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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哈哈哈!”
曹向飞身量比他高一大块,略低头,眼往下扫,一对黄睛射电,鸷气逼人:“不必了!大师近来可好么?”声音亦是奇响。
小池笑道:“托掌爷的福,还好,还好。”
郑盟主和秦绝响都过来寒喧。曹向飞笑道:“好巧啊!两位好朋友都在!小秦爷,这两日在京里玩儿得还痛快么?”
秦绝响嘿嘿一笑:“近来跟郑伯父学两手功夫,倒没四处逛去。”
曹向飞道:“哦?郑大剑肯教你,那可得好好学学!他盟里好东西多的是!只一个毛病:不挤可不爱出脓儿啊!”郑盟主道:“掌爷玩笑。时至年关,近来正要到府上拜会,却没想到不期在此相遇,真是天缘凑巧。”曹向飞道:“嗨!做公的身子须不是自己的!我这点事儿你还不知道?一天到晚摸不着家,唉,烦哪!”
小池笑道:“请掌爷到方丈奉茶。”
“不忙!”
曹向飞张手阻住,扣身形,眼向院中环扫:“我一早听人报说有大批武林人士突然齐汇京师,本地也有不少门派召集行动,没想到都聚到你这来了!上人寺里这香火要大旺啊!”
群雄多不敢直目相接,低下头去,还有一些只是移开了眼睛。太极、八卦等几个门派的人在被目光扫到时,都欠了身子,微笑着向曹向飞点头致意。
小池笑道:“掌爷动问,小僧不敢相瞒,只因数月前噶举派赤烈上师答应派人到京弘法,小僧不胜欣喜,故尔下约,邀了小山师兄来京一同参研,共襄盛事。少林事务繁忙,师兄落在后面,昨夜方到。只因他有武林身份,故而许多江湖绿林道的朋友们都赏光过来问候。上师,师兄,这位是东厂四大掌爷之首的曹向飞曹大掌爷。掌爷,这位是丹巴桑顿上师,这一位便是小僧的师兄小山宗书,现任少林方丈。”
小山上人立单掌垂目道:“阿弥陀佛!贫僧这厢有礼。”丹巴桑顿也在后打个问讯。他此刻体内虚弱,拙火难提,动作起来微微发抖,看上去倒像是十分害怕的样子。
曹向飞藐了一眼,毫没把他当回子事,挺起胸膛向小山道:“哎哟!可不敢当!少林乃武林名宿,了不起啊!说起来小时候给我开手的武师,便是少林俗家弟子呢!那时候我大概才十二三吧,这日子过得,还真他妈快!”
小山上人微笑道:“没想到掌爷与少林还有这么一段渊源,那咱们就更不是外人了。”
曹向飞大笑道:“是啊!可惜那武师教东西左藏右掖,忒不爽利!后来被我用戒尺抽死了,也忘了问他师承哪个,要不现在论上一论,倒能跟你们叙叙辈份、话个家常!哈哈哈!”
小山上人听了这话大觉尴尬,脸上颇不自然。小池则陪笑不语,似乎对这位大掌爷的性子十分了解,听他说什么都属正常。
曹向飞在说笑的同时,一对鹰眼左穿右晃地观察各人表情,一下扫到避在旁边的刘金吾,便弃了半尴不尬的小山,转过来道:“哎哟,这不是小刘总管?今儿怎么也这么得闲哪!”
刘金吾笑道:“曹老大又来拿我开涮,兄弟也是个做公的身子,哪来的闲功夫呢?今儿是奉了圣命,陪侯爷出来公干。”曹向飞“哦?”了一声,眼光往他身边一错:“这位是?”刘金吾道:“这位便是前日皇上新封的御弟,云中侯常思豪。”
曹向飞身子微凝,突然抖衣襟冲前一步,单腿打钎钉在地上,垂首道:“东缉事厂总役长曹向飞,给侯爷请安!”
