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破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云木阳
不空和尚言语阻拦,“且慢,两位施主千里迢迢,来到寺中,还是先歇息一晚罢。方圆数里,也只我寺庙暖和些,可不受风寒。陆施主慈悲,总不至带着夏施主,风餐露宿罢。”
夏依依听罢,一时无奈。原来这和尚也是滑头,早有谋划。
“既是佛寺有缘人,贫僧还有些问题,想与陆施主请教,还望陆施主赐教。”不空和尚谦卑,再次行礼。
陆陵停下脚步,知今夜除却寺庙,再无其它安身之所,不再着急离开。他转身,回道“师傅请说。”
“陆施主,贫僧有一问。今有舍舍迦与司晨若干,不知其数。若数头,二者出十又四。若论足,舍舍迦比那司晨,多出十又四。敢问陆施主,这舍舍迦,司晨各为几何”不空和尚擅思辨,通数理,一道考题,出得精彩。
陆陵不假思索,一时思得答案,“师傅,此问极简。那舍舍迦,自有七头。而那司晨,也是七头。”
不空和尚拍手叫绝,一声赞叹,“陆施主,好智慧。贫僧还有一问,再请教于你。东土极恶之地,恶狼行凶,咬杀猎人而去,先行十里。佛陀知晓,乘祥云追赶,决定度化于它。恶狼不愿,恐佛陀追上,极力奔走,以一时辰十里向东逃遁。佛陀轻笑,施了神通,乘祥云自西边而来,以一时辰十五里追赶。敢问陆施主,佛陀何时能追赶于恶狼,度化于他”
陆陵思忖片刻,回答“只肖两个时辰,佛陀自可引领恶狼,前往西天极乐。”
“贫僧还有最后一问。佛堂清水池中,青莲盛开。第一日青莲盛开若干,第二日青莲盛开数目倍之。莲开七日,便是满池青莲。敢问陆施主,清水池中,何日盛开半池青莲”
陆陵轻笑,只说了三个字,“第六日”。
不空和尚再次拍手,“妙哉妙哉,师傅离寺前留此三题予有缘人参详,贫僧自是知晓答案。却不想陆施主竟如此轻易解开,也是难得。看来陆施主当真与我云空寺有缘。今日天色已晚,两位施主远道而来,若是累乏,可自行去往客房歇息。贫僧课业未完,这便失陪了。”说罢,不空和尚脸露喜色,将鱼食尽数丢入池中,径直离开。独留陆陵与夏依依二人,立于原处。
空空
第二日,陆陵起早,闲散寺庙。夏依依还未起身,陆陵原本想敲门唤醒于她。然一想到今日启程,便是要深入山道,往后路途颠簸,难有温床入眠,陆陵心有不忍。终是在夏依依门口站定良久,而后脚步轻轻离开。他想起了寺庙后院的荷花池,一时迈步前往后院。
走过长廊,陆陵来到荷花池前。
已是深冬,一池荷花早已枯败,独留几枝荷枝,浮于水中。一池鲤鱼,原本自在,嬉闹于池塘各处。见得池畔人影,一时欢跃,游将过来。
陆陵自怀中取出一块馒头,细细将其掰碎,投入池中。
池中鲤鱼,欢腾雀跃,先行几尾,抢得馒头,欣喜跃出水面。其它鲤鱼,于水中得了讯息,纷纷游将过来。一时荷花池畔,众鲤鱼拥挤,欢腾一处。
陆陵抬眼,见远处两尾鲤鱼,体型瘦小。一尾轻游几下,却是尾巴受伤,难以挤到荷花池畔。另有一尾鲤鱼,于水中上下浮游,竟是对荷花池畔的鱼食没有丝毫的兴趣。它紧紧守于那尾受伤鲤鱼身旁,丝毫没有离去之意。
陆陵嘴角轻笑,这两尾鲤鱼,自有情谊,也是难得。陆陵掰了一块馒头,运了气力,丢到那两尾鲤鱼身旁。那尾鲤鱼,嗅得馒头气味,却是没有下嘴。它轻轻游动,带动水流,将馒头引向受伤鲤鱼跟前。受伤鲤鱼浮游水中,一时张嘴,将馒头吃下。
陆陵见状,再丢一块。那尾鲤鱼还是如此,将馒头引向受伤鲤鱼跟前,自己却是未动贪恋,吃上一口。陆陵看着这两尾鲤鱼,一时呆愣,原来众生慈悲,万物有情。有些情感极简,却是极真。
铛铛铛,寺庙钟声响起。这多年来未曾敲响的钟声,不知为何,一时响起。寺庙众僧,听得钟声,纷纷来到大殿。
大殿之中,只见不空和尚一身僧袍,焚香佛祖,手捧袈裟,神情肃穆。其待众僧到齐,开口说道“众师兄弟,师傅临走之时,曾言圣袈裟回归寺庙之时,便是寺庙有缘人到来之日。昨日有位陆施主,将寺庙中遗失多年的方丈袈裟送回。想来便是师傅所说的有缘人。昨日我与他辨难,观其心性沉稳,颇有慧根,自有佛缘。今日召集大家前来,便是议定这云空寺方丈主持人选。不知众师兄弟可有异议”
