一股触电的感觉传遍全身,心房狂跳不止。
他低低道了声,“松口!”
越人吓了一跳,急忙松开凌厉的牙口,囫囵将药丸吞入腹中,“你……我……”
范无救抹黑道:“前面的,怎么了?”
顾惊鸿冷冷道:“无事,她绊了一跤。”
“哦,好歹是个姑娘家,咱一群大男人照顾着点,别特么丢人!老子这辈子最见不得女人受苦……咦……”
一阵怪风吹过,商铺的灯一下子都亮了起来,整间屋子灯火通明,众人环视一圈,原本没吐的人也齐齐吐了。
这是一间卖肉的铺子,店面极大,摆了十来张桌子,墙壁上还挂着铁钩,只是如今满屋挂的不再是什么切好的猪肉,更不是魔兽肉,而是人肉,便像曾经人族如何处置牛羊般,扒皮剔骨,挑出五脏,分类摆放好,再立上个小木牌,明码标上几文钱。
屠桌上一只巴掌大的小魔兽在忙碌着,他身形像猿猴,白头红脚,洁白的毛上尽是乌黑的血,两只小巧的兽爪正在吃力挥动着一把比他还大的屠刀。
顾惊鸿略有惊讶,“朱厌?”
这小家伙便是魔兽中极其稀有的朱厌一族,朱厌通人性,性情温良,从不肆意攻击人族,说白了便是有点傻,是魔兽中为数不多与人族较好的种族,但朱厌肉质鲜美,双目更是千斤难求的稀罕之物,据说吃了能延年益寿,故而也是被人族猎杀得最惨的一族,几乎举族灭尽。
那只小朱厌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呆滞地盯着他们,众人皆出了一身冷汗,小朱厌一回头,他们才看清这小家伙被挖走一只眼睛,血淋淋的眼眶空荡荡的,只剩一只晦暗无光的兽瞳,里面竟有无尽的哀伤。
小朱厌学着屠夫的语气,声音有些稚气,“买肉吗?一斤二十五文,两斤四十文。”
白衣拧眉,有些不确定道:“你可还有神智?”
小朱厌躲了躲,“唔,你身上的仙气好重,是来杀我的吗……可我不想死,能别杀我吗?我的父母、兄弟姐妹还有族人,都死光了。我要是再死了,朱厌一族就灭尽了,再过些年世间的生灵就会忘记我们曾经存在过……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想活下来……”
他在屠桌上慢慢转过身来,露出肚子上那条长长的刀疤,用爪子摸了摸肚皮,“里面空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说完,骤然间他兽瞳中爆发出凶光,龇牙咧嘴地站起身来,浑身的毛都立了起来,发狂道:“不行,我还不能死……你要是敢过来,我便咬死你!”
白衣眸色一暗,不知在想什么,刚欲有动作,却被越人一把拽住衣角,虽然她极其小心地只揪住了一小块衣袖,但脏兮兮的手还是弄脏了雪白的衣裳。
越人眼中划过一丝懊悔和歉意,但也无瑕顾忌,匆忙对小朱厌保证道:“不会的,他不会杀你。”
白衣回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敛了周身压制性的法力,淡淡看向朱厌,“不杀。”
那可怜的小家伙松了口气,脚一软卧在桌子上,喃喃道:“好累啊,我想爹爹和娘亲了,好冷好饿……”
范无救挑眉,“饿,你没吃人肉吗?”
“我又不是你们人族。”
范无救被这话一噎,屁都没说出来。
小朱厌蜷缩起身体,病恹恹道:“真冷,冬天了吗?唉,窝在爹娘怀里的时候不会这么冷的,他们会哄我玩,陪我说话,会给找酸甜的果子吃……以前只要有爹娘在,活在世上就不会觉得孤独,但现在真的好累啊……”
到最后小朱厌的声音越来越小,虚弱得几乎听不见,越人好像听到小家伙最后说他想回家,然后就安静地闭上眼睛,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衣上前探查他的鼻息,皱眉道:“死了。”
其实是人是魔,从来都只是在人心的一念之间。
范大将军那沙场游走多年的铁石心肠之人望着屠桌上枯瘦的小家伙,叹了口气,“按人族的年纪来计算,他现在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身后的亲兵们干干巴巴地瞧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只有稍微有点良心的人此时心里也绝不会好受,五味杂陈的。
顾惊鸿翻看了小朱厌腹部上的伤痕,忽然目光一厉,“有人帮他缝合过腹部的伤口。”
范无救也凑上前查看那伤口处密密麻麻的针线,手艺极好,“这……这难道他自己缝的?”