他声音本来奇响,这一声侯爷喊得更是豁亮之极。
常思豪初见他向自己冲来,心头登时一紧,身未动而意先动,已在筹措反击,却不料对方竟然跪了下去,登时便怔在那里。与此同时,余光里,院中群雄数百只眼睛齐刷刷向自己看来,一时间讶异、惊奇、羡艳、鄙夷、厌恶种种表情不一而足。秦绝响半个身子隐在郑盟主背后,目光闪亮热切,嘴角勾起。【娴墨:是见权势之好处,竟可令这旁若无人者折膝,羡得热切,自为与大哥一体,大哥受此跪,则等同自己受跪,又倍感惬意。少年人见此情此景,能不勾起对权势之渴求?】曹向飞见无应答,便自己站起身来,向刘金吾道:“曹某不过是例行巡查,侯爷和刘总管既是奉圣命而来,凡事自当以你们为先,请。”
刘金吾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黄绫卷轴,高高举起,大声道:“有旨意!”
曹向飞赶忙绕避到他身后,手下干事则一个个折膝跪倒。小山、小池、郑盟主、秦绝响两两互瞧,东厂的人都如此,别人岂敢造次?也都下阶相从,寺中白衣喇嘛、少林寺带来的僧人皆跪在原地。院中群雄或是来自武林,或是来自绿林,不少人身犯要案,背着几条人命在身,人员极其混杂。而且大多个性慓野,不受羁勒,然而放眼看去,连百剑盟的盟主、秦家的少主都已跪下,自己势单力薄,又有什么可说?各自瞄了眼墙头的弩手,也都趴伏下来。丹巴桑顿老大不情愿,扯了扯身上御赐的暖裘,挪着步子下阶,勉强在小池身后跪了。
常思豪心中扭拧,总隐约感觉势头不对,正犹疑间,却见刘金吾把圣旨递了过来,近耳低道:“皇上命您宣旨,我只作陪同,您怎么忘了?”说罢已经撤手退开。
黄绫卷轴在手中一沉,心头也有了重量,常思豪环顾院中,七彩风马旗猎猎作响,经幡下一片脊背好似数百个坟包,满地里眼神乱递,没有一人作声。暗思:“今日之事恁地蹊跷,我担心这圣旨不利绝响,特意传话让他避开【娴墨:交待前文隐处。】,百剑盟的门子却出了纰漏,刚才刘金吾喊破人群冒出头来,更是突兀,现下又弄这个局面在这里,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刘金吾微挑目光,在身侧低声提醒:“侯爷,这地上凉,不合让大家多等。”【娴墨:小刘这节奏控的,真非纨绔所能。真纨绔,隆庆岂能用?官场政坛水太深了。】常思豪心知脱不过去,扫他一眼,稍一犹豫,大步上了小平台。
曹向飞、刘金吾跟上,分左右立在他身后。
常思豪头颈不动,眼睛左滑右转向后略顾,心中暗暗冷哼。将封套扯去,刷啦啦卷轴展开,缓缓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勅曰:鞑靼土默特部俺答,其性慓野,率部屡犯边庭,劫掠作恶。今有太原府商户秦lang川心怀家国,忠义素著,相助大同守军定计破贼,立下奇功,不幸殁于战阵,诚为可惜!核其平素为人刚正,迨有古风,治家训严,地方名重,其心可嘉,其节可赞,其风可表,其德可颂,特追赠其为庄翼老人,赏千金,以为军民表率!另,经云中侯常……思豪……举荐,秦lang川之孙秦绝响,幼而聪颖,才智过人,弓马纯熟,可堪委用,着封其为锦衣卫副千户,即日赴南镇抚司领赏就职,钦此。”
这圣旨字数不少,常思豪缓缓读来,本来渐渐放心,迤逦读到末一句,忽又悟道:“不对。皇上把绝响封在锦衣卫,那岂不是要归东厂调用?”心神一纵之际,目光迅速在庭中数百东厂干事的脊背上展开,一绺寒风串地呜响,入颈,那种冰茬般的锋利,登时令他整身清澈:“绝响心里恨极了这帮人,如何肯做这个千户?圣旨里拿我来做引头,其意不言自明,这回真个要应江晚的话了!莫非今日种种,便是皇上设局相激,要来拿他?”
