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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无虞
那动静明明刺耳极了,甚至惊动了前排留下自习的女生,传进何弈耳朵里却空荡荡的,像落下了一把沉重的锁,四下无人,再也不会打开。
想什么呢。他平静地垂下视线,整理好东西,合上笔盖,看了一眼半关的后门。
迟扬已经走了,意料之中。
——走了就没有再回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迟扬翘课得心应手,已经不屑于翻墙出学校,大摇大摆从门口走都不会有人拦他。
尤其是他偶尔心情不善,面无表情的时候天生恶人,很少有人会来多管他的闲事,也管不了。
唯一能“管”到他的人现在也没了这个立场。何弈坐在讲台上管自习纪律,低头算自己的题,偶尔抬头看一眼,视线扫过教室角落那一对空位,又平静地回来。
迟扬这个时候也许在酒吧,或者别的他没有见过、也无法想象的世界里——那才是迟扬该在的地方。
就像生在荒原长在荒原的狼,偶尔心血来潮混进人类社会,也不介意被人错当成宠物狗,甚至能将错就错地摇摇尾巴撒个娇,不知道是谁在哄谁玩——但是后退一步,他身后又是危险的无垠荒原,人类无法踏足。
直到傍晚放学,何弈都没有再见过迟扬。
这是周五,他们学校隔周一放双休,于是这天到傍晚就放了学。
何弈照例回家住。
他家在郊区,换乘公交也很难到,于是这天总会有司机来接,车停在后门。
秋冬之际天黑很早,不过五点已经暗透了。何弈倚在教学楼后的过道里,低头点烟,一星火亮起又暗下,随后烟雾腾升。
来接他的车就在几步外,一墙之隔,校门大开,如果有路过的学生走近几步多看一眼,就会注意到这个规规矩矩穿着校服、嘴角却衔着烟的少年。
身形高而瘦,站在明暗交界的阴影里,像个逃逸的影子。
周五了。他想,原来第一次在这里遇到迟扬,也不过是两周前的事。
猝然开始,又仓促结束了。
司机只送到小区门口,还有一段无人的路等着他。何弈关上车门,礼貌地道了谢,转身回家。
市郊也少有这样安静的居民区,如果不是他父亲喜静,执意要将住所定在这里,他其实更喜欢有些人烟的地方。
这和他的性格不符——但哪怕是死尸一具,关在寂静无趣的棺材里久了,也会向往人间。
他站在夜色里,看着属于他们家那一户规整的灯光,突然有些怀念迟扬住的地方。
也不见得热闹到哪里去,甚至别墅区闹中取静,和这里不相上下,但只要客厅里那盏水晶层叠的暖色吊灯一开,暖气和木质调香的味道迎面而来,他就觉得热闹。
那是一种令人心驰神往,却又说不清原因的热闹。
但已经过去了。
他摁灭了只碰过一口的烟,决定将身上浅淡的味道归因在司机车上,然后低头整理了一下衣领,走进楼道。





陪我 第12节
几分钟后他打开家门,对坐在沙发上看报的何彬轻声道:“我回来了。”
他父亲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从换鞋踏进这间屋子的那一刻起,何弈原本就轻缓的动作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连说话都是低而规矩的——这算在他们家明令的教养里,十几年如一日。
他也没有什么异议,甚至在遵循这些规矩时总怀着些许微妙的愉悦,毕竟他父亲只能看见他遵守家规,却看不见他关上房门那一刻是怎么点起烟,将烟灰弹落在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
但现在他还要在客厅停留片刻,和他父亲聊几句两周来在学校的所见所闻——何彬问一句他答一句,规规矩矩,无功无过。
成绩是全班第一,年段第十三。
和同学关系友好,没有冲突,班长当得尽职尽责。
一日三餐,作息规律,没有特殊的事。
最后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他母亲怎么不在。
“回娘家小住,”何彬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报纸,“这周你大概见不到她。”
娘家。何弈点了点头,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平静地想,她娘家早就不要她了。
“你先回房间吧,”何彬似乎不欲多言,“按时吃饭。”
八点整吃晚饭,今天他母亲不在,饭就是保姆来做。
荤素搭配,营养丰富,他两个月前大概吃过同样的菜式和杂粮饭,连排骨汤里的白萝卜和莲藕都没有变化。
餐桌上向来没有人说话,何彬保持着老一辈海归知识分子的习惯,吃饭时候要放晚间新闻,于是一时间只剩下女主持人波澜不惊的播音腔,还有餐具碰撞发出的轻微响声。
他隔周回来一次,时间他父母都清楚,于情于理,他母亲都不该挑这个周末“回娘家”。
何弈垂下视线,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将不自觉延伸的思绪截在半空,不再细想。
他应该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喝一杯热牛奶,回房间学习,睡前看一个小时的原文书,然后在十点半准时关灯睡觉。什么也不多想,什么也不过问。