大殿之中,众僧人听得不空和尚竟是要推举外人成为方丈,一时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半晌后,众人竟是口风一致,对推举陆陵为主持颇为赞成。这些年,寺庙之中,方丈离去,未有传承,早已分崩离析。众人自知自身修习佛法尚浅,不敢妄动贪念,觊觎方丈之位。既有方丈传承之人来到寺庙之中,且颇有慧根,更是佛法高深。众人自然不敢有何意见。
众僧统一口径,“一切但凭你做主。我云空寺方丈已缺数年,庙不成庙,寺不成寺。既是有缘人到来,自是极好。他既还是红尘中人,那便早些予他剃度,奉为方丈,也好弘扬佛法,普渡世人。”
不空和尚应声说道“我也正有此意。他于红尘还有些眷恋,未下礼佛之心。你等随我同去,拦他去路,讲予佛法,度化于他。他仁义慈悲,必定不会推辞我等。”
众僧应诺,纷纷点头。不空和尚走在前头,手捧圣袈裟。众僧随后,一伙人浩浩荡荡,径直向陆陵客房而来。
陆陵与夏依依在各自房中收拾行囊。小沙弥听得众师兄弟扬言要尊陆陵为方丈,一时欢喜,先行跑来告知。
小沙弥一路狂奔,向陆陵客房而来。他站立陆陵客房门前,脸蛋彤红,喜形于外。小沙弥双手合十行礼,“恭喜施主,监寺师兄正领众僧前来,欲为施主剃度出家,奉施主为本寺方丈。往后,无可便又多了一方丈师兄了。”小沙弥想到往后寺庙之中有方丈师兄疼爱,一时心头窃喜。
陆陵听罢,哭笑不得。这不空和尚,竟是要给他剃度出家,这如何使得今生情缘未完,美酒佳肴未曾尝遍,如何能了却尘缘,就此出家陆陵听得消息,急忙收拾行囊,自房门而出,寻了夏依依,这便要离开。
小沙弥见陆陵要离开,急忙伸着小手阻拦,口中说道“方丈师兄,你这是要去哪监寺师兄很快就来了。你可不能走啊。无可等了几年,云空寺中终于要再多一亲人,你可不能不要无可啊。”说着小沙弥竟是心头难受,泪眼汪汪。许是这几年小沙弥对方丈师傅思念至深,而今遇得他的传承,自然不想他离开。
陆陵见状,一时心软。他自是见不得人落泪,然云山路途,他又非去不可。陆陵着急,与小沙弥僵持片刻。而后陆陵无奈,右手双指合一,一时出手,点了小沙弥气穴。小沙弥双手张开,再也无法动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陆陵叹息,手挽夏依依腰间,运了轻功,足尖轻点,飞出院墙。
不空和尚领了众僧,走过院廊,来到客房。他远见无可站在客房门口,双手张开,却是一动不动。
不空和尚快步上前,问道“陆施主呢”
小沙弥带着哭腔,委屈说道“方丈师兄点了我的气穴,带着夏施主越墙走了。”
不空和尚听罢,心头焦急,急忙说道“他二人必定还未走远。我等立即去追,必定还能追上。”众僧点头,纷纷四散,快步向寺外走去。
寺庙外,陆陵解了马匹缰绳,听得身后一阵叫唤,似是唤他。“陆施主,陆施主,你且慢走,我云空寺方丈之位空缺,望你慈悲怜悯,留于寺庙,领我等参悟佛法……”一僧人远见陆陵,口中呼喊,急急向他跑来。
竟是如此这般阴魂不散,陆陵着急,登时上马。夏依依还在解马匹缰绳,陆陵怕僧人追上,难免要费唇舌,他伸手握住夏依依右手,将夏依依拉上马背。而后立即骑了飞泸,策马扬鞭,径直离开。
“不要追了,我陆某此生与佛无缘,不愿放下美酒佳肴,更不愿放下世间情缘。一生逍逍遥遥,闲散自在,便是我的归途。若让我诵念佛经三千卷,我自是不愿,”陆陵留下此话,与夏依依向云山方向而去。
那僧人倔强,施展轻功,欲追赶陆陵。却不想飞泸有日行千里之能,哪里追得上。
追赶数里,僧人身法停下,摇头叹息。
众僧陆续赶来,停下脚步,见陆陵远去,莫不感叹。
不空和尚双手合十,看着陆陵远去的身影,虔诚说道“不入佛堂潜心修,自在红尘悟佛道。方丈师弟,一路珍重!”