忽听阶下传来清稚响亮的声音:“臣——秦绝响,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言讫,秦绝响三拜起身,低头猫着身子小步碎频,来到近前亮掌心,双手高托过顶。
常思豪直目盯他半晌,缓缓收拢卷轴,郑重交付,看着他缩身退回原处,眼睛低垂,居然仍一无异状,也不往上来瞧,心下暗奇:“绝响的忍性今非昔比,较在大同的时候好了不少。”此时,小山、小池并郑盟主、丹巴桑顿及群雄人等都已拜过,站起身来。
曹向飞喝道:“来人!”





大剑 【评点本】126六章 争议
一众东厂干事垂首恭身:“听掌爷吩咐!”
曹向飞摆手道:“通知外围的二队、四队,都收了吧!”两名干事应声而去,奔向寺外。曹向飞打了个手势,墙头上飞哨声起,弩手也都撤下。他侧过脸来向秦绝响一笑:“恭喜恭喜啊!日后小秦爷在南镇抚司做事儿,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瞧您这话说的,原来也不外啊!”秦绝响笑道:“兄弟在京东新兑下一个云华楼【娴墨:有用意。此是引一笔,后文入正再批】,正好设宴庆贺,得,今天您哪儿也别去了,来给小弟捧个场吧。今儿到场的弟兄,有一位算一位,都带上,所有开销,我包了!”
曹向飞挑起大指笑道:“正!是个做大事儿的样儿!可惜老曹今日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多陪,来日方长,以后少不了受用你的!”说着话向常思豪一礼,冲郑盟主、小山、小池等略抱了个拳,摆手道:“收队!”刘金吾紧接着道:“千岁,奴才也要回宫交旨,恕个罪,先行一步。”眼珠环扫尽到礼数,跟在曹向飞身后。中间两翼的东厂众干事们后队变前队,斗篷掠动,脚步整齐划一,走云过雁般悄声而退,刹那间撤了个干干净净。
院中群雄都自噩梦中醒来般,松了一口大气。一枝队伍从殿侧闪出,为首的两人正是马明绍和陈胜一,后面是几名百剑盟的随从。
马明绍到近前接过秦绝响递来的圣旨,对个眼神,彼此脸上都略起了些笑意。陈胜一面无表情,不远不近地站在旁边。常思豪瞧在眼里暗暗纳闷。
院中忽然有**声道:“既是寺里有官家人在,我等不便打扰,改日再来拜望上人吧。”这人说话时特意加重了“官家”二字的音,虽说要走,身子却一动不动。群雄中不少人听见,眼神起了犹豫,纷纷向前观望。
小山、小池相互瞧了一眼,双手合十,光头垂低。观望的群雄嘈嚷起来,显然对两人的态度大不满意。
此时有人说道:“诸位!老朽有一言,请诸位赏脸。”
常思豪听声音有些熟悉,侧头看去,人群中一白须老者闪出身形,微笑四顾,正向群雄示意,此人衣着笔挺讲究,干净气派,鬓发梳得根根妥贴,一丝不乱,看面目倒从未见过。
有人认得他是点苍派的前辈,姓夏,名增辉,人称“八钳手【娴墨:蟹生二钳,横行霸道,八钳又要横到什么样?】”,指掌功夫极是了得【娴墨:可知善于戳戳(脊梁骨)拍拍(小字辈)。】,江湖上也有些声望,便纷纷伸臂压声道:“静一静!听夏老侠客说。”
待人声平息下来,夏增辉环视一周,微笑致了谢,捻髯说道:“诸位,想秦老爷子在日,纵横山陕,桀骜独行,江湖上的朋友提起来,无不佩服他老人家丹心铁血,傲骨铮铮,其人其行,皆可称武林宗范。诸位说,是也不是?【娴墨:**湖,黑人必捧在先。】”
“不错!”“正是!”
