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俗故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半月
总觉得她没变,神情举止都还像学生一样,怪单纯的。
又好像变了。
哪里变了呢?
后来还远远巧遇过向遥几次。都是在家附近的超市、咖啡厅或面包店,总之脱不开吃的。梁峥也没叫住过她,总归两人实在不熟。他猜她应当住在这附近,想到自己做老师的,攒了这些年钱还靠着学校的一点福利政策才能搬到这块来,还是学生混得比自己好多了。
有一次终于是在银台排队,一前一后碰上了,“梁老师。”她颔首叫他。
他微微一笑,刻意学她,“向同学。”
“来买东西吗?”
“是啊。”他低眼瞥她的篮子,都是新鲜的蔬果食材。“沉吗,我帮你提一会?”
“没关系,我放地上就好了。”
她蹲身松开手,手心两道浅浅的红痕。
“来买菜回家做饭?”
“嗯。老师也是?”
两人同时看过去,他篮子里都是速冻水饺、快煮面、面包这样的方便食品,跟她的形成鲜明对比。
“咳,我平时不怎么做饭,基本都在学校吃。偶尔买点这些,做个早餐夜宵什么的。”
“这样。”她礼貌地回了一个浅笑,队伍往前移动了。
梁峥顺手替她把篮子提起,向遥的手伸下来,指尖恰好撞在他手背,针蜇似的缩了回去。梁峥察觉她举动,暗道自己唐突,不动声色跟着队伍往前挪了挪,篮子放回她脚边。
“偶尔还是应该买点新鲜的东西吃的。食堂……”她回想起大学的饭菜,唔,不至于难吃,但吃了四年下来也实在腻味得不行。
梁峥闻言笑出来。“食堂?大一的时候,我那时候问,到了新学校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你马上就说没有。我后来看记录发现就你话最少,怎么那时候不跟我抱怨抱怨?”
“那……刚开始大一肯定还觉得饭菜不错的么,再好吃,吃四年也要腻的。”
向遥不惊讶他还记得。当时大一还没上他的课时,就已听闻这位年轻的梁教授记忆力好。他的课,只在本学期最后一堂课点一次名,点到一个站起来一个,当场给出勤分。他对着名字认脸就辨别得出是不是常来上课的熟面孔。
他笑着摇了摇头。“好吧,是我太没追求了。食堂嘛,还是比我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能吃一点。”
向遥眨眨眼,“做饭可是基本生存技能啊,而且挺有成就感的。老师,建议您学一学。”
“哦?你很喜欢做饭?”
“嗯……是吧。”
“是吧”?这答案不太符合题意。他只当她是在讲客气话。
“都毕业了,你可以不用再叫我老师。显得我……怪老的。”他自嘲地扬起嘴角,“叫我梁峥就可以了。”
她点头答应,“好。”
片刻无言。周围变得吵闹,都是下班来采购的人。她许是觉得相对无言有点尴尬,又或是误会他在等,很乖顺地轻声说:“梁峥。”
他忽然心情有些舒畅。
队伍又前进一点,轮到梁峥买单。
“请问您有我们的会员卡吗?”
“没有。”
“需要办一个吗?今天会员日,您的部分商品有优惠哦。”
向遥递来一张香槟金色的卡片,“我有,用我的吧。”
“好的,那这边帮您两位的一起结账咯。”
走出超市时梁峥掏出手机,“我把钱转给你吧,今天谢谢你了。”
向遥点点头,“嗯,没事的。”
梁峥顿了顿,见她没反应,无奈地笑:“你有加我微信吗?”
“啊!”她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用左手在包里翻手机。梁峥伸手接她右手拎着的袋子,“我帮你提一下吧。”
向遥窘迫地发现手机不知道掉进了哪个暗格里,两人相对站在人来人往的通道口的样子不太好看,又怕他提着两袋东西沉,越急包被翻得越乱,更找不着。
“不然你告诉我号码吧,我加你就好。”
她如获大赦,抬起头却发现他一手一袋,无法拿手机。
包里乱七八糟,一只眼线笔跳进掌心。她脑门一热,干脆拔开笔帽,“老师,我记你的号码吧。”
梁峥犹豫片刻,报上生活号的号码。
向遥挽上一点袖子,在手腕上用眼线笔写下数字。这举动真新奇。梁峥笑问:“回去洗得掉吗?”
