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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眼瞧徐三公子、丹巴桑顿和小山宗书落了座,秦绝响微欠身子笑道:“上人,咱们在白塔寺里也没好好聊聊,我还真不知道您会看相。既然给我大哥看过了,不如也替我来瞧瞧气象命运如何?”
小山上人略整僧衣,微合两袖,一颗大头不动不摇,和他的柳叶眼对望着,道:“秦大人年纪轻轻便做上了五品高官,这气象命运,还用看吗?”
秦绝响笑眯眯点头道:“嗯,穷人算命,富人烧香,看来我日后,还得多到上人的寺中舍些布施才好哩。”小山上人笑道:“多谢秦施主,老衲求之不得。不过出家人不贪图凡俗之物,钱财布施于老衲来说倒是小事,只愿来年天下能够风调雨顺,少一些惊涛骇lang、电闪雷鸣,那就再好不过了。”
秦绝响侧目道:“哎哟,听上人这话,对明春的气候似乎不大乐观哪?”
小山上人一笑:“老衲夜观天象,见东风催雨,雾潜龙翔,西金克木,天笑有殇,云中裂电,秋墓灰扬【娴墨:云中者,云中侯也,这笔血帐竟算到小常头上了,叹叹】,星移斗转,主客更张【娴墨:真真如是】。这天下之风雨,倏忽即来,倏忽又去,令人防不胜防,老衲又怎能乐观得起来呢?”【娴墨:小根蒜的脑袋没白长,小山实不简单。】





大剑 【评点本】149九章 恒与空
曾仕权奇道:“先生这话就奇了,既然有解,又为何说解不得?”
朱情道:“只怕在下解出来,惹得秦大人和侯爷动怒,岂不坏了宴会的气氛?”
曾仕权极其乖觉,听他如此说,便不再行劝迫,闭嘴来个坐壁上观。秦绝响笑道:“先生未免把在下看得太没肚量了,有解大可直言就是,该不会,是先生解不出来,故作推辞罢?”
朱情静静瞧着他,微一拱手:“大人若是不怪,那在下,可要失礼了。”
秦绝响笑道:“先生请。”
朱情道:“姐字,左女,右且。女为女子,且为男根【娴墨:象形字】。礼定男尊女卑,左尊右卑,今女反在左,是为尊女。且在右,是为卑男。男根陈于女子之侧,形成以客犯主、以卑犯尊之象,昭示主家女性有遭受yin辱之行。”
秦绝响柳叶眼一立,登时火撞顶梁,刷地一声站起身来。
朱情身子微直,与他目光昂然凝对,表情淡定,不发一言。
常思豪心中也大感不悦,然而双方有言在先,此刻动怒未免大**份。当下用脚轻轻磕了磕绝响的靴边。徐三公子对秦家有什么女眷并不了解,此刻一瞧秦绝响的反应,心里也便明白了他家中必有难堪丑事,嘴角略微勾起笑意。
秦绝响直视朱情良久,脸上泛起僵硬的笑容,道:“先生这字解得准么?”
朱情道:“铁板钉钉。”
秦绝响道:“那我回家,可得小心着点儿了【娴墨:自解尴尬语,只当事还没发生】,不知这卑劣之男从何方而来?还请先生明示,也好让我做个准备。”
朱情道:“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他虽说出了四个方向,但“姐”字是左右结构,显指尊女在西,卑男在东,大家自然也都听得明白。一时桌上目光交错,空气凝凝如铁。
程连安从花园里走进堂中,来到这桌曾仕权近前道:“曾掌爷,仪式都准备好了,督公让您过去。”曾仕权忙起身向桌上一抱拳:“各位,少陪。”随着程连安走入花园。
此时堂内堂外各桌上的官员、文士,各色人等都停止了交谈,向花园中注目。常思豪也移目光望去,只见花园里设起了香案,铺上了红毯。案头上首摆着一尊彩漆雕像,锦衣玉带,金甲银盔,身上披一袭血红大氅,按剑而坐,正是精忠岳飞。下首一尊雕像稍小,丹凤眼臣蚕眉,手拿《春秋》,正是武圣人关羽【娴墨:关羽不说也知道穿绿袍,一红一绿,恰似红花绿叶。神仙按出生时代论来是关羽在前,岳飞在后,作者惯用倒置法,此处连神仙也倒置。岳飞为忠,关羽为义,忠在义先,是东厂身份。】。
郭书荣华整衣衫执香下拜,口中念颂祝词,身后四大档头也齐齐跪下,低头静听。曹向飞、吕凉、曾仕权这三人,常思豪自都认识,最末位那人倒是头一次见。只见此人头戴银丝黑纱冠,身穿月白交领公服,腰扎黑玉连锁带,葱心绿的裤子掖在黑绒小靴之内,紧趁利落。看面相生得平眉细目,肤色白晰,虽比不上郭书荣华,在这四大档头之中,也算是品相绝佳。心想:“看来这人就是四档头康怀了。”
秦绝响瞄着朱情、江晚二人,低低一笑:“两位应该和康四档头很熟罢?”
