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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破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云木阳
    “虽同在江湖,然道途不同。你若是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我自然不会为难于你。可你来我西城,所为皆是一己私利的鸡鸣狗盗。更为可恨之处,你竟偷盗我兄弟身上的画卷与丹药。这便莫怪我派人擒拿于你。”唐青说道。

    “你唐流宗人马众多,我自是不敌。既已落入你手,那便随你便吧!”雷空冷冷一哼,很不服气。

    陆陵手握丹药瓶,正欲收入怀中。他随手一晃,只觉药瓶轻盈,丹药似是没了。他一惊,急忙打开丹药瓶,倒了倒。药瓶空空,竟真的没有丹药。陆陵一时着急追问,“这瓶中的丹药你放哪了怎会不在瓶中”

    雷空看着陆陵,冷冷一笑,“是傻子都知道,这药瓶为世间罕见温凉瓷,有价无市。那药不值几个钱,我便给丢到临水了。”

    “你……”,听罢,陆陵怒发冲冠,神色一变,动了杀心。他起身,凌波三步施展,破云剑出了剑鞘。一道白光泛过,破云剑一瞬削断雷空鬓前几根青丝,立时架在雷空脖颈。

    “说,那丹药到底在何处”陆陵逼问。

    雷空面无惧色,“说是丢在河里便是丢在河里,岂会有假”

    听罢,陆陵一瞬心凉。续命丹这便没有了那夏依依该怎么办陆陵一时慌乱,不知所措。他手握破云剑的右手微松,一时呆愣,陷入长思。

    唐青见状,自知雷空虽是神偷大盗,在西城偷盗多起,但罪不至死,于是发话,“你们把他带下去吧。他既是手脚不干净,那便废了他手脚筋脉,让他永不能作恶。”琴师少女得令,上前将雷空带走。

    陆陵呆愣原地,出神良久。

    “陆老弟,陆老弟……”,唐青几声叫唤,陆陵仍是没有回神反应。唐青继续叫他,“陆老弟……”

    陆陵终于是听见有人叫他,他回神,自知方才失礼。他收容神情,应声“小弟在,大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倒也没什么吩咐。只是好奇夏姑娘到底身染什么重症,没有这丹药便是无药可医了么”唐青好奇问道。

    “大哥有所不知。数月前,她身中白面书生白琉言的翡翠泪,这毒世间难有解药。我耗损一身功力以血驱毒,也只是祛毒一半。余下之毒,幸得恩师云游前留下续命丹,这才得以延缓她身上毒性发作。如此没有了这续命丹,只怕她难挨到我们去往云山,找寻恩师。”陆陵叹息,心头悔恨当初疏忽,虽江湖人称梁君子,却还是着了空空儿的道。

    “哦,原来如此。贤弟别急,云山为兄略有耳闻,自在西城以西。若是尊师自在云山,贤弟向西找寻便可。虽是费些时日,但终有所获。”唐青回话,安慰陆陵。

    陆陵应声,“唐大哥,既是丹药已失,贤弟不想耽搁,这便告辞,与她共赴云山。大哥好自珍重,贤弟来日再登门拜府。”陆陵作揖行礼,准备拜辞而去。

    “陵哥哥,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这便要走就不能多留一日么”唐青柠在旁,听得陆陵离去之意,暗自难过,言语挽留。

    “贤弟莫急。云山之行,非一日之途。听闻云山常年冰雪,你二人身单衣薄。衣裳物什,皆不齐备。你是受得风寒,可这夏姑娘体弱,又有奇毒在身,如何受得还是多留一日罢。为兄安排家丁替你准备妥当,你二人再行出发,如此可好”唐青好意挽留。

    “这”陆陵犹豫,看向夏依依,见夏依依点头诺许。西城游荡多时,也确实疲惫,未能找到客栈歇息。既是唐大哥与青柠盛情挽留,歇息一晚,也是好的,陆陵思忖片刻,点头赞成。

    唐青柠见状,一时喜上心头,脸现欢笑。

    当晚,唐府摆宴,盛情款待陆陵与夏依依。庭院歌舞,西城美味,尽摆桌上。唐青与陆陵叙话,豪引美酒。唐青柠作陪,拉着陆陵,叨磕了一晚的闲话,三人相聚甚欢,倒是把夏依依冷落一旁。酒席罢,陆陵和夏依依,由家丁相引,入厢房歇息。