“不会,未化成人形的魔兽爪子握不住针。”
“那你的意思是,长安街中尚有活人?”
“未必。”
“难不成是死人?那更不可能了!”
“这世上除了活人和死人,还有一种人。”
门外刮来一阵冒着寒气的阴风,将屋中的灯悉数吹灭,范无救眼皮狂跳不止,心头一梗,“什么玩意?”
祸世 长安
“夜半子时,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小心火烛……”
打更声隐隐传来,众人正奇怪,这鬼街哪里来的更夫?
范无救到底是胆子大,拔出长剑便准备头一个冲到街上去瞧瞧,“你们都跟在老子后面?”
他豪迈地大吼了一声,还未跨出卖肉的铺子,脚下的地面一阵轰隆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地面塌陷,众人的身体瞬间失重,直愣愣地往下坠。
“我操操操……”
范大将军这辈子就没这么点背过!
下落的过程中,众将士都发出惊吼声,越人同样眼前一黑,心中慌乱得很,但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我在,不必怕”,有人一手搂住她的肩,一手抄住她的膝弯,将人稳稳当当地横抱在怀中,淡淡嘱咐道:“若是走散了,就唤我的名字,不论多远,我都会找到你。”
越人的双手下意识攀住那人的脖子,心田莫名一暖,杂乱无章的心跳让她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你你……名字……我不知……”
她只知道这位生得极好看的公子姓顾。
那人答道:“顾惊鸿。”
四周的黑暗藏住了越人微红的脸颊,小声呢喃道:“记……记住了。”
“你的名字。”
“啊?”
她愣了一下,当即反应了过去,脱口道:“越人。”
噗通一声,众人似是落了地,除了顾惊鸿抱着越人,足尖轻点,安稳地落地,其余人皆是摔得哀嚎连连,所幸的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没见谁胳膊腿断了,至少范大将军已经神地爬了起来,嘴边正不知问候着谁的祖宗十八代,骂得可凶了。
漆黑之中越人想从顾惊鸿怀里下去,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胸口,但某人依旧纹丝不动地抱着她,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她乱摸乱动之下碰到了白衣硬挺的喉结,两人身子齐齐一僵。
白衣的声音顿时就变了,“别乱摸。”
越人欲哭无泪,“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真的,天地良心啊大大的冤枉!
那清冷的人儿颠了颠轻如浮萍的怀中人,心道太清瘦了,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为什么这么怕我?”
貌似和他说话,每次都怕得直结巴。
越人吓得差点哭出来,结巴得更厉害了,“啊,我我……我没有怕你,我就是……就是……”
白衣向来性子寡淡,头一次咄咄地逼问道:“就是什么?”
越人低下头,一副蔫蔫的样子,语气里有些几分委屈巴巴的,“怂!”
范无救从衣袖里掏出火折子,折腾了半天才弄出点亮光,白衣恰巧借光看见怀中人怂包又惹人怜的一幕,极浅地弯了下嘴角,浅到几乎看不出来那是个笑容,可越人偷瞄他的时候注意到了,还没出息地看傻了。
白衣敛了笑意,冷冷道:“你欠我一条命了。”
“啊?”
“记得要还。”
越人无比乖巧点头,“哦哦哦,还,我肯定还。”
另一边,范无救拿着火折子四下看了一圈,骂骂咧咧道:“这不还是方才那间卖肉的铺子吗?”
