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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世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在下本无良
白衣沉声道:“我没有。”
“放肆!”
长孙有道冷冷地看向他,“我问你,你可还记得仙界修道第一人?”
白衣如实道:“紫薇星君。”
“封号紫微北极大帝,众星之主,昔年的戊戌太上。说起来,他是你转世之前、位连仙班时的亲生父亲,倘若你做不到绝情弃爱,便效仿你父亲——杀妻证道!”
白衣袖中大拳紧握,虽然他没了仙界的记忆,但对这个名字打心底里有一种厌恶憎恨,咬牙道:“我从未有父亲,亦不是什么仙君转世。”
长孙有道甩袖道:“这不是你说了算的!来人,将他押入戒室面壁思过。”
周围立即有弟子起身,急忙应和道:“是。”
直到顾惊鸿被弟子押走后,他那位小鸡仔似的师兄才哆哆嗦嗦地走了进来,躬身禀报道:“师傅,已按您的吩咐将囚笼锁的钥匙给了那小孩儿。”
长孙有道疲倦地点了点头,挥手示意道:“下去吧。”
师兄犹豫了片刻,难得鼓起几分胆子,纠结道:“师……师傅,这样……这样真的好吗?那位姑娘毕竟是无辜的……”
“你再说一遍!”
他剩下的话被自家师傅一个冰冷的眼神给生生瞪了回去,立马麻利跑了出去。
翌日,深夜。
小豆丁钻狗洞进了秦楚妓馆的后院,兴高采烈地将偷到的钥匙交给了越人,一大一小早就商量好了逃跑的路线,只要给千寄奴解开脚上那条缠人的铁链,三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连夜逃出城去。
越人已经提前想好,先将千寄奴和小豆丁带回浮屠山,一是坠崖后她离家日久,孟婆阿奶和崔钰哥定然极为担忧,该向他们报平安,二是将阿奴和小豆丁托付给他们照料,待一切料理妥当也不过两日功夫,她再偷偷潜回城找顾惊鸿,若是那时顾惊鸿还愿意带她走,她便……她便一辈子陪着他。
可惜,若世间之事都能如所想那般容易便好了。
越人刚给千寄奴解开脚铐便发生一件奇怪的事,那把钥匙化为一缕黑烟钻入她体内,怪异得很,不过如今脚上铁链总算解开了,断没有为一把凭空消失的钥匙耽误时间的道理,两大一小自然急着离开国都这个水深火热之地。
只是路上却出了变故……
天光熹微时分,尚在戒室的顾惊鸿都能听到道观内一阵嘈杂的人声,似乎有人敲锣打鼓在叫骂着什么,还有嘲讽的嬉笑声。
师兄推门而入,有些心虚地垂着头,道:“师弟,师傅唤你去正堂。”
白衣罚跪了一夜,脸色有些苍白,但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出了何事?”
师兄是个胆子小的老实人,终究有些不忍心,一脸纠葛道:“师弟,你很喜欢那位叫越人的姑娘吗?”
虽不知他为何问此,但白衣还是诚然回应了一声,“嗯。”
这下子师兄的脸色变得比他还差,青绿交加,好不闹心,急道:“为什么呀?她身份卑贱,又不好看,还整日脏衣蒙面的……你这样一个世间无双的人为何会喜欢上她?”
简直是云泥之差,是天地之别。
“师兄,皮下三寸皆白骨,凡人穷极一生索求的不过声色表象而已。我若心悦一人,定然不会在意旁人怎么看她;我若心悦一人,定然是因为她就是我心中欢喜的模样;我若心悦一人,定然是因为她只是她而已。旁人所思所想与我何干?与我心悦她又何干?”
那没脑子的师兄一急,脱口而出道:“可你会害死她啊!”
说完,他就后悔了,赶紧捂住嘴,完了完了,师傅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顾惊鸿闻言瞳孔一缩,皱眉看向他。
无极道观建成久远,历代皆有名士,正堂上终年悬挂着一块鉴心镜,妖魔于镜下会照出周身暗涌的妖气,因此世间魑魅魍魉胆子再肥,亦不会没事来无极道观溜达一圈。
昨夜两大一小刚逃出城门,便被秦楚妓馆的当家率打手团团围住,更有无极道观中的弟子前来相助,千寄奴敌不过众人围攻,便一直用身体护着越人和小豆丁,最后遍体鳞伤地晕了过去,如今半死不活地被拖上正堂,浑身是血根本看不清脸,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嘴角还溢着血。
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聚集在正堂门口,他们看着最稀奇的倒不是那头长犄角的怪物,而是鉴心镜下一身黑色妖气的越人。
“她不是个人吗?怎么什么身上黑气那么重?”
