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作养成笔记(NP)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saiko
君雁初修为高深,她怕被发现不敢去听,倒是苏青冥聚会神地听了起来。很快,他有些震惊道:“原来早在贤王造反前,皇上就驾崩了。”
这岚烟早知道,没什么反应。
他又听了会,喃喃道:“不,这不可能。”
岚烟疑惑望向他,他双眉紧皱,神情与那些大臣一样肃穆:“他们说皇上是被武国公刺死的,这绝不可能。”
武国公与皇上的关系看似牢固实则脆弱、对其姝郡主下傀儡蛊、让云岫顶替自己前往幽州,诸事在脑海中飞快流过,以至于她听到时只有惊讶,却很快就信了。弑君是重罪,他自寻死路,无可救药。
但她想到大哥与二哥,如果武国公定罪,那他们势必要被牵连,顿时无法冷静了。
苏青冥将下颌轻靠在她头顶上,什么都没说,只拥她更紧。她平静了心情,拿过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写了些字,随后从怀中拿出一枚鱼符放置其上。
过了许久,那些大臣才絮絮叨叨完。舒瑜脸色并不好看,最后一个坐上马车离开。
月照殿里不见一人,四面宫殿房梁上都挂满了金丝鸟笼,高高低低,形态各异,如同葡萄架上垂挂的果实一般。笼子都是空的,笼门大开,显然都曾经养过鸟儿。微风袭来,金笼摇晃泛起辉光,在树声之间叮当作响。
有一人从阴影中走出,皮肤黝黑,笑意阴鸷。岚烟认出了他,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千牛卫中郎将樊明忠,看起来正守着月照殿正宫大门。
樊明忠已完全不见先前爽朗模样,眯眼道:“送走一波,又来一波。”
“我们有事需拜访皇后,请您放行。”苏青冥率先开口。
樊明忠并未应声,反倒拔剑出鞘,冷笑道,“人哪,有点修为就自视甚高,根本不把忠义二字放眼里,难怪武国公要除去你们。”
苏青冥果断执起开阳,蹙眉道:“你是谁?”
“最后一只渡鸦。”他把剑鞘扔到一边,“我听说你很久了,若不是影鸦暴乱的时候我在这里,现在统领他们的是谁还未必呢。”
“你先进去,这是渡鸦之间的事情。”苏青冥轻推岚烟一下。
岚烟担忧地望着他,见他点了点头,才转身朝前迈步。一柄寒剑横在她面前,剑柄那端的樊明忠漠然道:“我是奉武国公之命在这里守着皇后的,但我不会拦你,只告诫你一句:想好了再进去。”
“没关系。”柔和贤淑的女声从门内传来,“让她进来,樊将军。”
门缓缓关闭,兵器碰撞的声音隔绝在背后。正宫内也是一番奇景,满目的空置鸟笼,从房梁堆到正座边,如今窗扇紧闭,光线昏暗,显得瑰丽震撼的景象十分诡秘。
皇后正坐在她对面,周围只有两名贴身宫女侍奉。她依然是那时的装束,珠帘轻摇间隐约可见温和的笑意:“家宴那时果真不是你的真容。”
岚烟行了一礼,并未作答,只平静地看着皇后。
“这东西重得很,但我戴了叁年,倒也戴惯了。”皇后扶了凤冠,随后手指舒展,像是揭开故事的谜底一般,优雅地撩起珠帘分挂两侧,露出了真容。
果真如传闻所说,她的脸略有浮肿,尤其是眼周,胀得像两个山包。但五官却清晰明了,是令岚烟觉得有些面熟的长相。