白衣将越人放下,拽到自己身后护住,冷淡道:“之前便说了,是幻境,亡灵执念所化,那只朱厌最后的执念消散了,卖肉铺子的幻相也就破了。”
范无救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一看,还真是,铺子里已不见腐烂的臭肉,只有一地白骨,也分不清是人还是魔兽的,倒是那只小朱厌的遗骸安然地趴在桌子上,瞧着孤凄可怜。
范无救摇头道:“哦,那现在是……”
“现在我们真的入了长安街。”
“啥狗屁玩意?何着老子折腾了半天,这才刚到长安街?”
顾惊鸿没理他,透过那扇被阴风吹得狂摇的门望向街道,街上依稀传来女子浅吟低唱的声音。
“长安笑,长安笑,有道风雨打芭蕉,思君不见使人老……长安笑,长安笑……”
范无救听了两句,面色有些古怪,他带头出了铺子,其余将士也鱼贯而出。越人是跟在顾惊鸿身后出来的,一踏出店门便见满街高挂的花灯如海,色斑斓的甚是绚烂,街上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众多,皆提着花灯攀谈着,但最惊悚的是所有人都没有脸!
好在众人一晚上经历的已经不少了,倒吸一口凉气后,皆硬着头皮在一群无脸怪中穿梭,朝桥头上唱戏的女子走去。
“啊!挤什么挤,撞到我了!”
一名没有脸的男子凶狠地朝越人吼到,越人一惊,对上那张五官模糊的白饼脸,道歉的话梗在喉咙里愣是没说出来。
白衣瞬间护到她身前,冷冷地扫了那无脸男一眼,那男人浑身一抖,嘀咕了几句脏话便走了。
范无救停在桥口,身后一群将士也是干瞪眼,并非他们不想上桥,而是这桥邪门得很,你往前走一步,整座桥往后挪一步。
顾惊鸿随后走到范无救身侧,望着瞧上那名华服高冠、红纱蒙面的女子,道:“长安街以前有桥吗?”
范无救脸有些阴沉,“十年前有,护城河的一条支流从这里经过,建造了一座极其致的石桥,名唤于归,取意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喜结连理之意。”
“没错,十年前这条长安街是原祈国男女私定终身的胜地,那桥上女子衣裳服饰有些像……”
“咦,是大将军啊!”
桥上唱戏的女子似乎终于注意到了桥头一群阳气极重的大活人,款款转过身来,她手中提着一盏琉璃灯,一身凤青罗裙流光溢,挽发的钗头凤更是巧夺天工,称得本就艳丽的俏佳人愈发倾国倾城,那是个举手投足都一派典雅高贵的女子,声音亦是宛如天籁。
“是大将军啊,今日边关大捷你不在宫中参加庆功宴,怎么也和我一样偷跑到这长安街来了?”
范无救被这话堵得心头一塞,脸色难看极了,当即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道:“臣拜见公主殿下。”
他身后的将士都是一群青瓜蛋子,最大的也不过弱冠之年,倾城公主的名号也只是依稀听长辈们说过,但主帅都跪了,他们定没有站着的道理,哗啦跪了一片,心里却直打鼓。
倾城公主不是十年前病逝了吗?
女子的目光只是短暂地落到了范无救身上,然后又远眺向城门的方向,紧握着琉璃灯的灯杆,声音透着浓浓的相思,“有道还没回来吗?观主派他去平定东海城的魔兽,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此话一出,顾惊鸿面色微变,“公主口中的有道是哪位?”
女子微微一笑,像是掺了蜜,“自然是无极道观的首席,我原祈最天资绝顶的修士,长孙有道。”
范无救气得起身,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大喝道:“公主殿下,您至今还惦念那薄情寡义的小人吗?”
一路上没啥存在的师兄突然哆哆嗦嗦站出来,不忿道:“大将军,当朝国师岂是你这种武夫能诋毁的!再说了,那是我师傅,你怎么能……”
师兄虽然是个遭人嫌的透明人,但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超乎想象的作用,就比如说现在,他这一句话不仅惹怒了火大的范无救,更让倾城公主神色剧变,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原本温和端庄的人儿刹那间周身的死气和杀意暴涨,墨发横飞,鲜红的指甲生生刺进石桥栏中,活脱脱一女鬼。
范无救:“……”
众将士:“……”
卧槽,好像活活揍死那嘴欠的小鸡仔!