毒发
陆陵与夏依依骑马,沿着道途向北而去。奔走一日,二人穿进了树林,于树林停歇。陆陵昨夜已探听清楚,云空寺沿山道往北七日,便可抵达云山脚下。今日骑马一日奔腾,离云山又是近些。云山之行,即行终了。
陆陵想到云山之中,既能为夏依依寻得解药,又能得见师傅尊容,不觉喜上眉梢。
陆陵将飞泸缰绳松开,也不管它,任它闲散自在,四处觅食。西行一路折腾,这飞泸立了不小功劳。若不是有它带着四处奔走逃遁,只怕早被贼人追上,哪里能及时赶到这西境之地。
陆陵生了一堆篝火,与夏依依坐于篝火旁。篝火被夜风吹动着,跳动着红彤彤的火苗。夏依依的脸蛋被篝火映照,暖热到彤红。她沉默坐在一旁,良久没有言语,似有心事。
陆陵抬眼看她,只见她脸蛋红彤时,甚为好看。看得好玩处,陆陵一时窃笑,笑出声来。
夏依依在旁,听得笑声,看向陆陵,问道“你笑什么”
陆陵掩饰,说道“没……没什么……”。言语太过遮掩,一瞬便让人察觉内有猫腻。
夏依依没有追问,又是低下头,与陆陵良久无话。
她沉闷许久,脸上既不显现欢喜,也没显现难过。这倒让陆陵有些不解,难不成姑娘家有心事时,都是这般默不作声的么陆陵思忖,他猜不着夏依依的心思,只好任由她沉默。
过了许久,夏依依叹息一声,似是无聊,从包袱中取了那一梨形陶埙。她双手握住陶埙,将陶埙凑到嘴角,手指放于埙孔之上,而后手指交替开合。一段古朴埙声传出,低沉深远,干净透亮,让人听罢,一时心凉。夏依依闭目,万千思绪灌入埙声之中。
陆陵细听,听得埙声低沉与欢喜混杂,忧伤与思念掺和。他没有说话,只能静静聆听。许是夏依依离家太久,思念双亲。许是她一路折腾,感到疲惫与倦怠。谁知道呢陆陵欲张口追问,见夏依依吹埙吹得出神,又将话茬咽下。师傅就在云山,找寻到他,替她解了毒,也该带她回游云门了罢。往后游云山门清冷,也不知她习惯不习惯陆陵看着夏依依,默默暗想。
夏依依手指还停在埙上,体内血毒作怪,一时脑裂之症复发,痛楚骤然袭来。
夏依依立即丢了陶埙,双手抱着脑袋,发出一声惨叫。疼痛太过难忍,她的脸色变得难看,一时狰狞苍白,在地上连连打滚。
陆陵听得声响,快步上前,满心着急。他将夏依依扶起,抱在胸口,紧握住她的双手,关切问道“依依,你怎了”
夏依依发笑,笑得有些瘆人,却没有答话。她感觉胸口也有疼痛袭来,她想要开口,却说不出话来。五脏六腑处,有一股东西喷涌而出,她阻拦不了。那东西经过她的咽喉,而后由小嘴喷出。鲜血,鲜血,夏依依嘴里喷出的是鲜血,只是这血,不是鲜红的颜色,而是暗沉的黑色。
夏依依身体痉挛,痛苦挣扎片刻,而后晕厥。黑血溢出她的嘴角,还在不断流出。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陆陵见状,慌了心神。片刻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一时间竟是痛苦吐血,这让人如何能接受这是怎了这是怎了陆陵追问自己,而后一瞬恍然,她体内的血作了。陆陵回想,西城丢了续命丹已是几日,这几日,虽是日日也给她服些丹药,但那终归只是寻常之药。于她体内剧毒,只怕没有太大裨益。
怎么办怎么办陆陵再问自己,心头却是乱乱糟糟,没有丝毫头绪,更是一时失了计策。
他将夏依依紧紧搂在怀中,怕她受了风寒。陆陵试图寻些主意,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任何办法。
陆陵看着怀中的夏依依,脸色一变,神情痛苦。不知何时,这怀中之人,早已印刻心上。既是心上所有,关心则切,牵念则乱。许她尘世安好,总忍不住惦念挂怀。
