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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陈以勤冷冷道:“如此说来倒是老夫假道学,阁下是真君子了?这出戏唱将出来,头一折便有情事,老夫倒要问问,那时怎么不见你王副使大声痛斥?等戏唱到这般时候,阁下反而站出来阻止,岂不是太蹊跷了么【娴墨:老陈也不白给,一语刺中】?总不会是王副使因同姓相怜,在替戏里的王尚书鸣不平罢?”
王世贞本来顾念着父亲的名头,不愿把事情点破,此刻见陈以勤不留情面,也自火了,大声道:“既然陈阁老把话说到这里,下官也不便遮掩,不错,下官正觉得此戏明里说yin暗含影射,行的是诽谤之实,嘲讽的是我大明上下君臣!二蔡指代严家父子,一望便知,自不消说,那蔡状元明显用来骂李次辅,王尚书说的则是家父!虽然迂曲模糊,谁又会听不出来【娴墨:特特避开徐阶不谈,小王高就高在这】!下官倒觉得有些奇怪,陈阁老替戏班子这般维护,不知是何道理?”
刘金吾对朝廷旧事极为熟稔,一经他提醒,登时反应过来,朝戏班子瞧去,心想今天他们换戏,除了可能与顾思衣有关【娴墨:金吾不知小衣递诗之事,只是从情理上判断】,莫非还别有隐情?梁伯龙又是什么时候跟陈以勤混到一起的呢?看来这帮戏子交游广泛,八面玲珑,还真不敢小瞧。
众官之中有的早瞧出端倪,有的初懂乍悟,略一回味也已想到,一时议论纷纷。
陈以勤冷笑:“照你这么说,这戏班子倒像是我事先安排下来,故意要给你们难堪的喽?”
王世贞斜了詹仰庇一眼,把头仰起,鼻中冷哼:“下官无凭无据,岂敢妄言!倒是今日小年国宴,本为吉祥盛会,有人却从一开始便无端发难,如此接二连三,未免巧合重重,让人不得不疑!”
詹仰庇一听,登时白眼圆翻,霍然站起:“王世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世贞重重一哼,不去理他。
詹仰庇双睛冒火,竖臂向天,摇着指头道:“詹某揭批贪墨之徒,乃一心为国之举,你无端指摘我怀有阴谋,是何道理?【娴墨:被贬的火正好发泻】”王世贞冷然道:“下官可没说是詹御史您在无端发难,阁下又何必心虚如此,先行对剑入鞘?”詹仰庇气得浑身直抖,颤手指道:“你这是无中生有,恶语伤人!虽不说透,又有谁瞧不明白!你父亲王忬当年屡战屡败,误国非浅,就算这戏里真是影射了他,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民愤使然!”
王世贞最听不得别人指摘父过,一张玉面早气得白森森更无半分血色,他陡然提声道:“鞑子兵强马壮,战败并非我父一人之责,他是被严氏父子借机陷构致死!今秋皇上已经为我父平了反【娴墨:带描一笔,事后有事,影影绰绰,朝中便有无限事】!照你这话,是说当今皇上昏庸,平反平的不对喽!”