康怀字慨生,当年拜在西凉大剑燕凌云的膝下,论起来,还要管聚豪阁四帝之一的龙波树叫声师兄,然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何况弟子门人。龙波树出师后加入聚豪阁,扶保长孙笑迟,燕临渊伤情后爱上漂泊,四海为家,康怀却到了京师进了东厂,做干事,升了档头。大家各有其志,各有各的人生,朱、江二人自是最清楚不过。此刻遥遥相望,面上都无表情。
祝词简短,郭书荣华语速虽慢,却也很快念完。他拜了六拜,站起身来,插香入鼎,拿起旁边一个拉炮,一扯引线,“吱儿”地一声信弹窜上天空,“啪”地炸开,彩纸缤纷而落,外间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众人鼓掌称贺,四大档头也都起身,向周围团团拱手回礼。
郭书荣华宣布宴会开始,登时满院侍者穿梭,菜品齐上。他回到堂中,左右支应了一番,来至常思豪这桌,扫了江、朱二人一眼,见气氛不正,便向丹巴桑顿一笑:“上师,你们大伙儿都在聊些什么?怎么这般严肃?”
丹巴桑顿道:“大家都在解字拆字,大体都是围绕着东风、气运、主客、冲犯一类在说。太过深奥,小僧多难理解。【娴墨:又吃猪脑了?】”
他虽说“多难理解”,可挑出来这四个词却又都是谈话关键。郭书荣华冰雪聪明,八个字入耳,事态已然知了个大概,一对湛水清眸里登时笑意嫣然。缓缓于常思豪和徐三公子之间落座,曹吕曾康四大档头双手交叠,翼护在他身后,铁蓝、炭黑、水红、月白四色公服衬着郭书荣华银衣肩头的大红牡丹,将他显得越发好看。【娴墨:小郭就是帅啊】只见他指尖轻捻着茶杯盖儿,笑说道:“原来几位正在打字谜,猜闷子。这游戏,荣华也喜欢得很,当初跟在黄公公身边的时候,跟他老人家可是没少玩儿呢。”
徐三公子道:“呵呵,听说黄公公甚爱读书,督公这‘荣华’的字,便是他为您起的呢。”郭书荣华食指在鼻下轻轻蹭了一蹭,道:“嗯,富贵荣华一场空,他老人家晚年心境莫测高深,以此二字见赠,也有警示之意。故而我特将此字加入名中,提点自己时时自省。其实诸位,倒应该唤我‘郭书空’才是呢!”
常思豪心想:“你若叫这名字,最好别去赌场,否则岂不输个两手空空?”说道:“纵使有一天荣华散尽,督公也享受到了这人生最得意的一程,这得后之空,与未得之空,岂能一概而论呢?”
这话说来很不吉利,周围不少人听了都微微变色。郭书荣华却毫不在意,含笑望着他:“这‘过眼论’与‘存恒论’、‘身剑论’等论述一样,都是剑家思想之一部,看来侯爷果然继承了徐老剑客的衣钵,想必在他老人家身上,获益良多呢。”
徐三公子好奇地问:“这过眼论,倒好理解,身剑论,似乎与武功有关,至于存恒这词,在下可就闻所未闻了,督公可否详解一二?”
