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小山上人在对面坐了,笑道:“可惜方今早春,只能看个花景,若是赶在入秋时来,坐树摘桃而食,则更别有一番滋味哟。【娴墨:春时思秋,秋时能不思春?大和尚托桃在手,岂能不别有滋味?还想上嘴,更暧昧之极。】”有个留长须的中年仆人奉上了香茶,转身退到一边。
常思豪道:“看在眼里的是花,坐在身下的是树,闻在鼻中的是香,既然树在指边,花已入眼,鼻中香满,这一刻已足令人欢欣无限,又何必为将来那一口香甜,令当下之心有所期盼,变得躁动不安呢?”【娴墨:眼耳鼻舌身意,意不动,则其它都是享受,意一动,其它都成欲求。】小山上人道:“阿弥陀佛,盟主此言颇具禅机,如登高望远,令人开阔。百剑盟大旗不倒,剑家后继有人,老衲真替徐老剑客和郑盟主高兴啊。”
常思豪听听句句唤自己“盟主”,不离江湖身份,便也猜到他两分心思,笑道:“在下才德不具,不过是勉力支撑罢了。哪像上人您哪?少林派在您的主持下威震江湖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到了京里,上上下下照样关系通达【娴墨:是捧是骂?】,您不但是徐家的座上客,更有郭督公做大靠山,可称得起是私官两面,手眼通天呐。想来若没有您这样知晓时务、智慧通达的当家人,少林也不会在江湖上雄屹千年【娴墨:是捧是骂?】,我们做晚辈的,真该向您好好学学呢。”
小山上人手拢白须,摇着大头,将脸上笑容荡尽道:“诶,盟主这话就说远了,老衲禅心已做沾泥絮,岂逐东风上下狂呢【娴墨:大和尚是读书人,前人诗句手到拈来,引得合顺,全无突兀】?至于客座谈禅,也不过是为了弘扬佛法罢了【娴墨:索南嘉措也如此,总之有一个光辉万丈的引头放在那里,往下做什么都合理】。”
常思豪想起立春东厂大宴上,曾听他说过“细雨不自重,故必乘风,星有星辰路,岂效浮萍”的话,当时被曾仕权打断,没再深谈,但他以天星自许,言中颇有与东厂并非一路的暗示,听现在这话,此意更是明显。难道自己以前都料错了?一时脑中急速旋转,心想这和尚是个老油条,就算不是东厂一路,也要多加小心才是,呵呵一笑道:“寒冬腊月里,北风又冷又硬,路上可是苦得很呐,没有东风送暖,上人何必进京遭那趟罪?”
小山上人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封书简递过,常思豪迟疑着瞧他一眼,接过展开,只见信纸上都是饱满的隶书,字体颇觉熟悉。小山上人道:“这是郑盟主邀老衲进京的书信,他的秦蚕古隶【娴墨:接第二部,书诀不冷】饱满刚劲,风骨特别,想必常盟主一定认得。【娴墨:字体在此又可为证,一笔多用】”
常思豪仔细看去,确是郑盟主的笔体无疑,见书信里面用词恳切,意在力邀小山上人入京一晤,不由暗暗奇怪。心想这信若是真的,小山上人是被郑盟主邀请入京,而非被郭书荣华叫去的,那么东厂鼓动三派退盟时用他主持公证的事,又岂是假的?
小山上人看出了他的疑惑,说道:“此间并无外人,老衲也便有话直言。之前老衲的师弟宗玉哦,就是白塔寺的主持小池上人给老衲来了一封书信,说是因邀来了白教的护法金刚进京,颇觉难得,故而也想邀老衲过去同研佛法,互解疑难。老衲一来是禅宗门下,二来在嵩山静修多年,向少下山走动,便有意回绝【娴墨:也有脸面问题,绝响所料其实不虚】。然而郑盟主这封信来,说要请老衲商讨武林大事,内中言辞恳切,一片赤诚,倒让老衲动了心思,因此这才决意入京。没成想,到在白塔寺中,一时群雄不请自至,皇上突如其来下旨封官,夏增辉等挑起争议骚动未平,应红英母子又当着天下英雄诉冤,让老衲来做见证,紧跟着三派竟又随之发起退盟,种种逆乱目不暇接,真令人胆底生风。现在想来,老衲一路行得隐秘低调,怎会在短时间内引来那么多武林人士到白塔寺问候?必是东厂探得了风声之后,定下计策,故意给他们通传了消息,以致后来种种,将老衲也牵制利用在了其中。当时老衲身在洪流之中毫无办法,只好唯喏应对,幸而郑盟主目光烛照,来个顺水推舟【娴墨:上部借东方大剑之口写一笔,此处又是一笔,内描外镂,刻出多层侧面,郑盟主是真难。】,避免了冲突,将一场惊天动地祸事化作无形,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常思豪道:“上人怎知一切是东厂指使?”
