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破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云木阳
夏依依看着手中的药丸,窃喜说道“吃下它,我体内的药毒便要解了。往后便可以陪你尘世行走,江湖游历罢。”
陆陵轻笑,原本他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谁知她心中所盼,只是想继续作陪自己江湖游历。
夏依依张嘴,一时便要将药丸吃下。
陆陵看罢着急,身法极快地来到夏依依跟前,一把将药丸抢下,而后将药丸吞入腹中。他已打定主意,这药既是有毒,那便同时服下,倘若毒发,黄泉路上,也好做伴。
夏依依一时惊呆,这陆陵竟是先行于她,服下解药。这是为何夏依依追问,“莫非这药……”
陆陵点了点头,不敢欺瞒,“药毒三分,服下药丸,生死有命。”
夏依依听罢,一时心头焦急,“你疯了么既是药毒三分,那你将药服下,岂不是已然中毒”
陆陵轻轻摇头,“若是这药不能解你身上血毒,你便会死于非命。让我眼看着你身死,我着实做不到。如此,还不如我们都吃了这药。若是这药不灵,你我便相伴于黄泉路上。”
“你……你……你这又是何苦呢”夏依依嘴里嗔怪,脸上却是一羞,低下头来。
“你若惨死,我必不会苟活。”陆陵停顿片刻,继续说道“师傅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既是如此,那我便要看看我们的命途到底如何”
夏依依听罢,轻轻一笑。她打开了另一药瓶的瓶塞,将又一粒红色药丸倒出,立时将药丸服下。夏依依脸上神情从容淡定,既有心爱之人做伴,生死又能如何
不多时,夏依依脸色一变,药丸药性发作,她的脸上浮现痛苦。这九转青莲药性与翡翠泪相克,夏依依体内血脉喷张,一时夏依依只觉得脸蛋彤红,身体发热,一股暖流自丹田而来,游走周身。而后她咳嗽几声,面目狰狞,难受至极,一时吐了几口鲜血,这几口鲜血仍是淤黑。
夏依依抬头,这几口鲜血一吐,顿觉神清气爽,精神也好了些许。然而一切并未结束,黑血吐完,一股阴寒之气自她的筋脉而走,她不由得哆哆嗦嗦,冻得瑟瑟发抖。阴寒之气游走片刻,归还丹田,夏依依感觉身体倦怠,而后脑袋眩晕,顿时晕了过去,伏趴桌案。
陆陵担心夏依依,走上前来,试了试她的鼻息,而后给她号了号脉,一瞬心安。夏依依气脉平和顺畅,稳健有力,身上血毒已是解了。陆陵脸浮欢喜,辛苦奔波数月,一切辛劳总算没有白费。
陆陵将滑落的皮袄替夏依依拉上,担心她着凉。而后一瞬,胸口难受,一股阴寒药毒自血脉而走,而后开始侵蚀他五脏六腑。他嘴吐一口鲜血,只觉气息渐弱,一时难受。
他自知死期不远。能解翡翠泪毒,这九转青莲又怎会是世间凡品看来最后奔赴黄泉之路的,只是自己。然而陆陵却没有半分遗憾,也没有半分悔恨。他从容坐下,伸手轻轻抚摸了摸夏依依彤红的脸蛋。这傻姑娘睡得正酣,脸蛋如红桃一般,甚是好看。陆陵嘴角轻笑,一瞬气血攻心,倒于桌案。
一阵夜风自西边而来,穿云山而过。整座药庐,被夜风席卷。寒风刺骨,吹灭了药庐之中最后的烛火。夏依依还在寒风之中安睡,陆陵已无气息,身体热气渐退。云山之行,夏依依成活,陆陵身死,终有业果。
有一身影自夜色而来,他轻功施展,身法极快地闯入药庐之中。他于黑夜之中寻得陆陵的身影,摸了摸他的胸口,胸口仅有最后余温。那人急忙以指点了陆陵胸前与后背几处气穴,而后给烛火添了脂油。