“是啊,你瞧瞧,她那张脸的伤疤,真丑人多作怪!”
“好好的人不当,偏和妖孽扯在一起,活该!”
“呸,脏眼睛的东西!”





祸世 不配
越人狼狈地趴在地上,被正堂匾额上高悬的鉴心镜照得身如万蚁所噬,疼得脸色发白,污言秽语流入耳中却无力反驳一句。
直到一双雪白色靴子映入眼帘,她艰难抬眸望着那清冷俊雅的人,皎皎若明月,皑如山上雪,是个连衣角都不染纤尘的人啊!
越人不禁想起初见的景象,高不可攀,犹如云端,干净得不像人间客……我们这一生注定这样吗?
秦楚妓馆的当家是名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一身花花绿绿的锦袍,此时正搔首弄姿站在堂下,手中摇着团扇,笑望着主位上的长孙有道,用尖细的嗓音讨好道:“国师大人,这小贱人与我馆中的妖孽暗通款曲,居然意欲逃走,幸亏我发现及时将人给逮了回来,这半人半妖的怪物还是要靠国师大人想个处置的法子,我等凡夫俗子实在不好拿捏,至于这贱人……啧啧,您瞧瞧这一身黑气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也是个妖孽变的吧!”
长孙有道扬起拂尘,凉薄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越人,冷冷道:“她是人无疑,至于为何会染上妖气。惊鸿,不妨你给众人解释一下。”
白衣低眉瞧着地上的人,始终看不清神色,默然不言。
长孙有道倒是不介意,看向躲在一旁的师兄,示意他说。
师兄也是倒霉,明明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总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挑起大梁,磕磕巴巴道:“人……人族若是染上妖气,有两种法子,一是吞食妖丹,与妖同化,二是……二是与妖行苟且之事,忤逆伦常。”
堂外一众百姓哗然,议论纷纷。
“我见过有人吞食了妖的内丹,与妖同化后根本不是人的模样,我瞧这姑娘不像……”
“那岂不是与妖私通?”
“天啊,不会是与那半人半妖的怪物吧?”
“我听秦楚妓馆的当家说这姑娘与那怪物日夜住在柴房中,莫不是……”
“也不嫌恶心,真是不知羞耻!”
“呸,生而为人却如此下贱!”
这人间的是非对错有时不看真相,不看善恶,只看众生如何诉说,那白齿红舌才是最骇人的东西!
有百姓起哄道:“传闻那婢女似乎与顾公子瓜葛颇深。”
“别胡说,用那种贱人污了顾公子的清白!”
长孙有道淡然抬眸,用看蝼蚁般的眼神扫了百姓一眼,朗声道:“我知道近来国都之内皆在传小徒与一名青楼婢女纠缠不清,想来是我这个做师傅的管教不严,让徒儿被心术不正的贱婢蛊惑。”
越人听着那些污蔑之词,但被鉴心镜的道光压得起不来,身上如刀剑凌迟,挣扎着伸手扯住白衣的衣角,眼眶通红道:“不是……不是那样,我没有……你信我……”
长孙有道轻轻一挥手,鉴心镜的道光大盛,越人痛得将下唇咬出血,却死死抓住白衣的袖口,怎么也不肯撒手。
长孙有道见状冷冽一笑,诛心道:“惊鸿,你还不懂吗?这个婢女勾引你,让你将那小孩儿带入道观,只是为了给千寄奴偷脚铐的钥匙,昨日若不是有人将之擒获,他们已经逃之夭夭。不过是一场利用罢了,你以为她是真心待你的吗?她真心相待只有那头畜生而已。”
越人不住摇头,终究扛不住脏腑里如刀绞的疼,嘴角溢出血,却依旧痴痴望着白衣,含泪哀求道:“惊……惊鸿,你信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没有,我没有……阿奴不是妖,他是人,是人啊……”
明明心是热的,明明血是红的,明明比世上很多人都良善,为何便是不肯饶过他呢?
