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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行烟烟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眼紧闭,呼吸平缓,纵是睡着了,身子也仍旧是挺得硬直。
她怔怔地望了他一阵儿,见他一切安好,这才拾袖轻擦额上的冷汗。
秋夜甚冷,帐中更是阴潮发寒。
她轻手轻脚地下地,拿过一旁的外氅走近他身旁,小心翼翼地盖上他的身子。
可她才一触他,他就猛地睁眼,似是惊梦,然后一把攥住了她轻碰他肩头的手。
他的力道极大,她痛不可耐,却咬唇没吱声,由他紧攥。
半晌,他才慢慢松开掌,身上戾气亦收,目光直直探到她眼中,是惧色是温存是迟疑不决。
&l;孟廷辉。&r;
他哑着声音低低唤她一声,暖热的唇息拂过她的手腕。
她的身子在一瞬间战栗,这滋味太过熟悉,那是只有他才能令她酥麻发颤的感觉。
烛光细苗轻晃,这一刹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西华宫中他半夜伏案,她为他披袍,他抱着她亲吻她,她一阵轻笑。
记忆太过美好,却又同样残忍,令她眼角又湿。
他瞥见她眼角水光,蓦地垂下手臂,继而又阖上眸子,再没出声。
到底不是当初。
她收回手,缓缓转身撩帘,躺回榻上,面朝内侧,紧紧紧紧地闭了眼。
翌日天明,她独自一人去给青云饲草,手抚摸着那具御赐鎏金宝鞍,静默了许久。
却要回去时,却见有士兵急急地来找她,说是岳临夕自舒州城中回了大营,请她入城去。
她胡乱将两只手在裙侧擦了擦,便连忙随士兵回了中军大帐,就见岳临夕在侧,正与他在说着什么。
舒州城中的遗臣们皆已同意,只是恳望见她一面,这确是在情理之中。
他略略一问,便将岳临夕打发到帐外候着,然后转而看向她,&l;挑个人陪你入城,朕在营中等着你。&r;
她点了点头,想着道:&l;就叫殿前司的卢多陪我去罢。&r;说罢,便转身要走。
但他在后面叫她,&l;孟廷辉。&r;
她回头,就见他眼神清锐地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l;朕在营中等着你。&r;
她的心头突起酸涩,轻声应道:&l;知道了。&r;
&l;去罢。&r;他低声道。
她曾经欠他一个回来,欠他一个孩子,欠他一生一世的相守以共。她曾毫不留情地与他生离,更曾想任性专横地与他死别。
她欠他的太多,太多。
只是这一次,他断不会再让她离开他,更不允她一走就不回头。
这江山天下若是没了她,于他而言便不再是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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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 153.如许江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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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州城中并没她想像中的仓乱。
与从北境一路南下所路过的数座州县相比,舒州城中可堪算是井然有序民生尚安的了。
卢多本在殿前司侍卫班,从前在京中是见过她的,此次随皇上出征北上,虽看不明白她与皇上之间这种种事情,也不明白她去舒州城中是要做什么,却还是恪尽职守地一路护着她,不多一句闲言。
岳临夕竟也出乎寻常地没有同她怎么说话。
孟廷辉心下暗想,当初他因她之故而被英寡截杀近千人马,又被逼派了眼下这差事,想必心中是怨恨她的。但若不是因他招供,她中宛皇嗣的身份又怎会暴露她心中亦是怨恨他的。