“洗得掉呀。卸妆水一擦就没有了。”
她好眼线笔,又将衣袖拉下,字迹被盖住。
梁峥掂着手里重量不轻,替向遥提到路口。“怎么回去?东西挺沉的,需不需要我送你一程?”
“啊,没关系,很近的,走几步就到了。”
梁峥看见她接过袋子时右边肩膀可见地一沉。张了张嘴,只说:“好,路上注意安全。”
“那老师,我先走了。”
他不说话,满眼含笑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她一瞬迷茫,终于想起来,噗嗤一笑:“梁峥。”
“嗯,再见。”
“再见。”
庸俗故事 胶卷
一开始,向遥其实觉得遇见他颇为尴尬。
她从学生时代就怕老师,连问题都很少去问。就算毕业了,见着也还是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感。
连名带姓喊他梁峥都感觉有些别扭。
今天在超市,见他拎着一篮子速冻食品的样子,倒还觉得比起他站在讲台上冷冰冰的模样多点烟火气,有种“步下神坛”般的亲切。看着也没那么“可怕”了。
向遥洗掉腕上的号码,擦干手时到梁峥转来的钱。她回过去一个表情,顺手点开了大学舍友的聊天框。
——我遇到梁教授了
——哪个,梁峥?
——是啊 碰到几次他买东西 可能住这附近吧
——他终于买新房了嘛?结婚了?
——我觉得还没,看他今天买的都是速冻食品,应该一个人住
向遥发出这句话才猜想到这种可能。梁峥虽然年轻,也该三十了吧。没有对象么?
许是还未走到结婚那步。
聊着聊着,又想到贺檀。五点四十了,他大概六点半要到家吃饭。
牛肉炖上了,向遥看一眼日历,还有两周,是去英国过结婚纪念。她上网查英国最近的天气,想等贺檀回来时,应该问问他有什么需要买或准备。
没想到过了一周,签证下来,贺檀却说计划有变,公司有事无法走开,假期只好取消。
她心里当然很是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做,接了个单去帮大学同学拍网店照片。
季妍听她小小抱怨,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男人呐,有这份心,调假陪你去旅行已经很不错了,临时有事他也没办法嘛。再说,人家不是答应补偿你,带你去荔笙吃浪漫晚餐吗?拜托,荔笙哎!”她手上挑了一副搭配的耳环,“我这小店,累死累活不知道多久能在荔笙吃一顿!”
向遥知道是这个理,她其实生气也说不上,明知道讲出来只会显得她娇纵,被贺檀惯坏。
可能她仅仅是想念两个人的异国旅行。上一次那样是在蜜月,在日本——
贺檀还没有开始打她。
季妍见她神色仍有些不快,笑嘻嘻蹭过来揉她肩膀,“好啦,贺太太,你不想想,贺檀不在外面忙,哪里有你这些相机啊?”
向遥揭开镜头盖,逼迫自己牵动嘴角,露出一些释怀的神情。
她今天不在状态,拍出来的照片自己都不甚满意。上午折腾到下午,不同景换来换去,总算还有能看的。向遥万分抱歉,坚持这次不她钱。季妍知道她接单纯粹打发时间,最终还是执意请她吃晚饭当作答谢。
晚饭时闲聊,又说起梁峥的事。季妍大学时和她不同专业,但都修过梁峥的课。
“哎,那时我还不信,一堂大课这么多号人,他哪可能记得所有人?到那学期期末我算见识了,我们班有个基本只去了一两次课的人,平时分直接零蛋!”
“是啊,那天我遇到他还想着要不要打招呼,说不定压根不记得我是谁呢。没想到他立刻就说出我名字了,真把我吓一跳。”
“他不是你们班主任么,对自己带的班记得清楚一点也正常。嗨,说到底还是人家脑子好使,要不能当我们学校最年轻的教授。过目不忘,我要有这本事,现在哪至于沦落到开网店呐?”
“看你说的,你不是喜欢才开店的吗?你啊,就算有过目不忘,读书也肯定屁股坐不住。”
季妍被她说中,笑着用筷子轻点碗底。“那倒是。不过呀——还是你命最好,嫁到个好老公。”
向遥想张嘴,一块土豆却梗在喉头,绵绵密密,说不出话。
“两年了哎,都没听你说你们吵过架!”
