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时狩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唐酒卿
何志国打陈秀莲,是治妻有方,棍棒底下出孝妻嘛!他觉得自己好威武,堪比南北战争中的英雄,为北线联盟在后方安稳家庭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可惜没人来给他表彰,他就在网上讲。他把自己当文化人,寥寥几句就能引来无数兄弟的叫好。
战后停泊区经济下滑,钢厂倒闭了一大片,何志国的小作坊也倒闭了。他的喜怒不定越发明显,已经到了神经过敏的程度。那时陈秀莲有了琴琴,母女俩就睡在楼下。有天她半夜醒来,一转头看见何志国就坐在门口,露着颗脑袋盯着她。
陈秀莲觉得何志国有病,她不想让何志国靠近琴琴,就整夜坐在琴琴床边。她白天为了养活琴琴而工作,什么都肯干。琴琴很懂事,每次放学就趴在食堂的桌子上写作业,等着陈秀莲下班。陈秀莲终于觉得自己正常了,琴琴就是她跟世界的维系。她藏着钱,一块一块地攒,想让琴琴上学,想带琴琴走,母女俩去哪里都行。
但是何志国用一场酒驾把陈秀莲的梦撞没了。
* * *
天快亮的时候下起雨,雨珠急促地敲打着小窗外的铁皮盖。刘晨被吵醒了,他的脸颊贴着地面,鼻子里都是地下室的霉味。几条狗在叫,刘晨听见门开的声音。
“起床。”陈秀莲打开灯,蹲下身来拍打刘晨的脸。
刘晨在潮湿的地下室里待了一夜,头疼欲裂。他被拍时不自觉地哆嗦一下,克制着自己想要躲避的念头,生怕刺激到陈秀莲。他哑着嗓子回答:“醒、醒了。”
陈秀莲握着挑东西用的木棍,把棍子从窗口戳出去,顶住铁皮盖,拉过来盖住窗。
雨声变得沉闷,像是被锅盖罩住的热油,而刘晨就是油里的肉。刘晨的眼镜不知道掉到了哪里,此刻看墙壁都是模糊的。他转动着眼珠,喉咙里着火,那是他昨晚喊叫的后遗症。
“我想了一晚上,”陈秀莲放下木棍,端起饭碗,边吃边说,“你的初衷也是好的,对吧?你报道那些事情,我觉得挺好的,就是有些话很……”她想着词汇,“像何志国。”
刘晨昨晚被打蒙了,这会儿背上火辣辣的。他转动着眼珠,只能看到陈秀莲的鞋。
陈秀莲今天穿着自己的鞋,还打算等会儿去上班。她吃饭很快,碗里都是肉。这些肉堆积在冰箱里,再不吃就坏了。她说:“你很有文采,我以前还想给你打电话。你放在主页上的号码是真的吗?”
刘晨筛选着关键词,他干涩的嘴唇翕动,回答道:“真……真的。”
“早这样说,”陈秀莲把碗筷摆放到一旁,“我还以为是假的。”
刘晨觉得胸口束得太紧,身上的绳子让他无法正常呼吸。他蹭着地面,翻动了一下身体。
陈秀莲看着刘晨像蛆虫似的蠕动,问:“你给我打过电话吗?”她像是担心刘晨无法理解,专门把通导器拿到刘晨眼前晃了晃,“给这个,打过吗?”
刘晨迅速摇头,脸上湿乎乎的。他张开嘴就是潮霉味,这味道像是要把他吞噬。
“哦,”陈秀莲回通导器,“不是你啊。你认识‘五月的雪’吧?你们聊过天,我在聊天室里看到了。”她有点失望,“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是你想帮助我。我一直想和你聊聊,聊聊我的生活。”
“我们……”刘晨仓皇地吞咽着唾沫,湿润喉咙,“我们现在也可以聊。”
陈秀莲听着雨声,想了很久,半晌后她说:“不了,你也没意思,报道都是在骗人。”
她站起来,拨开桌面上的杂物。有两把菜刀插在套里,她把它们拿出来,摁在磨石上磨。她已经熟练了,学会了用菜刀来解决问题。
何志国留下的磨床和锯都不耐用了。
刘晨听着磨刀声,喉间缓缓逸出哭声。他用力地抽泣,把眼泪和鼻涕蹭了自己一脸,看起来既卑微又狼狈。他用额头蹭着地面,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但是霍庆军,霍老师的案子是明确宣判了我才报道的。”他逐渐放声哭,“你不能把这事怪我头上,真的,我只是遵从判决结果。”
可是陈秀莲不理他,她在昏暗的灯光里,固执地磨着自己的刀。
* * *
雨水敲打着玻璃窗,程立新在调查室里又哭又闹,对朴蔺说:“我真不认识什么杀人凶手!”