    西城夜晚寒冷,陆陵酒醒,夜半起身,思绪万千,去得庭院,闲步散心。

    庭院中,一株听雨海棠栽于院中。这听雨海棠,落了一地的白花,尚有许多花朵绽开于树上。月光皎洁,撒于树上。白色的海棠花映衬白色的月光,海棠花更显洁白。四周静悄悄,唯有西风呼啸而过。陆陵抬头望去,一时间,看得海棠树上有一野物。那野物毛色雪白,蜷缩身子,躲在花丛,与海棠花浑然一体,在花丛中静静安睡,恬淡安然。若不细看,倒真看不出。

    月光太过浅淡,野物毛发太过纯白,陆陵只看到树上有野物,却也看不出那是何物。也许那是一直白色狸猫,也许那是一直白毛狐狸,也许那只是眼神的错觉。陆陵看得认真,只见那野物动了动身子,而后睁开了双眼。那双眼睛,在夜色中发出绿光,幽深地可怕。

    原来真是野物,看来酒劲已过,眼神还不算太花,陆陵思忖。他见那野物起身,跳下海棠树,径直向他走来。野物缓缓靠近,借着月光,陆陵渐渐看清楚了它的模样。只见它毛白如雪,双眼之中的绿光因月光的朗照退浅,而后陆陵看到了它那双蓝澈的眼睛。那种蓝,深沉,幽静,透着一股灵气。再看它身形,浑身圆圆滚滚,自有一种独特的可爱。

    这模样好生眼熟,陆陵看了片刻,终是认出它来。“岁岁”,陆陵一声叫喊。那野物束耳聆听,听得声响,而后一路小跑。它借力一蹬,跃入陆陵怀中,在陆陵怀中左右轻蹭,讨人欢喜。

    “真的是你”陆陵笑问,虽灵狐不会说话,但它倒是颇有灵性。它脑袋轻动,算是应答。而后脑袋一转,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东方,似是告诉陆陵它自东边而来。

    陆陵会意,问道“你怎来了这里秋梨可是回了游云门”

    听得秋梨的名字,岁岁灵耳微动,眼中流露出欢喜。陆陵的问询,它自有答案。岁岁一时挣脱陆陵的怀抱,一路小跑,一时又跃上海棠树。它在海棠树上上窜下跳,折腾一通,而后又跳下海棠树,径直向陆陵而来。陆陵细看,只见它精神抖擞,嘴里衔着一封信笺。

    陆陵一瞬明白,原来它是送信来的。陆陵弯腰,取下岁岁嘴里的信笺。那信笺封面空白,陆陵拆信细看,只见纸上内容极简,“西城沁园茶庄,或有师祖百草行僧莫秋的线索。”信末,留有“少橙”二字。

    原来它是替唐少橙送的信。西城沁园茶庄或有师傅的消息这消息不管真假,总不会空穴来风。看来师傅云游云山,确有实证。既是茶庄或有线索,那明日启程时,便去一探究竟。若有所得,自然极好。若是无果,再行云山,也是不迟。陆陵暗暗打定主意,心头欢喜。这唐少橙,总能雪中送炭,所做之事,总是力挽狂澜,护他周全,她倒是有心了。想起这数月不见的徒儿,陆陵一时得意,嘴角轻笑。如此谋略,安排妥当,这游云门的掌门,传承于她,着实应该,陆陵思忖。

    陆陵看着岁岁,一时呆愣。西城如此偏远,这灵狐如此神通,千里追踪,也是让人意外。谁也不知岁岁如何嘴衔唐少橙的手信,千里寻人。这路途诸多艰险,虽是灵狐,却也不知它有何手段,竟能千里迢迢而来。陆陵叹服,抱起岁岁,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身子,认真说道“辛苦你了,难为你千里迢迢,找寻于我。”

    岁岁龇牙咧嘴,眼神中不屑一顾,似乎那万水千山只是浮云飘渺,风吹即散。

    院落里来了一名少女,她手捧食盆,来到海棠树下,口中念叨,“你还在么昨天你不喜欢吃羊肉,今日我给你带了些牛肉,你看看合不合口味。”少女抬眼看着听雨海棠,仔细寻找。找寻得太过认真,竟没留意到陆陵在庭院一旁。

    “她找的是你吧”陆陵听得声响,轻声发问。岁岁转动脑袋,看向少女,闻得肉香,一时嘴馋,口涎三尺。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看你这身形,已是重了几两。再吃下去,你就不怕长得圆润,行走不便”陆陵打趣,一时松了手,任由岁岁来去。

    岁岁落地,脚步迈开,向少女走去,每走几步便是看向陆陵,似是征求陆陵的同意。陆陵招手示意岁岁过去,岁岁扭头,这才径直向少女跑去。




茶庄 上
    翌日起早,陆陵与夏依依拜别唐青,决然离去。家丁将皮袄准备妥当,交与陆陵收下。兄弟匆匆一见,又是天涯飘零,唐青府门送别,有些难舍。

    唐青柠难受至极,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盛不下眼泪。眼泪顺着她的脸颊而下,唐青柠泣不成声。心心念念之人,终是相见。只是一日相欢,数年来的闻见叙说罢,便又要天涯海角,多少让人难以接受。念及相聚之日,遥遥无期,唐青柠更显难过。

