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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剑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年岱
马明绍面色凝重,躬身相应:“属下在!”
秦绝响道:“此次你由长治带来多少兄弟?现在任职情况如何?”
马明绍听他忽然岔开,谈起这事,有点奇怪,当下也无暇多想,回答道:“禀少主,属下带来治下六档横把、十二名协总以及三百一十六名分舵兄弟,总共三百三十四人,目今已令他们接管了太原本舵的大中型重要商号,另从地方招募帐房、伙计等杂务人员约在七百上下。”
秦绝响点点头,面冷如旧:“长治分舵原有六百一十九人,你带到本舵来的已经超过一半,不会有问题么?”
马明绍道:“禀少主,属下已吩咐侯副舵主由辖下各县城抽调人手协管长治,谅无妨碍,而且就算有事,亦当以本舵为重。”
秦绝响鼻中嗯了一声,道:“我问你,你的这些手下,是听命于你,还是听命于我?”
马明绍大惊,再度折身道:“少主何出此言?明绍绝无二心!治下人等,亦唯少主爷马首是瞻!”
秦绝响扫了眼跪倒众人:“他们也是这么想么?”
那十几名横把和协总以头触地,口中道:“我等听从少主爷吩咐!”
“好!”秦绝响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之上:“马明绍,我任命你为大总管,负责管理太原本舵所有商铺的运营以及秦家在晋境的整体财务调度,长治分舵由副舵主侯钧开升任顶替。此令即刻生效!”
此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住。
秦绝响见马明绍面带迟疑,目中精光一闪:“怎么?我的话你没听见么?”
马明绍心下一寒,知是成命不可推违,忙低头躬身:“是,属下遵命!”他的手下们见此情景,皆喜形于色,再拜颂道:“少主爷英明!”
秦绝响略点了点头,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瞧向跪地诸人:“今日饮宴,我早言明要大家放开手脚,无须顾忌,你们之中有人籍酒胡言,有失当处,我亦不予责罚了,都起来吧!”
江慕弦大喜,带头叩首,低头时斜了眼谷尝新,嘴角冷笑。一干人等礼毕,俱都站起身来,挺胸昂首,脸上气象已与方才大有不同。
谷尝新在侧瞧得明白,火冒了几冒,又压了几压,两手气得不住颤抖,心想本舵失事,自己的老部下都已阵亡,如今太原全是马明绍的人,连少主爷也不得不有所顾忌,致令他们气焰如此嚣张,今日便已压了我一头,以后还有好么?却听秦绝响朗声又道:“谷尝新!莫如之!”
莫如之心中亦正自不平,忽听喊自己的名字,吃了一惊,慌忙站起,见谷尝新有些直愣,暗扯了下他的衣角,二人应道:“在!”“在!”
秦绝响道:“我任命你二人为内务副总管,助马明绍协理本舵事务,凡事三人合议,相互配合。”
二人躬身:“谢少主!”
礼罢暗暗交换一下眼神,心中均落了底,暗想少主爷看来也不是白给,晓得马明绍独揽大权的危险,现在有我二人协制,他自然不敢造次。秦绝响续道:“传我令,长治三百三十四人全部留下,另发信给忻州、阳泉、榆次、临汾、霍州、侯马、运城、晋城等各处分舵,每舵限选三十名好手用以充实本舵,月末之前要全部到位,不得有误!”马明绍应声,一招手,立刻有人下厅去办。他那十几名手下原本满心欢喜,如此一来心里却又凉了半截,都想这谷莫二人如今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将来事情办起来还要请示他们,那可麻烦得很。其它分舵的厉害角色一旦赶至,那么自己在本舵的地位势必又要有所影响了。
秦绝响问道:“哪几位是原长治分舵的横把?”