晏君寻靠着玻璃,盯着程立新。他的思绪就像雨,迅疾地敲打在脑袋里,把那些新旧细节翻来覆去地浸泡,仿佛要从中泡出点凶手的味道。
“杨钰在240,”姜敛从另一头走过来,对晏君寻说,“她说自己有几个一起干活的姐妹,其中有两个都在普利小区附近的工业园里上班。珏,跟君寻说一下详细情况。”
“我核查了杨钰这两位朋友的资料,都是没有通过区域审核的黑户,日常出入编号也不是自己的。其中一位叫林慧,是工业园钢厂内部的食堂阿姨,使用的编号是她儿子的。另一位叫陈秀莲,是工业园钢厂内部的焦炭运输司机,使用的编号是她丈夫何志国的。”珏调整着光屏,对晏君寻继续说,“林慧平时工作没有假期,跟杨钰私下不怎么来往,也没有替她顶过班,只有陈秀莲在这半年里替杨钰做过清洁工作,也知道杨钰家住在哪里。”
晏君寻眼皮很沉,他说:“好的。”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珏说完停顿少顷,“我们试图联系何志国,但通话一直没有人接。”
光屏上出现陈秀莲在过磅室前的监控画面,她正在等待过磅室的工作人员称重,为自己拉的这趟焦炭打记录单。
“他的车一直由陈秀莲在使用。”
晏君寻看着监控里的陈秀莲,她眼角皱纹很深,反应不是太快,听工作人员说话时神色很认真。
晏君寻想。
她就是用这副模样跟霍庆军搭话的。她看起来这么正常,没什么距离感,甚至有点好欺负。
“但是何志国2156年时搬了家,当时停泊区已经开始战前筹备,忽略了居民资料的实时更新。杨钰说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陈秀莲从不请朋友去家里玩。”
“她可能换过车牌号,但她换不了车,”晏君寻疲惫地说,“你可以问钢厂要监控,搞清楚她的行车路线,就知道她住在哪里。”
“是的,我们是这样想的,但棘手的是,钢厂拒绝提供监控以及货车司机的相关资料,”珏说,“因为他们的黑户太多了。”
“这就该请你们想办法,”时山延还叼着那根棒棒糖的棍,奇怪地说,“晏君寻是督察局的谈判专家吗?姜敛,冲啊。”
晏君寻再次看向窗户,雨把玻璃划得四分五裂。他总觉得脑袋里有颗钢弹在滚动,好像哪里还有问题。可是疯子、飙车、雨声挤满了他的脑袋,让他无暇再想更多。
第30章 直播
陈秀莲打开雨伞, 没有罩到头顶上,而是握在手里,挡着今天的风。她站在门口戴上通导器, 试着给五月的雪打电话, 但是没人接。
陈秀莲换了五月的雪提供的新编号, 但是没有人联系她。她想向钢厂请假,却忘记了钢厂编号。最后她打开光屏,想看看今天的新闻。
刘晨停更后,陈秀莲的信息来源就是刘晨的聊天室, 她看到那些熟悉的id正在热议昨晚的事故。
有人发了动图,陈秀莲点开, 在晃动的画面里看见了自己的地下室。她面色逐渐苍白, 来回伸缩着手指,像是不能理解这些画面怎么会出现在广场。
我录像了吗?
陈秀莲的焦躁爬上心头,她忍不住咬着指甲, 在浏览里越发惶恐。不是她录的像,她怎么会录像呢?
耳边传来何志国“嗬嗬”的清痰声,陈秀莲手脚冰凉,她问:“是你吗?是你录的像吧?”
聊天室里还有段短视频,陈秀莲没点开, 它自动播放, 让陈秀莲看到了自己的橡胶手套。她神经质地扔掉自己的伞,像是扔掉作案的凶器。
远处有汽车鸣笛的声音,陈秀莲开始加速呼吸,仿佛到处都是来抓她的人。她匆促地后退,把自己塞回门内。
陈秀莲想把门锁住,可是她的手太抖了, 几次都没压住门闩。狗围在她附近,欢快地摇着尾巴。她在惊慌中踩到了狗,接着又把自己的手指砸到了。狗痛得叫起来,陈秀莲比画着“嘘”,示意狗噤声,但是狗们嗷嗷叫着四散跑开。
“来抓你了!”何志国幸灾乐祸地说。
陈秀莲扯掉通导器,对着它大喊:“是不是你?!”