但今天这种约定俗成的安静没有持续到晚饭结束——何彬出去接了个电话,又很快面色不善地回来,交代他吃完按时睡觉,便离开了。
现在只剩下女主持人念播音稿的声音了,说到一起家暴事件,经过多方调解夫妇二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甚至有了孩子。
他放下碗筷,抽出张纸擦了擦嘴,抬头看那则新闻,面无表情,眼神冷淡。
像在看什么荒唐夸饰的讽刺剧。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这则新闻放完,画面切进广告时间,他才动了动挺直的肩膀,从校服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根烟,面色平静地按进排骨汤里。
火星子刺啦一声翻出白烟,然后熄灭了。
荒谬的孤寂无声而来,从这所房子的每一个角落涌出,像经久的蒙尘那样,无可逃避地裹住了他。
他突然很想见迟扬。
抱一下,或者只是说几句话——如果他说睡不着,心情不好,迟扬一定会留下来陪他。
他拿出手机,解锁,打开微信,翻到联系人里迟扬那一栏,点开。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将醒
不难想象迟扬这时候在做什么——打游戏,社交场,或者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却也没有睡着。
这个人的姓氏有天然优势,在二十六个字母里排到第三,如果整个列表都是全名备注,那他能占一个很前排的位置。
也很巧,何弈正好就是只用全名备注的那类人。
于是他能在联系人列表里一眼看到迟扬的名字,甚至没有寻找迟疑的时间,点开就是对话框。聊天消息被他定期清理过,现在整个界面都是空白的。他看着闪动的光标,在排骨汤杂着焦糊烟草的微妙味道里动了动手指。
有些无所适从。
半个月来每次交流似乎都是迟扬开的头,以一种强硬又不讲道理的方式敲开他的门,要他接话,以至于他有些被动地习惯了,一时忽略了两人间先决性的不礼貌,一旦对方不再伸手,就需要他来主动跨过那条界线。
偏偏他天生性格温和,又在十几年如一日的刻板教育里学会了礼貌待人绝不越线,对他人给出的社交信号尤其敏锐,倘若一个人直言要离开,他是绝不会伸手挽留的。
哪怕那个人是迟扬。
他看着迟扬的名字,先前被孤寂感罕见催生出的冲动平静下来,很快偃旗息鼓,归牢笼——就好像小时候父母带着他路过棉花糖的摊子,或者冰淇淋车,他也会像寻常孩子一样被甜美诱人的味道吸引,产生伸手拉住父母、撒娇讨要的念头,只是没等挨上大人的衣角,他已经自己回手了。
太懦弱了。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想嘲笑自己——如果到了世界末日人人争食,他一定是最先饿死的人。
不像迟扬,不光能喂饱自己,大概还能抢回额外的食物,养活家小。
就像第一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迟扬能毫无负担地拉着他穿过人群,挤到小超市门口,又替他进去买要吃的东西,倘若换了他自己,尽管不介意独自一人吃饭买东西,但绝不会贸然穿越汹涌的人潮,毕竟少吃一顿也不会饿死。
天生就是不一样的人,所以也很难走到一起,更遑论保持稳定的关系。
他这样想着,放下手机,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样,低头吃完了碗里剩下的饭,起身大致拾了碗筷,倒掉被他折腾过的排骨汤,剩下的留在桌上,像从前一样等保姆来处理。
已经九点了,现在该回房间看书学习,然后洗漱睡觉了。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那不知多久没有响过的电话铃居然响了起来——陌生号码。
他擦擦手,低头看了一眼,接起来:“您好……”
对面是个礼貌的女声,说出的话却似乎并不算友好,何弈垂眸听着,放在衣兜里的手搭上烟盒,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风太大了。
天已经黑透了,何弈走下台阶的时候下意识拢了拢衣领,才意识到今天出门的时候穿得不多,下午天晴尚且能接受,这时候就有些嫌冷了。
他那强自按捺着镇静下来的理智终于缓缓放松,不再死死抓住几小时前临时查到的诉讼程序、法条或是别的什么,倒是女人哭腔未散的叮嘱又涌进脑海,颤抖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轻松和解脱——分明是叮嘱,听到他耳朵里却只剩下一句话,如避洪水猛兽般又惊又惧,字字清晰。
——“求求你别再纠缠我,和你的家庭血脉一起,永远滚出我的生活。”
都结束了,他想。
他伸手拦了一辆车,罕见地有些魂不守舍,司机问了两遍去哪才回过神,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回答什么。
“小伙子?”