郭书荣华笑道:“存即存在之存,恒即永恒之恒,明眼人一听也便懂了。存恒论,说的是‘发生即存在,存在即永恒’,比如男人爱上一位女子,山盟海誓,却未能善始善终,到头来绝情断义,各奔东西。世多谓激情短暂,爱情不可靠,世间没有恒久的真心。然而剑家却认为,即便最后分开,但两人在一起时的一颦一笑,每一次牵手,每一次相拥,只要已发生,都是恒久不灭的存在。爱情可淡去,消散,但相爱的真心即是永恒,时间可淡去消散,但相爱的一刻即是永恒。两个人都会老去、死亡,但他们曾经活过、爱过的事情,即是永恒,这一切不因他人的知晓忘却和自身的存在消逝而改变。所以,按剑家这条理论来说,我们的每一刻,都在制造着永恒。”说到最后这“我们”二字时,向常思豪望去,目中殷殷含笑,倒似这“我们”,便是“我俩”一般。
徐三公子目光失去焦点,喃喃道:“话是不错,纵不能再相逢于人海,一场聚散,总归也是三生有幸……可是……可是……唉……”不住叹息【娴墨:三哥实有可爱处】。在座的官员们大多听说或知道他和水颜香的事,此刻见了都想:“偌大个颜香馆如今门可罗雀,阴死阳活,三十万两银子打了水漂儿【娴墨:开张还扔十万两呢。装修雇人加一起没五六十万下不来。】,徐家虽然有钱,看来也不免肉疼。【娴墨:只懂皮肉之欢者,如何知用情人疼在心间?可笑之至。】”
常思豪此刻,想到的却是秦自吟受辱的图景。眸中透出丝丝冷光,说道:“不错,爱恨情仇,都是永恒,做下的孽、结下的怨、手上沾满的血,一切的一切,是想磨灭也磨灭不了的。”
秦绝响打着哈哈笑道:“咦?本来是打字谜,怎么越说倒越远了呢【娴墨:做弟弟的反而不以此仇为念,刺心之至】?既然我们每一刻都在制造永恒,每一刻又都无法再行更改,不如少想些忧愁,多制造些欢乐为上啊!你们说是也不是呢?”【娴墨:姐夫咬牙,内弟倒打圆场,是小常没在乎过这个侯爷,绝响却丢不下这个千户矣】小山上人也看出常思豪神色不正,笑道:“秦大人所言极是。今日借督公的东风,你我大家欢聚一堂,实属难得,正该开怀一畅,猜字谜冥思不语,倒有些闷了,不如咱们便来接诗答对如何?”
徐三公子被丹巴桑顿在底下一捅,顿想起“持明终可得”的偈语,满心希望,人又活泼起来,更不想愁眉苦脸让人看笑话,拍掌道:“好好好,不是徐某夸口,这接诗答对,在下还从来没被难倒过。”郭书荣华微笑道:“三公子学养深厚,京师驰名,那自是有口皆碑的呀。”秦绝响笑嘻嘻道:“满桌人就数我不学无术,不过一点小机灵倒也有的,勉可奉陪一二,既是上人提议,那便由上人出题好啦。”
小山上人笑道:“那咱们就每人说一句诗来接,诗中须得有在场几位名字中的一个字。接不上来的,可要罚酒一杯哟!”又向郭书荣华身后道:“四位掌爷若是有兴,也可参与,人多才便热闹呀。”有郭书荣华在,曹向飞不敢太过造次,无声一笑道:“多承上人美意,这些游戏我是不在行了,老三、老四,你们注意着点儿啊!【娴墨:不提老二,可知吕凉平时就冷淡,不爱凑热闹。小权必爱热闹,康怀未必爱热闹,却是有文才,故曹老大才有此一说。一句闲话,描出四人形象,省笔之至。】”曾仕权和康怀都微笑略点了点头。周围桌上有人听到的,都大感兴趣,说话声低了不少,将目光聚拢过来。
郭书荣华笑道:“就请由上人说第一句罢。”
小山上人点头,眼睛在桌上一扫,落在常思豪脸上,吟道:“常思侠士豪气勃。”
“嗬嗬,”郭书荣华云淡风清地一笑,点指道:“好啊,上人明明说一句中只占一字,自己却又连占三字,岂非大沮我等之气呀?”小山上人笑道:“以督公大才,接此俗句,岂非轻而易举?”郭书荣华笑道:“上人过誉了,荣华实不敢当。还是请三公子来罢。”
徐三公子摩拳擦掌地笑道:“好好,该我了,该我了。”略一思索,接续道:“酒剑诗书载兵车。【娴墨:此句实占两个书,一是郭书荣华之书,一是小山宗书之书,小山一句占三字,三公子一句占二人,才力实不次于小山。】”说罢得意洋洋地向常思豪瞧去,微笑道:“有请侯爷。”【娴墨:抢着接下句,正为寒碜小常。】九章恒与空曾仕权奇道:“先生这话就奇了,既然有解,又为何说解不得?”
