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骨

    “完美！绝对完美！”说着说着，赞叹声就不由自主冒了出来，威廉忍不住原地跳跃起来，仿佛再次回到了大学时代，“你注意到少爷最后一个眼神了吗？上帝，鸡皮疙瘩全部都冒出来了，那种难以描述的邪气真的让人忍不住打颤，太精彩了！我甚至可以感觉少爷的整个眼神都穿透屏幕直接投射在我的大脑里，就好像他可以解读我的所有思想一样，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上帝！少爷的演出怎么可以这么精彩！”

    威廉滔滔不绝地说着，眉飞色舞的神情活灵活现地展现出了他的内心活动，“还有，你觉得，安德鲁在最后表演之中的举动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注意到最后部分的镜头了吗？安德鲁和弗莱彻之间的位置发生了变化，主动权也悄然发生了转移，这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呢？”

    真切而深刻地感受到好友的激动，格拉汉姆的情绪也不由再次沸腾起来――虽然他已经在多伦多观看过电影了，第二次观看的感受难免有些不同；但置身于堂吉诃德之中，那种雀跃却是有增无减，连带着他也再次蠢蠢欲动起来，不由自主地跟着威廉一起跳跃着。

    二刷之后，格拉汉姆的观影感受也确实是更进一步，此前无法理解的细节，现在都成功串联了起来。

    “弑/父。”格拉汉姆回答到，“此前的’黑天鹅’更多是一种自我心理层面的突破，本质探讨的是本我、自我和超我的关系；而’爆裂鼓手’则主要探讨老师与弟子之间的关系，进而衍生到父亲与儿子的关系，呈现的是古希腊艺术研究的关系――只有完成弑/父，才能够超越自己，成就完美。”

    “弑/父。”威廉也不由细细地咀嚼起来，活跃的大脑瞬间就完成了所有的思考――此前苦苦等待四十八小时的疲劳和艰辛，现在早就已经烟消云散，整个人处于极度亢奋状态，短时间之内很难平静下来。

    “这就是最后时刻安德鲁的父亲和老师双双站在舞台之上的原因吗？一方面，安德鲁寻找到了港湾，却切断了父亲的安慰，选择独自走上舞台；另一方面，安德鲁超越了老师，以强硬而血腥的姿态压制住了老师，接管整个舞台。从个人和专业两个层面上，双双完成弑/父……等等，这难道意味着，成就艺术完美就必须切断所有联系吗？”

    威廉的发散思维又提出了另外一个可能，进一步将格拉汉姆的想法拓展开来。

    “这并不奇怪，不是吗？”回答的不是格拉汉姆，而是站在旁边的一个陌生人，“之前，安德鲁对待妮可的时候，就是如此，他认为自己必须保持绝对冷静和客观，摒除所有影响，所以选择了与妮可分手。剧本安排了妮可这条线，还有家庭晚餐聚会的那条线，全部都是有意图的。”

    尽管是陌生人，威廉和格拉汉姆却丝毫没有觉得异常。

    格拉汉姆直接就做出了回应，“可是在结尾之前，安德鲁主动向妮可伸出了橄榄枝，不是吗？”

    “不不，理解错误。安德鲁的斩断联系，不是物理层面的，而是精神层面的，他不需要亲情或者爱情的认可，有与没有，都不会产生区别，而是自己真正完成了蜕变。他联系了妮可，却不会因为妮可而转移。我觉得，这里是剧本的些许偏差，对于安德鲁的心态成长还是缺少了一个到两个的细节转折，但蓝礼的表演非常出色，与妮可的通话、与父亲的拥抱，这两场戏把那些欠缺的转折都补上了，这才使得角色变得完整。”

    来人口沫飞溅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但不等威廉和格拉汉姆继续回应，旁边又有另外一个人加入了讨论。

    “我反而觉得剧本在这部分是欠缺的。按照剧本来看，他是否定安德鲁此前想法的，亲情和爱情都是必需品，只需要完成弑/父――也就是推翻弗莱彻，安德鲁就可以完成蜕变；但少爷的表演却更加深刻也更加完整，赋予了安德鲁更多可能，这也使得少爷的表演与剧本的内核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脱节。我觉得，这个剧本配不上少爷的演出。少爷的表演绝对堪称完美，但安德鲁这个角色却是不完整的。”