小山上人道:“曹向飞对武林人不屑一顾,对你却恭恭敬敬,显为刻意营造敌视氛围。武林人中又有一派倾向官府,挑拨官家与武林之间的矛盾,也是意在激火。当时种种虽无确据,却从形势中便可猜得出来。”
常思豪回想当时白塔寺里的情形,果真是处处看得明白,又不得不按人家的牌路来走,现在想来,仍觉胸中郁闷难消。忖这东厂以势压人,摆布石便休、霍秋海之流也不算奇,奇的是偶然而至的人、毫没关系的人也都能被他们耍在手里,棋子般安排在阴谋之内,又令其反抗不能。看来当日百剑盟那个门人也是东厂的眼线,否则不会故意泄底,将自己引到白塔寺去。郭书荣华处处安排周密,这份心思,倒真算是诡道之极了【娴墨:此处绝不该用诡道二字,而作者偏偏用此二字,何也?盖因承认其诡道,不直承其厉害,是小常仍不服气、虽挫不损其勇故。用厉害二字,则表现不出此心理。】。
此时小山上人长长一叹,说道:“当**和秦少主离开之后,老衲和郑盟主谈了一个下午。郑盟主言说,长孙笑迟倏然隐退,令得江湖局势陷入极大动荡之中,朱情、江晚、沈绿之辈有心扶国,又与百剑盟所走之路大不相同,他不希望看到将来两下相争、大开杀戮之事,又与他们讲说不通。故而希望老衲以武林前辈的身份出面,在当中主持调停,也好将这一场大祸消弭在萌芽之内。【娴墨:正反方不好说话,必要有个第三方,郑盟主想法不错。】”
常思豪想起郑盟主与自己在雪夜中喝粥坐谈,讨论政体时局情形,心中一阵难过。剑家立足高远,却总是陷入不被理解的困境,反要处处低声下气、委屈求全,想来实是无奈之极。【娴墨:非暴力手段总是缓慢低效的,正如西方**,意见搞不统一,办什么事也不能雷厉风行,好处则是稳妥。】小山上人打个沉吟,目光往起一抬:“老衲既已和盘托出,便想问个明白。一夜竹声,江山尽改【娴墨:绝响放火铳,以金吾谈爆竹作引;小山披内情,有秦蚕古隶为证。白塔寺内,你嗔我诉恩成恨;桃园深处,盟主方丈叙旧情。三派退盟,红英称谢,一个和尚脑袋大;茶座言欢,重提旧事,侯爷两眼对如灯。说甚么,一夜竹声江山改,道甚么,花谢春红太匆匆,总之政治春秋无限好,管你庙上云开是几重。】,如今百剑盟执掌在常施主手中,不知既往之议,还能否成行?”
