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破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云木阳
唐闲望向石牌街的尽头,料想来人该是从那边而来。他静静地看向街头,耐心等待。过了许久,黑夜中石牌街的尽头有一白衣刀客飞身而来。他身后背着一把巨刀,身法轻健,一道白影在石牌街轻轻点过,用的正是游云门的轻功飞燕。白衣刀客飞檐走壁,向唐闲迅速飞来。
白衣刀客现身不久,石牌街的尽头远远地又出现一人。那人头戴纶巾,一幅账房先生打扮。他手持算盘,脚穿布鞋,疾步走来。
白衣刀客来到唐闲跟前,先行跪拜,他单膝及地,向唐闲行礼,神情肃穆地说道“属下三守堂弟子铁钦,参见堂主”。账房先生远远见状,连忙走得快些。过了片刻,他也来到唐闲身前,站定,作揖行礼,说道“属下尹小二,为凉州城财使,接散财人林掌柜掌柜令,自凉州财铺而来,听候堂主调遣。”
“都免礼吧。两位奔波劳累而来,一路辛苦了。”唐闲说道。
二人得令,收了礼节,起身站在唐闲身前,听候唐闲差遣。
唐闲看向梁家堡的方向,对三守堂铁钦说道“铁钦,即日起,将梁家堡收归三守堂。回山门后,调拨守门人百人,秘守梁家堡。梁家堡一众家丁,不得惊扰。此后,梁家堡为我三守堂秘堂,由你全权处理堡内一切事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堡外任何游云门人进出梁家堡。”
铁钦领命,应声说道“是,属下得令。”而后他想起了堂主言语间不甚清楚的地方,问道“堂主,不许堡外任何游云门人进出梁家堡,这……可包括掌门”
唐闲面不改色,似乎早有决断,他果断地说道“掌门也不例外。”
尹小二脸色微变,听到这样的命令,心中觉得唐闲此举欠妥,但游云门中,唐闲是游云门三人之一守门人,位高权重。他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另这把剑,你带回山门,亲自交给掌门。多的话也不必说,你只需告诉她宝剑来自梁家堡即可。”唐闲自地上捡起那把琉璃剑,自怀中掏了块布帛将宝剑身上的鲜血擦干净,而后把剑收入剑鞘,横递给铁钦。
铁钦听罢,低下身子,伸出双手接剑,应了一声“是”,便算领命。
而后唐闲看向尹小二,问道“尹小二,林掌柜的掌柜令中,可曾与你言明本堂主可行使什么职权”
尹小二回道“掌柜的在下达掌柜令时,有所交代,凉州城财铺一应事宜,堂主皆可调度。”
唐闲笑了笑,说道“倒也不需要这般。我找你来也是简单,是想给你凉州城财铺送份礼。梁家堡而今已是没落,不复当年荣光。往后这梁家堡便交由凉州城财铺打理经营。望你生财有道,能将梁家堡恢复昔日繁盛容貌。”
尹小二躬身行礼,迟疑着说道“这……”
“不必为难。梁家堡堡主早已故去,而今已是群龙无首。我三守堂进驻梁家堡,即可将梁家堡划归游云门下。凉州城财铺所需文书、买卖契约,到时你与铁钦接头便是。”唐闲宽慰说道。
“得令!堂主既有安排,属下依令行事,必定不负堂主重托。”尹小二应声。
部署完,唐闲平静地说道“行吧,都去吧!”。
铁钦与尹小二应声,再次行礼,接着起身从原路返回,各自依令行事。
次日清晨,唐闲让唐秋梨与夏依依休息于梁家堡旁侧的秋凉客栈,他独自一人,牵着梁琴的小手,去了趟街市。冰糖葫芦、纸鸢、风车、木雕、糖人……好玩的唐闲给梁琴买了个遍。小梁琴开心地一路笑着,似乎忘了了昨日的悲伤。她笑着看着舅舅,没有半点的陌生。
及至傍晚日落,唐闲将梁琴举高,放在自己的肩上。而后带着她,离开了街市,去了凉州城南郊。
梁琴伸着舌头,在唐闲肩头舔着糖葫芦。人影越来越少,路也越来越偏僻。唐闲带着她,走上了山道。梁琴看着四周的荒山野岭,没有继续舔糖葫芦。她的脑袋四处晃悠,看到了一座又一座的,眼神中有些不安。
“舅舅,我们这是在哪”梁琴低声问道。
“琴儿别怕,这是凉州城郊乱葬岗。舅舅带你来,只为让你再见一眼你的娘亲。”唐闲说道。
“哦”,梁琴应声,似懂非懂。她听到了唐闲口中说出了“娘亲”二字,有了这二字的安抚,她心安了不少。
“我娘亲以后就住在这山里了么以后我就看不到她了,是么舅舅。”梁琴问道。
唐闲停住步伐,这梁琴虽小,却似乎已然明白林霜儿即将沉眠于地下。他回道“是啊,以后你娘亲便住在这里。你好好认清楚这地方,以后好年年来看她。”说罢,唐闲迈开脚步,继续前行。
梁琴在唐闲肩头点了点头,而后便脑袋四处转悠,听到她的娘亲也在这里,先前的害怕瞬间荡然无存。她仔细辨别着这山间的一花一木一草,试图认清方向。