    稍稍不同的观点却表达了类似的态度，这让格拉汉姆连连点头，“我也一直在纳闷，总觉得剧本缺少了一点什么，现在看来，不是缺少什么，而是整个构思还是没有能够连贯起来，这与少爷的表演产生了脱节。可以理解为，导演――或者编剧和少爷对于角色的理解有所不同，对于艺术的理解也有所差异。”

    “我就是这个意思！”

    “等等等等，我有点跟不上，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为什么不需要亲情和爱情？安德鲁最后不是已经失去爱情了吗？”




2236 双重冲击
    “我不喜欢！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喜欢！这部电影已经带来强烈生理不适了，即使蓝礼的表演再精彩，我都不喜欢！这就是我的立场。”

    “问题就在于，这就是导演希望达到的效果，制造出生理不适。你的不喜欢，恰恰证明电影取得了成功。”

    ……

    “电影传达的艺术理念真的太血腥也太偏激了。不是只有斩断所有联系才能够实现艺术完美，也不是冷酷无情才能够触碰艺术巅峰，道德层面来说，我无法认可这部作品，它全程都在挑战观众的底线：道德底线和心理底线，如此艺术理念无法令人认同。而且，那种简单粗暴的视觉冲击真的太浅显了，我没有办法给予好评。”

    “可是我觉得电影呈现出来的脉络非常有趣：从物理层面进化到精神层面，这是不是也是艺术的欣赏方式呢？就好像色彩、形状、构图等等所制造出来的视觉效果，进而冲击大脑，形成独特的自我理解。从这个层面来说，电影所探讨的艺术完美是否真的完美暂且不说，但艺术表达形式却非常有趣，我觉得达米恩-查泽雷未来可期。”

    “如果从如此角度分析，我认同你的观点。但达米恩的表达方式太过直白了，如果不是蓝礼奉献了难以置信的表演，那么电影的冲击与震撼就只剩下单薄的一层，整部电影的成品质量就绝对不是现在的模样了，至少比’黑天鹅’差了两个档次。”

    ……

    “精彩！精彩！真的太精彩了！我以为’地心引力’就已经精彩得令人瞠目结舌了，没有想到蓝礼还能够继续突破自我，这绝对是他的职业生涯最佳！”

    “赞同！我觉得整体视觉冲击效果，甚至超过了’活埋’，而且细腻错杂程度，也已经超过了’醉乡民谣’，这绝对是蓝礼至今为止最困难也最完整的一次表演。上帝，之前多伦多的时候，我还以为影评人在胡诌，但现在看来，蓝礼再次突破了自己。”

    ……

    电影的放映已经结束，但观众却迟迟没有离开，几乎所有堂吉诃德们都留在了影院门口，站在露天道路上，沐浴着星光月色，手舞足蹈地交换着彼此的意见，讨论热潮迟迟没有消退，激/情澎湃迟迟没有冷却，每个人都踊跃参与到意见发表之中，明明只是点映，却制造出了一种电影节的火热效果。

    威廉和格拉汉姆仅仅只是汪洋大海之中的两个水滴而已，发自内心的热爱，迸发出了难以置信的能量。

    这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上帝上帝上帝，电影怎么样？到底怎么样？”

    “啊啊啊，我听说少爷简直帅呆了，怎么办，我现在就要昏倒了。”

    “什么？少爷扮演渣男？哎呀，好期待！更加期待了！求少爷虐我，好吗？”

    “好看吗？电影好看吗？少爷的表演真的是职业生涯最佳吗？”

    “是不是特别血腥？有人晕倒吗？有人呕吐吗？”

    “期待值已经破表了，我不行了，心脏已经超负荷运转。”

    在热火朝天的探讨之外，还有更多更多的堂吉诃德都没有能够进入影院第一时间观看电影，在观众叽叽喳喳的探究和讨论之中，期待值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那些殷殷期盼的眼神让现场更是热闹非凡。

    通宵达旦，彻夜长谈，灯火辉煌！

    这绝对是难得一见的壮阔景象——虽然在电影节之上屡见不鲜，但因为一部艺术电影的点映而出现，却是闻所未闻的，喜欢的讨厌的，赞赏的排斥的，亢奋的不屑的……所有情绪全部都开始汩汩沸腾起来；最重要的是，“爆裂鼓手”所引发的讨论，关于剧情关于角色关于艺术创作，现在才刚刚开始，这部电影所产生的后劲超越了想象，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粗暴，真正引发了大范围的热议和争论。

    堂吉诃德们和狂热影迷们的探讨，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在点映期间，为“爆裂鼓手”持续不断地预热；影评人们的讨论，这才正式宣告颁奖季重头戏的闪亮登场。