大剑 【评点本004】四章 泥絮
常思豪虽惦记着秦绝响的事情,却也没太放慢速度。快出河北才见李双吉跟上,询问之下听他说“话已传到”,秦绝响也“知道了”,居然没个准确回应,不由大感郁闷。心想这双吉真是实透心了,让他传话,他果然便只传话,多余一句也不打听【娴墨:在某些行业,这其实才是好员工。】。绝响倒底明没明白?听没听懂?也不清楚。郭强和武志铭全瞧了出来,两个暗地里挤眉弄眼地窃笑,一副“要我来办,必不至如此”的表情,倪红垒笑着拍拍李双吉的后背以示安慰,倒把他拍得有些发愣,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常思豪心想秦绝响聪明机灵,那句粗疏隐语他多半能懂。如今自己一身照不到两地事,也顾不得他了,当下加了速度依旧兼程前行。这日过了黄河进入郑州地界,眼见天色不早,便在驿馆中落脚休息。此处是南北沟通的要道,往来歇脚的驿骑不少,打听之下,听说广州方面军情并不吃紧,相反曾一本知朝廷兵至,已然躲藏起来,俞大人每天派人侦察,不时捣巢破个小据点,这仗零零散散的,倒似打成了游击。暗自寻思道:“说什么这曾一本会用兵,看来也是平常。几万海贼对官军,正当以多欺少,他却躲躲藏藏,显然大没底气。看来贼毕竟是贼,比不得正规军队。”次日起程,心头也轻松了不少。
时近中午经过一片林荫夹道,远远可见尽头林开处有一座城池在望,齐中华指道:“侯爷,前面便是新郑,咱们进城打火,略作休整再走罢。”常思豪点头,行至树林边缘时,就见在道边一株树下有人站起身来,朝这边望了一望,似乎确认了什么似地,横身子拦住了道路。
常思豪等勒住马匹,只见那人身上是青白相间的僧衣,脚踩麻鞋,将斗笠往后一顶,露出青森森烫着戒疤的光头。武志铭将马鞭甩了个响:“你这和尚挡什么道?小心化一身马蹄子!”
那僧人倒乐了:“马蹄印在身上,倒也和元宝差不多呀。”
常思豪心知大道上没来由出个和尚必有蹊跷,摆手让武志铭退后。
那僧人上下打量着他,问道:“请问前面来的,可是百剑盟的常思豪常盟主么【娴墨:不叫侯爷,单称盟主,便有因由。】?”
常思豪执鞭拱手道:“在下便是常思豪,请问阁下是?”
那僧人敛容合十道:“小僧普从【娴墨:史上实有其人,曾随俞大猷平倭立功。作者不细叙其生平,只拿来做个引路小厮,真是埋没英雄。】,是少林派弟子,奉本门方丈小山宗书之命,在此等候盟主多日了。”常思豪有些奇怪,心想那大头和尚与郑盟主有说有笑,跟郭书荣华如亲似厚,和徐三公子粘粘糊糊,脑子里不知有些什么鬼转轴,如今又派个人在半路上拦我做什么?只听普从道:“常盟主不必多虑,方丈有些事务要与您商谈,知道盟主南下平寇要途经此处,故命小僧守候于此,言说此事关乎天下,务必请您移步一叙。”
常思豪凝目道:“上人何在?”
普从一笑侧身东指,几人移目望去,远处小河畔一片桃林花艳,粉生生犹如落地之云。
本来快马疾鞭眨眼即到,但普从是步行,总不能把他抛下不理。常思豪索性下了马,也步行跟在他身后,一路走来,倒觉得一改赶路的急切,心情变得舒缓了许多。【娴墨:正是以步伐之缓,调理文字之气。】入得桃林深处【娴墨:云中侯入云中矣】,只见前面现出一座小院,青瓦白壁,甚是清新【娴墨:云中有院,知是天上人间】,普从进去禀报,不多时,小山宗书亲自带人迎了出来,一见之下微笑道:“阿弥陀佛,果然是常盟主【娴墨:小山也是称盟主,不称侯爷】到了。老衲迎接来迟,还望盟主恕罪呀!”