小豆丁是三人中伤势最轻的一个,此时两眼通红地瞪向言之凿凿的国师,怒吼道:“是你陷害阿姐,是你……那把钥匙,是那把钥匙……唔唔……”
他被观中弟子按住,死死捂住了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地当个废物。
小豆丁永远记得那天,一群道士为了逼阿姐认罪给千寄奴用刑,阿奴哥哥本就残破不堪的身体被殴打得轻轻一碰便会出血,染红了大一片地,可除了他和阿姐没人会心疼一个所谓的妖怪。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阿姐哭,以泪洗面的人儿拽着顾惊鸿的衣角,就像濒死的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声哀求道:“惊鸿,不要再打了,放了阿奴,放了他……你信我,求你信我!”
白衣的目光越发冰冷,决绝地从越人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袖,僵硬地朝长孙有道躬身行了一礼。
长孙有道满意地扯了扯嘴角,“听说你想将她在身边?”
白衣语气冷漠得如三尺之冰,“从未。”
越人一怔,泪水悄无声息地碎落在地上,碎得支离,只听他道:“她不配,像这般卑贱污秽之人,便是踏上仙山都是脏了地方。”
越人呆滞地望着白衣离去的背影,未再申辩一言,原来她不配啊!不配啊!
长孙有道没要了他们的性命,只是暂时押在道观的地牢中,那暗无天日的地牢中无法察觉时间的流逝,腐烂的臭味弥漫在鼻息,还有濒死的滋味,待久也便尝不出来了,谁会在意蝼蚁之人的性命?
“越人姑娘,越人姑娘。”
越人蜷缩在墙角,黑暗中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谁?”
她以为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师终于决定杀了她这个贱民,待看清来人后不禁有些诧异,师兄偷偷摸摸地打开了牢房门,小声道:“越人姑娘,师弟他今日就要启程前往海上仙山了,马车正朝城门走,趁来还来得及,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越人心咯噔一下,愣住了,“见他最后一面?”
师兄点点头,急忙拦着她往牢外走,“我带你逃出去,你快随我走。”
这可能是师兄这辈子胆子最大的时候,冒着师傅被打死的风险,带着蓬头垢面的小姑娘慌张地逃出道观,抄了最近的街道,紧赶慢赶才在马车出城前,追上了顾惊鸿。
天阴沉沉的,乌云压得极低,似乎有暴雨降临,街道上也没有什么百姓,空荡荡的,眼瞅着追上了马车,越人却站在原地半丝不敢上前,之前的那些话徘徊在她脑海中,那人会想见她吗?
师兄催促了其半天,竟是比她还着急,飞快地扑了上去,用身体拦住马车,嚷嚷道:“师弟师弟,你快下来,我把越人姑娘给你带来了!”
吁的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却隔着车帘传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声音,“不必了。”
师兄急得上蹿下跳,“为什么?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功夫才把她从道观中带出来吗?你不是说……”
“师兄”,顾惊鸿厉声制止了师兄接下来的话,又道:“越人姑娘。”
越人听到他清冷地唤了自己一声,心跳不禁慌乱,却只听那人冷绝道:“往后余生,你我便不必再见了。”
话音落的刹那,越人璀璨的星眸像碎了一般,心如刀绞,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一瞬泪下,呢喃道:“这样啊!竟是这样啊!顾惊鸿,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信我?”
白衣自始至终端坐在马车中,闻言袖中大拳紧握,隔着厚重的车帘未露过一面,淡淡对车夫道:“走吧。”
上邪后来回想,自个人间这一世太窝囊了些,比她过往活得千年都没出息,最没出息的便是放下所有尊严去喜欢一个人,然后被辜负得干干净净,可笑得紧。每次想到这里她自己都会忍不住狂笑,然后莫名其妙地泪下。
那日大雨,泼瓢雨珠砸在街道上,越人追着马车跑,到最后脚上那双草鞋被磨坏了,赤脚踩在满是石子的泥泞路上,脸上分不清雨水和泪水,噗通一声绊倒在地上,摔得极狠,怎么也爬不起来了,被石子划伤的双足不停地溢着血。
她趴在地上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声嘶力竭喊着:“顾惊鸿,你看看我!你回头看看我啊!”
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连师兄见了都不由心酸,可那铁石心肠的人终究没回头。
他们之间前世今生似乎都如出一辙,一人苦苦追寻,一人从未回首……
……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私自放罪奴逃出道观!”
“师傅,越人姑娘并非罪奴,您不是已经答应师弟……”
“放肆!”