    先前牵念万千,早已化作笛音,日日吹奏。今日情思随陆陵离去复起,更显伤感。唐青柠自腰间取了长笛,一时低沉吹奏,万千思绪灌入其中。笛声飘远,只听得在场送别诸人心头难受,惹人泪眼。

    陆陵与夏依依骑马,自听雨街飞快离去。听雨街昨日一街的海棠落花,而今被碾作尘泥。寒风呼啸,吹落些许新的落花,覆盖在尘泥之上。陆陵与夏依依,踏花而过,不多时便转过听雨街街头。

    岁岁一跃,跳上了唐府院墙。它毛色雪白,与白墙融为一体。岁岁静静地在院墙上站立,吹着刺骨的寒风,嘴里衔着另一封信笺,眼睛凝视着陆陵与夏依依骑马离开。信笺的面封写有“少橙亲启”四字。岁岁眼神深邃,似有心事一般。

    直至陆陵身影不见,岁岁这才转头。它沿着院墙飞快奔走,健步如飞。及至拐角,它又是一跃,跳下了唐府院墙。离开了唐府,它沿着听雨街,一路小跑,海棠花飘落在它头顶,它径直向东而去。

    西城北市的沁园茶庄里热闹非凡。作为西城最大的茶庄,中土西域商贩,多有来往,买卖不断。茶庄主人,喜茶水待客。茶庄中设二十四张茶座。每张茶座皆设一套茶具,一座炉火,四把椅子。若要品茶者,可自行选位入座,烧开茶水,冲泡茶叶。

    世间茶有六类,红茶、绿茶、青茶、黄茶、黑茶、白茶。沁园茶庄中,此六类茶叶皆是齐备。二十四张茶座,按六类茶均分,每四张茶座只喝一类茶。茶庄酉时开业,喝茶时柜台登记排号。排得号牌,便可入座品茶。二十四张茶座均配有一名伙计,这二十四名伙计,司取茶、送水、收拾之职。

    茶庄之茶,皆为上品。茶庄主人有一身相茶之术,世间茶品,他只需伸手一抓,细细一闻一看,便知茶品来源何处,采收何时,以何种之法制成,又存茶多久。此相茶之术,神乎其神,无人能及。纵茶圣陆羽在世,也未必有此能耐。沁园茶庄收茶,也甚是挑剔,其买茶中土各地,非好茶不收。茶庄主人,遇得好茶,纵是抛掷千金,也是不惜。

    茶庄主人,西城鲜有人知其来历。其已近耄耋之年,发须皆白,一身灰袍,面容消瘦,常饮茶于茶庄之中,招待来往客商。其无名无姓,人称碗茶老人。他一生痴恋茶道,传闻三岁起,便开始饮茶,常年更是滴酒不沾,只与茶水相伴。碗茶老人穷尽半生,游历中土西域,跋山涉水,寻访茶品。世间茶品,有名无名,新茶旧茶,皆被他品尽。茶品滋味若何,成茶何时,采摘何处,皆被他记于心中。那一身神乎其神的相茶之术,由此而来。

    茶庄里热热闹闹,二十四桌茶桌,已近满座。各桌茶水沸腾,白烟升腾,品茶者,大多缄口,只是端起茶杯,闻香识品,而后茶盏凑嘴,细细品茶。世间茶只六色,然茶味颇多。有甘甜润滑者,有青涩清香者,有甜香爽滑者。不同茶品,味道不同。即使同种茶品,因采摘先后时间不同,味道也略有差异。茶之味,天时、地利、土壤、晨光、雨露,皆有影响。故而,世间茶品繁多,茶庄也随之繁盛。

    茶庄内,茶香四溢。有一账房先生守于柜台,查点账目,配给茶叶。茶庄内伙计奔走繁忙,送茶送水。账房旁侧厢房内,香炉轻燃,青烟袅袅,两名老翁正在品茶对弈。一人灰袍,一人白袍。棋局正酣,打劫相杀,风云变换。对弈中盘,二人尚未分出胜负。

    陆陵与夏依依进了茶庄,见柜台账房先生低头算账。陆陵上前,低声询问“兄台,在下陆陵。有一事相询。”

    那账房先生埋头算账,也不搭话。

    陆陵再次问询“兄台,在下陆陵。有一事相询。”

    账房先生默不作声,还是不搭话。

    这厮好生无理,陆陵暗想,但还是耐着性子,再问一遍“兄台,兄台,你可听得我说话。”

    账房先生还是默不作声,不理不睬。

    夏依依在旁,一时气恼,厉声呵斥,“你这人怎如此不知礼数,问你话也不知应答,好生无理。”夏依依声音大了些,惊扰了茶庄的平静安逸,一时惹来众人注目。陆陵与夏依依呆愣,见众人望向自己,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下棋的白袍老翁举棋未落,声音低沉,说道“客官,非是他不愿搭话,而是他本就有耳聋之症。还请见谅!”