詹仰庇怒道:“那当然是……”话说一半,粗红了脖子,再也说不下去。如果说老皇爷嘉靖杀得对,那自然是指摘皇上不对。如果说皇上平反正确,那么自己的话显然就错了。
常思豪静静听着,见王世贞不着一字,却占尽先机、得尽风流,盛怒之中仍能构下陷阱让詹仰庇入套,不禁暗暗佩服。斜往上看,只见徐阶安坐悠然,眼皮不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显然一切尽在料中。
“啪——”
随着一声猝响,一只玲珑玉杯碎在殿心。
隆庆霍然站起身来。
王世贞和詹仰庇一见皇上满脸怒容,赶忙折膝跪了下去。
隆庆绕过龙案,盯着两人伏低贴地的头颅和衣领间露出的一段颈子,脸色凝宁如铁。
刘金吾心中猛跳之余也赶忙把头垂低。他一向跟在隆庆身边,从未见过皇上如此脸色,知道今日大宴,先是李芳被告下狱,次是番僧谮言添堵,徐阁老又递单佯辞,皇上一直勉力周旋,好容易开场戏高兴一下,却又被这两人给搅了,皇上涵养再大,也不免忍耐不住,此时谁有一句话说得不对,怕就要有杀头之祸。百官更是搁筷罢盏,怵惕弓身,心似弦绷。连紫宸台上的冯保,也缩肩低眉,加倍小心。
就在这满堂寂寂,落针可闻之际,忽然一个高亢的声音喝道:“冤枉!”【娴墨:仰庇一告之后,歌舞谈佛唱戏,紧跟又来一声冤枉,是知又有状要告,打官司和唱戏一样热闹。】





大剑 【评点本】116六章 御状
这一声冤枉突如其来,恍若雷霆落爆,绽裂耳边,回音响彻殿宇,久久不歇,直唬得满朝文武一个个瞠目惊容,身子各是一颤。
只见戏班子里走出一人,两步到了旁边一桌前,也不管那官员是谁,弯腰抄起酒壶,高高举起往下一倒,酒液哗啦啦淋了满头满脸。
他大手在脸上搓抹几下,妆彩尽去【娴墨:试想作者何意?洗尽妆容方为本色,去此妆,则戏中戏,又变戏外戏,舞台戏又转人生戏。此笔原不闲。】,原来正是梁伯龙。
常思豪大惊,心想:“梁先生,你这莫不是要疯么?”
梁伯龙大袖往脸上一裹,把酒迹擦干,又往口中连灌了几口,咕嘟嘟咽下,将壶一抛,道声:“痛快!”转过身来,跪倒在地,向上叩头:“草民梁伯龙,有冤情要诉与陛下!”
他放开了嗓子,声若击钟,震得殿中嗡嗡作响。
这一下不但刘金吾发愣,陈以勤、詹仰庇、王世贞、李春芳以及满朝文武、高高在上的隆庆,都被他这举动惊得呆住。戚继光直勾勾地瞅着这场面,几乎脑子停转,浑不知这倒底算是哪出。只有徐阶老眼半眯,静静瞧着,还算比较淡定。
隆庆手来至紫宸台边向下扫视:“梁先生,人生并非戏台,有何冤情暂且不论,朕问你可知罪么?”
梁伯龙道:“草民知罪!”
隆庆:“何罪?”
梁伯龙朗声道:“草民藐视百官,冲撞王侯,惊扰陛下,罪该万死!”
隆庆道:“既知死罪,因何还敢如此?”
梁伯龙道:“冤情实大!”
隆庆直视着他,淡淡一笑:“冤情实大?州有州官,县有县管,再大的冤情,你逐级去告便是,怎么告到朕的面前来了?”
“不敢!”梁伯龙道:“此桩冤情虽大,草民却也只须告到陛下足前三分!”
隆庆落目瞧去,足前三分,便是紫宸台的边缘,一道七级龙阶直通殿下。
他登时会意,眼睛顺势往右手边一扫,徐阶此刻眼皮刚刚一挑,眸中正透出两道冷光。
隆庆两眼眯虚,思忖片刻,朗声道:“好,先生敢做敢为,视生死如浮云,可见冤情着实不小,那么朕就听听你倒底有什么委屈。”【娴墨:看看人家怎么对待**的。】梁伯龙再拜说道:“回陛下,草民自身并无任何委屈,而是为一友人代诉其冤!”
隆庆大笑:“哈哈哈哈!为朋友不惜一死,梁先生可义气得很呐!看来这位朋友是先生的生死之交喽?”