唐闲带着梁琴在山中慢行,走了一阵,终于是到了林霜儿安葬之处。唐秋梨、夏依依还有些梁家堡的家丁早已候在此处。唐闲缓步靠近,将梁琴从肩头抱了下来。
梁琴远远便在唐闲的肩头看到了躺在黑色棺椁之中的娘亲。及至她从唐闲的肩头下来地面,她便小跑着,向林霜儿的尸体奔去。
她跑到林霜儿跟前,看着林霜儿苍白的脸蛋,看了许久许久。而后泪水开始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她还小,还不明白尘世间的生死离别是如何的痛彻心扉。她只是想起了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她的娘亲了,再也不会有她带着去街市玩了,心里为此闪过许多的难过。
唐秋梨拉开梁琴,将她抱在怀中。而后棺椁渐渐盖上,林霜儿就这样与众人告别。棺椁被抬了起来,向棺坑放去。棺坑早已挖好,随着棺椁落在预订位置轻轻放下,一掊黄土渐渐将棺椁掩埋。梁琴哭,她在唐秋梨的怀里挣扎,试图阻拦林霜儿下葬。唐秋梨紧紧将她搂在怀中,不让她闹腾。
唐闲的眼中也开始翻腾泪花。世间至亲,人间至爱,尘世间最难割舍的,莫过于这二者。难料的生死,看不破的尘世情劫,临了,也只剩心头空叹悲伤。唐闲一把破云剑忽然出了剑鞘,而后他手握破云剑,接二连三使了游云门的许多杀招。他在林霜儿坟墓旁,胡乱挥舞着破云剑。
一道道飓风在山坡中席卷,吹乱了众人的头发,吹起了众人的衣摆。看不破,看不破,唐闲心头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又一遍,将自己折腾个精疲力尽,而后终于停将下来。他将破云剑插入地面,大笑起来,接着怒吼一句“霜儿,走好!”这一声怒吼,吓到了在场的各位。夏依依看着唐闲痛苦的表情,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安慰。
过了许久,唐闲收敛了心头的悲伤,收了破云剑。他走到梁琴身前,认真说道“梁琴,对不起。一切都是舅舅的错。你将来若是长大,想要寻仇,便来游云门找舅舅。舅舅答应你,这条命今日便给了你。你若是将来要,直接来取走便是。”他说得很是认真,没有丝毫的开玩笑。他的神情肃穆,似乎于此早有考量。
梁琴看着他,似懂非懂,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花会 上
唐闲将梁琴交给铁钦照看后,独自一人躲在客栈中睡了三天三夜。三天三夜里,他没有吃半点东西,也没有下楼,更没有离开房间半步。他躺在房梁之上,困意席卷时睡上一觉,清醒时飞身而下,坐在桌旁喝着葫芦里的壶盖儿。三天里,他的心头闪过许许多多儿时的记忆,那些与林霜儿有关的记忆,原本藏在他的记忆深处,从未触及,而今全部莫名其妙蹦出脑海,在他的脑海里似书卷般一页页翻开。
他心头有着苦楚,却没有落泪。有些人的离开,是永远地离开,除却思念,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唐闲躺在房梁上,看着空空的房梁发愣。这世间他确定自己又少了一个亲人,虽然他也不愿,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忽地想到人总有一天都是会死的。既是会死,那活着又有何意义唐闲问自己,问了许久,他也回答不上。
他忽然觉得很累,虽然也不知道是因何而累,但就是很累。而后,他很想睡上一觉,若是能一觉长眠最好,如此便逃脱了这世间万般的不好,不用理会那些尘世的苦涩与痛楚,不用在意那江湖的血腥与门派的存亡。尘世间,欢乐的总是太少,未必有足够的力量,支撑那颗跳动的心脏,在世间继续踽踽独行。唐闲这样想着,闭了眼,决定再睡一觉。
房门一阵轻敲,唐闲睁开了眼,却没有飞身而下去开门。他知道门口站着的是谁。夏依依已是连着第三天过来敲门,她还是和前两天一样,敲了门也不说话,只是将店里做好的饭菜放在门口,而后便离开。她是想说些什么,却又缄口不语。
唐秋梨站在夏依依身旁,看着师傅躲在房中,已是三日不出,担心他在房中有着什么不好,隔着房门大声喊话“师傅,你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吧。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好好活着。这是姐姐教我的道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你这般不顾惜自己,身子又怎么受得了……”唐秋梨也说不出什么关心的话,只能是这般宽慰一番。唐闲的房间里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响,唐闲并没有答话。唐秋梨悻悻然,只好与夏依依离开。