药庐灯火重亮,映照那人,只见他身披破旧袈裟,手里一串念珠,一枝竹仗,一幅和尚打扮。他圆脸大耳,慈眉善目。那人叹息一声,嗔怪说道“这世间怎有你这痴傻男儿,一动情念便是不管不顾,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不过是解药罢,你可倒好,怕她性命有忧,自己也将药丸服下。她的毒倒是解了,那你身上的药丸之毒,又该如何”
那和尚嗔怪完,摇了摇头,将陆陵搀扶到床榻,而后自药柜众药格取了银针,替他施针祛毒。好在陆陵服下九转青莲所制药丸只是几个时辰,毒入肺腑血脉,尚未入骨髓,还有一线生机。
和尚替陆陵解了衣带,自针袋中取了银针,手法极快地将银针刺入陆陵大椎、至阳、天宗、风门、灵台、大杼、会阳、神堂等几处穴位,而后是阳池穴、风池、太阳穴。和尚将陆陵转身,又刺天突、玉堂、膻中、中庭穴。和尚施针完毕,运了内力,自陆陵后背灌入,内力游走陆陵周身,带动气血。不多时,陆陵吐了一口碧血于地,却仍未苏醒。
和尚收了功法,自怀中取了一株药草。这株药草长得甚是奇怪,其晶莹剔透,似冰晶幻化而成。其名雪草,生长于北境极寒之地,十年一叶,百年一花,能调动周身气血,养心护脏,药力以叶数记之。和尚手中的这株,长有七叶,已是世间难得。
和尚起身,手握雪草,自药格处又取了其它几味药草。而后他将所有药材放入药罐,走到夏依依跟前。
和尚看夏依依睡得安香,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既是为了你深中药毒,还望你的血毒也能救他罢。贫僧得罪了。”说罢,和尚手握夏依依右手食指,取了银针,扎了一针。
一笛滴鲜血自夏依依手指流出,和尚拿药罐装了几滴,而后替夏依依包扎了伤口。拿了药罐,自去药庐伙房煎药。
伙房冒腾火光,和尚微眯眼睛,他看着炉火的火光,一边煎药一边摇头叹息,“我道世间痴人痴,怎料痴情人更痴。痴人,痴人……痴人罢”
行僧
陆陵眉头轻动,缓缓睁眼,他环顾四周,只见自己躺于床榻。有一和尚坐于桌案,他举着茶杯,正在饮茶。
师傅陆陵认得和尚的背影,急忙从床榻起身,不待穿鞋,便作揖行礼,认真说道“徒儿陆陵,拜见师傅。”
和尚举着茶杯,停下品饮茶水,轻描淡写说道“免礼了罢,你还有伤,不要多动为好。”说完,他转身看向陆陵,示意他回去躺好。
陆陵一动不动,摇了摇头,“徒儿没事,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休养几天便好。”
百草冷冷一哼,“你以为自己所受的只是小伤这九转青莲,虽能解世间奇毒,却也是一味毒药,更是天下至寒之物。世间情缘自是极好,你却是为了它,连命都不要了”
陆陵听得师傅的责怪,双膝及地,跪拜认错,“是徒儿莽撞了,未及细想,便草率行事。”
百草应声“你那哪是莽撞,只怕是早有谋划,知道我会出手救你罢。”
陆陵抬头,眼神狡黠,一时轻笑,“师傅谬赞。若不如此,师傅你,又怎会现身相见她体内血毒,得益九转青莲,虽是解了,然毒入骨髓,徒儿也无调理良方。”
“就为了这你便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百草眼眸看向陆陵,认真问道。
“并不全因于此。师傅,徒儿与你,三年未见,自是牵挂。三年里,我也曾命游云门人,四下寻觅师傅你的影踪。怎奈天地之大,无迹可寻,毫无线索。徒儿不知师傅你过得是否安好,亦不知师傅你又是云游何处,赏得什么大河大川,于天地又有什么感悟。游云门中,日复一日,看得江湖风雨波折,终是挂心师傅,担忧你日子过得清苦。”
“有心了,为师遁入空门,行走世间,看得尘世悲欢,参透世事随缘,自是心头自在。木桥而过,见河鱼之欢。寻迹大山,得佳木药材。踏雪高歌,忘俗尘因果。心若安处,自是归途。”百草缓缓说道,言语间满是禅意,自在悠然。