见她反应平平,皇后淡淡笑开:“你和你母亲长得相似,但也不太像。你给人感觉张狂自由些,而她和我一样,都是这笼中的鸟。”
听她提到母亲,岚烟忽然明白她眼熟在哪了。
一位宫女抱来了琴,另一位宫女点起香炉。皇后拂袖坐下,轻抚琴弦:“我许久没有弹琴了,今日难得起了兴致,就以琴声为你讲个故事吧。”
她垂眸凝望琴弦,仅是这一动作,就如狂风吹散破开迷雾,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变得无比清晰。
这模样和岚烟母亲太像了,倒不如说有几乎一样的神韵,却也只有这个动作最像。
琴声绕梁,黄铜香炉传出袅袅烟雾,勾画出一个正在房中抚琴的年轻女子。她琴技一般,却也有个年轻男人靠在她窗外,悄悄地看她弹琴。
女子抬头看见了男人,俏脸笑开桃花朵朵,羞涩推了他一下。男人看起来有些憨厚,发现手上还拿着木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脸红着笑开了。
男人是女子对面王府家的门客。那家的小王爷是有野心的人,趁了乱世起义,要拉拢女子家壮大势力。于是女子的妹妹同小王爷的弟弟成亲了,女子却总记挂那个憨厚的男人,他正在前线为小王爷打仗,不知安危。
小王爷一眼相中了女子,请他姐姐来找女子父母说媒,最后父亲觉得小王爷有贵人相,强迫女子嫁给了小王爷。出嫁前一天,女子找她妹妹哭诉,却不知男人从前线不眠不休地奔回,痴痴守在她阁楼下一夜。
成家之后,二人断了年少心思,当时的小王爷在男人辅佐下,顺利坐上了皇位。男人被皇上强迫娶了妻,女人在他大喜之日哭得不能自拔,写了一首不敢署名的情诗。
后来女人怀孕了,那首珍藏箱底的情诗翻出细读时,被皇上看到,他当即起了大怒。和好如初后,皇上一边暗查她的情郎,一边对她诞下的子嗣血统起了疑心。
再后来,男人凯旋而归,纳了妾养在府中,终于叫女人彻底死心。又过五年,女人无意间看了那名妾,她低头的模样正如当年抚琴时的自己。
见到女子怔然流下的眼泪,岚烟忽然惊醒,快步上前压住皇后抚琴的手,琴弦上已染了淡淡血色,哑声道:“别弹了。”
细作养成笔记(NP) 叹今朝
“你都看到了。”皇后拢了琴弦,指尖渗出血珠,“他要毒你母亲那是没办法。若是被皇上发现他觊觎我,那你们整个家族都要遭殃。”
岚烟哑然打断:“住口!”
两名宫女为皇后包上手指,其中一位听到她出声,有些愤懑地瞪了她一眼。
“他善良宽厚,我嫁人之后他也从未记恨过皇上,反而因为我对他忠心耿耿。”皇后按住那位宫女的手,摇了摇头,“后来皇上还是知道了,他是又气又惜才,但当时已成定局。他功高名就,这丑闻捅出来还是个折煞天下人的笑话。若是找个借口报复,要被人戳脊梁骨说过河拆桥。那怎么办呢,只好一次次把他派去最危险的地方,最好让他死在边疆。”
“难怪皇上极少让影鸦进入皇宫。”清冷嗓音从后传来,苏青冥了剑走入,“他是怕武国公培养的人暗中倒戈,存心报复。”
皇后身后的宫女气得满脸通红,呵斥道:“大胆,这里是皇后寝宫,岂由你一个男人随便闯入!”
“没关系,银灯。”皇后微笑地制止她,“这月照殿太冷,有情儿女让我觉得缓和些。你若还有想知道的,就一并问了。”
岚烟回眸凝了眼,苏青冥被银灯呵斥后只站在门口,衣冠胜雪,全无打斗痕迹。她问道:“五福饼也是武国公让你下的?”