江慕弦和另外五人出列恭身,秦绝响听他们各报了名姓,分出四人划归谷莫二人临时统辖,江慕弦闻听自己被安排到谷尝新治下,心里一翻个,脸色立变,暗想完了,自己刚得罪了这姓谷的,少主爷却偏把我划为他的部下,这不是明显的要坑我吗?口中虽说不予责罚,可是来这一手,那日后这零罪可有的受了。
秦绝响缓步踱到他身侧,冲他微微一笑,说道:“看你的表情,是怕谷副总管找你的短处罢?呵呵,这担心大可不必,这只是临时安排,并非有所针对,待各方人手汇齐之后,还要再做编整。另外谷副总管并非无量之人,你可别把他看轻了。况且,只要你全心全意替秦家做事,忠心为主,等待你的只有富贵荣华,享不尽的好处,又有谁敢来编排你的不是?”
他说“替秦家做事、忠心为主”这几字时音调稍微拉得长些重些,以作强调,同时目光冷扫,将在场众人尽数罩尽其内。
江慕弦颌首道:“谢少主垂训!”
厅中余人听了,相互间瞄了一眼,心中雪亮,秦绝响的话已然点透,谁也别想搞什么帮中之党,釜中之坛,在秦家,只有对他忠心不二,才是唯一正途。马明绍的手下们更是明白:少主虽与舵主亲近有嘉,但亦有嫌忌,本舵之中现在都是长治旧部,马明绍权重震主,不是说着玩儿的,他现在看似风光,但只要不尽心办事,便随时都有倒台的可能。少主爷既要用之,也要防之,山西是秦家天下,岂容有人在太原本舵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很明显现在他心里没有一个真正能信得过的人,若在此时能博取他的信任和器重,将来定能飞黄腾达,地位未必在马明绍之下。看这样子本舵势要有一翻变动和重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少主爷正忌讳着拉帮结派,何必在此时冲他的肺管?与其苦守在这姓马的屁股后面,倒不如找机会多表现自己。想到这儿都争先恐后地躬身施礼:“少主爷英明!”“属下一定对少主爷忠心不二!”
秦绝响脸色一缓,如沐春风般笑了起来:“各位兄弟可别为刚才的事情扫了兴致,今日秦家三大总管接任,自当欢庆一番,来人呐,满酒满酒!我要与众兄弟畅情一醉!”
于志得在侧哈哈笑道:“正是正是,有少主爷的英明指引,三位总管的倾力经营,异日秦家大兴,必定盛况空前,震动江湖!”
众人亦都附合起来,欢呼雷动,声震屋瓦。
于志得寻思秦家连受大创,痛失栋梁,外有强敌窥伺,内部若起纷争,一乱起来可就完了,少主虽然年幼,这次的事情处理起来倒也不差,秦家若能就此稳定下来,重整旗鼓,振奋中兴,自是极佳。一时心中豪情大盛,笑呵呵提起酒坛哗啦啦给各人满上。
众人归座频频举杯,大声谈笑。却在这时,一婢自后厅而来,不远不近地候在酒桌之侧,神情犹豫,马明绍正对着她,知是有事,不愿扰了众人酒兴,起身过去,那婢子低低和他说了几句,顿一顿,又说几句,便即退下。
于志得瞧着他们嘀咕,暗想:“府中现在用的婢子都是马明绍新召,只认他,却不认得别人。”又见那婢子转身离去时,脚下并无污印,裙边却有些泥点,心中一动:“看样子刚换过了鞋,衣衫却是原来的。府中栏廊相绕,通达各处,现在雨虽不小,若不下到院中,往来行走可也崩溅不着。莫非她是从府外归来?”却见马明绍转身回来,到了秦绝响身后,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秦绝响表情颇不以为然,再听几句,便微有疑色,点了点头,向同桌各人淡淡一笑道:“你们随意,我要少陪一会儿,去去就来。”





大剑 一章 难猜难解
自侧门拐出,便是花厅后廊,一婢候在门口,瞧见秦绝响和马明绍出来,忙上前敛衽施礼。
秦绝响瞧她便是刚才在厅上报讯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那婢子道:“奴婢不敢欺瞒少主。”秦绝响向廊檐外瞧去,沉吟一下道:“雨大风急,你怎确定那声音是棺木发出?”那婢子道:“那时奴婢行的并不甚远,棺盖厚重,移动时声音特异,灵棚中别无旁物,应该错不了,那二人奴婢虽在少主爷身后见过,知道大有身份,但毕竟不熟,况且做下人的怎可轻动主人灵柩,婢子思来想去终觉不妥,所以才来相禀。”
秦绝响目中闪过一丝犹疑,随即安定下来,从容挥手:“你下去吧。”待她走远,问道:“马大哥,依你之见,陈大胡子把灵棚里的婢子赶走,又动我大伯棺木,是要干什么?”