夏增辉摇摇头:“唉,惜天不祚佑,侠星坠地,豪杰命陨,血染大同【娴墨:老派人的调调,说话讲究上口】。偌大秦家,仅剩儿孙妇幼,如何支撑?老朽每与人谈及此事,未尝不感慨下泪。”
群雄失语,几人嗟叹,响起一片唏嘘之声。
“近闻秦家少主在晋中招募侠义,聚拢贤才,大有将秦家振奋中兴之势,小小年纪,有此胆气魄力,令人不能不感叹后生可畏。”说到这里,夏增辉眯起了眼睛:“然武林与官府各行其道,井河不犯,泾渭分明。这老辈人传下的规矩,向来没有人不遵守的。老朽以为,秦少主久在乃公膝下,聆诲必深,对这些规矩岂能不知?何去何从,想必他亦有决断,你我大家何必做杞人之忧呢?【娴墨:有分寸,还把话说透,这是本事。】”
群雄听罢纷纷点头:“夏老所言甚是。圣旨抗不得,受了爵再辞官挂印,不就行了?【娴墨:这类则相差甚远】”“对对对,走个过场,这样彼此都有脸面。”“可不是么?秦家在武林也是一面大旗,总不成换个手就折了杆子。”
众人热议一番,目光再度前聚,却见秦绝响背着手儿微笑,丝毫没有要向武林同道表态的意思。
太极门总门长“顺水推舟”石便休走出人丛,大声道:“各位,自古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咱们武林人数十寒暑,习得一身真功,总不成黄土埋金,扔到市井中卖艺去。秦少主为国出力,因功受赏,又有何不妥呢?”
“呸!”院西有人啐了一口,骂道:“你们太极门平日里着力巴结达官显贵,靠着编式子、教花活度时光【娴墨:知道对方没本事,方才敢啐,否则怎不去啐秦绝响?】,也配自称武林人?”“正是!打死不卖拳,饿死不售艺!你们爷们儿还要脸吗?”【娴墨:可知武林和江湖两码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未必有武林。】石便休脸色刹冷,呼拉拉步声哗响,几十号徒子徒孙从人群中闪出,围在他身后拉开架式张望,可是骂人者陷在人丛之中,一时也难找得出来。
倒是群雄都看得一愣,没料到他竟带了这么多人。
“大家稍安勿躁,可否容在下说几句公道话?”
随着清朗的话音,八卦门长霍秋海站了出来。此人四十来岁年纪,举止沉稳,体貌威严,众人目光在他脸上一聚,立时为其神情所慑,俱都静了下来。
霍秋海昂然道:“自春秋战国时起,四公子座下召养客卿千人,其中不乏刺客、武者,皆可称武林前辈中的前辈。唐开国功臣秦叔宝、程知节等,原为瓦岗寨的好汉、当年绿林道里的英雄。宋太祖赵匡胤,手中一对杆棒打遍天下,所创太祖长拳流传至今,更成为武林美谈。然自元朝亡我之后,外族主政,汉人倍受欺凌,各地仁人侠客秘密结社,联络往来以图大事,故而传下武林人不可做官的规矩,皆因那官是鞑虏之官,非我汉人之官。如今早已改朝换代多年,我大明既是汉人主政,武林却还按照旧时规矩办事,未免有些抱残守缺。【娴墨:摆史实】”
不少人听了,觉得这话倒也有理。夏增辉二指微捻须髯,淡淡一笑:“霍门长,您这话,老朽可就不敢苟同了。武功是祖宗神器,传下来为的是对付贼寇外侮、奸臣逆子。如今官场黑暗,污吏横行,做了官的人,说话做事别有立场,纵然手里拿了刀,还能斩自己的胳膊肘吗?规矩就是规矩,能在武林中传守至今,自有它的道理。如果说这是抱残守缺,那么老朽与点苍派千百弟子,都要抱守到底了。”
石便休大笑:“夏老侠客,不是石某笑你,去年的黄历,今年可看得么?自严党倒台之后,新帝继统,四大阁老主持内阁,政务早已上下一清,哪有你说得那么黑暗【娴墨:五毛拿好,旱涝保收】?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只要违法作恶,东厂没有一桩不敢查问的。假使老人家真知道哪有恶吏、哪有不平,刚才曹大掌爷在时,你何不拦住喊冤呢【娴墨:妙哉】?”
