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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万古一逆贼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秽多非人

    五月既望,大朝。

    身为议政府五品检详的洪景来等闲是无法面君的,身份太低,虽然也已经是大夫位,在乡野那就是一等一的天上神仙。但是在扔块砖头能砸死一个官的汉阳,那就不过是一个芝麻大小的闲官而已。

    平时虽然天天能见着金祖淳等一干大佬,但是说话交流的时间仅限于询问他们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点心吃什么而已。

    别说什么单独交流或者陪坐密谈,连外戚势力核心的消息都根本不知道,还需要靠闵廷爀传递。官卑职小,不过如此。

    明政殿前,纯宗大王坐在御座上,身后是五扇山海日月同辉屏风,有内监替他打着伞。作为例行的听政,虽然也谈论政务,但一般都是奏明决定的。

    至于有争议或者有讨论的,一般会由议政府三位大佬,在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场合纵横捭阖,交换利益之后再行决定。

    殿前广场上,竖立着品阶石,洪景来在正五品一排,文武官员各在一边。这个地方洪景来并不陌生,当年进士文科的大考就是在这个广场举行,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考试的回忆历历在目,好似昨天发生的事情。

    今日讨论的是重建昌德宫的事宜,这个是一定的,景福宫太大修复不了,昌德宫要是还修复不了,李王这点脸就要丢尽了。

    按照此前的讨论和商议,诸方人马已经取得共识,加上贞纯王大妃下旨,必须尽快修复昌德宫,这件事自然也就没什么好争的。

    金达淳站在阶下大声的颁布教旨,宣布重修昌德宫。江原道的金城、宁越、浪川、麟蹄等地。为了筹备修建王宫的木材,禁止入山。

    当地的官府要向汉阳输送体木2000株、大圆木3000株、楼柱2000株,其余木料若干。至于八道其他地方,还需要输送生漆、麻绳、纸、颜料矿石等各种物资,保障整个修复工程的快速进行。

    无非就是一场新的搜刮而已,并没有什么好谈的。

    只有在征调工匠的问题上稍微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因为农历五月份正是朝鲜南方广大地区种植水稻的日子。如果在这个时候向各道发动大规模的劳役,事必造成今年秋后的大规模灾荒和赋税减少。

    朴宗庆担任户曹判书,经营这个国家的中央财政,自己要捞钱,外加维持政府运转,本就已经捉襟见肘,当然对此表答了担忧。

    一下子征发几万壮丁过来修筑宫殿,那很多州县的劳动力就会出现短缺,这是很现实的问题,避免不了。

    大家争论了一会子,有人提出来,让贱籍的人口出劳役,然后在八道的重要关口征收代役钱,这样就不会使良民荒废本业。

    洪景来一想这倒是个办法,像是巫卜、倡优、屠夫等人,几个月不从事本业也不会造成社会动荡,也不影响农业生产的进行,到是可以。

    要是能把这些人培养成合格的工匠,还算是给了他们一条不一样的生路。反正就算李朝这个政府贪污,但是参与修筑宫殿的劳役总归能一天混两顿稀饭,不至于饿死。

    正想着,人群中的李书九突然发言,也不要上街抓什么贱籍了,那太麻烦。直接发令,让各道把所有僧众送到汉阳来做苦力,省事简单,还不怕这些人跑。

    场内的士大夫一听不错,和尚都是光头好辨认,而且不事生产,又是贱籍,抓他们做苦力最棒了!全场很快就鼓掌通过,儒家士大夫们本来就看不起这些僧尼巫卜,有机会整治这些人还巴不得呢,根本没有反对的。

    听政到此基本也就结束了,主持朝会的金达淳按照惯例,问了一遍在场的大小臣工,有什么上书需要交给主上殿下。

    “臣有本奏!”

    。




13.左右风向忽不定
    “臣有本奏!”

    洪景来举着笏板出列,不管是前排的还是后排的官员们,似乎都为洪景来的举动所疑惑。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哪有在大朝上面奏本的

    宝座上的纯宗大王似乎一眼就认出了洪景来,但是他虽然现在号称亲政理事,但是按照朝会的规矩,他不可以直接开口。需要主持朝议的右相金达淳接受洪景来的奏本上书,他才可以御览之后发表意见。

    “你是何人,所任何职”虽然洪景来这么做有些犯忌讳,但是理论上并不违规。

    金达淳也不认识洪景来这样的芝麻小官,虽然在议政府衙门见过几次,可是他大忙人,一天到晚见的人多了去了,哪里能记得住。但是作为宰相的气度他保持的很好,就算洪景来这样做他心中不喜,可是并没有训斥什么的,用中正的声音向洪景来发问。

    “下官议政府检详洪景来!”

    “奏何事”金达淳没想到居然是自己的下属,皱了皱眉。

    “弹劾知中枢府事权裕权令监违逆先正庙遗命,三拣不为!”

    石破天惊!

    这回真的是满场皆惊,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弹劾一个正二品的堂上高官!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弹劾的更是敏感的正宗大王遗命问题。

    贞纯王大妃可还在后宫住着呢!