常思豪合十道:“不敢当。在下闲杂事不少,上人离京也没赶上相送,实在抱歉。”客套几句进了院子,普从引领齐中华等人休息看茶,常思豪随小山宗书穿廊过桥直往后行,一路见院中也是花云盈满,桃枝过墙,颇觉赏心悦目,便眯起眼睛道:“不想这里还有一所少林别院。上人每日闲看桃花,想必惬意得很呐。【娴墨:人面桃花相映红,衬带人面,不知上人可思桃臀否?】”小山上人拢须大笑。
来到后园,只见小庭中有一石桌,周围有三个大花椅,仔细一瞧,原来也是三株桃树。桃树本来低矮,加上多年来在剪枝的时候修出了两手相捧的形状,上面架好木板和靠背,铺上宣宣棉棉的软垫,周围花枝包裹,就成了天然的椅子。小山上人道了声“请。”常思豪在左手边桃树椅上落坐,屁股沾椅往后一靠,只觉头顶左右满眼白红粉瓣,如同陷入了花海中一般,心想:“这和尚果然大会享受。”
小山上人在对面坐了,笑道:“可惜方今早春,只能看个花景,若是赶在入秋时来,坐树摘桃而食,则更别有一番滋味哟。【娴墨:春时思秋,秋时能不思春?大和尚托桃在手,岂能不别有滋味?还想上嘴,更暧昧之极。】”有个留长须的中年仆人奉上了香茶,转身退到一边。
常思豪道:“看在眼里的是花,坐在身下的是树,闻在鼻中的是香,既然树在指边,花已入眼,鼻中香满,这一刻已足令人欢欣无限,又何必为将来那一口香甜,令当下之心有所期盼,变得躁动不安呢?”【娴墨:眼耳鼻舌身意,意不动,则其它都是享受,意一动,其它都成欲求。】小山上人道:“阿弥陀佛,盟主此言颇具禅机,如登高望远,令人开阔。百剑盟大旗不倒,剑家后继有人,老衲真替徐老剑客和郑盟主高兴啊。”
常思豪听听句句唤自己“盟主”,不离江湖身份,便也猜到他两分心思,笑道:“在下才德不具,不过是勉力支撑罢了。哪像上人您哪?少林派在您的主持下威震江湖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到了京里,上上下下照样关系通达【娴墨:是捧是骂?】,您不但是徐家的座上客,更有郭督公做大靠山,可称得起是私官两面,手眼通天呐。想来若没有您这样知晓时务、智慧通达的当家人,少林也不会在江湖上雄屹千年【娴墨:是捧是骂?】,我们做晚辈的,真该向您好好学学呢。”
小山上人手拢白须,摇着大头,将脸上笑容荡尽道:“诶,盟主这话就说远了,老衲禅心已做沾泥絮,岂逐东风上下狂呢【娴墨:大和尚是读书人,前人诗句手到拈来,引得合顺,全无突兀】?至于客座谈禅,也不过是为了弘扬佛法罢了【娴墨:索南嘉措也如此,总之有一个光辉万丈的引头放在那里,往下做什么都合理】。”
常思豪想起立春东厂大宴上,曾听他说过“细雨不自重,故必乘风,星有星辰路,岂效浮萍”的话,当时被曾仕权打断,没再深谈,但他以天星自许,言中颇有与东厂并非一路的暗示,听现在这话,此意更是明显。难道自己以前都料错了?一时脑中急速旋转,心想这和尚是个老油条,就算不是东厂一路,也要多加小心才是,呵呵一笑道:“寒冬腊月里,北风又冷又硬,路上可是苦得很呐,没有东风送暖,上人何必进京遭那趟罪?”
小山上人不说话,从怀中掏出一封书简递过,常思豪迟疑着瞧他一眼,接过展开,只见信纸上都是饱满的隶书,字体颇觉熟悉。小山上人道:“这是郑盟主邀老衲进京的书信,他的秦蚕古隶【娴墨:接第二部,书诀不冷】饱满刚劲,风骨特别,想必常盟主一定认得。【娴墨:字体在此又可为证,一笔多用】”
常思豪仔细看去,确是郑盟主的笔体无疑,见书信里面用词恳切,意在力邀小山上人入京一晤,不由暗暗奇怪。心想这信若是真的,小山上人是被郑盟主邀请入京,而非被郭书荣华叫去的,那么东厂鼓动三派退盟时用他主持公证的事,又岂是假的?