何志国的声音中断了片刻,继而出现在陈秀莲的脑海里。他的声音无孔不入,挤压着陈秀莲的神经,让她失控。
“全世界都在看着你,”何志国充满恶意地说,“等督察局打开门冲进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枪毙你!”他模拟着枪声,“马上就死了你!”
陈秀莲尖叫着,摔掉通导器。她抱着肩膀,环顾四周,颤抖地问:“你藏在哪里?你在监视我!”她擦抹着脸颊上的水,“都是你的阴谋!”
何志国笑声猖獗,他发出“嘭”的声音,炸得陈秀莲犹如惊弓之鸟。他在陈秀莲耳边继续说:“督察局现在知道你是谁,看到视频了吧?网上到处都是。他们会扒你的手套、扒你住址,最后扒光你,把你放到网上供人欣赏。”
陈秀莲嘴唇青白,她啜泣着咬牙:“全是阴谋,全是阴谋!”
陈秀莲想到亲妈的脸,想到以前。她早就被扒光了,赤条条地站在太阳下,任由那些目光打量。
“不怪别人,怪你自己。”何志国说,“我安分守己,没有犯过法,犯法的是你。你杀了人,你杀了那个霍老师,你早就知道他是冤枉的吧?”
“刘晨说他性侵,你也说了!”陈秀莲退后几步,扶着墙壁,痛苦地敲打着脑袋,“我杀的都是你!你不是冤枉的!”
“督察局没抓我啊。”何志国习惯了对陈秀莲趾高气昂,死了也一样。他说话的腔调就像他每次教训陈秀莲的时候一样,他会抽她的脸,给她耳光,让她在暴力里屈服,哭着承认自己的话才是对的。
陈秀莲条件反射地抱着头,她必须承认何志国是对的,不然毒打不会停。她的手臂碰到了桌子,那坚硬的触感似乎给了她勇气,她拿起桌面上的碗筷,用力砸向对面。狗在瓷碗破碎的声音里惊慌而逃,陈秀莲被自己绊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在桌沿。
这就是场骗局。
陈秀莲捂着脸喘息,雨声隔着墙壁砸在她身上,她喘不过气。手掌压到碎片,皮肉都被割烂了,可是她感觉不到。她的世界是黑的,到处爬着何志国的脸。他们包围着她,盯着她,还要嘲讽她。
她快要受不了了!
“别看我,”陈秀莲抹着脸,爬起身低语着,“别监视我……”
* * *
“陈秀莲多次以‘顺路’为由送林慧回家,根据林慧提供的信息,陈秀莲住在靠近山脉焦炭厂附近的旧区,”朴蔺的手指在光屏上滑动,“这里藏有……”
晏君寻摁着通导器,节奏很乱。他背对着调查室,像是在看天气预报。
“她的职业素养令人佩服,”时山延看着光屏上跳跃的画面,“疯子找到她不是没有原因的。”
凶手在疯子拟定的框架里表现得堪称完美。她在被害人家里没有掉落自己的一根头发,让这个案子持续了一周没被发现。
“疯子没把她当作人,”晏君寻停下摁动的手指,“他把她视为工具,当作自己玩耍的傀儡。”
光屏上有阴雨的图标,这些信息都由天气系统检测。晏君寻以前总觉得它们像是在排队,轮到谁谁就跳出来。他关掉它们,朝前看。
前方的玻璃上映着调查室,姜敛正在听朴蔺讲话。他们有自己分工明确的团队,即使没有晏君寻——不,不如说如果没有晏君寻,这案子早破了,根本不会出现疯子、系统、黑豹这些东西来把案子搅得乌烟瘴气。
晏君寻待在这里格格不入,他待在哪里都格格不入。
“麻烦是我带来的。”晏君寻说道。
“按照地理画像的分析,基本可以确认凶手就在焦炭厂旧区。她有车,独居。房子给她提供了关押被害人的空间,怀疑是地下室或阁楼……”姜敛说话时看了眼门口,只能看见晏君寻的肩膀,他接着说,“凶手情绪不稳定……”
时山延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担心那里有胡茬。他很难理解晏君寻的格格不入,对于他而言,存在即真理。他从不去想为什么,没必要,他又不打算当个哲学家。他对情绪有种暴力式的理解,高兴,不高兴,仅此而已。
“你想亲手抓住她吗?”时山延问,但问完他就自己回答了,“你不想。你不想看到她的脸,那会让你联想到霍庆军。你对霍庆军和她过分在意,为什么?因为你在理解他们。你想和他们共情,并且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的痛苦。”
这对晏君寻来说不是个好征兆,感情会影响他的判断。
调查室内会议已经结束,督察局行动起来。朴蔺和珏打印了钢厂名单,也给出了焦炭厂旧区的重点范围。刘晨身份特殊,加上昨晚的广场事故,姜敛必须确保刘晨能够安全回来,因此他们采取了不惊动凶手的包围方案。
“交通系统帮助我们暂停了焦炭厂旧区的车辆行驶,路线已经封闭,行动小队马上出发,”姜敛在穿外套的同时问晏君寻,“……你要一起去吗?”