长孙有道怒掀了桌案上的茶杯,噗通一声师兄腿一软就跪了,膝盖磕得生疼。
转瞬长孙有道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低低笑了,“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既然同情这贱婢与妖龙,为师不妨也成人之美。”
可怜的师兄已经吓得浑身发抖,听到师傅的笑意更是险些吓晕过去,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原祈国人皆信奉上古之神女娲,城中有一座香火鼎盛的女娲祠,修缮得富丽堂皇,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原祈国有个习俗,男女成婚可以不拜天地,不拜父母,但必须到女娲祠向女娲娘娘三叩首,以求举案齐眉、福泽子孙。
今日女娲祠内更是热闹非凡,无极道观的弟子将千寄奴拖到祠堂内,将那烂泥般的人扔到地上,给他披了件红袍,然后便抱胸站到一边嘲讽看戏。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祠堂门口瞧热闹,“哈哈哈,这是怎么回事?人与妖拜堂成亲吗?”
“你不知道吗?国师大人开恩,不仅不计较这对狗男女私通的罪责,还好心成全他们,让女娲娘娘见证两人喜结连理。”
“啧啧,人妖通婚,滑天下之大稽啊!”
“要我说还是国师大人心善,那贱婢勾引无极道观的首席,妖言惑道,便是该杀。”
“该杀该杀,哈哈哈哈……”
秦楚妓馆的当家老鸨也来了,将越人按到地上跪下,给她找了块破红布盖在头上,偏生那人怎么也不配合,最后被当家老鸨扇了一巴掌,“贱人,国师大人让你与这妖孽在女娲祠成亲是天大的恩典,你居然……”
“够了!”
那一声厉吼掺着阴暗的杀意,让在场的人皆是一颤。
众人寻声看出才发现是被打得半残的千寄奴从地上爬了起来,他蒙眼的破布不知何时掉了,露出一双赤金色的眸子和俊俏的脸,那张脸当真极为好看,不少未出阁的少女都看呆了,就是整个国都的贵公子加起来都比不过。
千寄奴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亮得惊人,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当家老鸨从小看千寄奴长大,那真是任劳任怨、任打任骂,世间就没比他更软骨头的废物了,如今却瞧着……瞧着有些不对头。
“别再为难她了”,千寄奴声音极冷,神色更冷。
他缓缓朝越人摸索去,才褪去周身阴鸷的杀意,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温柔地摸向她的脸,柔和地弯了弯嘴角,“阿越,我娶你为妻好吗?”
越人一愣,未有回应。
千寄奴摸到她嘴角被打出的血迹,心疼得皱眉,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苦涩笑道:“我知道,我比不过顾惊鸿,甚至比不上一个街头巷陌的贩夫走卒,因为我连个人都不算,出身卑微,举世不容,我这样人活在一滩烂泥里,却在仰望星空,却在痴心妄想——我想娶你为妻,想和你在这女娲祠叩首成亲,想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遇见你,都拿命守着你,便是死也想死在你前头……你愿意吗?”
此情无锦绣华章,无钟鼓欢乐,唯一人一心,卿可愿意?
他温柔捧住越人的脸,察觉她眼角溢出滚烫的泪水,慌乱地擦。
越人忽尔一笑,“好。”
千寄奴手一顿,回之一笑。
无极道观的几名弟子见之则不甚欢喜,他们本是奉师命来的,笃定世上没人会愿意和一只半人半妖拜堂成亲,只要越人不从,便当场杀了两人,如今这算怎么回事!
那是原祈国人见证的最荒唐的一场亲事,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没有盛冠华服,一人一妖在女娲神像前齐眉叩首,无怨无悔。
三拜礼成之时,众人似乎听到俯瞰众生的女娲神像似乎轻叹了一声,“唉……”
无极道观弟子的剑已出鞘,正意欲动手,忽然平地卷起一阵狂风,险些连屋顶都掀起来,整座女娲祠里的物件都被卷了起来,东倒西歪的,屋内外的人皆狼狈的倒在地上。
待到狂风平定,祠中哪里还有方才拜堂成亲的两人。




祸世 十年
“快追,他们就在这附近,逃不了的!”
“国师有命,务必要取两人性命。”
大雨滂沱,黑夜似乎绵长无尽。
越人和千寄奴蜷缩在城郊一座荒废的女娲祠中,他们跑不动了,逃亡的疲倦席卷了周身,漏雨的破屋外传来马蹄声、脚步声和刀剑声,交织在一起,空中弥漫的血腥味。
千寄奴因为浑身是伤,再加上淋雨,高烧不止,整个人烫得不得了,越人将他抱在怀中,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绝望地哽咽道:“阿奴,再多陪陪我好吗?”