小山上人看出了他的疑惑,说道:“此间并无外人,老衲也便有话直言。之前老衲的师弟宗玉哦,就是白塔寺的主持小池上人给老衲来了一封书信,说是因邀来了白教的护法金刚进京,颇觉难得,故而也想邀老衲过去同研佛法,互解疑难。老衲一来是禅宗门下,二来在嵩山静修多年,向少下山走动,便有意回绝【娴墨:也有脸面问题,绝响所料其实不虚】。然而郑盟主这封信来,说要请老衲商讨武林大事,内中言辞恳切,一片赤诚,倒让老衲动了心思,因此这才决意入京。没成想,到在白塔寺中,一时群雄不请自至,皇上突如其来下旨封官,夏增辉等挑起争议骚动未平,应红英母子又当着天下英雄诉冤,让老衲来做见证,紧跟着三派竟又随之发起退盟,种种逆乱目不暇接,真令人胆底生风。现在想来,老衲一路行得隐秘低调,怎会在短时间内引来那么多武林人士到白塔寺问候?必是东厂探得了风声之后,定下计策,故意给他们通传了消息,以致后来种种,将老衲也牵制利用在了其中。当时老衲身在洪流之中毫无办法,只好唯喏应对,幸而郑盟主目光烛照,来个顺水推舟【娴墨:上部借东方大剑之口写一笔,此处又是一笔,内描外镂,刻出多层侧面,郑盟主是真难。】,避免了冲突,将一场惊天动地祸事化作无形,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常思豪道:“上人怎知一切是东厂指使?”
小山上人道:“曹向飞对武林人不屑一顾,对你却恭恭敬敬,显为刻意营造敌视氛围。武林人中又有一派倾向官府,挑拨官家与武林之间的矛盾,也是意在激火。当时种种虽无确据,却从形势中便可猜得出来。”
常思豪回想当时白塔寺里的情形,果真是处处看得明白,又不得不按人家的牌路来走,现在想来,仍觉胸中郁闷难消。忖这东厂以势压人,摆布石便休、霍秋海之流也不算奇,奇的是偶然而至的人、毫没关系的人也都能被他们耍在手里,棋子般安排在阴谋之内,又令其反抗不能。看来当日百剑盟那个门人也是东厂的眼线,否则不会故意泄底,将自己引到白塔寺去。郭书荣华处处安排周密,这份心思,倒真算是诡道之极了【娴墨:此处绝不该用诡道二字,而作者偏偏用此二字,何也?盖因承认其诡道,不直承其厉害,是小常仍不服气、虽挫不损其勇故。用厉害二字,则表现不出此心理。】。
此时小山上人长长一叹,说道:“当**和秦少主离开之后,老衲和郑盟主谈了一个下午。郑盟主言说,长孙笑迟倏然隐退,令得江湖局势陷入极大动荡之中,朱情、江晚、沈绿之辈有心扶国,又与百剑盟所走之路大不相同,他不希望看到将来两下相争、大开杀戮之事,又与他们讲说不通。故而希望老衲以武林前辈的身份出面,在当中主持调停,也好将这一场大祸消弭在萌芽之内。【娴墨:正反方不好说话,必要有个第三方,郑盟主想法不错。】”
常思豪想起郑盟主与自己在雪夜中喝粥坐谈,讨论政体时局情形,心中一阵难过。剑家立足高远,却总是陷入不被理解的困境,反要处处低声下气、委屈求全,想来实是无奈之极。【娴墨:非暴力手段总是缓慢低效的,正如西方**,意见搞不统一,办什么事也不能雷厉风行,好处则是稳妥。】小山上人打个沉吟,目光往起一抬:“老衲既已和盘托出,便想问个明白。一夜竹声,江山尽改【娴墨:绝响放火铳,以金吾谈爆竹作引;小山披内情,有秦蚕古隶为证。白塔寺内,你嗔我诉恩成恨;桃园深处,盟主方丈叙旧情。三派退盟,红英称谢,一个和尚脑袋大;茶座言欢,重提旧事,侯爷两眼对如灯。说甚么,一夜竹声江山改,道甚么,花谢春红太匆匆,总之政治春秋无限好,管你庙上云开是几重。】,如今百剑盟执掌在常施主手中,不知既往之议,还能否成行?”
