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破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云木阳
陆陵松开飞泸,示意它离开。
飞泸极不情愿地迈开脚步,缓缓而去。三步一望,五步一瞧,七步一回眸,满满的不舍。陆陵冲它点了点头,直到看它穿入树林,消失于山道,这才转身。
陆陵走到夏依依身旁,嘴里叨念道“往后的路途,便只有你我二人了。”说罢,他将夏依依背起,轻功飞燕施展,越上树梢,而后足尖于叶间轻点,继续向而去。
陆陵背着夏依依,以轻功行走数十里,进了。
一入,云雾缭绕,山中景象立时不同。本是寒冬,风雪之期,然山中林貌,七里一异。
陆陵先是沿山道而上,遇见一桥。桥为石拱,跨山谷而立,桥间立碑,其名为春。陆陵沿春桥而过,只见春桥之后,林间众木萧瑟,百草枯萎。
行走复七里,陆陵再遇一桥,桥亦石拱,跨山谷而立,桥间立碑,其名为雨。雨桥之后,一片林木枯萎,林间却是飘扬着一阵毛毛细雨。
陆陵没有停下,行走又七里,又是一桥,桥亦石拱,跨山谷而立,桥名为惊。惊桥后,所见山林,百草抚苏,枯木叶芽。陆陵继续往前,又见分桥,清桥与谷桥。此间所见七桥,春意萌生,渐然浓厚,叶芽新生,万物初长。
陆陵背着夏依依,于谷桥停歇片刻,而后再次往前。七里后,陆陵又遇一桥,桥名为夏。夏桥之后,山林之色又是一异。林色渐浓,枝叶渐繁,林中百草,欣欣向荣。陆陵诧异,往前而去,又是七里。七里后,一桥名满,桥跨西东。满桥之后,林色墨绿,茂枝叶繁。陆陵复行,而后间隔七里,分别遇见芒桥、至桥、暑桥及热桥。此间七桥,呈夏林之貌,万物蓬勃,肆意生长。
陆陵过了热桥,再走七里,遇一秋桥。这秋桥,白石所砌,构连两座山谷。陆陵自秋桥而过,眼前所见,又是不同。凉风四起,林叶飘落,山果挂枝。陆陵缓步往前,又遇处桥、露桥。
露桥后,陆陵行走七里,又遇一座秋桥。只是这秋桥上的风景,与先前略有不同。其秋风寒凉,百木零叶,秋色较先前更为浓烈。
往后七里间隔,陆陵遇寒桥与霜桥。
霜桥惊现,陆陵顿时有所联想。莫非这之中,桥道皆以二十四节令命名若是如此,那往后便该是冬天之景。桥名冬桥、雪桥、雪桥、冬桥、寒桥、寒桥。如此一想,陆陵继续行走,细细观察。果不其然,下一座桥为冬桥、而后是雪桥、雪桥、冬桥、寒桥、连桥。此间七桥,冬色尽出,枯木枯草,万物凋敝。先前六桥之名,皆是顺理成章。唯独最后的“连桥”,让人费解。
陆陵走过连桥,低头细思,一瞬又是想得明白。他将这的桥名连在一处,念了出来“春雨惊分清谷,夏满芒至暑热,秋处露秋寒霜,冬雪雪冬寒连。”果然,这之中二十四桥,便对应二十四节令。二十四桥景致不同,对应的二十四桥名字不同。
陆陵背着夏依依走过了二十四桥,见山道一时迂回,一道青石阶梯横在眼前。这阶梯,抬眼望不到边,阶梯数目不可数。青石阶梯顶部,入了云霄,也不知蔓延多高多远。陆陵看罢,望洋兴叹,一时气馁,却又无可奈何。他看向旁侧,只见石阶旁的一块碑文上,写有“云道”二字。
陆陵自知背负夏依依,在这险道施展轻功,困难危险。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定了定心神,背着夏依依,缓步走上台阶,而后一个阶梯一个阶梯,拾级往上。
石阶斜陡,陆陵走不过百步,便是衣裳浸湿,汗如雨下。再走百步,陆陵一时觉得腿部酸软,气力全无。
先前百里,运了轻功内力,飞桥而过。而后百里,内力不济,只能步行与轻功身流交换。而今,再遇这陡峭险道,轻功已是无用,只能一步一步往前。如此,内力与体力,皆是虚耗。
陆陵并不服输,百步一停,半盏茶歇,而后又是努力行进。