“与他无关,是我身不由己。”皇后苦涩笑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要让上一代的仇恨延续到下一代,他也只是平凡不过的男人。他这一辈子为了我、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我只愿他现在能自由些。”
岚烟冷笑:“对郡主下蛊、弑君、抗旨让自己儿子去幽州,实在担不起鞠躬尽瘁四字。”
“你不知道皇上这些年是怎么对他的,给他一百个兵去突袭军营都做得出来,摆明了要他死,可他还是活下来了,而且对皇上没有半点怨恨。”皇后哽咽起来,“家宴那日,明明樊将军替我们把风了,但皇上还是知道了我与他私会,那时开始我就被软禁在月照殿不得出去。他不知怎么的就知道了,他和以前一样,最见不得我受委屈,所以他一时冲动……”
皇上身边的千牛备身修为都属高深,岚烟面色有些沉重。
“其姝身上的傀儡蛊是我亲自下的,只轻轻摸了下手,蛊虫就钻进了她的皮肤里,但背后驭蛊的人还是他。”皇后脸上的泪水忽然消失了,代替为诡异的笑,“傀儡蛊真是个好东西,它只对女子起效,驭蛊的人想什么都会表现在被下蛊的人身上。他果然还是恨的,他恨昌荣左右了我的归宿,又要掌控下一代的姻缘,就算那是对有情人。”
“他在哪?”
“他犯下大错后第一时间来找了我,说想回我们的故乡看看,又说有愧于皇上,要给他赔罪。眼下到底在哪,我也无从得知。”
岚烟转身欲走,她猛地站起来,急切高声道:“等一下!”
见她回过头,皇后又平静笑道:“我养过满殿的鸟儿,每到清晨百鸟齐鸣,比宫乐好听许多。我最喜欢的就是杜鹃的叫声,比喜鹊美妙得多。只不过皇上驾崩后,我也自由了,所以一同放了这些鸟儿自由。”
月照殿院中的空气弥漫着新鲜的血腥味,樊明忠躺在地上,胸前不断涌出血液,蔓延到身下形成一滩血泊,尚余一丝残息。
天空湛蓝无云,层迭蝉鸣恍如在宣告死亡与新生。她原以为这会是一场对武国公的口伐笔诛,让她笃定这是个十恶不赦的男人,但这男人偏偏愚昧得可笑,形象倒变得有血有肉起来。
就像刚拜祭过琼珠回来那样,苏青冥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侧,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
岚烟故作轻松问道:“如果我一定要报仇,苏大人会讨厌我吗?”
“弱肉强食,输了自然该死,我并不在意这些。”苏青冥淡漠回答。
“别在这叽叽歪歪儿女情长的了。”地上躺着那人突然中气不足地喊出声,“有酒没有,我想喝酒了。”
“苏大人先去吧,我晚些时候再联络你。”岚烟对他扯开笑容,他点了点头,又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算作是安慰,随后利落离去。
岚烟因为受伤不断,随身有带消毒用的雄黄酒。见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她从腰间拿出小瓷瓶,递给樊明忠时,发现他胳膊抬不起来,索性塞到他手里。
“帮我拔下塞子。”樊明忠嘿嘿一笑,嘴角一道血痕夺目刺眼。
岚烟瞥他一眼,还是帮他把瓷瓶打开,又重新放到他手中:“是你太乐观了,还是个无酒不欢的醉鬼?”