大剑 【评点本006】六章 胡僧
席间常思豪有些神思游离,陆荒桥道:“盟主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就是.”常思豪道:“说来惭愧,在下虽是秦家的女婿,却从来没去过唐门,一来没有凭据与之相认,二来连路径也不熟悉。若要返京找绝响,未免又耽搁时日……”
小山上人笑道:“此事容易,待老衲修书一封,说明一切也就是了。唐门的九里飞花寨就扎在汶江之畔,至于路途,小林师弟常在南方武林奔走,最为清楚不过。师弟,你左右无事,这便收拾东西,待会儿陪常盟主同行罢。”小林宗擎点头。
饭罢常思豪揣上书信,与两大掌门作别上路,齐中华等人瞧改了方向,又带上个和尚,都觉奇怪,晚上住店时,撺掇李双吉一问这才清楚【娴墨:小齐滑鬼,自己不问,让傻二问。这吉爷白叫,尊重根本不在骨子里。】。齐中华道:“侯爷,绕道四川,这路途可是不近,是否该通知吴大人一声?”常思豪满脑子尽是唐门之事,被他这一提醒这才想起吴时来在后面,寻思:“这狗官被老徐安插过来,本就是要寻机挑我和俞老将军的毛病,这事被他逮着,岂不是要大作文章?可是若要和他说起,又怎生编排个理由才好?”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最后把心一拧,暗道:“我是快马,他是慢车,明日开始加快些速度,从唐门返回时,也未必不能赶在他前面。就算落后几日,说是走错路途,他又能把我怎地?【娴墨:同样到京一回,遇郑荆二人,绝响学其政治,小常得其理想。遇小郭督公,绝响学其做派,小常得其谋略。遇曹向飞,绝响学其狠辣,小常得其豪快。性情不一,所学所得也不同。】”当下摆手,齐中华知趣,也就不再多言。
次日登程,众人由小林宗擎指引着,快马加鞭一路向西,几日后在汉中南折入蜀。古来人称蜀道艰难,其实部分地区道宽近丈,并不难走,难的是汉中至剑阁一线岩山峡谷间断断续续、险峻逼仄的栈道。这些栈道有的是在山间烧石裂路,有的是在绝壁上凿洞插木,搭板成桥。走在上面,身边是嘶声裂肺的凄鸟,脚下是碎石深峡、激涧黄涛,山风扯衣,更似有鬼魂贴缠在抱。常思豪忆起当日在恒山牵手阿遥和春桃,于悬空寺栈道上看云情景也是这般【娴墨:桃在秋收,可知春桃之桃,是指桃花。当时冬日,带桃遥二婢,是因木兆未兴,春尚遥远故。此时恰是春来,桃园花盛,然大兴之日依然尚远。】,想到如今春桃身死,阿遥妹子不知所踪【娴墨:桃花盛时即是败时,花期已验,只等应兆】,一阵阵把抓柔肠,说不出的难过。
好容易到了剑门,一行人都松了口气,抬头看,前方两山天戟,如门开一隙,中夹一关,似铁槛横空。左侧一条悬空栈道贴着如削石壁直通关上箭楼,栈道下雾气蒙蒙、不知深浅,将这一道雄关托得仿佛在云端一般。此刻过关的山民、商贩各色人等正依次序接受官军检查,队列长长拉开,尾部直排到栈道之上,后面的等得乏了,在石壁边或倚或靠,或坐或蹲,拢着箩筐扁担歇脚。小林宗擎不愿仗势抢在这些山民前面,正要建议在此暂歇,忽听身后有铃声哗响,有人用稍嫌生硬的汉话道:“前走,前走。”
常思豪等人回头望去,只见队伍后挤来一个胡僧,眉高鼻挺,耳戴金环,身披红毡,十分壮硕,左手中摇着金灿灿水瓢大一只木鱼铃铛,右手挽缰牵着一头牙倒膝秃的大骆驼,背上两个驼峰高耸如丘,上有驼鞍,两边担着皮袋,鼓囊囊沉甸甸,不知装的什么。
武志铭在最后面,被这铃声搞得心烦,立刻脸露不耐就要发作,常思豪将他呵止,向胡僧道:“这位大师,你看我们这几匹马都堵在这里,你这骆驼上包裹这么宽,也挤不过来,还是在后面等一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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