几个点苍弟子听得怒火上涌,手按剑柄作势要上前,被夏增辉横臂拦住,他哈哈一笑:“照石掌门的话说,郭督公便是北帝仁宗驾下包大人,东厂就是当今的开封府了。”说着侧顾身边半驼的老者道:“不禄老哥,看来咱这代人,的确是老了呢,久不出来走动,连这等新鲜事都不知道。老骨头说起话来,都有些不合时宜,让年轻人笑话呀。”
霍秋海认得他身边那老者是昆仑派的耋宿,姓余,名登科,字不禄,手中一对黑骨鞭四十年前叱咤风云,在江湖上向无对手。只因与掌门的师侄不睦,特讨了个差事驻京养老,如今虽然年近八旬【娴墨:故前用“耋”字,是作者嫌耆字老得不够】,脾气还是火暴得很,尤其见不得年轻人张狂。以他的身份和威望,若是此刻张嘴替点苍派说话,那么形式对己方可是大大不利。
他想到这里,忙陪上笑容道:“夏老侠客这话可说深了。在下以为,石门长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可能语气冲了一点。世事确如前辈所言,总有不如意处,然而相对来说,如今在几位阁老的治下,世道总是比以前好了一些。武林人究竟该不该做官,也许晚辈人轻言微,没有这个说话的权力,但咱们京师百剑盟【娴墨:妙哉,不愧是鬼八卦的掌门,转得和顺自然】,在郑盟主统领之下,与官府和睦相处,互济互利,做了许多有益民生的事情,晚辈以为,不能不说,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尝试。”
百剑盟坐镇京师,势大人多,名头又正,如今郑盟主又在场,谁又能当面与之过不去?群雄中原有支持夏增辉的,也都沉默了下来。【娴墨:百剑盟不倒,是根基大、实力强,武林中岂能无怨无忌,霍秋海之言,是正引,余人向绝响发难,正是侧击。】此时余不禄撩起满是皱纹的眼皮,嚯嚯一笑,哑声道:“说得好。人老了,其实不一定都对,规矩老了,也未必总是要守。老嘛,只是一种状态,未见得代表着真理。”
霍秋海拱手道:“前辈哲思,令人开阔。”
“不敢当。”余不禄耸了一耸半驼的后背,眼眯成缝斜斜瞧去:“方才听圣旨中说,秦少主受封做官,是这位常少剑的举荐。少剑原是秦家股肱,也是武林中人,如今挟功骤贵,位列王侯,还能够帮扶故主,不忘旧恩,实在难得呀。”
常思豪听他声音哑哑,好像有多年的喘病,说出话来慢条斯理,仿佛再快一分,气息便要中断,令人有一种心头洒沙的燥然。且话中貌似是夸奖,却又隐约带着钩子和暗示,言东指西,像是个抛过来的陷阱。秦家原算不上自己的什么故主,但在此纠缠必然引来忘恩负义的评断,如果此时回答做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就坐实了圣旨的内容,可若是辩解绝响受封并非出于自己的举荐,必然又会惹来更多的争议和混乱。【娴墨:人生处处是这样的境遇】他犹豫间眼神忽然一定,心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完蛋了,遇事瞻前顾后,还不如那狗头鸟眼的曹向飞!当下仰天大笑:“哈哈哈,前辈抬举啦!在下这脑子糙得很!搞不清什么官场、江湖、武林,就知道交朋友,挺兄弟,抡刀把子!绝响在守城时原就出力不小,若没他夜潜敌营探军情,仗不会胜得那么痛快!这份封赏于他是应该的!说实在的,什么官场、武林,教你们分得那么清楚,在我姓常的看来都一样!我们爷们儿在城上砍鞑子的时候,身边只有秦家的兄弟、大同的守兵,我见过嘴叼头发搬石头上城的妇女,也见过腰别弹弓放哨的孩子,却没见着哪个领兵来救,更没见着在场哪位武林人过去帮了忙!老人家,常思豪是个浑人,说出话来可能不中听,你老别怪!”【娴墨:黑丝洛娃威武。不是骂,却比骂狠一千倍,真黑出脑浆子来了。】江湖人向来行端义重,豪杰自许【娴墨:妙在自许二字。推的、捧的、抬的都不算什么,自为英雄才最可笑。黑得狠,黑得好。】,家国之事更常挂在怀。常思豪这话措词不算激烈,群雄闻之,却如刀剑插入肺腑,脸上登时变了颜色。