马明绍道:“陈二总管跟随老太爷多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今次他二人行容特异,属下也猜不透,前者他们在宴上相继早早离席,倒像是对此事早已约好。”
秦绝响唔了一声,心想特异便是诡秘,早已订约,便是谋定后动,倒像是他们早计划好了什么阴谋一样,你这话说得婉转,却也未免露了些刀尖出来,莫非心里也存了对付大胡子之念吗?嘿嘿,那倒正好。口中道:“如此咱们去看看。”
二人唤婢女取来雨伞拿了,沿廊绕向前院,此时风声稍息,霹雷偶闪,雨况仍急,天际间是一种微亮的深蓝,廊间素灯闪忽,栏柱影影绰绰,殿宇间有少数屋子里略有微光,余处一片黑暗,四周半个人影也无。马明绍边走边微笑道:“属下未来太原之时,尚不知大小姐已经订了亲,怎么这件大事,老太爷也没早早通知下来,好教众兄弟欢喜一番?”
秦绝响心想:“大姐的事乱七八糟,祸还是我惹的,这丢人的事怎能和你说?”道:“说来话长。总之最近事情太多太乱,也没来得及。”
马明绍道:“看孙姑爷举止神意,修为非浅,只是明绍眼拙,怎么也瞧不出他的武功家数是哪帮哪派。”
秦绝响侧回头瞥了他一眼:“你怀疑他有问题么?”
马明绍赶紧低头:“属下不敢。想来有老太爷作主,大爷的允可,以他们两位的眼力,定不会有什么差池。”
秦绝响嘿了一声,道:“如今大姐这个样子,这门亲事是不成的了,但在我这,他永远是大哥,侍奉他要像对我一样,你明白吗?”
马明绍早在初见之时便瞧出他与常思豪十分亲近,却没想到近到如此程度,心中一懔,行走中略作恭身之态:“属下明白!”秦绝响道:“还有,以后不许再称他为‘孙姑爷’,以免让他伤心。”马明绍道:“是,是,属下称呼他常爷便是。”秦绝响听了心中暗笑:“这个称呼倒很好,自马明绍以下全称呼大哥为常爷,陈大胡子一张嘴却叫常兄弟,看众人恼他不恼?哈哈,哈哈!”表面不动声色,只嗯了一声。
前面已是主殿正厅,院中灵棚上搭了雨布,幡上当大事那几字却早打得透湿了,二人缓缓撑开竹伞,缓步下廊。
秦绝响提起气来,脚步变轻,马明绍在后跟随,瞧他身形步法,殊少秦家味道,倒是与那常思豪颇似,心中已略猜到一二,当下也不说话,提气跟随。
这灵棚座北朝南,与正厅开门方向一致,出口对着外门楼,余下三面封闭。二人缓缓靠近,捱至灵棚侧后方不远处,只听哗哗的雨声中,陈胜一的声音淡淡传了出来:“大爷身上竟有这么多伤口,却又不深,显然是敌人在杀他前大用酷刑,肆意折磨了一番。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帮狗贼,他们……他们这算什么东西!”语声虽低,个中凄楚痛心却极为真切。
马明绍心下一惊,知道陈胜一果然是开了棺,待要动作,见前面秦绝响略摆了摆手,便停住不动。
大雨如泼,打在两柄竹伞之上,吡啪作响,倒与落在棚布上的雨声融为一体,二人又屏了气息,是以灵棚内并无察觉。只听常思豪的声音道:“你看,他这几处经脉中存有大量淤血,我先前在军中所剖尸体不少,倒没见过一具是这般情况的,不知是何缘故,奇怪得很。”
陈胜一道:“那应是临死前曾被点中穴道,阻住了气血流通所致,死后穴亦未解,就此凝固,所以才会这样。”
常思豪唔了一声:“原来如此,是啊,两军战场,没有武林高手,自是不会先点了穴再杀人的了。”