限时狩猎 第20节
* * *
刘晨陷入半昏迷,陈秀莲在他嘴里塞了什么,让他无法时刻保持清醒。他感觉到自己被拖动,脸颊蹭着地面,蹭到了一些没冲掉的血垢。刘晨张着嘴,舌头却是麻的。他讲不出话,只能发出奇怪的声音,口角还淌津液。
陈秀莲换了旧球鞋,这鞋子是何志国的,她此刻身上穿的工装也是何志国的。她把头发仔细地挽起来,戴着何志国的棒球帽。因为她的身高,从某些角度看确实像个偏瘦的男人。
陈秀莲把刘晨拖到一楼,后门就是她简陋的停车场,货车在那里。她先把刘晨弄上车,靠着她自己做的滑竿,能省些力气。
车斗里还有残余的垃圾,陈秀莲把它们扫开,让刘晨躺进去。她抖开遮雨布,想裹住刘晨,可是又觉得没用。
没用。她做什么都在监控里,所有人都在盯着她,何志国这个畜生肯定在向督察局告密。
雨淋湿了陈秀莲的肩膀,她顷刻间改变了主意。她拍打着刘晨的脸,让刘晨睁开眼,她说:“你来采访我,我要曝光何志国。我想跟督察局谈谈。何志国是怪物,他藏在这个社会里,就是定时炸弹。”
刘晨脸上全是雨水,他听见陈秀莲接着说。
“我可以被枪毙,但是何志国也要被枪毙。”陈秀莲怀疑地看了圈周围,俯身对刘晨小声说,“我们可以直接开直播,你会吧?别让何志国知道,马上就开。”
* * *
晏君寻被时山延的肩膀挤到了角落里,车不够大,他们几乎是贴着对方。
副驾驶位上的姜敛回头看了几次,没忍住说:“你们还好吗?”
不好。
晏君寻困在时山延的手臂后面,甚至有点晕车。他想呼吸,口鼻里都是时山延的味道。
姜敛等不到晏君寻的回答,他的通导器一直在响。他接通,没说几句就挂掉,然后再接通,如此周而反复。
“系统监控也有覆盖不到的地方,”姜敛在通话里转回身去,他得在车的行驶中提高声音,“别再问了,赶紧干活!”
珏说:“他最近有点烦躁。”
“他和黑豹的沟通一直不顺利。”朴蔺回答着,看了眼旁边的时山延和晏君寻,“你的推测又对了,了不起。”
他的语气很平常,平常到让人听不出夸奖。
“嗯,”晏君寻脸都要贴着玻璃了,他看着窗外,“你们的功劳。”
“那不是,没人要抢你的风光。”朴蔺又看了眼时山延,说,“你可以坐过来点。”
时山延玩着通导器里的游戏。这游戏是苏鹤亭推荐的,他觉得很弱智。他说:“没必要。”
珏插嘴:“你点左边的,这游戏我玩过……”
“哦。”时山延戳着右边。
这他妈在干吗!晏君寻的脑袋里“嗡嗡”响,他像发烧了似的。
姜敛的通话被打断了,他只是点开了刘晨的主页,就已经感受到了爆炸。
“谁在看直播?”朴蔺探出头皱眉问道。
晏君寻被直播的声音吸引去了目光,姜敛打开了通导器,朝着督察局内部人员说:“对方故技重施,马上关掉刘晨的主页!别让她开始!”