“嗯,抱歉,”他抬手捏了捏鼻梁,回忆道,“去k中附近的……”
他报了迟扬家的地址。
这里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他拿出关机已久的手机,逐条回复白天的消息——其实也没有太多人找他,以前微信里还偶尔堆着几条迟扬发来的有的没的,现在连这仅有的闲聊都不剩了。
有同班同学问他周末作业是什么,他其实也记不太清,都在学校里写完了,很难再说出具体的条目,第几页到第几页。他低头思索片刻,甚至能回忆起当时作业布置在黑板哪个角落里,却怎么都想不起内容,后脑一阵阵地发疼,只好作罢。
他其实什么都想不进去了。
就像一台做工细的机器,表面上锃亮崭新,内里却消耗太过,已经烧坏了。几乎每一次噩梦醒来他都会这样头疼,但这次又不太一样,他甚至怀着些隐秘的期待,希望头疼过后一切翻新,于是他不必再想什么,也不会再经历同样的噩梦。
他看不见自己的前路,却已经知道了结局——这是最好的结果,一切都结束了。
不会再见证道貌岸然者的禽兽做派,没有不分昼夜的尖叫、哭喊和暴力,他那位“父亲”伪善教育家的面皮已经被彻底扒下,露出底下家暴成瘾、神极端的本性,而他懦弱的“母亲”也终于孤注一掷,将施暴者告上了法庭,离婚结果已经出来,他的抚养权归后者——也是意料之中的,他母亲并不打算继续抚养他。
也许应该请教一下迟扬,这种举目无亲还养不活自己的时候,该做些什么。
他偏过头,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望着窗外汹涌的夜色,漫无目的的念头逐渐沉落,终于停止在一片空白。
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晚上。
“小伙子,到了。”司机师傅指指付款码,面带关切地看向他,“是不是生病了,脸色看着不大好?”
何弈摇头,温和如常地笑了笑,扫码付款,道谢,下车。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至少还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家里那套房子留给他了,虽说监护人弃养,但每个月还是能拿到足够吃穿的抚养,怎么都不至于寄人篱下。可他还是来了,口袋里没有烟,身后也没有非走不可的退路。
如果迟扬已经睡了的话,今晚就不打扰他了,等到天亮总会遇见的。他想着,在小区门口找了一处避风的石凳坐下,还是嫌冷,皱了皱眉。
迟扬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将近零点了。
他在玩一款新出的枪战游戏,嫌无聊,狙击间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才发现几分钟前有个未接电话——号码没有备注,但看着眼熟,他略微思索了一下,意识到这是何弈微信上显示的那个号码。
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他看着长达十五秒的振铃,很难将这通电话归因于打错,但对方已经挂断了,过这么几分钟再拨回去又显得莫名其妙。他默默看了一会,直到电脑屏幕一暗,传来角色被击杀的音效,才放下手机,打算当作无事发生。
但下一秒手机又震了震——他不开声音,接到电话也只会有两下震动。来电显示还是先前那个号码,无声地出现在手机屏上。
迟扬握着鼠标的手一紧。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某个晚上,他们结伴回家的时候,何弈衔着烟,自下而上地抬眼看他,明明只是清淡而平静的一眼,却像极了山海经里魅惑人心的食色妖怪。
——也许他才是那个意志不坚的凡人。
不坚到他对自己毫无自信,甚至怀疑一旦接起这个电话,几天来所作的心理建设都会土崩瓦解,他又要自己滚回那个名叫何弈的陷阱里。
不能接。
但他花了十几秒的时间犹豫抉择,终于按下了挂断,对方却在不到一秒后再次拨了过来。
迟扬略微眯起眼,觉得现状已经不是他印象里何弈能干出来的事——总能留足余地的人突然咄咄逼人起来,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某种不祥的猜想冒出来,又很快被他按回去,强自平静下来。
他接了电话:“何弈?”