“师傅好生自在。这偌大门派,丢予徒儿,你便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了罢”陆陵笑问。
百草轻轻一笑,“怎么你还要教训为师,责难为师的不是”
“徒儿不敢。”陆陵伏跪于地,笑着回话。
“起来吧,跪着许久,你不累”百草说道。
“师傅不让起身,徒儿不敢起。”陆陵应声。
“少嘴贫,起来吧。”百草说道。
陆陵听罢,缓缓起身。起身片刻,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似有一股寒气自丹田侵袭肺腑,他强忍下痛楚。
“听说游云门中,你收了一爱徒。这小徒孙,跪拜山门七天七夜,你才将她收入门下。而今她已坐在你的位置,替你执掌游云,不知可有此事”百草问道。
“师傅所言不错,游云门掌门一位,徒儿已传授于新收的弟子唐少橙。”陆陵说道。
“唐少橙听闻这游云门新掌门,广修佛缘,渡己渡人,更渡众生。所作所为,皆以百姓为基,颇有仁爱之心。于江湖之中,渐有名气。游云一门,得益于她,近年来,名头甚响。陵儿,这徒儿你教导得着实不错。”百草夸赞。
“徒儿不敢贪功。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一切都是她的能耐,亦是她自己的机缘。游云门中,事多繁杂,若不是她破陈立新,当机立断,处事果敢,深谋远略,怎有如今这繁盛局面徒儿自是好徒儿,智谋武艺,确实值得夸赞。”陆陵点头附声。
百草听罢,点了点头,“若有机会,定要带她来见见我。这少橙徒孙,为师甚为喜欢。”
陆陵笑了笑,反问道“师傅,你都未曾见过于她,喜欢一说,从何而来”
“为师尘世游历,听得许多与她有关的传闻。漠北飞云堂掘井百口,救助墨城百姓。云河水涝,云川与流夏二堂,救助乡里,活了数百口性命。秋堂铁骑,击杀秋城城内盗匪……这桩桩,这种种,听闻皆是她的铁令。这徒孙,如此能耐,颇有游云开山鼻祖铁由的脾性。”百草再次夸道。
“如此说来,这小徒孙,师傅是颇为满意”陆陵说道。
百草笑而不语,问而不答。
陆陵停待片刻,走到百草跟前,见夏依依还伏在桌案,昏睡不醒,一时挂心,轻声问道“师傅,依依如何”
“不用担心,为师已给她号脉。这九转青莲,已解她体内血毒。我以冰凝草为药引,配了药方,已喂她服下。静养几日,她自可痊愈。”百草说道。
陆陵听罢,一时欢喜,再次伏跪于地,拜谢师傅,“徒儿谢师傅赠药施药,救她性命。”
百草浅浅一笑,“丰城夏府,绝非一般府邸,你该知道它究竟有何企图。”
陆陵起身,回以轻笑,认真回道“徒儿知道。”
百草听罢,看着陆陵,并未答话。他看了陆陵良久,叹息一声,吟诗两句“江湖自有飘摇雨,行走俗尘当珍重。”
陆陵立即应声,“徒儿定当,让风雨止于游云之外。”
“好……好……好……”,百草连说了三声好,他举了杯盏,饮完杯中的云山雾饮。这云山雾饮,茶色泛青,于空气中散发淡淡的清香。
爹爹
陆陵与夏依依在药庐停待几日。
这几日里,陆陵体内药毒,经百草行僧妙手,得益于药庐诸多药草,尽数化解。
夏依依所受翡翠泪毒,也得益于九转青莲,一时祛除。只是她身子羸弱,自小生于富贵人家,娇生惯养,受不得这山中风寒,着了寒凉,一时咳嗽不止。
陆陵关切,常常起早,为她熬些汤药补品。
百草行僧看得,摇头轻笑,却不言语。
药庐床榻只一处,百草行僧留予了夏依依。夏依依得知此事,作揖行礼,口中不依,详陈长幼尊卑,欲让百草行僧改了主意。
百草行僧随性惯了,懒得与夏依依作唇舌之争,独自缓步药庐之外,于药庐外一片树林中寻了一棵枯松,算作床榻,睡了几日。陆陵追随师傅,也是在树林里挑了棵松树歇息,睡了几日。