陈胜一道:“大爷定是先被点住穴道,以致无力自我了断。否则以他的性格,又怎会甘受此等折辱。”语声极为愤慨。隔了一隔,似是恢复理智,心绪已稳,语声也平和了些:“杀人容易控人难,他虽一臂骨伤未愈,但是功力摆在那里,寻常人等定是擒他不住,看来敌人之中,必有大高手在内。”常思豪道:“这却也未必,你想一想,那日阿香说,他拄刀跪在那里,而吟儿……她被绑在桌上,若是敌人先捉了吟儿,再迫他住手,他顾忌着女儿,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秦绝响闻言心中一震,脑中腾起一副场景:大姐失手为敌所擒,又被当作人质迫秦逸弃械,大伯不肯,敌人便将姐姐剥了衣衫,肆意凌辱,大伯心急伤痛间一个失神,被点中穴道,拄刀跪地,敌人围上来却不杀他,只狞笑怒骂,一刀刀往他身上割去……一时间血气翻腾,说不出是悲哀,愤怒,恼恨还是别的什么,闷堵在心难受之极,耳鼓中嗡嗡直响。
待到心情略微平复一些,精神这才又转回现实,只听常思豪道:“陈大哥,我对于江湖各门派的手法所知甚浅,你从这些伤口中,可看得出什么端倪?”
灵棚中一时没了声息,又响起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像在翻动什么,又隔了一隔,陈胜一叹了口气:“从五脏上来看,他应该没中过什么掌力,刀剑伤口又被用刑时的碎刀斩乱,这可就难以猜解得出了。明诚君大剑刃锋宽大,伤人较易辨认,尸身上没有,却也并不能说明敌人不是聚豪阁的。”常思豪道:“那么点穴的手法呢?”陈胜一奇道:“兄弟,你没学过点穴么?怎会作此一问?”
常思豪没有作声,想是在摇头。陈胜一道:“是了,你的功夫得自军中,想来宝福老人那几日也没来得及教你,点穴原称打穴,其实就是人体筋键的关键点,只要着力击打,令其错位或是阻住气血流通,便是封住了穴道,根据部位不同,产生的感觉和作用也都不同,武林高手往往练得指力强劲,手头又准,所以打穴时常用指点,也就多称其为点穴了,功力不深的则多用判官笔、点穴镢等外门兵器辅助。点穴不管用的是什么手法,总归起到的效果是一样的,绝不会有什么特异之处,所以通过这个,是看不出来的。”
常思豪恍然道:“点穴原来就是这么回事,那可简单得很。关于什么点穴手法,我原也是在茶馆外蹭书听,听来的,那先生讲说,高手的点穴手法都是独门,寻常人是解不开的,看来评书中的剑侠故事,与现实大不一样。”
陈胜一道:“是啊,以兄弟你对人体结构的了解,练用起来倒也不难。”
又隔了一隔,常思豪道:“正面情况基本上就这样了,既然从点穴手法上也看不出线索,那咱们再看看后背的伤处。”紧接着微有些响动传出,料是翻动尸身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陈胜一道:“都一样。唉……看来是没什么线索了,奇的是他身上并无致命伤,想来是鲜血流尽而死。唉,早知如此,我便不当来做此事,扰得大爷身后不得安生,还麻烦兄弟你跟着受累。”
常思豪道:“陈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尽的是人事,听的是天命,成骄败馁,患得患失,可就不像样了,再说,你也是为了要查明真相,又不是特意来损毁尸身、惊扰亡灵。大爷九泉有知,也会谅解你的心情。”陈胜一应了声:“是。”跟着又发出一声悠长无奈的叹息。
秦绝响心中火起,暗想听这话便知,必是大胡子扯着常大哥来开棺验尸,说什么查明真相,还不是你惧怕聚豪阁?如今查不出什么,却又装模作样叹气!