第二天起早,客栈外忽然走动着许多人影,客栈外顿时一片热闹。客栈中有几桌江湖侠客、客商在吃着酒菜,唐秋梨与夏依依坐在客栈中,唐秋梨满脸沮丧。客栈外闹腾的,是凉州城一年一度的菊花花会。唐秋梨打探清楚,知道今年花会的好玩。她本欲出去街市好好转转,却又担心唐闲在客栈中有什么闪失。她时不时抬头看向二楼唐闲的客房,时不时看向客栈外面,心中痒痒。
夏依依看出了她内心的蠢蠢欲动,说道“秋梨,凉州花会也是难得。想去便去看看吧。”
唐秋梨心头欢喜,问道“我真的能去师傅这……”
夏依依笑了笑,打断她的话,说道“去吧去吧。你师傅这有我呢,不会出啥大事!”
唐秋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声说道“那我便去了!”她拿起桌案上的冬剑立即起身,下跨越过板凳,正欲出门。
忽然,一粒石子不知从何方发出,正中唐秋梨肩头。唐秋梨猝不及防,一瞬间便动弹不得。她心头暗叫不好。她的嘴还能说话,对方没点她哑穴。她急忙对夏依依说道“师娘,快走。想来追杀我们的杀手已经追杀到这。你赶紧上楼告诉师傅。”
夏依依听罢,神色慌张,急忙站起,着急的问“你没事吧”她环顾四周,却看不见四周有任何一个江湖侠客意图行凶。
“师娘,你不用管我,我没事。”她的眼睛四处剽窃,试图确认敌手身在何处。可是眼睛转悠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无奈之下,唐秋梨只好决定高声叫骂,意图用激将法引对方现身。
唐秋梨嘴里振振有词,骂道“恶贼,你给我出来。你用下作的手法制服于我,如此这般,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把我的穴道解开,我们剑下一决胜负。”
有一白衣身影飞身而来,他轻轻于唐秋梨身旁落下,而后端坐于板凳之上,平静地问道“怎么,你找我我茶都还没喝够,你这么急匆匆的,就要一个人出去耍玩”他拿起桌案上的茶壶、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而后慢慢品完。
唐秋梨定睛一看,看清了那人的面容,而后她讶异地喊出声“师傅。”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凉州花会如此好玩,你连依依和我都不带,就想着自己一人去赏花闲逛,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唐闲侧脸看着唐秋梨问道。
唐秋梨支支吾吾,没有直接回答。确如唐闲所说,凉州城花会她确实没想过带师娘,但师傅她却是料想凉州城花会他是不会去的。“我……我……”唐秋梨吞吞吐吐地说道,不知该如何解释。
唐闲看着她,耐着性子等她说出些圆说之词。
“师傅,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去凉州城花会”唐秋梨转念一想,脑袋一瞬灵光,追问道。她脸色一变,满脸欢喜,期待唐闲肯定她的追问。
“怎么凉州城花会你去得,我就去不得”唐闲反问道。
唐秋梨一瞬浮想到街市买卖时唐闲付账的场景。看来等会有人要出银两了,她暗自窃笑,急忙应声说道“去得去得,师傅你愿去,自然去得。”
唐闲起身,没有理睬唐秋梨。他对身旁的夏依依说道“依依,我们走吧!今日凉州城花会,必定格外热闹。我们一起去广场看看吧!”说着他转身,径直向门口走去。
夏依依缓过心神,原来不是有杀手追杀而来,她一瞬心安,而后又一瞬呆愣。她目睹了唐闲与唐秋梨师徒二人的闹腾,心头有些糊涂,也不知这二人葫芦里是什么把戏。她看着唐闲已经走到客栈门口,心想唐闲这几日心中烦闷,能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于是她也顾不得唐秋梨,急忙跟着唐闲,迈步向门口走去。
唐秋梨看着唐闲远去的背影,急忙喊道“师傅师傅,你快些帮我把穴道解开吧,凉州城花会我也要去。”
唐闲脚步停下,听完唐秋梨的话,也不理睬,迈开脚步,便是继续往外走去。
唐秋梨见状,急忙认错“师傅师傅,是我不好,出门游玩没能惦记您和师娘。你就大人有大量,饶了徒儿吧!这凉州城花会,一年只有一次,你就让我也去看看,开开眼吧!师傅,徒儿求您了!”