    从圣丹斯到威尼斯再到多伦多，“爆裂鼓手”的影评一波接着一波，一步一步地将观众的期待值拔高起来；但电影节的评论终究只是第一波前线反馈而已，相对局限，真正的评论还是需要等到电影正式上映之后才能够揭晓：

    有些电影，在电影节之上备受赞誉，正式上映时却远远低于预期；有些电影，在电影节之上饱受批评，却在正式上映之后迎来了口碑逆袭；当然，还有些电影，优秀口碑从电影节一路延续到全面公映。

    是骡子是马，最后还是需要出来溜达溜达才知道。“爆裂鼓手”自然也不例外。

    现在就到了遛马的时候了。

    “冷血。残忍。暴戾。真实。复杂。深刻。这绝对不是另外一部’黑天鹅’，’爆裂鼓手’以生猛而原始的姿态呈现出了艺术的另外一面：血腥而赤果。如同破茧成蝶的过程一般，鲜血淋漓地从身体到精神感受到撕裂之感。”

    “力道！色彩！光线！从画面到人物、从节奏到剧情，达米恩-查泽雷展现出了难得一见的导演天赋，真正将鼓点与整部电影完美结合在一起，绝对不容错过的年度佳作！结尾的震撼，堪称过去五年来最佳！”

    “流光溢彩！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迄今为止，年度最佳！”

    即使经历了圣丹斯的赞誉狂潮，即使经历了威尼斯和多伦多的载誉而归，“爆裂鼓手”依旧毫无疑问地再次成为了影评人宠儿，专业影评人的称赞与表扬全面来袭，如同预期一般，毫无疑问地将这部作品推向了颁奖季第一集团行列。

    其中，独立电影杂志“村之声”的评论最具代表性。

    “天赋异禀，才华横溢！达米恩-查泽雷通过这部作品展现出了自己对节奏和旋律的独特理解，以鼓点入手，以剪辑出口，真正地将主角与观众的呼吸完全捆绑在一起，制造出身体层面的强大冲击力之后，进而对精神层面的反思和沉淀制造出了难以想象的波澜，双重冲击过后的震撼赋予电影难得一见的观影体验。这是很少很少作品才能够达到的高度。

    血腥，残暴，粗粝，狠辣。当观众在观影过程之中感受到的强烈不适，乃至于呕吐和昏厥，这也恰恰是达米恩-查泽雷希望达到的效果，那种拳拳到肉的尖锐痛感以蛮不讲理的方式让观众进入了鼓点的世界，进而将电影核心传递出来，这绝对是近年来难得一见的观影感受——对标作品不应该是’黑天鹅’，而应该是达伦-阿伦诺夫斯基的另外一部作品’梦之安魂曲’。

    最最重要的是，蓝礼-霍尔精湛而高超的演技营造出了入魂入魔的效果，这也成为了整部电影鲜活起来的绝对核心，不仅完美执行了达米恩-查泽雷的创作意图，让不可能成为可能；而且还赋予了角色更多解读可能——但这种偏差也成为了整部作品完整度稍稍出现失准的原因，这是完美之中的唯一不完美。”

    清晰明确，直截了当，深入浅出，“村之声”的评论以最简洁的方式向观众传达了他们的态度和观点：为什么这是一部出色作品。

    之所以说“村之声”的评论最具代表性，就是因为他们准确剖析了电影本身，同时也画龙点睛地提及了整部电影成功的核心原因：达米恩-查泽雷和蓝礼-霍尔，导演与演员之间的完美配合成就了一部佳作。

    而作为焦点之中的焦点，蓝礼也毋庸置疑是所有评论的核心。

    “细腻生动，简洁深刻，曼妙精彩。观看蓝礼-霍尔的表演，就仿佛正在欣赏一场盛大的芭蕾舞演出，完完全全成为一种享受，来自灵魂的颤栗正在阐述着艺术的美好与骄傲。作为观众，还能够要求更多吗？”

    “从台词到动作再到表情，蓝礼-霍尔的表演看起来毫不费力，却赋予了安德鲁一个鲜活而真实灵魂。信手拈来、不着痕迹的演出时时刻刻牵动着观众的心情，他塑造了一个冷血恶魔，意图在于让观众厌恶憎恨这个角色；但最后一幕高/潮到来时，所有负面情绪却演变成为震撼和惊叹，那一个眼神的深邃与错杂绝对堪称神来之笔。他，再次做到了！”