朱情道:“只怕在下解出来,惹得秦大人和侯爷动怒,岂不坏了宴会的气氛?”
曾仕权极其乖觉,听他如此说,便不再行劝迫,闭嘴来个坐壁上观。秦绝响笑道:“先生未免把在下看得太没肚量了,有解大可直言就是,该不会,是先生解不出来,故作推辞罢?”
朱情静静瞧着他,微一拱手:“大人若是不怪,那在下,可要失礼了。”
秦绝响笑道:“先生请。”
朱情道:“姐字,左女,右且。女为女子,且为男根【娴墨:象形字】。礼定男尊女卑,左尊右卑,今女反在左,是为尊女。且在右,是为卑男。男根陈于女子之侧,形成以客犯主、以卑犯尊之象,昭示主家女性有遭受yin辱之行。”
秦绝响柳叶眼一立,登时火撞顶梁,刷地一声站起身来。
朱情身子微直,与他目光昂然凝对,表情淡定,不发一言。
常思豪心中也大感不悦,然而双方有言在先,此刻动怒未免大**份。当下用脚轻轻磕了磕绝响的靴边。徐三公子对秦家有什么女眷并不了解,此刻一瞧秦绝响的反应,心里也便明白了他家中必有难堪丑事,嘴角略微勾起笑意。
秦绝响直视朱情良久,脸上泛起僵硬的笑容,道:“先生这字解得准么?”
朱情道:“铁板钉钉。”
秦绝响道:“那我回家,可得小心着点儿了【娴墨:自解尴尬语,只当事还没发生】,不知这卑劣之男从何方而来?还请先生明示,也好让我做个准备。”
朱情道:“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他虽说出了四个方向,但“姐”字是左右结构,显指尊女在西,卑男在东,大家自然也都听得明白。一时桌上目光交错,空气凝凝如铁。
程连安从花园里走进堂中,来到这桌曾仕权近前道:“曾掌爷,仪式都准备好了,督公让您过去。”曾仕权忙起身向桌上一抱拳:“各位,少陪。”随着程连安走入花园。
此时堂内堂外各桌上的官员、文士,各色人等都停止了交谈,向花园中注目。常思豪也移目光望去,只见花园里设起了香案,铺上了红毯。案头上首摆着一尊彩漆雕像,锦衣玉带,金甲银盔,身上披一袭血红大氅,按剑而坐,正是精忠岳飞。下首一尊雕像稍小,丹凤眼臣蚕眉,手拿《春秋》,正是武圣人关羽【娴墨:关羽不说也知道穿绿袍,一红一绿,恰似红花绿叶。神仙按出生时代论来是关羽在前,岳飞在后,作者惯用倒置法,此处连神仙也倒置。岳飞为忠,关羽为义,忠在义先,是东厂身份。】。
郭书荣华整衣衫执香下拜,口中念颂祝词,身后四大档头也齐齐跪下,低头静听。曹向飞、吕凉、曾仕权这三




大剑 【评点本】150十章 彩满堂
常思豪知道这徐三公子是想为难一下自己,心想我倒是能认字,但也就是读过军中发的那套《纪效新书》,哪懂什么诗词歌赋?但值此当口,捱不过去,若不拼凑出一句,未免丢人,当下想了一想,续道:“无路山间踏小路。”
众人听这前两句都是侠气四纵,到他这句,却忽然偏题,意境大显逼仄。都想:敢情英雄侠士拉着一车酒剑诗书,居然无路可走,到山间去踩小道,车宽道窄,艰难之象毕露,这岂不是太别扭了么?徐三公子听得满脸是笑,几难自制,幸而是坐在椅上,如是站着,定要笑到打跌。
郭书荣华道:“侯爷这句诗,内含一个‘山’字,一个‘小’字,将上人的法名连占了两个,不易不易【娴墨:是夸小常,其实是带着夸三公子,点明你那一句占二人我懂了,你有本事,别闹了。】。而且英雄岂走寻常路?无路我自拓,万里更独行,个中豪情霸气,真然呼之欲出啊!”