“胡诌,到现在我也没喝惯酒这股怪味儿。”他啐了口,“老习惯了这是。受伤疼得睡不着觉,喝点酒就没那么疼了。”
岚烟坐在他旁边的台阶上,面朝摇曳晃动的鸟笼发呆,自言自语道:“琼珠是看到了皇后的长相,她也见过我母亲,所以知道武国公和皇上一定会闹翻,到时影鸦也会被牵扯进去。”
“嗯。”樊明忠有气无力地应了声,力地抬起瓷瓶,又重重放下手臂。瓷瓶从他手中摔了出去,骨碌碌地滚过她背后,“死到临头了,我也没必要喝这种东西了……”
他的话音越来越轻,岚烟没有看他,起身拍了拍衣角:“再会。”
回应她的只有瓷瓶在地上滚动的声音,随着她的背影淹没在茫茫树海中。
等岚烟快马加鞭回到武国公府,却还是晚了一步。大门和侧门全部被官兵和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她藏在街角一株树后,看见来往官吏不断在府门进出搬运,抄出的东西在外面堆成小山,仆婢都被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她悄悄绕了两圈,放开内力也没寻到峦玉踪迹。倒是偷听到官吏在嘀咕,他们仍然不知道皇上驾崩一事,给武国公定的罪是行刺皇上未遂,目前皇上重伤在养,生死未卜。
在府门外耐心等候许久,直到围观百姓都变得稀疏,官兵也放松下来准备工,都没有见到峦玉的身影。她一颗心猛跳起来,自己只能感受到活人的气息,死人是感觉不出来的。
峦玉不会武,想到方才他极为忿恨的面容,她不停回忆着他可能会去的地方,越想越觉得不安。
领头官吏恭敬地对门前停放的马车汇报了一番,只见几名仆役上前掀帘搭马扎,一人徐徐步下车辇,慵懒而优雅地吩咐:“把树后面那女子给我带过来。”
岚烟一看清那人是谁,立马乖乖束手就擒,让官吏把她拎了过去。
“我道是谁躲在树后看了那么久,原来是武将军家的女儿。”君雁初俊美面容浮上耐人寻味的笑意,“眼下要宵禁了,武小姐怎么还不回家?”
岚烟微微仰起头,挑眉道:“妾和舍兄走散了,见这里人多热闹,索性过来看看。世子有没有见过舍兄?”
“我在此奉命监工,倒也不是路过之人都加以留意。但令兄为人谨慎,想必此刻并无大碍。”君雁初悠悠说道,“武小姐有阵日子不来府上了,家母常常念叨你。今日不如来府上做会客,如何?”
岚烟莞尔一笑:“韩王妃总爱与妾分享家事,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马车只有一辆,二人皮笑肉不笑地互相谦让一番,岚烟半推半就地跨了进去。
刚一坐定,君雁初立刻脱了羊皮,眯起狭长墨眸,笑意盎然道:“满意吗?”
“别打哑谜,我二哥去哪了?”
“抄府之前,我先让人送他去安全的地方了。”君雁初递来一张折了叁折的纸,示意她接过,“从你们家抄出来的。”
岚烟飞快展开读过一遍,上面写的是武国公二子秽乱家门,断绝父子关系,从家谱中除名,落款竟然在叁个月之前。这俨然不是武国公字迹,是伪造出来救他大哥二哥的。
“既然已经除名,自然不会遭到连坐。另外,父亲念你两位兄长天赋过人,暂时保留了官职不变。”君雁初从她手中轻轻抽去纸,“至于武国公那位千金,她从前线回京城的路上遭遇流匪,尸首无存。”
岚烟怔然望他,眸中明暗不定。
“我下的注够了吗,小岚?”他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我并不好赌,这些注已是加到极限。现在既然买定离手,我想是庄家宣布结果的时候了。”
细作养成笔记(NP) 暗潮
岚烟犹豫半晌,缓声道:“我还有事情没做完。”
君雁初倚在窗沿支起头,气定神闲问道:“做完之后会回来吗?”
岚烟盯住他笑:“还活着就回来。”
从那日在荷花池相见起,他许久未穿过绯红了,今天仍是一身碧蓝。诚然他是俊俏的,穿什么都不觉奇怪,但也不显原先那狂妄的气场,倒多了几分矜持与敛。
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仿佛她说的是出门闲逛般的小事:“一言为定。”
韩王府风雅依旧,碧空白云低垂,原先与岸齐平的湖面一角漂浮几朵荷花,花苞卷舒开合,平添一分清净。
岚烟贴在水岸半蹲下身,颇为新奇地打量这道新鲜的风景:“扬州别院都没种荷花,到京城却种起来了。”
“原以为刻意种荷花是附庸风雅,此次回京忽然觉得荷间泛舟也别有意趣。”君雁初拉过她的手,以她不慎落水,“可惜荷苗娇嫩,又错过了种植期,只活了这么几朵。”
“若是真喜欢,等空闲下来再去江南住段时间不是更好?”