她喝了口茶,盯着面前雪白的台布有点失神。
“啧,贺檀这么好的脾气,你呀,纪念日这事就别跟他生气了。”
“……我哪里生气。”
她有什么资格生气?人人道他贺檀好,温柔体贴,绝世好丈夫,没人看过她长长的袖子掀起来下面是什么。
话音刚落,手边手机震起来,是贺檀。季妍一眼瞧见了,咋咋呼呼:“看看,说什么来什么,老公来查岗了。”
向遥被她取笑得难为情,微微侧身接了电话。
“在吃饭?”
“嗯。”
“在哪,要不要我去接你?”
“……没事,我们聊天呢。”
他沉默了几秒,向遥的心当即提到嗓子眼,连呼吸都屏住。
“好,那不打扰你们叙旧了。”
她呼出一口气。“……嗯。”
电话挂断,季妍在对面挤眉弄眼,“说什么啦?”
“就……问要不要来接。”
“哎呦!”季妍立刻做被电击到的夸张表情,“真的是,这才几点钟啊,把你拴裤腰带上算了。”
她眼睫微颤。
裤腰带。
他可不是把她拴在裤腰带上?
逃也逃不脱。
晚饭吃完,季妍催她已婚人士快回家去,不要让老公担心。自己甩一甩波浪长发,还约了朋友蹦迪。向遥背着单反,回到家附近却找了家咖啡馆坐着,点一杯喝不下的饮料,坐着翻相机里的照片。
手上忙忙碌碌,是刻意不愿回家。
“向遥?”
抬头,是梁峥。站在不远处,轻扶半框眼镜。
“梁——峥。”这回她及时改口,却别扭得很,引他发笑。
“又遇见你了。”他瞥见桌上相机,“今天去拍片?”
“嗯,给季妍拍的。”
“哦?她现在在做模特?”
“开了家店,自己当模特。”向遥见他站着,“……您坐吗?”
“噢,我还没点单呢。”梁峥将包放在她对面座位上,“有什么推荐吗?”
“我不太懂咖啡……”向遥说,“我怕苦,都喝拿铁。”
梁峥笑一笑,“挺好的,劳烦你替我看一下包了。”
他点单回来,坐在她对面等。自从上次,他总觉着这小姑娘有点怕自己,这不刚刚还对他称“您”?他哭笑不得,反省是不是自己在学校太严厉给人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偏偏遇见了又不好分桌而坐,显得更尴尬,只好椅子拉开一点谨慎的距离。
“您住这附近?”
“嗯,刚搬,离这不远,回来路过这。你呢?总遇见你,也住在附近?”
“嗯……对的。”
她又露出这种神情,仿佛有难言之隐。梁峥打量她,她垂着眼帘,薄刘海有点长,低头时挂在眼前,遮遮掩掩。
“梁先生的咖啡好了——”
向遥将桌上单反好,见他手里拿着杯美式回来,有点惊讶。“这么晚了,不会睡不着么?”
“没法子,今天学校开会,午觉没睡成。提提神,晚上回去还要看论文。”
“没想到学生要做作业,老师也这么辛苦。”
“那是的,你们都以为做大学老师很舒服吗?”他苦笑,“累得很呐。”
向遥手上摆弄着一个小巧的黑盒子,梁峥定睛一看,“这是胶卷相机?”