这话虽好听,大家却都认为他这是在给常思豪作个脸、捧个场罢了【娴墨:都没听出小郭第二层心】。秦绝响心知大哥这句离题太远,下句极是难接,自己可不能出这个丑,便笑道:“督公既解其中真味,那这下一句,定是非您莫属了。”
郭书荣华一笑,当仁不让地点了点头:“荣华才疏学浅,只能占得一字,各位见笑。”小山上人笑道:“督公太客气了,请。”
郭书荣华目光环扫一周,笑吟道:“荣华这一句是:驻向云天赏巍峨。”
这一句占的是曹向飞名中的“向”字,又不仅仅是简单续接而已,而是将第三句的意境一下扭转了过来,使得落魄英雄无路可行的窘态,转变为观云望海的隐士情怀,登时峰回路转,使得全诗有了一种沟行崖底,忽见青天的开阔的气象,众人听了,无不鼓掌喝彩。
小山上人念诵道:“常思侠士豪气勃,酒剑诗书载兵车。无路山间踏小路,驻向云天赏巍峨。好,好!督公才情四纵,堪称惊艳。以老衲看来,这一‘驻’字,用得极警、极逸、极确、极佳,极具洞察。前句有一‘踏’,后句则有一‘驻’,正是此字接上了侯爷第三句的气脉,显示英雄自有前程,只是在山头驻足暂歇,临风天下,一畅胸襟。若是用‘闲’字、‘笑’字,则未免粗俗了。”
众人听得此解,都频频点头,只有王世贞在人头丛里暗暗一笑【娴墨:世贞大才,这等诗岂入法眼?鄙视也正常。】。曾仕权道:“大家都接续过了,小秦爷,这回总该轮到你了罢?”
秦绝响笑道:“督公这句已然气象全出,别人再接什么,岂不都是狗尾续貂?不如就由我起头,咱们来接个对联。”
小山上人道:“也好,也好,督公以为如何?”
郭书荣华笑道:“就依秦大人便是。”
小山上人笑道:“好,好,那便请秦大人先出上联。”
“别着急。”
秦绝响晃了晃脑袋,眼睛往徐三公子身后扫去,笑道:“有了。”
众人都聚目静听,只见秦绝响拉着长音出联道:“易容谈何容易?”
朱情和江晚一听自是明白,他这摆明了是在嘲笑自己二人改装不成功,被认出泄了老底。朱情眉心一皱,眼中便具凶相,江晚忙暗暗碰了下他的衣襟。常思豪就坐在徐三公子对面,自然看得清楚,心想徐三公子当这二人是狗,这二人也把徐三公子当虫,现如今他俩一直努力压着火气,看来还是怕了郭书荣华和四大档头。只见此时朱情紧了紧拳头,果然又强自忍抑了下来。
堂中有不少文士名流,此刻都在苦思冥想下联,有的道:“温泉因为泉温。”有的道:“地瓜种在瓜地。”有的道:“香梅自产梅香。”有的道:“大船果然船大。”有的道:“娘老便是老娘。”一时嗡嗡生乱。
常思豪听着大感好笑,心想:“这联不是简单得很吗?鸟呆岂非呆鸟,屁臭纯属臭屁……”
小山上人晃着大头,眯目拢须,一副为难模样道:“易容,乃是武林中变脸的学问。谈何容易,又是一句成语。易容、容易、谈何、何谈,又形成回文。秦大人这一联,实在难甚,难甚。”徐三公子刚才在接诗中并未出彩,正想着接一妙联,也好扬眉吐气。可是面对此联,一时间思之不得,顿时胸中大堵。【娴墨:初读时在此停留良久,居然也未对出,真老了。】郭书荣华沉吟着,眼光向堂中扫去:“元美兄何在?”