那青石云道,环绕,一时向上,一时向下,变化无常。陆陵折腾三四个时辰,一时低头,只见脚下,浮云游荡,飘摇自在。不知不觉,他竟已在之中。
陆陵继续向前,顾不得汗如雨下,更顾不得脚下变化万千的浮云美景。他的眼中,而今只有那身后的夏依依。
约莫又是三四个时辰,青石道宽,一处悬崖横在眼前。青石板道,沿着悬崖后侧,继续蜿蜒。陆陵停下,一时为难。夏依依方才又是吐了一口黑血,若是再迟些慢些,只怕她性命有忧。眼前青石道途,也不知还有多远,若是继续沿阶梯而行,只怕一时半会也没法到达山顶。
陆陵抬头,只见悬崖奇石横生,多有藤蔓,虽是陡峭,然离山顶,终归该是近些。陆陵暗暗打定主意,预备沿悬崖而上。他解了腰带,将其缠在夏依依身上,而后将腰带捆缚在自己身后。陆陵缓步来到悬崖之前,选了几根藤蔓,握在手中,登崖而上。
悬崖陡峭,陆陵借着藤蔓的力道,缓缓而上。藤蔓受力道拉扯,不多时勒疼陆陵双手。他毫不在意,咬牙继续往上。
沿悬崖攀岩一个多时辰,他终是筋骨累乏,浑身疲惫。他低头,只见身下浮云飘荡,此刻已在悬崖中间。若是松手,必定与夏依依摔到崖下,命丧黄泉。若是坚执,也不知崖顶还有多远,又还能否坚执到顶。
陆陵轻笑,一时吟诗而唱,“一剑长歌自逍遥,半壶美酒半湖光。珠帘幕隔遥相见,一望君容笑开颜。星河踏雪浮世游,万水千山遇尘缘。莲开七瓣心生念,生亦一念,死亦一念……”
陆陵没有停下,继续攀岩而上。藤蔓反复勒磨,磨破了陆陵的双手。双手鲜血渗出,染红了藤蔓。他憋足气力,继续吟歌而唱,虽是疲惫,却是心头欢喜。他没有松劲,愣是倔强往前。
约莫爬了一个时辰,陆陵终是爬上断崖。他的双手摸着断崖边沿,用了最后的内力,运了轻功,借力而上,一跃而起,飞上断崖。
陆陵双脚落地,脚步重沉,摇摇晃晃,艰难起身。他心心念念的,仍是身后的夏依依。他解了腰带,将夏依依安置妥当。只见她身披皮袄,脸蛋彤红,虽是一路折腾,却是熟睡无恙。陆陵顿时心安,嘴角上扬,脸现微笑,而后气力耗尽,一时倒下,躺于地上。
三顾
陆陵躺在地上,闭了眼,双手不住颤抖,嘴里不住喘着粗气。这一路,他背负夏依依,走了如此漫长的路途,攀登了那万丈悬崖,终是累乏。陆陵感觉一身疲惫,一时睡将过去。
山间有寒风,吹过陆陵的脸庞。陆陵额前青丝被风吹乱。他眼睛微张,隐约间见一僧人,他身披一件陈旧灰色袈裟,足穿一双破旧布鞋,手持竹仗,由远及近,缓步而来。那僧人来到夏依依身下,俯身细细查看。而后又走到他的跟前,试探鼻息。陆陵见得那僧人的相貌,他圆脸大耳,脸有皱纹,眉毛弯弯,略有银光。
师傅陆陵一惊,立时睁眼。眼前的僧人,顿时不见。陆陵感觉脑袋昏沉。他摇晃了几下脑袋,终于是清醒了些许。他左顾右盼,寻不见那僧人踪影。陆陵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一切只是黄粱梦一场。
陆陵察觉自己的双手疼痛,仔细一看,只见自己的双手十指残破,鲜血不止,血肉模糊。他轻笑,再看向身侧,寻迹夏依依。夏依依轻靠松树,睡得安香。先前的万水千山,她不知。先前的道途艰险,她亦不知。陆陵远远看她安然无恙,一瞬心安。
他缓缓起身,慢腾腾走到夏依依跟前。一时累乏,坐在她的身旁。他看向左侧,一条山道曲折,向远而去。山道太窄,似是人力踩踏而成。看得山道,陆陵又是欢喜。云山奇险,常人不可攀,这云山之巅,竟有人力踩踏的羊肠小道,想来师傅必定就在山中。
陆陵靠在松树上,感觉到了夏依依身上皮袄的暖意,又是歇息片刻。片刻后,陆陵再次起身,慢慢将夏依依抱在身前,而后沿山道而去。
陆陵气力并未恢复,走不得多快,只能是百步一停,一里一歇。走走停停数里,陆陵远见一草庐,于道旁而立,坐落于山坡之处。陆陵欣喜,顾不得身心疲惫,一时快走,希冀师傅就在其中。