大剑 【评点本】127七章 孤老
小山、小池见气氛不洽,都垂眉低目,合十口念弥陀。
余不禄耸耸驼背,眯眼瞧着常思豪,点了点头:“好。昆仑的山高,养坏了老朽的眼,向来见不得年轻人张狂,不过你是例外。别人狂是虚狂,你却有狂的本钱。狂得有理,有据,有味道。呵呵呵,也算是故人见惯江湖旧,今日耳目终一新哪。”说到这目光旁移:“秦少主名门之后,年轻有为,入职官场的表现,很让老朽期待。”【娴墨:对支援抗敌的事一句不搭,闪避得好。脸皮不厚,不能走江湖。】秦绝响和他对上眼神,微微一笑:“蒙前辈高看,绝响肩膀太窄,压力可是不轻。说起来江湖武林,都没离开这率土之滨,你我大家无不是大明百姓,君下的臣民。为民谋福是官家职责所在,绝响一定尽己所能,对得起朝廷的俸禄,百姓的税金。年轻人办事总难免有不周道处,将来要有什么马高镫短,还望前辈能伸一把手,递一个肩呐。”
余不禄笑道:“嚯嚯嚯,好说,好说。”
夏增辉见他撤了梯子,又往另一边瞧去,青城派领队的二侠徐瑞宾两眼望天,搓起了手:“哎呀,这天儿是真冷,真冷。”【娴墨:冬寒噤不得天下,绝响倒震得彻武林。青城派没大侠却来个二侠,二的好,二得好。】其它小帮小派零零散散,观望的居多,几个大镖局子的当家更没必要为此出头。夏增辉见无人公开支持自己,不怒反笑,腰杆一直拔高了颈子:“哈哈哈哈,无规矩不成方圆!今天当着郑盟主在这儿,老朽也便有话直说。咱们武林人与官府打交道,确是避免不了。百剑盟和官府走的虽近,却也没有一个人直接了当地做了官!我想这是郑盟主英明,心里念着老辈的规矩,没有越这雷池一步。所以江湖上的朋友虽也偶有非议,却没人挑他的理【娴墨:妙哉,不但八钳手,更是八钳嘴。】。上人,您是少林一派的掌门,主撑着武林的宗风正气,今时今刻,您来说句公道话,难道老朽错了么?”
他这话里别音,群雄又怎能听不出来?都把目光齐刷刷向小山上人投去。
常思豪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纳闷:瞧这些武林中人的样子,还是不愿与官府打交道的居多,或许只是碍着秦家势大,不愿张嘴出头而已。点苍派来的人不多,也瞧不出在江湖上有多大号召力,姓夏的不依不饶,又给百剑盟戴起高帽下杠子,究竟是哪来的胆气?
“嗯……”
小山上人鼻腔中闷起长音,手里的素珠愈捻愈急。【娴墨:不好不好,此处不该捻素珠,给他俩铁球抓挠才可乐。什么?没有铁球?视线缓缓下移中……郭纲曰:方丈,你也穿毛线的内裤了?】小池瞄了一眼师兄的脸色,将身子略向前迎,笑道:“小僧以为,还是常少剑说的有道理,武林官场,何必分的那么清呢?武林中有门户之见,官场内有党徒之分,皆为祸乱之由。门派与官职背后,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强作区隔,未免自寻烦恼。其实人身乃五蕴假合,将此身强曰为‘我’,便为我见,便生我执。老侠客若能化去人我之别,相信自会无怒无争,一心清静【娴墨:剑家讲有我,他这专门讲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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