梁伯龙道:“非也。草民与他只是慕名,并未谋得一面。”
百官闻之哗然讶叹,不敢窃议,相顾示疑,纷纷摇头。
隆庆怔了一怔,再度仔细打量梁伯龙:“抬起头来。”
梁伯龙依言而行,然而直视皇帝则有犯上之罪,于是将目光放低。隆庆见他眸神中定,无比坚毅,缓缓点了点头,回身坐归宝座,道:“讲。”梁伯龙叩首道:“陛下,草民这位朋友,便是兰陵笑笑生,这出《金瓶梅》,便是他在狱中所作。”
李春芳听到兰陵笑笑生的名字,目中惊疑难定,知道此人必与自己大有关系,却想不出倒底是谁。
王世贞亦是当今文坛巨子,其家族乃魏晋南北朝时期琅琊王氏之余脉,从祖父、父亲到他,一门三进士,那才真是书香门第之巨族,京中有数的人家【娴墨:真是,则必有假是,讽得不露痕,又是文外文。熟的都懂了。这两家的确比不得。】。他对于文学戏曲精通之极,造诣远在李春芳之上,知道凭心而论,这出戏确是亘古未有之大手笔,然对这兰陵笑笑生的身份,亦是毫无头续,回想见于文坛的诸多才子,实猜不出这究竟会是谁的化名。此刻见陈以勤也细心听着,似乎对此事并无半分知情,更不由得暗暗纳闷。
梁伯龙道:“说起笑笑生此人,端的是我大明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此人幼而能学,逸才天纵,六岁听讲《大学》、《中庸》等篇,师方合定书本,其人便立而能诵。万言雄篇挥毫即就,文笔如刀,猎猎有锋。更懂兵书,知战策,学得黄石大略、吴子机谋、魏缭治令、六韬奇兵。料敌机先向无不中,出谋划策屡建奇功。一身负文、书、史、画、戏、道、禅、诗八绝,可称古往今来,空前绝后,天下第一才子【娴墨:世称才如大海者,在此人面前真真都抬不起头来。】。”
刘金吾在旁,只觉冷汗凉凉痒痒顺着脊背往下淌,暗中祈祷他千万别冒出两句不该说的,否则自己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隆庆思忖片刻,道:“先生说他屡建奇功,当是军中人物,这样一位军功卓著之人,怎么朕却丝毫没有听过呢?【娴墨:就好像程允锋的名字你当初也听过似的。以为自己全知全能,这便是位极人尘之上者的最大盲区。】”
梁伯龙道:“笑笑生性情高逸,自然不屑居功,只在一重臣麾下,做一幕僚而已。”
戚继光听到此处,目中光芒闪忽,肩头发颤。
隆庆道:“哦?那这位重臣,他又是谁?”
梁伯龙道:“说出来,陛下想必对他不会陌生。此人为嘉靖十七年进士出身,曾任余姚知县、浙江巡按御史、左佥都御史、兵部右侍郎等职,在南方率俞大猷、戚继光等部下捉王直,平徐海、剿灭海盗倭寇无数,官封兵部尚书,加太子少保,后为奸人陷构致死,曾在狱中留诗一首曰:‘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
隆庆沉声道:“你说的是胡宗宪。”
梁伯龙道:“正是。”
御史张齐起身道:“胡宗宪贪污军饷、滥征赋税,乃严嵩之羽翼,大明之民贼!你个小小戏子,懂得什么?也敢在金殿之上,为其庇辩,大放厥词?”
梁伯龙二目睁圆,喝道:“弗错!胡宗宪贪污腐化,众人皆知,可是他率兵灭了倭寇海盗,让老百姓过上了太平日子!这样的官总比整日无所事事、欺压百姓、毫无作为的官员要强吧!他贪得再多,吾们老百姓认了!【娴墨:认了二字,思来能不刺心?可怜大明上下官员光贪污,一点事不办,竟让如此宽容之百姓都认不得】”他刚才一直压着口音说北方话,到这几句过于激动,却又把南方口音带了出来。【娴墨:是暗透水性换火性,不容不发,写得无痕,莫当闲笔看。】“你……”
张齐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等话来,登时瞠目难对。
梁伯龙环顾殿内,大声道:“朝廷上下,贪墨之徒还少了?我大明祖制把官俸定的就低!原本规定薪俸为给米,时有粮米不够,便拿绢布顶账,官员们要吃饭,便只有用绢布来卖钱换米,可是米贵布贱,往往换不来相应的粮食。一个七品县令,年薪折完之后,实收还未到二两银子。仅靠那一点薄薪,养活自己妻儿尚且困难,何况手下还要养一帮差役?胡少保家业广大,贪又如何?你们在座诸位,哪个敢站出来说自己从没贪过!”