君雁初低眼淡然道:“下次回去不知是什么时候,有些景色我还是想多留在京城。”
他低沉的眉眼映出风荷清圆,倒是勾起了往事。他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可随衣裳由朱成碧,似乎也把自己的需求暗藏起来。除了极敛的接触,他再未吻过她,也没有主动寻欢。
唯有中途盈月丹发作一次,他倒是爽快解了,但真是放自如,下了床如同翻脸不认人。有些东西岚烟一向以为是自己的,忽然得不到难失落。
她借他的手站起身,悄悄与他靠得近了些。他却撤回手,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岚烟目光凝住,无奈微笑:“今日不见曲少监。”
“他和父亲进宫处理政事了,战乱平息各地琐事不断。虽然对外说是皇上病重,但其实已经驾崩了。”君雁初一顿,弯起微笑,“这事想必你早已知晓。其实父亲惯常住在宫中,当年东宫空置后,政事又全转到皇上手里,他圣体愈来愈差,神思也越发倦怠,常常叫父亲代理朝政。”
即使岚烟问起别的男人,他的语气也相当平淡。她顿觉无趣,连细食膳也味同嚼蜡。
用过膳后,君雁初更是不见人影,打发了王腾来陪她练剑。她心不在焉地过了十来招,耍了个障眼法丢下剑就去找人。
果然不在自己卧寝,也不在书房,特地绕弯去湖心亭也不见人。走到西侧看到一片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女子轻唱巧笑声,她脸色登时一黑。
穿过重重院门,走过间间厢房,都没有感知到君雁初的气息。直到西北角一处偏僻的小院,暖黄烛光透过木窗映亮光晕,是间朴素简单的小屋。
屋内清灵动听的琴声恍若天外传来,偶尔有女子低声轻吟,和男子平缓回答。岚烟站定在院门,盯着窗纸上一处细小的裂缝瞅了半天,也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光景。
她尽可能以最轻的声音,匿住内力悄悄往窗沿移动,还想能看得清楚点。然而只挪一尺,交谈声便停了,紧接着幽幽琴声也戛然而止。小屋木门缓缓打开,发出轻微吱呀声,俨然在迎她这位不速之客。
被抓个现行的岚烟讪讪然走了进去,入目即是一男一女一琴。君雁初侧背对她,想也知道肯定笑得恣意盎然,而女子和她想象的却不一样,是位上了年纪的妇女,而且和皇后容貌有四五分像。
不同的是,女子头发用布巾包起,一身简朴布裳。她面色十分平静,甚至有些释然,全无皇后那般跌宕起伏的情绪。而她身后一座高大石佛在烛光中半现,是位俗世中的出家人。
岚烟拜了一礼:“无意打扰王妃。”
“无妨,是我琴声引人了。”韩王妃半合上眼,微微摇头,“见到年轻人,总让我想起以前和姐姐无话不说的时光。我还是做不到六根清净。”
岚烟不知道该作何回答,君雁初淡笑:“她只不过是在府上暂住的客人,母亲多想了。”
韩王妃转过身,冷声说道,“你们去吧,不必关门。”
走出段距离,岚烟才诚惶诚恐问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不必放在心上,我母亲几年前觉得自己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与青灯古佛相伴只为赎去内心的罪过。”君雁初挑眉问道,“你怎么跑来了,练剑这么快?”