“嗯。”她这时唇角微勾,显出一点真实的开心,“好久了,我总随身带着。”
她大学时买的二手货,很便宜,又轻巧得像小朋友的玩具,有时她就算背了金贵的单反出门也还是更爱用胶卷再拍上一两张。
“我以前也有一台,里面的胶卷不知道放多久了,找不到地方可以洗。”
“现在网上就可以洗了。把胶卷取出来寄过去,冲洗好了就可以发电子版回来。”她说起喜欢的东西,语气都变得雀跃了一些。“不如给您拍一张吧。”
他还没来得及讶异,闪光灯已经哗地亮起来,照得他猝不及防地双眼一闭。然后是哗啦啦的过片声。向遥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啊,室内照都要开闪光灯的,不然出来的照片全部黑漆漆。”她瞄一眼顶端的数字,“呀,这一卷也快拍完了。到时洗出来,照片发给您看看。”
梁峥看她显露出稚气的样子,笑得无奈,“好。”
一时无言,向遥意识到自己突然的话多,讪讪停嘴。真难堪,大概是从没遇见过同好——也不对,同好都说不上。
幸好他抬手看表,“也差不多了,我该回去干活了。”
向遥站起来送他,梁峥走时留下一句:“可别忘了发照片给我。”
庸俗故事 作废
回到家时,时钟已经走过十点。向遥放下相机包,客厅空无一人,书房亮着灯。
“……贺檀?”她忽然心里升起一股惧意,不敢靠近那扇微开的门,小心翼翼叫他。声音在打抖,自己都没发现。
他没回应,径直走了出来。向遥看见他换了睡衣,第一反应是稍感安心——起码他无法抽出皮带来打她。可是视线上移,碰见他那双寒冰一样冷的眼睛,她毛骨悚然。
“怎么这么晚?”
他的声音又沉又缓,意味着是暴风雨前奏。向遥手指已经开始发颤,结婚后她社交生活骤减,这么晚归是头一次。今天是她一时任性,在咖啡厅坐到入迷——还不就是不想回家!
“是、是去帮季妍拍照……很久没见了,拉我逛街,聊多了一会……”她惶然扭头看墙壁上的钟,希冀是自己看错。可是没有,十点已过,哪怕学生时的宿舍门禁都没有这么早!
贺檀看见沙发上的背包,慢条斯理走过去打开,掏出相机在手里把玩。
“小遥——”他叹了一声,很是可惜似的,“你不太会说谎。”
她刚要张口解释,第一个音还没发出来,剧烈的钝痛已经将她掼倒在地。
他用相机打她!
她缩在地上,肋骨处一片疼痛。而他居高临下地逼近,单手拿相机的样子,宛如持一件凶器。
“别、别……”
他一缕头发乱在额前,脸上的笑狰狞起来。她曾经以为生得好看的人,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
原来不是。
她面如死灰。
贺檀打她时从不说话。从不指责她哪里惹怒他,从不怒吼,从不要求她应当怎么做,也许他打她就只是纯粹的想打她。
客厅里都是钝器击在皮肉上的声音。
滴滴答答。
她仿佛听得见钟的秒针在走,滴滴答答。
真残忍。它就这样数着她被打。
茶几下有地毯,他连这薄薄的一点缓冲也嫌碍事,直接揪住她头发,强行往外拖。
向遥痛得尖叫。
他专心致志,手起手落十几下,嫌恶地啧了一声。应当是嫌那台相机太过坚固,锤在她软绵绵的身体上没有一点裂痕。
当然没有。痛楚,伤痕,全部都在她身上和体内。
镜头盖早甩在了地上,露出黑洞洞的一只眼。向遥蜷在冰凉的大理石上,绝望地想,你也看着我被打。
砰一声巨响。他不尽兴,索性直接把相机砸碎在她旁边的地板上。
“怕什么?买新的就是了。要多少,都给你买。”
一滴冰凉眼泪顺着流进耳后。说什么都可以,说她什么都可以,只要不说这句。说这句,只等于她一切靠他施舍!买来是他,砸碎是他,她无权做主。一切是她活该。
她匍匐着,像一只毫无尊严的虫子,缓慢蠕动做无用功。退无可退,能退到哪里去?这是他的王国,什么不是他的?头顶撞到茶几的桌腿,被揪住衣领提起来,整个人撞在尖锐桌角再摔落回地面。
太疼了。隔着衣物也像利刃一样,感觉内脏都要被刺穿。那只胶卷相机也掼在地上,塑料的,一摔就坏。电池掉出来,后盖开了,这卷胶卷曝了光,作废了。
买也买不回。
向遥死心地闭上了眼。
意识回笼时,贺檀在给她涂药。她眼睛睁开一点模糊的缝,屋里有点暗,只床头开一盏小灯,昏黄的,照在他脸上,近似于温柔。
向遥紧紧咬着下唇,逼迫自己不能哭出来。她就这时候胆子最大,直直盯着他看,因为他不会紧接着打第二次——或是还没有试过紧接着打第二次。
他神情很专注,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根棉签,透明的药膏,细细地涂。
“哭什么?”