明制官俸之低,乃自古从所未有,故而贪污受贿便成了常事。众官上上下下早已心照,然此事毕属短襟,此刻梁伯龙当众大声宣讲出来,众人都愧怯低头,竟不敢与之正视。
张齐颤手指道:“反了……反了……你竟然公然诋毁祖制,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常思豪见梁伯龙“替官说话”,结果却让众官抬不起头来,搞得一殿人都两手扶膝垂头耷脑,张齐站在这些人之间左顾右盼,反而孤立尴尬,这情景实在是奇到不能再奇。【娴墨:是真有此奇事,方有此奇景奇笔,明治贪最酷,扒皮充草,然贪风又最烈,**程度为史上最高。】梁伯龙目光炯炯,扫过张齐和王世贞,向四大阁臣的位置逼视去:“皇上,胡少保非是死在贪污上,而是死在党争里。笑笑生也是受了党争的牵连!”
隆庆面沉似水,缓缓道:“你说下去。”
梁伯龙道:“胡少保掌权之时,笑笑生在他帐下做幕僚,当初平倭灭寇大小百十余战,谋划用间,皆出于其手。胡公诱捕王直的连环计、杀死徐海的反间计,都是他的主意。此人雅号颇多,笑笑生不过是写唱本所用,其流传最广者,便是青藤居士。”
所谓倭寇,倭本指日本,然而日本人远隔重洋,来的次数并不很多,相较之下,“寇”才是重点。王直和徐海都是联倭巨寇,在沿海地区拥有大批战船,盘踞于海上偏山孤岛,为祸极广,南方平倭,主要就是与这些汉奸在反复拉锯,这一点隆庆自然清楚。然而向来只知是胡宗宪指挥,戚继光、俞大猷等作战,从未听过什么居士。
他唤道:“戚爱卿?”
戚继光赶忙道:“回皇上,确有这么一个人。当时胡少……胡宗宪手下有一文士,号称青藤军师,姓徐名渭,字文长,出入皆着葛衣乌巾,威然肃傲,不管在战场上如**毅的军士,在他面前都有一股莫名惧意,不敢抬头。他还有天池渔隐、山阴布衣等号,不知梁先生说的笑笑生,所指是否是他?”
梁伯龙道:“正是。”【娴墨:《金瓶梅》作者乃千古悬案,这一句话给拍定了。】李春芳如梦初醒,心想敢情这出戏是徐渭这厮所写,怪不得这戏里有自己的诗。此人曾在自己手下做过门客,两人相处极为不洽,龋龉甚多,此刻回想起来,额上不禁渗出冷汗。
没等他回味清楚,梁伯龙两道目光已经如剑般指了过来:“胡少保遭谮入狱,他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会落好下场。有人受了指派,督促严查胡党,徐文长作为首席谋士,自然也是首当其冲。”
隆庆问:“当初是谁料理此事?”
李春芳顾不得拭汗,垂首道:“是为臣负责。”
隆庆皱起眉头,心知他向来以徐阶马首是瞻,倒严党是徐阶发起,那么收拾胡宗宪及手下余党,自然也都是徐阶的授意了。
王世贞静静听着,瞧见徐阶目光缓缓向自己扫来,心中一懔,知道他这是嫌李春芳窝囊,想让自己说话,可是这事说起来却又不那么容易。胡宗宪虽功勋卓著,却也明白朝中无人不好做官这个道理,当初便结交严嵩之义子胡文华,因此仕途才一帆风顺。然而严党倒台后,徐阶一来是打击对手务要斩草除根,二来也是需要安插自己的人,这才命御史将胡弹劾构陷致死。梁伯龙说他死在党争之中,可谓一言中的。此事徐阶理亏在先,自己实无力为其置辩,想到这儿也慢慢低下头去。【娴墨:世贞毕竟文人,尚有良心】梁伯龙双目咄咄,盯在李春芳脸上:“徐文长入狱后,被数次提审,受尽刑求,打得遍体鳞伤,刑官见其无招,竟然以巨钉刺其耳孔,以巨椎砸其**来污辱折磨,将他逼得癫狂若疯,生弗如死。请问李阁老,此事出于谁的授意?是官刑还是私刑?”