此时越人无意间道了一句,“公主殿下不是人族吧!”
她注意到了公主额间致的朱砂图腾,应该不是画的,倒像是与生俱来的。
倾城公主动作一滞,阴冷的目光扫向越人,“你看得出来?”
越人挠了挠头,不确定道:“重明吗?重明鸟,我在古书里看到过,一种很美丽高贵的鸟,美得一点都不像魔兽,倒像是神明的化身。”
倾城公主冷笑一声,“确实很美,化身成人之后更加美艳惊丽,不然我的父皇何以会娶一位魔兽为妻,一步一步将她捧上后位的宝座,利用她的法力开疆扩土,让原祈国日益强大,可惜世人终究对魔兽存在偏见。‘无心的畜生,凶残无情’就这样一句话,父皇便将我的母后活生生封死在棺材中,就因为这样一句话有道他……他……”
公主手中的琉璃灯烧起妖青色的火焰,于归桥下的河水也瞬间变成血红色,沸腾翻涌直冒泡。
倾城公主一手抓住桥栏,死死地望着河水,握着胸口,咬牙切齿道:“长孙有道,是他……是他劈开了我的心房,确定里面没有一颗跳动的心脏后,便将我的尸体扔下于归桥沉河,命人将河水填平、修上街道,让我这里,在我们定情的长安街任千人踩万人踏!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公主开始胡言乱语,但众人从她疯癫的话语中倒是拼凑出一个当年的真相。
如今的原祈国德高望重的国师曾经也不过是无极道观的一个小修士,和公主青梅竹马,长大之后两人在长安街的于归桥上定下终身,以琉璃灯为信物,但倾城公主人如其名,美艳动人,又善歌舞,国宴之上一舞动天下,引得中原十国国主不惜动兵以迫美人下嫁,这才有了公主出征的佳话。
她凯旋而归的那一日,卸下戎装,换上罗裙步摇,心心念念地跑到于归桥等心上人外出历练归来,可等来却是穿心一剑,沉尸河底。
范无救大吼一声,“畜生!他怎么能如此禽兽不如!!”
一阵平地狂风卷过,长安街上的花灯和无脸人悉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派凄凉萧瑟的街景。
“大将军是在骂我吗?”
那声音凉薄,还透着一股不招人喜欢的高高在上,只是随便一挥袖便破了长安街的迷障。
一名神情冷傲的灰衣道人从街头缓步走来,拂尘搭在臂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因为悟道修仙的缘故,面容不见老,反倒一派出尘俊逸的模样,这样的人确实长得有几分遗世独立的风骨,怪不得能将倾城公主迷得神魂颠倒。不过,那双眼睛太刻薄了,看人如蝼蚁尘埃一般,轻蔑得很!
倾城公主目露喜色,急忙整理衣冠,记忆似乎又出现了错乱,笑吟吟道:“有道,你终于回来了,中原国主已悉数退兵,我们的婚事你不必担心……”
长孙有道神色冷冷的,“长安,真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你竟然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哦,不对,你本就不是人,人与魔兽生下的孽障而已,早知道一剑杀不死你,我定然会多加几道咒法。”
倾城公主闻言神情大变,吃痛地抱住头,蹲在地上哀嚎了半天,似乎终于恢复了神智,呃,不对,她记起一切恢复神智貌似更可怕。
越人不解嘟囔道:“长安?”
顾惊鸿将她挡在身后,警惕地提防着桥上人,低声道:“倾城只是公主的封号,长安是她的本名。”
越人闻言一愣,如此想想,这位公主似乎更惨了。
范无救一剑架在灰衣道人的脖子上,破口大骂道:“长孙小儿,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那是公主殿下,你青梅竹马的恋人!!你忘了自幼若没有公主殿下的照拂,你何以在无极道观出人头地!!!你就不怕我禀报陛下……”
长孙有道的手指轻轻在剑身上一弹,那剑顷刻便碎成了粉屑。
他讽刺道:“禀报什么?弑杀公主?你别忘了是陛下亲自宣布公主病逝的,还记得皇后娘娘是怎么死的吗?你觉得陛下会在乎一个半人半兽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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