她咬紧牙,勉强逼自己泄出一个字。
“……疼。”
他嗤笑一下,像是听见一个极可爱的小笑话。
“我知道。”
他停了停,将棉签包在纸巾里丢进垃圾桶。
“我心疼你的。”
向遥觉得全身的伤都在这一刻齐齐发作了起来,新的叠上旧的再叠上更旧的,让人无法忍受。他心疼她?他要是有那么一点诚实,怎么会打她,怎么用她心爱的东西打她!
甚至于——擦药都是假的,根本不是歉意,是他享受。回回上药,可是还未等好全就又会打上新的,这是心疼她?
结婚纪念日。
贺檀今日仍要在公司,下班来接她去荔笙吃晚餐。
向遥站在衣帽间,右边是她的衣柜。平推开柜门,横杆上,挂的清一色名牌。结婚后,少不了要跟他去一些体面的场合。这些名牌衣裙,都心装在防尘袋里供奉,像戏子上妆,专用于扮演贺太太角色。而她平日穿的廉价衣服,挤在上层格子,见不得人。
六月,她穿无袖高领的连衣长裙。当然外面还要套一层外套,不然那两条手臂,自己都不敢照镜子。挽着他走入酒店,周围都是艳羡目光。向遥在心里冷笑,这是贺檀唯一的仁慈,伤痕累累都在衣服遮得住的地方,套上那层布,他仍是十全十美好丈夫。
甜点吃蛋糕,餐厅有心,特意插一根数字2的蜡烛。贺檀在桌上握她的手,“小遥,二周年快乐。”
她吹掉蜡烛,眼前光线一暗。贺檀玩笑道,“不许愿吗?”
还许什么愿?她不是“应有尽有”吗?
“生日才许愿呢。”
贺檀拿掉蜡烛,服务生立刻上来替他们拾、分切蛋糕。他说:“小遥,不用许愿。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向遥听见自己体内的尖叫:我想要你不再打我!
可是还有旁人在,服务生的脸上是一种憋笑的表情,觉得他们神仙眷侣。多浪漫,结婚二周年,丈夫心订晚餐,说会满足小妻子的一切心愿。
等到服务生退下,她已经说不出什么话。
贺檀视线落在她手指上,是那枚粉钻戒指。太过招遥,她只在这样隆重的场合才戴。
“这个是不是不太方便?”
“嗯……平时不好戴的,怕丢了。”
“不如买一个新的吧。低调一些的。”
“……不用了吧。”她摸了摸那颗心形的粉钻,“两只换着戴,总觉得……怪怪的。”
他笑了。“也是。怨我,挑戒指的时候考虑不周。”
向遥埋头吃蛋糕,没再说话。贺檀见她表情淡淡,“怎么了,怨我说话不算数,没带你去英国?“
她咬着叉子,闷闷说嗯。
如果,如果照计划去英国,就不会去给季妍拍照,说不定就不会又被他打。
“唉。”他叹口气,伸手过来轻捏她的脸。“实在是走不开。去了就要一周的,最近公司项目突然有变化,紧要关头,我不能这么久不在。”
“我知道的。”
贺檀回手,向遥读懂他眼里的满意,吃下去的巧克力也都变成苦的。她从来不要他解释第二遍,他也从来把她当小孩子。纪念日礼物是崭新的最新款单反,还有一台胶卷机,致又复古,比她的傻瓜机不知道要漂亮高档几倍。
向遥接过,却无法感到高兴,只悲哀地想它们什么时候又要被砸坏。打一巴掌给一甜枣,她想要的根本不是去哪个国家过假期。
庸俗故事 老师
——老师,抱歉,相机不小心被我摔坏了,胶卷曝光了…
梁峥到一条讯息,后面还跟了几个可怜兮兮的哭哭表情。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应该表示谅解、同情还是安慰,或是告诉她自己也把那卷旧胶卷寄出去冲洗了。手机熄屏,映出一张痴汉笑的脸,吓得把手机丢回桌上。
疯魔了。
于建川在隔壁看见他的异样举动,揶揄道:“怎么了这是,手机烫手?”
“咳,看见个吓人的整蛊视频。”
外面有学生叽叽喳喳地敲门进来,“老于,bb又崩了,交不上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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