常思豪道:“陈大哥,咱们把尸体放回去吧。”
他抱脚,陈胜一挽颈拢腰,二人合力将尸身翻起,忽然一道电闪雷鸣,陈胜一瞪大了眼睛,僵住不动。
常思豪一愣,顺他目光回头瞧去,灵棚口处已多了条人影。




大剑 二章 笑面呵人
那人一甩膀臂,手中竹伞向身后斜飞,在雨中打着旋儿飘出老远,跌落于地。
“绝响!”
这一下突如其来,常思豪也不由愣住,毕竟未经允许,来动秦逸的尸身,内心里总是感觉有些对他不住。
秦绝响立足之处尚距灵棚入口有一步距离,大雨如泼,刹那间将他身子淋透,水线从下颌处汇聚成股流下,他却毫不在乎,两只眼睛狠狠地盯着陈胜一。身后,马明绍及时闪出,撑伞将他罩住。
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四人相峙不动,雨声哗响,急促得像彼此跳动的心。
秦绝响早瞧见了大伯的尸身,原本在刚归府中之时,马明绍便问过他是否要最后看一看大伯的遗容,自己明知定然惨极,不忍卒看,故而没让开棺,如今一见尸身衣衫褪去,上面伤痕翻卷纵横,还有刚才解剖时割开的刀口,真比之自己想像之中的还要惨上十倍,想到大伯临死前所受的诸般苦楚,心中大恸,嘶声喝道:“姓陈的,你干的好事!”
陈胜一待要分辩,忽听“啪嗒”一声,一物自手边落下,掉在地上,轱碌碌向前滚去,这幽暗的灵棚之中,顿时光华闪亮。
四人定睛一看,只见那物圆圆滚滚,约摸鸭蛋黄大小,是一颗上等明珠。
常思豪心中大奇,仰面只见棚顶黑幽幽的,一无它物,只有吡里啪啦雨点下落的声音。
陈胜一低头瞧去,秦逸的脸侧着,嘴巴微张,登时明白:原来那颗宝珠本是含在他口中,搬动尸体时着力在颈,头颅一歪,珠子便即滚落出来。
在死者口中放置明珠本是当时的风俗,称为含殓,本来只有皇帝死亡,口中才可放珠,诸候显贵放玉,无官无势的庶民只可放些铜钱。但民间富贵人家多仗家财丰厚,有所僭越。各地民情不同,对这珠的叫法也是各异,有的称此珠为“脱狱珠”,有的称为“定魂珠”,后者自是安魂之意。前者则是说死者到了阴间,要受阎王的审讯,招供在阳世犯下的罪行,死时穿戴了什么,变成鬼身上就有什么,这个是神仙也改不了的,口中含了珠子,到了阎王殿上说不出话、招不得供,也就无法判刑,便能避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苦。所以这个珠子一旦放置入口绝不能出,否则大不吉利。
一见脱狱珠落地,秦绝响脸色更是难看,常思豪忙唤还在打愣神的陈胜一,将秦逸尸身翻过,归棺放好,转回来待要说话,秦绝响已张手阻住:“大哥,我都听见了,这事和你没有关系。”陈胜一面色惨淡,接道:“不错,和他无关,都是我出的主意。少主,你要如何处罚,冲着我来吧。”
秦绝响二目如刀,在他面上刮了几刮,忽然怒容尽敛呵呵一笑:“陈大叔这话就见外了,你是秦家元老,跟随爷爷多年,论起来还是我的叔伯一辈,侄小子怎敢处罚你?何况你这也是想查明凶手,一片好心,没有什么不对。”
陈胜一闻言愕然,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番话说的实在大出意料之外。
常思豪亦知以他性子,态度不可能转变如此之快,多半是故意如此,必定下句还有后招,便想借话压下,道:“绝响,你明白就好了。可惜此次没查出什么头绪,白忙一场。唉,瞧你淋得一身透湿,咱们都别在这守着了,赶紧进屋换衣烤火去罢!”说着上前两步,将那脱狱珠拾起擦拭。