    陆陵听得白袍老翁搭话,猜想这人定是茶庄老板,于是与夏依依移步,走了过来。

    陆陵向白袍老翁作揖行礼,问道“敢问老人家可是茶庄掌柜”

    “非也非也,老叟只是个闲散木匠,做些板凳桌椅。与我对弈者,方为茶庄掌柜。”白袍老翁回话,举棋而落。此子一落,棋局有变,白子占得上风,黑子形势危矣。

    灰袍老翁眉头一皱,一时不知如何落子。

    陆陵听罢,又向灰袍老翁作揖行礼,“掌柜的,在下陆陵。有一事想要问询。”

    灰袍老翁摆摆手,不想搭话,此刻黑子命悬一线,哪里顾得上陆陵。他低头思忖良久,将陆陵搁置一边。半晌,他思得落子之法,终于是落了一子。黑子一落,棋局又变,白子顿时丢了大好局面。

    白袍老翁见状,气定神闲,倒是并不慌张。

    灰袍老翁有了闲暇,问道“你久等多时,有何事”

    陆陵回话“掌柜的,在下有事相询,想……”

    不待陆陵说完,白袍老翁举棋而落。灰袍老翁看得棋局形势变化,顿时又是眉头一皱,他举手示意,让陆陵不要言语。

    陆陵见状,不得不收住话茬,在旁等候。



茶庄 下
    夏依依在旁,自觉这老者着实无理,一时气恼。丰城夏府,自是名门,她平日备受宠爱,从来都是她呵斥冷落旁人,何曾受过此等怠慢。夏依依眉头一皱,很是不喜。

    灰袍老翁又是思忖半晌,举棋而落,落子天元。白袍老翁立即应了一手,落子三三。灰袍老翁眉头紧蹙,他端起一杯清茶慢品,认真思忖,而后终是思得落子之法,落了一子。白袍老翁见状,不急不躁,又是应了一手。二人对弈,难解难分。白子黑子,相互搏杀,局势复杂。

    一柱香后,棋局收官。看场间形势,白子已占优势,黑子目数不及。灰袍老翁停下落子,不甚欢喜。棋局之初,他尽得优势,却不想棋局收官,白子相通,自成活眼。他摇头一叹,虽是不敌白袍老翁,但若是如此轻易认输于他,也是不愿。

    陆陵略通棋道,在旁看得认真,自知黑子尚有一线生机。他等候已是良久,开口说道“掌柜的,在下略懂棋艺。黑子虽是零散,然尚有生机。”

    灰袍老翁听得棋局有救,一时欢喜,而后细思,跟前不过黄口小儿,于棋艺又能懂得多少,难道还能胜过于他灰袍老翁摆了摆手,“观棋不语,你年纪轻轻,棋艺能有多高若有要事,待我对弈罢,再行问询罢。”

    陆陵作揖行礼,“晚辈确有要事急于问询,前辈这一局棋,落一子便是思忖半晌,也不知何时能下完。晚辈斗胆,请求代你残局一战。若是赢了,便算是前辈你胜。若是输了,便算晚辈我棋艺不精。如此可好”

    灰袍老翁听罢,思忖胜了赢的是自己,败了输的是陆陵,也不失颜面,自觉甚好。他向白袍老翁问询“胡老头,你意下如何”

    白袍老翁笑道“沁园茶庄,你主我宾。宾随主便,入乡随俗。这后生晚辈,既有如此能耐,夸下海口,那我便作陪,与他残局对弈一场。残局破败,我倒也好奇他如何能死局重生。”

    “如此,你可莫要后悔。他若是胜了你,你可别说是我无赖。”灰袍老翁说道。

    “无妨,一局棋局罢了,无伤大雅。”白袍老翁捋着白须应声。

    灰袍老翁听罢,起身让座。陆陵上前落座,于棋盒中取了一枚黑子,举棋细思片刻。白袍老翁借机,看了看陆陵的双手,只见它修长细润,灵活明动,该是一双巧手。白袍老翁不知原何,连连点头,表示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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