如此,夏依依心头更是难安,她欲劝阻百草行僧留下,可他并不听从。与陆陵谈及,陆陵也是宽慰于她,说是身子要紧,不必谦让。可是师傅自是师傅,尊卑上下,不能乱了辈分。夏依依不愿百草行僧露宿树林,落人口实,可又无可奈何。
陆陵与百草行僧二人,松树做伴,闲言碎语,细细叨磕。三年未见,二人几日里闲叙,将三年里所见所闻,略作交代。
这师徒二人,颇有默契,常于寅时时分醒来。山林静寂,百鸟未醒。二人无聊,便结伴云山绕行,寻些草药。山间云雾,借得晨光,泛透金色,变化多端,幻变多形。师徒二人,散漫取道,于云雾中曲折穿行。
数月来奔波辛苦,而今终是采菊东篱,悠然南山,陆陵自是惬意。他看着山中云雾缭绕,瞬息万变,心头窃喜。原来田园生活是如此地欢喜舒服,若不是还有门派诸事需要惦记,他真愿与夏依依于这云山相守相伴,一生终了。
夏依依受不得山中寒露,清晨醒早,只得药庐相望,远看陆陵与百草行僧沿山道缓行,寻药而去。
夏依依自解毒之后,并不多话,神情间忧伤了些许。常常一人于无人处发呆,唯在陆陵面前,这才多言语几句。如此看来,她显然有些心事。
姑娘家的心思总不好猜。若是直接问询,显然与她并不知心。若是不问,又显得漠不关心。陆陵为难,他知道夏依依这几日心事重重。只是她不说,陆陵也不好多问。二人就此,虽一日数次相见,却是并不多话。
药庐饭食由陆陵负责。他日日多做了许多药膳,添了许多菜色。既是不能读懂姑娘家的心事,让她吃些好吃的,养养身子,也是好的。江湖男儿的心思,也是简单。
一日清晨,陆陵又是起早与百草行僧云山绕行,这次他们师徒二人沿悬崖而下,准备采集悬崖之中的药草。
陆陵攀附悬崖时,看得悬崖中央有一石岩,石岩上有几株九死还魂草。这九死还魂草算不得名贵,止血敛血却自有奇效。
师徒二人,手握藤蔓,缓缓而下,去了悬崖中央,采摘九死还魂草。山间寒露极重,石岩湿滑,采摘有些困难。悬崖石岩旁处,还有一处石洞,洞内还魂草肆意生长,更有石斛生长其中。二人石岩采罢,再入石洞采摘,折腾到日落,还未归来。
夏依依坐于药庐之中静静喝茶,一只信鸽自门外飞入药庐,落于地上。夏依依看得信鸽,神色紧张,立马上前,左顾右盼,确认四周无人,这才将鸽子腿上的竹筒取下。
她将竹筒里的字条取出,看了许久,叹息了一声,一时愁容满面。夏依依将鸽子放飞,而后于夜幕时分,慌里慌张,出了药庐。
夜黑风高,药庐一里远处,候着一名女子的身影。她一身紫衣,长发盘起,发间斜插一朵莲花发簪,面容白净。她局促不安地在树林里踱步,神情很是焦虑。
等了许久,终于是有人来了。夜色中,只见来人一身华贵绸缎圆领服,身材微胖,脸上略有皱纹。他眼睛犀利,胡须花白,粗眉大眼,气势凌人。那人身后,跟着七名异人。其中三人,一身灰袍,长相狰狞,一人缺耳,一人缺鼻,还有一人,残唇。另有四名男子,一身黑袍,手握短剑,身材魁梧,臂膀浑圆。七人额头之处,皆有一团红色火焰。七人似是归属江湖某帮派势力,各个看起来,皆非善茬。
女子见得来人,一时跪拜于地,口中喊道“。”
绸缎圆领男子听罢,平静说道“起来吧,依依。”
夏依依听罢,缓缓起身,看着父亲夏孟达。
“让你办的事还没办妥么”夏孟达问道。
夏依依摇了摇头,“还没,孩儿无能,还未曾寻到时机下手。”
“笑话,你与他朝夕相处已是数月,怎会没有机会下手该是你动了情念,不想加害于他罢。”夏孟达说道。
“没有”,夏依依急忙说道,“孩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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