陆陵由远及近,靠近草庐。他见草庐低矮,竹木建成,上覆荒草,四周两丈之处,设有篱墙。陆陵及近,入了篱墙,又见篱墙之中,种有众多草药。七叶莲、仙白草、天南星、半边莲、苦参、万年青、龙葵、夏枯草、地丁、人参、黄芪、红景天、当归、何首乌、黄精、石斛、天麻、杜仲、山茱萸,比比皆是。这些药草,被荒草覆盖遮掩,规避了风寒,长势尚可。
原来是一片药地,陆陵停下细看,这些药材,算不得珍贵,却是药方之中常见之药。见得这些药草,陆陵更加确信,草庐之中,必定是师傅无疑。
陆陵快步走到草庐门前,只见草庐门板崭新,似有人居。头顶一方牌匾,上书“药庐”二字。陆陵轻笑,一时推门而入。
药庐之中,一张方桌正对门口,方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四个茶杯,还有一盏烛火。茶杯空空,并无茶迹。烛火点燃,跳动着火苗,底下的脂油已近枯燃。
一进药庐,陆陵闻得一阵药香。这药香,醇厚温和,药力精纯。陆陵细细品闻,只闻出了药香中有地肤子、玄参、七叶莲等几味药草,其它药草,并未闻出。陆陵闻香而望,只见方桌左右两旁,各有一个药柜。药柜横纵十四列,共有一百九十六个药格。每个药格之中,皆贴附一味药草之名。两个药柜,该有近四百种药材。然陆陵所见,药柜却是打开了几个药格,其它药格则是紧闭。
陆陵将夏依依放在方桌旁的木椅,缓步走到左侧药柜跟前。只见右手边的一个药格之中,药签写的是“霍香”,里面陈放的,却是一个药囊。陆陵伸手,将药囊拿在手中一闻,这药囊之中,霍香之味极重,却并不只霍香一味药材,更有沉香、丁香、甘草等物。陆陵抬头,见药柜之中,每一横排,皆有一个药格打开。陆陵看向第四、第五行打开的药格,里面也是一个药囊。
陆陵皱眉,不知这这药囊陈列于此,究竟为何。他一时好奇,拉开了写有“白芷”的药格,只见里面空空,并无一物。陆陵又是不解,按理说药格陈药,该是齐备,怎少了药材。陆陵又是拉开旁边的“木香”药格,里面也是空无一物。
陆陵疑惑不解,不知师傅收了这众多药材,只陈列这些药囊,究竟是为何陆陵四下找寻,药庐之中,还有一张床榻,几幅挂画,却并无师傅的身影。师傅不在这里陆陵大失所望。他千里寻踪而来,原以为能在这药庐之中找到师傅,却不想师傅无影无踪。师傅去了哪陆陵一时没有答案,他看得烛火,只确信师傅离开不久。
药庐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是谁陆陵急忙奔向药庐门外,只见药地之中有几只雪鼠,扒拉着泥土,试图啃咬泥土里的那株玄参。
陆陵自怀中掏了几枚银针,运了气力,一时射出。那几只雪鼠竖起耳朵,甚是机敏,不待银针射来,急忙四处逃窜,不见影踪。
陆陵摇了摇头,不再追赶,回了药庐。
再进药庐,陆陵顿时讶异。昏睡多日的夏依依,竟是苏醒。她安坐于方椅,摇晃着脑袋,似是还不清醒。
陆陵一时欢喜,急忙上前,问道“依依,你醒了”
夏依依看向陆陵,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我们在云山药庐。”陆陵回道,“你感觉身体如何,可还好”
“还好,只是有些眩晕。我们怎来了这云山药庐我竟是没有一星半点印象。”夏依依感觉身子虚弱,小声问道。
“那夜篝火之中,你便吐血晕厥。是我带你到了这云山药庐。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这晕厥,便是要长睡不起。算上今日,你已昏睡近九日了。”陆陵认真说道。
夏依依窃笑,“你是在担心我么”
“说甚傻话我不担心你,又能担心谁”陆陵反问道。
夏依依又是一笑,宽慰陆陵“让你挂心了!”