岚烟一时语噎,索性摆出实话:“我是来找你的。”
他听闻微笑不减,不知有没有信,但也没再追问。二人相对无言直到走至卧寝,她识相地转身自己去客房,刚走出一步,就听他在后面淡然道:“你今天睡这儿。”
这一睡就睡了几天,日子仿佛回到了初见之时,他只拥她入睡,对于其他相当克制。
朝廷一刻不得太平,白日君雁初在外办事,岚烟当然也没闲着,尽管她走不出韩王府,和灵鹊从没断过联系。紧张却清闲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无聊之中终于有了一丝起色,她拜托苏青冥查的事情有了消息。
那消息写在一小张薄纸上,中间涂了磷砂,靠近烛火就烧了个干干净净,但她的心情并没有随纸张燃尽而平复。躺上床榻内侧时,她在枕头底下摸到了那柄冰凉的短剑,悄悄紧握在手中,保持一个多时辰也没有半分困意。
君雁初回来后一直在主堂案上翻阅文书,二人今夜几乎没有交流,面朝墙面只听得见毛笔在纸上沙沙摩擦的声音。
月悬中天时,她听到了衣帛摩擦声,他起身熄了烛火。背后被褥随即塌陷下去,是他合衣躺了上来。
她无意识将手中短剑握紧,那人似乎没发现她的异样,兀自捏了捏她的小细胳膊,力道很轻,同时无奈笑道:“女子难养,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岚烟没敢吱声,呼吸均匀装作睡得很熟。
他道:“你以前总爱背着我吃笼饼,在这儿吃了叁天就再不肯吃了。我一边忙还要一边想着你爱吃什么,叫厨房给你做。想来发现我知道的也不多,只记得酥酪甜腻,黑醋酸浓,你倒厉害,全都空口吃,就这样还一点不见长肉。近几日但凡有鲙丝你都会吃得干净,但那东西伤胃,我哪敢让人多做。”
他的声音轻缓温柔。晚间她独自小酌几杯都不觉醉意,倏忽之间觉得快要醉倒。
“刚认识那会,虽然你满脸怨恨,但步伐总是轻快的。如今你遇到抄家这种事也能从容笑过,没人的时候却板着个脸,心事重重的。”修长五指轻柔梳过她的头发,捋顺发梢间打的结,“其实到现在你也没有相信我,但若是豫王要与你和好,你再犹豫多半也会答应他。你这人啊,不仅多情,还容易心软。”
他说的没错,她让灵鹊查找自己二哥下落。但她的行动极为谨慎,灵鹊在现世暗卫中也是一等一的隐蔽,他不该知道。
她忍不住了,张口想出声时,手中短剑忽然被徐徐抽走。他沉声说道:“都睡着了还拿着这个,也不怕伤到自己。”
这一瞬间岚烟明白了,他希望她是熟睡的,装作没听见这番话。刹那间心绪万千难以言喻,她的心跳得奇快无比,一条手臂揽过她细瘦的肩膀,将她拉入怀抱之中。
微醺之际,浅眠一夜。
岚烟睡醒时,天色尚未拂晓,光线昏暗。昨夜横亘在她肩膀的那条胳膊,此刻也不在原位了。她极慢小心地翻过身,那人还未睡醒,双眼紧闭,漂亮浓密的睫毛好似羽扇展开,显得恬淡安然。
那柄短剑搁在床侧的柜面上,她伸出胳膊就能拿到。
锋利的刀刃在昏沉之中寒芒不减,她还记得自己被震飞撞到墙壁,鲜血逆行上涌的感觉。她颤抖着手,缓慢将剑尖往他心口移去,他依然沉睡,胸膛轻微起伏着。
岚烟用上内力,剑尖挑破了雪白的衣襟。短剑没有立即撤走,停留在前襟不动。现在到这个地步,就算他的修为再高深莫测,只要再往前顶一寸就能要了他的命。但他的呼吸没有任何变化,连脉搏也有条不紊,似乎对威胁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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