秦绝响负手踱进灵棚,施施然道:“那倒不忙。陈大叔,小侄对长辈向来是尊敬的,对你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此次你避开我们大伙儿,擅自到灵棚解剖大伯的尸身,居然连小侄也不知会一声,未免有些不合适了,传扬出去,教江湖上的朋友听见,必然令人奇怪,假使有人说:‘咦,陈大剑当年是秦lang川秦老爷子手下得力干将,知礼重情,义薄云天,端的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因何开棺验尸这等大事,居然都不和人家秦家家里的人商量便动手呢?莫非是他暗怀什么狼子野心,秦老太爷死后,他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那时节,虽然小侄心里知道大叔你对秦家有如何的忠诚好处,也是无法为置一辩的了。”
常思豪心中一叹,知他虽然拧着心说反话在讽刺人,道理却也不差。陈胜一待要张口,秦绝响却一侧身子,背着手抢先说道:“当然类似这样的话,都是一些宵小之辈嚼嚼舌头罢了,大丈夫行事何惧人言,大叔自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况且,金刀陈二总管在江湖上交游甚广,忠义之名播于四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些有幸与您相交过一场的有识之士们自然会说:‘以陈大剑的人品,做出这样事来,必有原因。’不知情的就要问了:‘那是什么原因?’有识之士们便道:‘不是陈大剑的问题,自然就是秦家少主的问题了,想必这个小孩子专横拔扈,刻薄寡恩,不尊重长辈,以致于陈大剑才干出这样越礼的事来。’你瞧,陈大叔,你这么做是好心不假,可这样一来,侄小子可就要背上恶名了。好事不出门,坏话传千里,秦家上上下下,都是守节重义,知礼法、识大体的兄弟,一听说小侄是这等人,还有哪个瞧得起我?说不定就一个个的卷起铺盖,各投别处去了,爷爷刚去世,侄小子初掌门户,本想励精图治,振奋中兴,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哪想到被这一搅搞得云散长空,大树飘零,他日在九泉之下,怎么有脸去面对秦家的列祖列宗?”
他闲闲而述,话中挖苦讽刺,陈胜一怎会听不明白,只是他不提验尸之事不该,只强调未和秦家人商量于理不合,却是半点毛病也没有,在这一点上,自己终是亏欠了他的,当下无话可说,只有默默听着。
马明绍道:“少主,陈总管这么做亦非出自歹意,属下猜测,他大概心中忽生疑窦,便迫不及待来考查验证,一时忘了要向少主禀明,既然没什么线索,事情又仅咱们几人知道,若不传扬出去,自是什么问题也不会有,江湖中人,行大事不拘小节,咱们自家人有什么话说不开的?”
“是吗?”秦绝响侧目一笑,心想你倒是乖觉得很呐,刚才可又是谁说他们相继离席,像是早有策划来着?你心里知道我对他的态度,却也明白这大胡子在秦家的份量,以他的人望,这点小事是弄不垮的。不过现下正缺人用,收拾他暂也不忙,今天本尊占着理字,敲山震虎搞他一下,煞个威风,给个台阶,让他少在我面前以大辈自居也就是了。另一方面,他自恃为元老级的人物,若知我提拔新锐,未免心里不服,既然我扶你当上了大总管,趁此机会也就不妨再唱一出红白脸儿,将这人情也让你做了,免得他聒噪。说道:“嗯,我想也是,陈大叔向来知礼,从不越矩,这可是我爷爷、我大伯、我四姑、乃至秦家上下人等都公认的,此次性急了些,也情有可原,何况马大哥说了话,这个面子可薄不得,今天的事就让它过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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