如此一想,她便也不乐于主动与他搭话,只待他一路将她带到相约之地。
舒州城被寇军攻占时,知州早已被杀,因而这城中的知州府衙便成了这些中宛遗臣们的聚首议事之处。
三人下马,岳临夕先行通报。
她打量了一下府事院内,见有数个持械士兵守着,眉头不禁蹙起。
身后卢多突然拿什么东西碰了碰她,她回头一看,见是一把短刀,又见卢多冲她使的眼色,便飞快地接过来收进裙腰内。
待到入内时,那几个士兵果然来搜卢多的身,见没搜出什么东西来,便放卢多随她一并进去了。
她身份尊贵,自是没人敢来搜她,一路入内走到最里面那间屋子前,卢多又被人拦住,说是只准她一个人进去。
卢多不依,可却争不过那个人,顿时咬牙作怒。
孟廷辉安抚道:&l;你且在这儿等着我,放心,决不会有事儿的。&r;然后冲外面守着的人一笑:&l;有劳。&r;
那人忙道&l;不敢&r;,躬身推门,请她与岳临夕进去。
他二人一前一后进去,里面早已坐了数人在行,一见她的身影,便纷纷起身,垂头行礼。
岳临夕引她到一位略为年长的男子面前,道:&l;这位是原中宛朝中吏部侍郎范裕范公,中宛亡国后受诏数次却未出任,二十多年来一直留在建康路。&r;
孟廷辉张眼仔细打量了一番范裕,却只是笑笑,没多言语。
当年中宛的那些故老重臣们如今皆已作古,这一个原吏部侍郎当是这些人中最大的官了,而这范裕如今虽已不复年轻,可却还是能想像得出来,他在二十多年前是怎样一个傲骨铮铮的男子。
见她面对范裕都不开口,岳临夕也不好再引见这屋中旁人与她,只是对范裕道:&l;范公有话可以问了。&r;
旁人只觉她态度倨傲,也不敢主动来与她搭话,一时间这屋子中的气氛竟是格外僵冷。
范裕对岳临夕微微晗首,使了个眼色,见岳临夕转身退出门外,才转眼看向孟廷辉,道:&l;大皇子郑国公当年本有一幼子,却在国破之时被敌军所杀。乾德三年二位皇子受诏迁往京中后,大皇子才又得以娶妻,可惜也只得了一女。&r;
孟廷辉轻愣。
没想到这范裕一张口,便是这么一番单刀直入的旧事重提,上来便直言她的身世,倒让她丝毫没有准备,一时竟有措手不及之感。
范裕悠然落座,目光探向其余几个人,不慌不忙地,像讲故事一般地开口道:&l;乾德六年秋,平王以莫须有之罪名诛杀孟氏四公及其宗亲,四公阖府上下莫论清客门生还是丫鬟小厮,没有一人得以幸免于难。是夜,郑国公独女的乳母抱了她去逛市子,留了自家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在府中,却被皇城司的人当作郑国公的独女给杀了。乳母在街上闻得孟府生变,便抱着女婴在街角窝藏了一夜,翌日听见自己在孟府做清客的夫君亦已丧命,这才带着郑国公的独女一路逃回了潮安北路的娘家。
她回到潮安才发现自己又有身孕,欲带着孟氏独女避难于娘家,可却不为娘家人所容,硬迫她下嫁与外汉。她为保全孟氏血脉,遂将女婴托付于冲州城外的尼庵中,自己远嫁成府路农户人家。她本欲过些年,待日子过安稳了,便去尼庵中寻人,可却没料到乾德十四年时朝中那一道整饬潮安寺庙尼庵的诏令,令她从此就失去了那女婴的音信。随后辗转十余年,当她与我等稍稍探得一些眉目时,却发现那女婴已经成了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女臣。&r;
孟廷辉一直到听他讲完,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轻道:&l;你倒知道得清楚。&r;
范裕道:&l;当年你的乳母,正是尹清的亲娘,而尹清则是当年惨死于孟府中的那名清客的遗腹子。&r;
她微怔,片刻后又低眼,不予置评。
范裕突然起身,脸色变得极严肃,冲她道:&l;当年中宛亡国之殇是何其痛也,孟公之死又是何其冤也你的乳母为了保你的命,是吃了多大的苦,我等为了今日这一刻,又是忍辱负重了多少年可你竟然做了那男人的皇后,同意那分封一事,你可对得起所有的这些人这些事。&r;
孟廷辉抬眼扫了一圈众人,最后盯住范裕,道:&l;可是你等却不知道,当年倘是没有他,我早就被冻死在破庙中了。当年救我于寒夜大雨中,又将我送去冲州女学的贵人,正是他。&r;