唐闲听着唐秋梨这一番可怜的言辞,不忍心她独自一人留在客栈。于是又一枚石子发出,正好打中唐秋梨的肩头,给她解了穴。
唐秋梨穴道已解,她急忙拿着冬剑,尾随唐闲和夏依依,出了客栈,向花会现场走去。
花会 下
凉州城花会可真是热闹,唐闲一行走出客栈,这才发觉这街头已是挤挤挨挨,摩肩接踵,人声鼎沸。街头游荡着商旅过客、文人雅士、江湖侠客、平民百姓、宦官子弟,皆往甲子广场而去。唐闲一行,顺着人流,也往甲子广场走去。
走出客栈时,唐闲便听说了凉州城花会今年的与众不同。今年的花会,据说有七株血色残菊自西域而来。这血色残菊,每株独开血色菊一朵。这独一无二的西域菊,花朵硕大无比,花瓣间泛透着血色。采摘花瓣溶于水中,颜色竟与人血一般。血色残菊的花期不长,花朵完全绽开后不多不少,只开二十一天。二十一天后不出半个时辰,花朵便顷刻间凋落,瞬间化为尘泥。听闻这血色残菊,生长于荒漠深处,那里黄沙遍野,长年干旱,寸草难生。血色残菊能生长那荒漠深处,也是稀奇。
传闻这血色残菊还是稀世珍宝,年逾十载者,采当年盛开血花服食,可增加人十年寿元。唐闲三人听得此等传闻,皆是好奇。不知这血色残菊长什么模样,竟有如此奇特之处。
夏依依走在前头,唐秋梨与唐闲走在后面。唐秋梨远远地看着夏依依的背影,停下脚步,看了许久许久,略有所思,而后小声与唐闲嘀咕“师傅,你说这到底是我姐姐好看还是师娘好看啊看着师娘的背影,我总觉得我姐姐更有些神韵。”
唐闲眉头一皱,似乎并不赞同。
唐秋梨继续补充,说道“我还是觉得姐姐比师娘更为好看。虽然师娘长得更为白净,但姐姐要是也打扮起来,肯定比她还要好看。”
唐闲看着她,一脸呆愣,不知唐秋梨为何说起这个,也不知她这是做何表达。
“难道不是这般么”唐秋梨认真问道。
唐闲笑了笑,反问道“那又如何”
唐秋梨语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唐闲摇了摇头,怕夏依依走散,连忙走快几步。唐秋梨见状,在他身后嘀嘀咕咕“贪图美色,果然是有了师娘没了徒……”她话还没说完,便瞅见了唐闲恶狠狠瞪她的眼神。唐秋梨机灵,急忙住嘴。
三人随着人流走到甲子广场,而后便见凉州城的百姓在广场中拥挤着围观。七株血色残菊展览于广场擂台之上。七株血色残菊分列在擂台四周,其中花朵最为硕大的那株,摆在擂台中间。这西域血色残菊,与传闻中的一致,叶子青翠,鲜花如血,花朵绽开如海碗大小。据说花朵最硕大的那株,便已有十年之寿,唐闲三人看着这西域奇花,暗自称奇。
擂台四周遍布守卫,一个个手执宝剑的女子头戴面纱,一身红衣,岿然不动。擂台一旁还摆着几把檀木椅,一名白衣女子坐在中间,她的左侧坐着一名官员,右侧坐着一名商人。
唐闲在台下,听到了人群里对台上之人的议论。原来那白衣少女,是烟花楼的新任楼主,叫花凝,是烟花楼前任楼主花万裳的首席大弟子。唐闲看向她,这花凝年纪尚轻,看起来不过十**岁,举手投足之间,自有几分气韵。她脸蛋瘦小,肌肤白皙,眼神之中却有一种冷漠。她在擂台上静坐,异常平静地看着台下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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