对面似乎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又沉默了。
什么莫名其妙的对话。迟扬皱眉,还是先验证了自己担心的问题:“你在哪?”
“……在你家,小区门口,保安说指纹库里没有我的指纹,不能让我进去。”何弈的语气明明很平静,话尾却带着些不自然的颤抖,像是长久雪行的冷极了的人,已经有些异样了。
迟扬又等了片刻,确定他这句话已经说完了,才无可奈何似的劝道:“你回家吧,或者去宾馆开个房,钱我转给你……”
他想借口说自己不在家,又觉得这么骗人没有必要——何弈这么知道分寸的人,得到这样的回应,也该到此为止了。
但对方今天不知为何,执着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等他说完又轻轻叫了一声,迟扬。
那语气分明是平和的,音质偏冷,却不知为何带上了一点委屈的意味,又低又软,以至于让迟扬产生了某种错觉,以为电话对面的人快要哭了。
——是他的心上人,在用这样的语气,叫他的名字。
今晚风很大,电话那头甚至能听见轻微的风声。
迟扬垂眸看着已经暗下的电脑屏幕,鼠标一动,选了退出游戏。
也不是妥协什么,他想,如果何弈没有那个意思,他也绝对不会强求——他只是担心晚上太冷,这个人一看就不太抗冻,生病了太耽误事。
“……等着,我去找你。”
作者有话说:




陪我 第13节
第19章 陪我
小区正门口灯火通明,拐角那处石凳上有个人影,低着头——迟扬一眼就看到了。
他快步走过去,看见何弈腊月里只穿一件单薄的外套,下意识皱眉,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
何弈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他,视线直直撞上。他的肩背总是舒展而挺直的,即使这时候也仿佛丝毫不觉得冷,却又单薄得快要融进灯影,强撑出突兀的伶仃感来。
迟扬被他看得一怔,试探道:“你怎么在这……”
这太奇怪了,两个人已经闹掰得不能再彻底,近七十二小时没有说过话,对彼此视若无睹,他也不觉得以何弈的性格,出现在这里是找他和解来的——浑身包裹着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和茫然,眼神也无所适从,看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何弈没答话。不知是不是错觉,迟扬看着那清瘦挺直的肩膀,总觉得对方是冷极了,以至于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夜风呼啸,又干又冷地钉进骨头,哪怕这个角落算得上避风,何弈的头发还是被吹乱了,他坐在灯光和夜色交界的地方,垂下的眼睫长而直,铺着一线雪似的灯色。迟扬低头看着他,陪他沉默良久,终于在这场单方面的荒唐对峙中败下阵来,脱下自己的外套,弯腰给何弈披上。
他的动作很克制,没有像从前那样有意无意地揽一把腰或摸摸肩膀,借着披衣的由头占对方便宜,绅士得仿佛换了个人,将衣服搭上就手,并不碰到何弈——对方却没有配合他的礼貌,居然在他抽手的同时一反常态地伸出手,主动搂住他的腰,贴到了他怀里。
两个人一站一坐,何弈的额头就抵在迟扬腰腹间,姿势暧昧得让人心惊。迟扬的呼吸一顿, 陡然急促起来:“你……”
“我父母离婚了,”对方的声音很闷,透过衣料传出来,语气如常平静,也并不抬头看他,似乎只是叙述一个平常的事实,“我母亲以勒索和家暴的罪名将我父亲告上了法庭,胜诉,抚养权归我母亲……但她不要我。”
他条理清晰而客观的话语说到最后,突然变得主观起来,像是压抑已久的情绪陡然爆发,又找不到合适的出口,只能以这种方式——这五个字——倾吐出来,藏着些许含蓄的委屈,略略颤抖。
在他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或者更早些,他贴到迟扬怀里的时候,迟扬的手就已经放到他脑后,安抚似的轻轻摩挲着。