良久后,烧得糊涂的少年才发出沙哑的声音,“莫怕,逃不掉便算了,我会陪着你,死也与你一起……”
说完,沉沉地闭上眼睛。
越人慌乱地搂紧少年的肩膀,哭泣道:“阿奴,别睡,求你别睡!”
泪水滴到千寄奴脸上,他强撑着神睁开眼,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阿越乖,别哭,唱首曲子给我听听可好?听着你的声音,我定不会睡着。”
越人流着泪,疯狂点头,开始轻声哼唱歌谣,悲声流转入耳。
“戍鼓断人行,边秋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少年恍恍惚惚地听着歌谣,依稀想起在秦楚妓馆的破柴房中,越人无数次问过他,为什么人族总骂外貌不同于自己的生灵是畜生?为什么人族那么乐此不疲地杀戮妖族和魔兽?
可他回答不了,因为他不是人。
砰的一声,破庙的大门被踹开。
有人兴奋地大吼道:“他们在这儿!在这儿!”
很多年后华止都记得,那日门破后一群修士持剑包围了他们,越人悲戚地笑了笑,在他耳畔低低问道:“阿奴,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始终容不下我们?”
有一瞬间,凌驾于众生顶端的念头像蚀骨的毒药般侵蚀着他的神志,变强的念头疯狂滋长。
代价,他想要所有欺压过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雨夜的寒意从大门随狂风卷入破庙中,无声诉说着结局……
……
十年后,原祈国都。
护城河畔的杨柳绿了又枯,长安街上的人来了又去,但繁华依旧,谁又会在意过了几个年头?
一身素裳白衣的男子坐在城中最人声鼎沸的茶馆内,听着往来过客闲谈都城大大小小的新奇事,手中握着的热茶,静静眺望窗外绿意盎然的河岸。
今日茶馆中来了位路过的说书先生歇脚,风趣健谈,和同桌的茶客打成一片。
他手指敲着桌子,摇头晃脑,抑扬顿挫道:“就这样,无极道观的首席弟子爱上了秦楚妓馆里一位毁了容的婢女,想来也是百年来原祈国一桩奇闻。不过,要我说那名门修士最是无情,说弃了便弃了。”
一名茶客道:“咦,不对啊,我怎么听说是那婢女先勾引首席弟子,还与一名半人半妖的怪物有染。”
说书先生摇开折扇,眯着眼笑道:“这只是一种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从无极道观的弟子私下流传出来的,啧啧……大家都知道紫微北极大帝吧,修仙界第一人,杀妻弃子以证大道,那顾惊鸿亦是个这般心狠手辣、痴迷道法的角色,动了真心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动情的人是个修道的疯子!谁阻我大道我便杀谁,丧心病狂啊!诸位又不是没听说过那名婢女的下场,惨绝人寰呀!”
旁桌的白衣客身影一僵,开口问道:“那婢女什么下场?”
说书先生回眸瞧了眼若芝兰玉树的白衣公子,心道这人生得也太好了些,简直惊为天人,故而客客气气道:“这位公子你怕不是国都人吧,竟不知道十年前女娲祠那场荒唐的亲事。”
“亲事?”
“是啊,当年国师大人宅心仁厚,宽恕那婢女和妖孽的罪过,命他们一人一妖女娲祠完婚,说来也是极为可笑,人妖通婚——前所未闻,荒唐至极!”
“你……你是说,她嫁给了那只半妖?”
“唔,是也不是,那日他们三拜礼成后,一阵狂风将二人卷走了,国师说是那妖龙作怪,既然他兴风作浪,便要定要斩草除根,故亲率弟子于城郊十里外将两人杀了。”
啪的一声,白衣客似是一时不慎摔了茶杯,声音一颤,“那人……死了?”
“不然呢,十年都过去了,尸骨无存,死得不能再透了。”
话音落,说书先生饮尽杯中茶,拢折扇,背起随身的行囊,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走了,空剩白衣客呆坐在桌前。
茶馆的小厮还是头次见到白衣公子这般奇怪的客人,自与那说书先生搭完话后,像失了魂般苦坐到日暮,一日不吃不喝,直到茶馆摊时他才起身离去,刚跨出门槛竟一口鲜血吐出。
小厮大惊道:“哟,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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