晏君寻看到页面里的陈秀莲,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陈秀莲摘掉了帽子,站在楼顶的大雨里,把头发扎好。她不年轻了,看向镜头的时候有些局促,但她调整得很快,脸上的雨水像眼泪。
“你们好,”陈秀莲的面部肌肉僵硬,她模仿着看过的那些采访,接着说,“我叫陈秀莲。我是强奸犯何志国的妻子。”她停顿一下,目光有点躲避,可是很快就看回来了。她说:“我杀了四个人。”
刘晨的直播观看人数瞬间就爆了。
第31章 楼顶
刘晨直播页面的弹幕一直在刷新, 各种问号和感叹号交替出现,像是在网络平台冒出的蘑菇,争先恐后地顶破屏幕, 往陈秀莲身上挤。
【真的假的?】
【刘晨为了博眼球也太没下限了吧!】
【应该是噱头。】
【四个人???新闻不是说三个吗?】
“把画面调大点。”晏君寻对姜敛说道。
姜敛把光屏拉大, 后方的朴蔺看了片刻, 在陈秀莲再度开口前说:“她在旧区老水塔附近的楼顶,”他指了指陈秀莲背后模糊的竖影,“督察局战后一直想拆掉这塔,我在报告里见过, 距离我们有20分钟的车程。”
“开过去,”姜敛重新拨通电话, “全体注意!往旧区水塔靠拢。”
陈秀莲看起来神不好。晏君寻想, 她想干点不后悔的事情。
陈秀莲对着镜头抬起只手,指向远处,说:“我老家在停泊区附近的小乡区, 战前督察局说会把我老家并进停泊区,但到现在也没实现。”她额前的发贴着伤口,像是要跟所有人讲点令她骄傲的事情,“我女儿琴琴在钢厂附属学校上课,成绩很好, 老师每天都会夸她, 考过好几次一百分。”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都说了是刘晨的噱头!他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靠,以为是社会爆点,结果就这样?有病吧!】
【刘晨,你死了。】
陈秀莲的声音被雨声盖住,变得很小。她的骄傲没人听。大家花自己宝贵的几分钟进来,不是为了听她讲女儿。她积攒的高兴随着话题夭折了, 神情有点像哭,但是她没有哭。
“我杀的第一个人叫何志国,是个强奸犯。他战前到我们厂里打工,想跟我谈恋爱,但我没答应,于是他就强奸了我,”陈秀莲把声音抬高,她仰起些脸,好让所有人看清她的模样,“我最后嫁给了他。”
【???什么狗血走向?】
【有病有病有病!】
【他强奸你你还嫁给他?你贱啊!】
“我没有病,”陈秀莲勉强笑起来,对着镜头努力整理语言,“我没有病,我很正常。真的。”
陈秀莲觉得自己不是神病,她不是,有病的是何志国。她杀何志国是忍到头了,是没希望了。但她从头到尾都觉得自己很清醒,她想杀何志国不是几天的事,她只是遵照自己的想法做了。
“我嫁给他不是自愿的,就像我被他强奸也不是自愿的。我跟……”陈秀莲想着过去那些脸,却记不起他们都是谁,太多了,“我跟很多人讲过,我希望何志国能够受到联盟的制裁。我给督察局写过信,也给督察局打过电话,但每次都被何志国制止了。”
陈秀莲说到这里停下来,她抬手解外套的扣子,里面穿着件贴身背心。她脱掉外套,脱掉裤子,甚至把鞋袜也脱掉了,就穿着那件背心站在无数人眼前。
“他总是打我,”陈秀莲指着自己的大腿,那里有消不掉的疤痕,还有她的手臂,都是烫伤,“我写一次信,他就打我一次。他说自己没犯法,联盟允许他这样干。我看刘晨的新闻,他也说强奸犯法,说家暴犯法,那为什么督察局不抓他?”
陈秀莲看着镜头,没有任何羞涩,仿佛这具袒露的身体是别人的。她擦拭着脸上的雨水,问:“战时我给督察局打电话,他们忙着参战,告诉我等一等。”她喉间干涩,表情逐渐愤慨起来,“你们知道我等了多久?我等了一年又一年!谁来抓何志国,谁来?没人啊!”她的手臂在空中无处安放,挥舞了一下,像是要狠狠甩开枷锁,“何志国这个孬种!垃圾!渣滓!他把我女儿带上车撞死了,他怎么还没死啊?人渣就该去死啊!”
暴雨倾泻在陈秀莲的身上,像是棍棒的敲打。她被打得弯了腰、低了头,甚至被打得面目全非!她指着镜头,指着镜头后面的姜敛,指着所有人,尽情宣泄。
姜敛的通导器忽然响起来,接近水塔附近民居楼的行动小队在通导器里说:“目标挟持人质在楼顶,观测员说人质被捆绑在栏杆上,随时有掉落的可能。”
“目标情绪不稳定,不要贸然冲出去,”姜敛说,“先驱散旧楼附近的居民,启动落体承载设备,密切注意目标动向。”
【挺可怜的,督察局战前战后都是废物。】
【我看她情绪这么激动,有点像演的啊。】
【督察局出来说话,姜敛出来说话。侧写师到了没?这都没推测出来?黑豹也是废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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