李春芳向上揖首道:“皇上!此事为臣略知一二,那徐渭本就恃才傲物,行事癫狂,据刑官传报,说此人在狱中行动受限,躁病大发,故而自残为乐,实非官员们对他强加刑求!”
梁伯龙怒道:“侬说他本来就是疯子,那平倭灭寇,他又是如何设的计?胡少保头脑再昏,又怎会聘一个疯子来做幕僚?徐文长书法画作传播极广,江浙小儿都能诵其诗句!试问一个疯子,又是如何书写绘画,编戏吟诗!”
李春芳道:“你说官家对他滥用刑求,有何证据?莫非这些都是你亲眼瞧见的不成?”
梁伯龙猛一张口扬头,忽又刹住,欲言又止。
御史张齐距他较近,立刻捕捉到了这一表情,心头狂喜,指道:“好啊,你无凭无据,便敢在金殿上指东道西诽谤官员,顶撞当朝!还唱戏拿李邦彦影射徐阁老,骂他假廉实贪,这是公然的诬蔑!当年徐阁老费尽千辛万苦推倒巨奸严嵩,打击其党羽自应不遗余力,难道还要等他们积蓄力量卷土重来?李阁老督查胡宗宪余孽,亦是大快人心之举!你还妄图捏造事实,准备为他们翻案么?真是天大笑话!【娴墨:小齐看得懂影射是有脑子,说出来是没脑子,今之学生中多有此辈,每年单位都能召进一批】”
徐阶听他说话时目光转冷,鼻中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极其轻微,甚至只是稍具动势而已,张齐说的兴起,并未发觉,王世贞却瞄得清楚,心想张齐这痴太不晓事,本来事情现在还没浮出水面,话不说透,徐阁老就可置身事外【娴墨:前批小王高,高在此。】。你这几句,反倒把线缆扯起,真若势头不对,岂不是引火烧他的身吗?真是马屁不懂,专拍马蹄!
隆庆见梁伯龙无话,脸色稍凝,却在此时,戏班中又有一人出首说道:“我就是证据!”




大剑 【评点本】117七章 判决
众人聚目观瞧,站出来的是一位琴师。
只见他将琴轻轻搁置于地,上前两步在梁伯龙身侧拜倒。
梁伯龙急道:“侬……”
那琴师伸手拦住,从容一笑道:“梁先生,什么都不必说了。此事是在下求你出头,此时此刻,又怎能独善其身?”言罢向上叩首:“草民张元忭,参见我主万岁,万万岁!”
常思豪和刘金吾一见此人,登时认出他便是在独抱楼后台一起等梁伯龙的那位白衣青年【娴墨:左穿右绕,至此方入正文】。均想:“他怎么扮成琴师混进来了?”刘金吾负责宫内安全,尤其感到后怕。
隆庆瞧着张元忭,一阵阵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呵呵轻笑出声,道:“看来朕这宴会是开不下去了,也好,今日灶王上天言好事,朕在这金銮宝殿设公堂。都是一样热闹【娴墨:文字热闹、故事热闹都不是好事,金庸自言射雕情节热闹,就是对当时的自己不满。然不热闹,吸引不得眼球,如今木心、废名等人文字,几个还读?作者铸大剑,热锤冷煅,中前期不得不写热闹,写热闹正是烧红剑体,为淬火做准备,冷透处才是真真扎心处。】。”隔了一会儿,问道:“张元忭,你又是何人?”