    站在前排的金祖淳和朴宗庆面上平淡如水,但是心中也不禁生起一丝波澜。权裕可是僻派的骨干大将,要是被弹劾倒了,那真就是把僻派的树根大刀阔斧的砍了一刀。

    “下官身为检详,在复核当年拣择文簿时,发现拣择大礼之吉时延后了整整一个时辰。大王大妃娘娘宽仁博爱,举世皆知,又统领后宫,处事不偏不倚,从未错漏。那能使拣择延期的唯有时任拣择使的权大监,如此违逆先正庙遗命,罪大恶极。”

    洪景来在这里玩的是文字游戏,因为没有证据,或者说身为人证的闵景爀是不可能站出来指证权裕的,只能用结果倒推线索。而作为结果的拣择礼延迟一个时辰是事实,这个事实纯元王后是亲历者,她完全可以作证。

    同时洪景来又把僻派实际上的精神领袖贞纯王大妃牵扯了进来,在当时正宗去世,能控制拣择礼进行时间的唯有垂帘听政的贞纯王大妃以及身为拣择使的权裕。

    现在把贞纯王大妃夸到天上,她作为大王大妃自然是不会犯错的,就算错了也是没错。那么拣择礼推迟这样公然违反正宗大王遗命的事情,只能是权裕的错。

    刚想训斥洪景来攻击大监,邀博令名的金达淳听到洪景来说贞纯王大妃,那第一时间,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要维护他的恩主贞纯王大妃。

    “娘娘公允无私,自然是不会也不可能推迟拣择的。”金达淳下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

    场内的几位大佬全部心下一震,金达淳这句话说的虽对却错!

    着了洪景来的道!

    洪景来预设了可以推迟拣择的选择仅有贞纯王大妃和权裕,但是实际上完全可以说是尚宫内人没有来得及缝制好拣择需要穿的吉服,或者说呈送吉服的内官送的慢了。

    把责任推给这些在大佬们眼中完全不算人的人就可以简单推卸责任的事,金达淳居然鬼使神差的接茬了。

    不接茬的话,权裕只要随便推几个人出来,把这些人拉出去杖毙,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现在金达淳下意识的答话,维护他的领导贞纯王大妃,却把权裕一下子就推到了罪人的预设位上。

    “下官素来知晓娘娘大公无私,所以必是权大监提出三拣不为,阻碍拣择进行!”

    这话一出口,金达淳闪电般的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看向纯宗大王。因为只要纯宗大王不开口,散了朝会回去还好挽回,如果纯宗大王定调,那真就是要完。

    他一时间没有办法,权裕这会子却比他反应快,立马跑出来,把纱帽一脱,扑通一声就跪在石板上。那声音听了都让人骨头发冷,可权裕一点不在乎。

    “主上殿下,臣老迈无能,当日头风发作,延误拣择大礼,罪该万死!”

    不解释不狡辩,立马认罪。反正金达淳做了一件最正确的事,贞纯王大妃无罪,只要老太太还在,今天下野明天就能起复。金达淳自己被闵廷爀弹劾下台,半年后就做了全罗道观察使,还不是老太太发挥的影响力。

    而且只要殿上认可了这个头风发作,就把洪景来说的什么违逆先王,一下子降低到为国操劳,老病缠身,以致延误上面。虽然一样是犯错,这样还有点老臣为国为民的意思在里面。

    洪景来也没想到权裕的反应这么快,立刻偷梁换柱。他来是要扳倒权裕的,不是要权裕告病,然后过上半年回来继续做宰相弄死他自己的。

    孟浪了!

    一个人孤军奋战,去挑战僻派还是太孟浪了!

    “还是先派人询问中殿娘娘,当年拣择嘉礼是否延误时辰,再做定夺。”

    全场风向来回变换,眼看又向僻派倒去,纯宗大王还没发话,金祖淳却发话了。

    好你个权裕,既然认罪,那就先跪着,事发突然,我这边没有立刻扳倒你的黑料,但是我可以拖着,以拖待变。

    而金祖淳一表态,在场的安东金氏分子就心下明白,金祖淳有限的开始出手,准备看看有没有机会把权裕弄死了。

    朴宗庆看了一眼金祖淳,也明白了由于事发突然,洪景来突然弹劾权裕,他们都没有收集权裕的黑料,没法立刻发难,不如先拖一下。

    “嘉顺宫娘娘当年抚养殿下,对此事也应当知晓。”

    “事关大臣,应当稳妥。”纯宗大王终于发话,他虽然心下有些不满权裕,但是完全没有洪景来预料的那种少年心性当场要喊打喊杀的样子。

    “你身为检详,只有核复之责,当殿弹劾堂上大臣,不妥。”纯宗大王应该是对洪景来有印象,吩咐完近侍去询问两位后宫嫔妃,看向洪景来。

    这……

    。



14.纯元王妃神助攻
    纯宗大王说这句话可能只是无心,毕竟按照尊卑而言,一个五品官还不是言官,弹劾二品的堂上高官,确实可能会有些邀买令名的意思在里面。

    但是这话一出口,金达淳胆气就壮了!原来宝座上的纯宗大王没有对僻派和权裕产生恶感,反而对洪景来这样当殿上告不满啊!