“没事,醒了就好!你是怎么醒过来的”陆陵追问。
“我……我也不知道……我睡得安香,只记得闻到了一阵药香,而后睡梦中堵得难受,这才睁了眼。睁眼醒来,便见到你了。”夏依依说道。
“哦原来是这些药囊。”陆陵讶异,抬头一看,忽然发现,药格之中的几个药格,换了位置。原有的几个药格,骤然合上,新的药格,自药柜而出。药庐之中弥漫的药香,味道略有不同。
夏依依欢喜说道“这药香比梦中的药香好闻不少。”
陆陵听罢,心头细思,夏依依苏醒绝非偶然,必定与这些药囊有关。夏依依说香味不同,先前心头堵塞,而今心头舒畅。莫非这药囊有解毒功效,师傅将这些药囊陈列出来,用的是药熏之法。陆陵暗自称奇。
他对夏依依说道“依依,你把手给我。”
夏依依听罢,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陆陵给夏依依号脉。夏依依脉搏平稳,血毒之症,虽未消失,却平复些许。果然,这药熏之法,自有奇效。
陆陵细看,察觉到药庐之中的一幅字画略有异动。那幅字画此刻透着些许微光。字画之中,画得是达摩祖师。祖师安坐于松树之下,圆头粗眉,一副络腮胡须,身披红色袈裟,脖颈之中,悬挂一串法珠。祖师于松树下闭目,神情安然,仿佛已顿悟天地佛法。字画之中有诗题,“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陆陵起身,走到字画跟前。只见字画之后,有一竹门虚掩。这里怎还有门陆陵讶异,先前未见这字画透光。难道药庐之中,设有机关阵法陆陵掀开字画,自虚掩的竹门而出,只见竹门之后是一方池塘。
池塘中央,盛开一朵硕大青莲。莲浮水面,肆意绽放。青莲三层,层开九瓣,瓣瓣护心。池塘四周,还弥漫着淡淡幽香。陆陵闻香识辨,猜想这香气该是来自这青莲。
本是冬月,莲该枯萎。这青莲,却如此奇怪,彼时开花,颇为玄妙。陆陵深呼吸,闻得此间妙香,与屋内药香相近。看来这药,定有解毒奇效。陆陵不识此物,记忆之中,所背药典,也未有此物。陆陵皱眉,一时也不知这青莲来处。
青莲看罢,陆陵听得药庐之中一声叫喊。他担心夏依依出事,急忙转身回去。
他掀开字画,再进药庐,只见夏依依呆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药柜。陆陵抬头,只见药庐之中,所有药格皆退回药柜之中。唯有夏依依眼前的药柜,一方药格缓缓而出,上面似有丹药。
陆陵讶异,药庐三进三出,回来之时皆有变化。莫非师傅于药庐之中,布的是奇门阵法其随人而变,动静之间,皆有不同。这阵法,还真是玄妙,陆陵心头赞叹。
陆陵走进药柜,见药格上的药签写的是“当归”。见得此名,陆陵心头一叹,仿佛听见了师傅的一句劝告。
药格之中,陈放的是两瓶丹药。丹药之下,还有一封书信。百草行僧似是早已知道陆陵会来,一切也已安排妥当。
陆陵轻笑,自药格之中,取了药瓶与书信。
药心
陆陵将药瓶放于桌上,先行拆信。
信笺内容极短,百草行僧于信中写道“寻迹千里终为药,奇门阵法现玄妙。翡翠泪毒,为师并无十成把握。瓶中之药,为九转青莲所炼。药毒三分,红丸入腹,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悉知。”
陆陵看罢,明白师傅意指,原来师傅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看来这翡翠泪毒,毒性确实了得。药丸在手,能否根治夏依依,并未可知。药毒三分,还可能要了她的性命。陆陵思忖片刻,不知该如何与夏依依言明。
夏依依在旁,见陆陵看信看得认真,急忙问道“师傅于信中说了些什么”
陆陵摇了摇头,迅速将信笺收入怀中,神情一变,笑着说道“没,师傅没说什么。只是告知我一些江湖风云变幻,提醒我游云门当心罢!”
夏依依轻笑,说道“师傅他老人家云游尘世,还不忘游云门中事,也是有心了。这两瓶丹药是他留下来的吧可是我体内血毒的解药”
陆陵听罢,不敢点头说是,也不敢摇头说不是。药瓶之中,是解药还是毒药,谁也说不清。他思量片刻,终归还是点了点头。
夏依依见状,一时欢喜。她急忙拿过药瓶,而后打开瓶塞,自药瓶之中倒出了一粒药丸。药丸滑润,浑身火红,在夏依依手中打着圆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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