张元忭道:“回陛下,草民乃浙江山阴人,与徐文长乃是同乡。草民父亲张天复乃嘉靖二十六年进士,是徐文长的同学。因长辈交厚,草民又喜爱徐公的戏作,故而常至狱中探视,知晓一些内幕实情。”
御史张齐眼睛亮起道:“哦?你是提学副使张天复之子?”
张元忭道:“正是。”
张齐大笑:“你父数败于流寇,又在云南任上贪污,被削籍遣归,不好好在家闭门思过,又遣你上京来告偏状,莫非贼心不死,还想借徐渭这点事情打击报复朝中大臣,为自己争名翻案么?”【娴墨:言官闻风就雨习性暴露无疑】他笑了半晌,忽觉气氛不对,殿中官员一个个闭口无言,都静静瞧着自己,偷眼一瞥,皇上目光不正,大有嗔色,他赶忙低下头去。
隆庆瞪了他一眼,转向张元忭道:“你肯讲明出身,显然心中无愧。好,那便原原本本,把事情讲来给朕和众卿听听。”
张元忭向上叩首,当下一五一十将始末根由诉说起来。
原来徐文长受胡宗宪一案所累,入狱遭刑之后,双耳被刺穿,身上伤口处处化脓,下身溃烂,尿水淋漓难下,三度寻死,均被狱方阻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精神多次崩溃。
然而毕竟人命关天,且因其文名太盛,各处许多诗人、文士、名流、画师、高僧、商贾都曾设法营救,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若是将他逼死狱中,上下人等难脱干系,于是官员设计,买通徐继妻张氏,假意说徐文长确属无辜,放他回家,令张氏监察其行动,将往来书信暗录附本,交递上官,查其蛛丝马迹,以为明证。那张氏人品不正,与徐又是半路夫妻,贪图财物,也便一口应允。【娴墨:半路夫妻之鉴,为小三抛妻的都好好想想吧】徐文长九死一生,好容易将伤病养好,偶然间发觉此事,大为光火,精神再度崩溃,与张氏口角之余撕打在一处,不慎失手将其打死。地方官员便又把他羁押在案,判为死罪。【娴墨:直叙省笔】述过前情,张元忭伏地道:“皇上,胡少保功过是非,暂且不论【娴墨:此言见小张真精明】,徐文长之两度入狱,实为大冤,他身遭非刑,受尽苦楚,在情绪极其不稳的情况下与妻子冲突,又是失手误杀,实在罪不致死!望皇上念他平倭有功,灭寇出力,曾为我大明立下汗马功劳的情分上,免其一死,放他出狱。如此江南百姓、士人学子,必都欢呼雀跃,感念皇恩。”说着冲旁边递个眼色,梁伯龙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来举高,内侍接过查检一番,送至紫宸台上。
隆庆接过细看,前面是呈状,写清事件始末、证人证言,后面几页,都是密密麻麻的签名,足有数百人之多,其中不乏一些高僧雅士、书画名家,末页最后一行的名字,赫然就是梁伯龙。
他沉吟片刻,道:“海瑞何在?”
席间一个瘦小身形站了起来:“臣在。”
隆庆将呈状交予内侍一挥手,说道:“这件事情,就由你这大理寺丞辛苦一番罢。”
海瑞接过状纸,并不回话,前前后后地翻看了一番,这才道:“回皇上,徐渭一案正是臣之所辖,臣查看公文时,觉此案疑点重重,颇为蹊跷,故而早已派出人手去山阴查证,结果与张元汴这份呈状所陈事实大体相符。”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双手捧过头顶:“臣知此事牵连颇多,不敢擅作主张,已写下奏折准备提交皇上,请皇上龙目御览。”
徐阶和李春芳眼瞅着内侍把折子接过送向紫宸台,脸色都沉了下来。隆庆久不上朝,平时众官都要把折子交到内阁,内阁能作主的便作主,作不得主的便转呈内监上交。海瑞这折子压着不递,专门等今天小年亲呈皇上,显然也是早有预谋【娴墨:告状,当然第一状要告到海青天的衙门】,而且里面的内容多半对己方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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