西面一桌上,王世贞站起身来,自是明白郭书荣华相召之意,身子微躬,面露难色道:“惭愧,秦大人此联妙绝,下官才力浅薄,实难应对。”
满堂寂寂,都知他王元美是当今文坛领袖,才冠京师,连他都对不出的联,谁又能想得出来?那些刚才还在喃喃自语对“地瓜、老娘”的,此刻也都闭上了嘴。
郭书荣华四顾笑道:“各位,明年东厂搬家,到时你们大伙儿可要来凑份子。”众官一听都愣,东厂大院自建成以来,从没挪过地方,怎么突然间要搬?郭书荣华笑道:“王大人每到徐阁老、李阁老或别家府上,都文思泉涌,到我这儿就不成了,显见着此处风水不佳呀。”
王世贞忙道:“督公这可说笑了……”其实秦绝响这联不难,只不过料定郭书荣华也有,自己在这当儿口说出来,不免有显胜之嫌,因此乖觉作怯,装装样子,可是听郭督公这话头儿,倒像误会自己只顺从徐阁老而不给他面子了。忽然又想:刚才自己听小山上**吹特抬,夸得极是肉麻,心里暗笑,莫非脸上不由自主地带出来些,让他瞧见了?若被误会,那可更是大事不妙。正要想个法子搪一搪,却听徐三公子催道:“谁不知你是王大学问?比这再难十倍的也是张嘴就有!这会儿当着大伙儿要你说,你又拿上了,快说快说!”
常思豪在旁冷眼瞧着,心想:“从小年宴上的举动就可看出,这王世贞必是徐阶的亲枝近派。徐三公子连自己人都不懂维护,心里真是没数得很。”秦绝响也听说过王世贞是什么文坛领袖,想必才华横溢,接个下联应无问题,可是徐三这话一撂出来,他这下联说与不说,都得落个里外不是人。因此见王世贞那儒白雅净的脸上青红变幻,心底一时暗乐不止。在座官员中还有不少徐党成员,见此情景,一个个尴尬别扭,都觉不大自在。
郭书荣华一笑道:“三公子也不用逼他了。荣华倒有一联,就应在王大人这张脸上,不过大有缺欠,又难补构。”众人听了尽皆一奇,眼睛在王世贞脸上扫看,不知他这五官上哪里藏着下联。王世贞自己只稍微一愣,跟着脸上略微恍惚,却又变做了好奇思索的模样【娴墨:真才子,脑子快极】。小山上人道:“督公不妨说来听听,大家一齐参详也好。”
郭书荣华见王世贞那一闪的表情,知他才思超敏,已然会意了,却仍在装模样【娴墨:有快的就有更快的,小郭还了得?】。也不点破,笑道:“我这下联是:‘难色谓之色难’。”【娴墨:上文卡思半晌,读此句真觉一亮。小郭不得了。】众人听完一静,各自琢磨。王世贞击掌道:“好!‘易容’源于武林,‘色难’出自《论语》,一文一武,殊称妥当。容与色,一述面貌之真伪,一讲人心之反映,一内一外,又堪双绝。谈何、何谈,谓之、之谓,文气相通,亦属允当,督公此联,可称三全齐美。”【娴墨:一场接诗答对,明捧小郭,暗出王世贞,小王乃徐家重要党徒,前者小年宴上已有一明引,在此加一暗接,无非为《豪》后文铺设道路】原来《论语》中讲过一件事,说子夏问:“何为孝?”孔子答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说的是人之孝顺父母师长,有活替他们干,有好吃好喝给他们吃,这很容易。但是每天都能给他们好脸色看,就不容易了。在坐众官多是科举出身,自然对这则典故耳熟能详,此刻再听了王世贞的讲解,也都赞叹起来,纷纷道:“督公妙才,果然不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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