他明明低着头,语气中情感的成分并不明确,也看不清表情,却让迟扬无端产生了某种错觉:怀里的人就像一只幼猫,低压着耳朵,浑身的毛都奓起来,对外界满是戒备和恐惧,只肯贴在他怀里,全身心依赖着他。
——他大概只想要一个聊作依靠的人。
迟扬其实很想把横在两人间的问题拿出来,提醒何弈他们现在关系尴尬,并不适合像恋人一样在公共场合抱成一团——但何弈已经剖开伤口来给他看,倘若他还是只关心自己那点私情,对对方罕见的脆弱视若无睹,就太不是人了。
他不是保护欲过甚的那类人,唯独对何弈例外,被他说得心头一软,忍不住开口哄道:“没事的,我要你。”
何弈却恍若未闻,继续陈述般条分缕析地说:“迟扬,我想过了,你应该是喜欢我,或者爱我的……但在我前十九年的人生里,接触到的所有爱都与暴力和畸形相联系,并不是什么值得追求的幸福的东西,我想你也不会想要那样的关系。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也许也不能给出恰当的回应,但我愿意试着去学,你教我,这样可以吗?”
严谨而认真,仿佛在心底里打过很多次腹稿,将因果和筹码说得明明白白,谈判一般。
迟扬的手拢着他的后颈,能感觉到他克制着的颤抖呼吸,心情复杂——这就像有个人将一块玉石交到他手里,说这块玉又易碎又无用,连赏玩都凉手,你要也好,不要就丢弃也好,决定权都在你,但我愿意交给你了,一分钱也不。
何弈是那个人,也是那块玉。
他明明说得很平静,但迟扬总觉得,如果自己敢说一个不字,对方一定会做出什么让他后悔一生的事——甚至只是红着眼眶,抬头看他一眼。
“不用学了,”迟扬说,“你现在这样也很好,已经足够了。”
他弯下腰,凑到何弈耳边,咬上那冻得冰凉的耳廓,含混地低声补充:“不用学也爱我,是不是?”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何弈急促的呼吸,还有不自觉加速的心跳。
太暖和了。被人吻上嘴唇的时候何弈想——迟扬的体温好像比他高一些,怀抱温暖熨帖得让人上瘾,像是雪行途中遇见的温泉炉火,明知道靠得太近会烫伤自己,还是甘愿一头撞进去,贴得更近些。
他太贪恋迟扬的体温,贪恋对方的怀抱和每一寸身体,几乎忘记了这是深夜的公共场合,保安再走出几步就能看见他们,往常的清醒和克制似乎也随着分崩离析的家庭遗失在了道路上,只留下最本能的依赖欲,紧贴着对方不肯松手。
直到这一刻他茫然已久的脑海里终于产生了一个认知:那些缠绕他折磨他十几年的噩梦尘埃落定,是真的结束了?——至少这一刻他可以无所顾忌地靠在迟扬身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去担心。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他,其实这种拥抱对方的冲动就是爱情,他也是会相信的。
“还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迟扬终于忍不住问他,语气带着调侃,有意逗他,“冷不冷?”
何弈用行动回答他,再抱一会。
迟扬挑眉,觉得很新奇,又忍不住心疼——他似乎见过许多何弈不在人前显露的样子,见过他温文尔雅也见过他平静刻薄,甚至冷淡而略带痞气,可现在这样却是第一次,像只背后没了退路的小动物那样,抱住他不肯松手。
他的依赖欲是克制不住的,但也单纯得出人意料,执著于拥抱,止于拥抱。
如果现在不那么冷,迟扬也不介意让他多抱一会,到天亮都无所谓,但这个季节又是深夜,两个人都没穿多少,家门口抱在一起就有些不正常了。他耐着性子摸了摸何弈的头发,想劝他,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换成更不怀好意的语气:“觉得我抱不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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