看了许久,陆陵冷冷一笑,终是有了主意。他将夏依依扶起,自身后点了她的几处气穴,将她体内筋脉封住。而后陆陵运了周身内力,尽数灌入她体内。如此这般,若是夏依依承受不住,内力外泄,陆陵自己便会走火入魔,一身功法修为,尽数作废。但他顾不得这些,只希望此刻能护她周全,顾她平安。
陆陵心焦,内力源源不断输入夏依依体内。夏依依身体,得益陆陵,心脉渐稳,气息渐平。陆陵没有停下,欲再给夏依依输些内力,却不想受到夏依依身体的排斥。一时间,内力四散,曳动篝火,自陆陵身上而过,冲乱了他的头发,陆陵嘴角,顿时溢血。
陆陵收了功法,只是擦了擦嘴角,而后缓步起身,将夏依依抱起,走到飞泸身旁。
不能再拖了,该早日找到师傅才是。陆陵打定主意,将夏依依放上马背,而后翻身上马,于夜色中,扬鞭动身。
陆陵心头着急,挥鞭迅猛,马蹄飞快,于夜色之中沿山道穿行,径直向云山而去。
云山
飞泸于山道飞奔三日,少有停歇,陆陵着急,唯恐奔赴不及,找寻不到师傅替夏依依解毒。
夏依依此刻命悬一线,已是奄奄一息。她脸蛋红彤,体内血毒与灌输的内力相互争斗,不止不休,难分上下。夏依依脉搏气息,浮游不定,也不知还能支撑多久。她于马背昏睡,毫无知觉,鬓前青丝稍乱,遮掩弯眉。
夜风寒冷,陆陵担心她一路颠簸,受了风寒,早早替她披上了唐青所赠皮袄。这皮袄以北境雪狐皮毛制成,毛顺温软,风雪之中,甚是暖和。唐青所赠之物,自是名贵。其视陆陵如兄弟,兄长情谊,由袄可见。
三日后,陆陵远见一座大山巍峨高耸,直插云霄。陆陵勒马停待,仰头细看,看不见山顶,只看得山腰处云雾缭绕,流云游走,千变万化。
陆陵欢喜,终于是到了。
他策马,正欲继续往前。飞泸却是莫名停下,原地不动。陆陵挥鞭,再次策马欲走。飞泸嘶鸣片刻,仍是没有迈步向前。陆陵气恼,正欲责难,只见飞泸眼中垂泪,摇头晃脑,一时间毫无生气。
这马是怎么了陆陵暗想,一时回头,寻见了答案。原来陆陵心急,这飞泸宝马,三日里不知挨了多少长鞭。马臀之处,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它虽是极力奔走,奈何陆陵视而不见。那伤口处,鲜血还在流淌。干凝的血迹裹携着冬霜。整个马臀,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陆陵看得飞泸伤势,一时心疼,暗暗嗔怪。他只顾一人之生死,却全然忘了顾及这马匹的安危。人命马命,均是生灵,绝无贵贱之分。怎奈他竟是惜人命,罔顾了这马的性命。陆陵心头一叹,自知不该。
这飞泸马追随他多年,颇有灵性,常救他于危难,也算得上是半个家人。可叹今日,他对它竟是没有丝毫的顾惜,眼中只有夏依依。
陆陵翻身下马,将夏依依抱下马匹。而后,他绕行马后,细细看了看飞泸的伤势。飞泸连日奔腾挨鞭,伤势已是极重,再不治疗,只怕性命也是不保。陆陵自怀中取了药瓶,而后取下瓶塞,轻撒药粉于马臀伤口之处。
药入伤口,飞泸一时受疼,发出一阵嘶鸣。它转头,深情看着陆陵,佯装精神抖擞。
陆陵轻笑,上前抱住马头,满怀歉意地对飞泸说道“是我的不是,委屈你了。”陆陵心头愧疚,一时间对这马也心疼半分。
飞泸听得此话,眼中又是流下一滴马泪。
陆陵轻柔地抚摸着飞泸的一身白毛。飞泸身上鬃毛,顺滑柔软。他对飞泸认真说道“你且在山下等我,好好养伤,下山时我再来寻你。”
飞泸看着陆陵,低下了脑袋,算是点头。它自知伤势极重,停下脚步也是不愿再拖累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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