    “任何赞美的辞藻在他的表演面前都变得平凡普通起来。在电影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将自己隐藏在鼓点之中，收敛的肩膀、低垂的下巴、闪烁的眼神，似乎整个人都躲藏在阴暗之中，但即使如此，也依旧无法磨灭他所留下的印记，哪怕是指尖都可以感受到表演的力量。当面具褪去，真正完成蜕变的时刻，艺术的张力就这样滔滔不绝地宣泄而出，他真正诠释了艺术的完美。蓝礼-霍尔，整部电影的灵魂所在。”

    “每一次当他出现在镜头之中的时候，视线都不由聚集在他的身上。难以想象，即使在大屏幕之上活跃了如此之久，他依旧能够呈现出那种新鲜、生动、原始、凶猛的表演，如同没有经过任何打磨加工的原石一般，在横冲直撞之中碰撞得头破血流，血腥气息汩汩涌动的同时，又传递出灵魂的错杂。还有什么事情是蓝礼-霍尔做不到的吗？我不这样认为。”



2237 无可争议
    显然，这不是蓝礼第一次沐浴在赞誉光环之中，也不会是最后一次，“爆裂鼓手”的点映再次把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了蓝礼身上。

    “年度最佳！”

    来自“好莱坞报道者”的评论，毫不犹豫地将最高赞誉送给了蓝礼，在诸多精彩绝伦的表演之中依旧选择了蓝礼，影评人迈克尔-菲利普斯甚至撰写了一篇长文，专门探讨蓝礼的表演，彰显出自己的喜爱。

    “无论是方法派还是表现派，它们都是一种表演方法，而对于每一位演员来说，技巧都是不可或缺的，因为技巧能够让演员寻找到最正确也最有效的表演途径；但同样，技巧也是必须放弃的，因为技巧可能如同框架一般限制演员的发挥。自然而然地，如何在技巧与灵性之中寻找平衡，这也成为了每一位演员的课题。

    在’爆裂鼓手’之中，蓝礼-霍尔的表演剥离了所有技巧的框架，仿佛回归学步婴儿状态，呈现出了最为原始也最为生猛的表演状态，与角色完美融合在一起之后，举手投足之间都可以感受到血腥气息，那近乎粗糙简单的表演，以一种全力投掷的方式把所有情绪抛出来，狠狠撞击在每一位观众身上。

    同时，蓝礼-霍尔又将情绪的层次、角色的眼神和回味的空间，巧妙地隐藏在表演顿点之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或者一个背影――乃至于一个留白，都能够点到为止却画龙点睛地将观众拖入角色的世界里，真正领略到那个血腥世界背后的真实，反思余韵就隐藏在那种令人作呕的激动状态背后，等待发现。

    如此浑然天成的表演似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真正地让表演成为一种艺术，而观看表演则成为一种享受。

    如果单纯从表演技巧来说，’爆裂鼓手’的确不是蓝礼-霍尔职业生涯最复杂的一次；但从表演的整体来说，’爆裂鼓手’却见证了蓝礼-霍尔的又一次蜕变和进步，真正地让人感受到他在表演层面的成熟。

    这是蓝礼-霍尔的职业生涯最佳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和见解，就我个人而言，我期待着蓝礼的下一部作品下一个角色；那么，这是2014年的年度最佳吗？毋庸置疑！”

    迈克尔-菲利普斯的评论真正意义地将蓝礼推向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巅峰，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已经把蓝礼划分为另外一个级别的演员，堪称是殿堂级别的老戏骨，这已经脱离了普通层次的赞美，绝对堪称至高荣誉。

    作为业内最为权威也最为专业的杂志，“好莱坞报道者”的影评绝对不是空穴来风，恰恰证明了去年连续两部作品的巅峰辉煌之后，现在好莱坞看待蓝礼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本质性改变，他们终于开始忽略蓝礼的“年轻”，而是真正意义地将蓝礼当做一位“殿堂大师”对待。

    毫无疑问地，蓝礼一举成为今年颁奖季影帝争夺战的热门人选――准确来说，过去这些年，热门候补之中总是能够看到蓝礼的名字，就好像梅丽尔-斯特里普一样，只要她出演了作品，她就具备了竞争力。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更重要的是，从“好莱坞报道者”到“纽约时报”再到“帝国”，所有专业权威媒体都众口一致地将蓝礼推向了巅峰，无比强势地一举将蓝礼推向了影帝争夺战领跑者的位置，成为了今年颁奖季目前为止的最大热门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