    “正是如此,尔并非言官,何以能上告令监!”这次金达淳说话就不再是中正平和,而是厉言痛斥了。

    “到底是关乎先庙遗命,倒也不为过。”

    金祖淳对自己的这个女婿了解不少,毕竟五六岁的时候就被正宗大王带着来拜师。小十年相处下来,只看表情就知道纯宗大王不是在迁怒洪景来,只是随意一说。

    现在既然有攻击权裕的人跳出来,金祖淳是举双手双脚支持的,洪景来的死活他不太在意。但是要是能借此扳倒权裕,那金祖淳就兴趣盎然了。所以保住洪景来,就能保住这场议论,暂时他还是愿意出手的。

    “臣委实孟浪,一见权令监违逆先庙遗命,心中激愤,方才如此,请主上治罪。”

    反正大王是不会错的,错的只能是自己,洪景来也没法站着了,脱下纱帽同样跪下。但是这个立场一定要坚定,不能随着风向走,咬死了是权裕违逆先王遗命,把话题立在这。

    “休得胡言乱语,殿下面前也是你狂言的地方!”金达淳不能针对金祖淳,自然只能针对洪景来。

    “右相且先不急,待中殿的宫人回报以后再论。”纯宗大王到现在还没有被场上的风向左右带偏,到底是做了好几年大王的人,仅从仪态上说,很有些公正的气度。

    略等了等,还好昌庆宫也不大,打发去问话的內官带着一名尚宫来到了殿前。那尚宫看着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

    “中殿吩咐你来答话”纯宗大王很显然认识这个尚宫。

    “是的,娘娘当年拣择就是小的一道跟随的。”

    “那好,寡人问你,当年拣择是否延迟”纯宗大王点了点头。

    “延误了一个多时辰。”

    那尚宫一说完,在场的便都知道权裕延误拣择大礼的罪名立刻坐实。纯元王妃和金祖淳父女俩个互为表里,她既然开了口,那就有金祖淳替她背书,不管真假都会是真的。

    由于刚开始金达淳答话时的失误,罪名成立,可这事也没啥,权裕直接说自己为国操劳犯了头风,这才延误。有罪当罚,顶多就是告病还乡,明年起复又是一条好汉。

    “枢事有何辩解吗”纯宗大王这回听了老婆身边人的答话,到底是现在正喜欢着纯元王妃,权裕居然真的延误拣择,这下问话里终于带着问罪的意思了。

    “臣无能,臣无能,还请殿下责罚。”

    这认罪态度极好,拿得起放得下,权裕不愧是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大佬。场上的金祖淳和朴宗庆没有什么表示,虽然只是让权裕罢官,但也是意外之喜。

    “主上,娘娘还说,拣择时,权大监曾派人来说拣择不行,请娘娘归家。但是很快大王大妃娘娘又来告知,拣择继续。”

    轰的一下!

    那尚宫的话等于一颗炸弹,连站在一旁的金祖淳都愣住了。他当年亲自把女儿送到宫里来拣择的,很显然是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要是真的拣择停止,不进行了,肯定会有专门的官员出来通知待选女子的父兄。因为一旦拣择结束,就会向天下八道宣告,同时王妃的父亲就要封为领敦宁府事这样的高官。

    而那个尚宫的回话,很有些意思在里面。先说权裕阻止拣择,又立刻解释贞纯王大妃支持拣择立马恢复。这样就不会有人通知宫外面待选女子的父亲,其他人不知道就完全不奇怪。

    “臣未曾这般告知娘娘啊!”权裕这事情肯定没做,他只需要说动贞纯王大妃即可,怎么可能会直接派人去告诉拣择的女孩都回家吧。

    纯宗大王这下心中的天平开始倾倒,论信任,肯定是天天一起睡的老婆更胜一筹。

    “主上!臣还有一物!”洪景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卷文书。

    “什么东西!”

    “乃是当年权令监亲笔签字花押的三拣名簿!”

    洪景来担任议政府检详,掌管文书核覆,自然能看到这些文书。所谓的名簿其实一共只有当初进入最后三拣的三个女孩的名字和简短家谱而已,短短的一卷。

    内官接过名簿呈上来,纯宗大王一打开,啪的一声拍着宝座的扶手就站了起来。

    “权枢事!中殿的嘉名上为什么无有圈红!”

    几位大佬一起看过去,展开的文书上,排在第一个的金氏上面真的没有画上当选的红圈。

    这个红圈其实有与没有差别并不太大,反正就是把三个女孩的姓氏出身写在上面,然后由贞纯王大妃御览。选中哪个就画个圈,然后存个档。

    贞纯王大妃很有可能根本就没看过这张纸,统共三个女孩,金氏女、朴氏女、申氏女,拣择前那点家庭关系都不知道被翻烂多少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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