几人皆惊。
范裕更是愣了片刻,才微微皱起眉头,冷声道:&l;可当年下那道诏令的人,正是他的母皇你孟氏与大平皇室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怎能与他纠缠不清&r;
她不动声色地坐下来,道:&l;你们今日叫我入城,想必不单是为了说这故事。究竟意欲可为,不如直说了罢。&r;
范裕看几人一眼,然后才慢慢道:&l;岳临夕与我等说了,你虽是做了他的皇后,应了他的计议,可你是被逼的,我等亦不会因此而责怨你。如今他既是肯册你为后,便是对你还有旧情,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r;他顿了顿,打量着她的脸色,见她甚为平静,才又道:&l;倘是你能找机会将他杀了,这大平禁军便是群龙无首,我军必会长驱得胜,一复亡国故地&r;
她冷冷抬眼,&l;倘是将他杀了,大平诸将必会率军回师为他复仇,北境一旦松颓,则北戬虎狼之心亦不能挡,到时候这数路又将是战火燎原之象,而谁胜谁负谁又能说我岂会做这种无果的事,又岂会再陷这诸路万民于战火荼毒之中&r;
范裕脸色僵住,&l;你身为孟氏唯一血脉,岂能不为复国之业出力&r;
她轻蔑地看着他:&l;倘是复国不为百姓所崇,更使百姓居无安所、人无安虞,这国宁可不复&r;
范裕气得连胡子都发抖,&l;你当真不肯悔改,当真不肯去杀了他&r;
她静坐着,不吭一声。
范裕连连冷笑,&l;好,好你既然不肯杀他,我等便借你之手杀了他,替你为孟公报这血仇&r;
她眼底微惊,站起身来疾声道:&l;你要做什么&r;
范裕脸上怒气更盛,&l;我等昨夜已在城西三十里处的山口处设了伏兵,到时只消派人去告诉他你往西逃跑了,你以为他会不会去追你&r;
她心底大骇,脸色有些发白,咬唇道:&l;那你这算盘怕是白打了,他心中只怕比你还要恨我,断不可能会亲自追往西面的。&r;
范裕盯视着她,狠狠道:&l;你既是进了这舒州城,我等便决不会再放你走。不如你就在这城中等着,听那西面的消息如何罢&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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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 154.我心依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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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廷辉入城不到两个时辰,岳临夕便又快马驰回了城外大平军营。
是时诸将聚于中军帐中议事,听见士兵报禀说岳临夕有急事要奏与皇上知晓,当下均脸色有变。
英寡让人将岳临夕带进来,当着诸将的面便直问:&l;有何急事&r;
岳临夕额上冒汗,一脸急忧之色,飞快道:&l;才入城没多久,她便与城中的遗臣们互通约议,出城直往西面去了我既是奉陛下之令,万不敢有所失谬,便拼死出城来报与陛下知晓。&r;
帐中几人听了,皆不明就理,一时面面相觑起来。
英寡面无波澜,只轻瞥他一眼,便转头对带他进来的士兵道:&l;将此人绑了,押下去。&r;
士兵二话不说便扯了麻绳上前绑人,惊得岳临夕大力挣扎道:&l;陛下何故如此&r;
英寡却不与他多言,只道:&l;柴哨&r;
帅案旁的一个年轻将领立即出来,恭道:&l;末将在&r;
他道:&l;发令与城东门禁军,你亲自领兵攻城,不必再等。&r;
岳临夕大骇,正欲再言,却被士兵死死勒着脖子拖到帐外去了。
柴哨的神色稍稍有些了解,一想那一日明州之外山道上的事情,再与昨夜中军内帐中的情景一比,心知圣意,当下利落道:&l;末将遵命&r;
他欲退帐而出,英寡却又道:&l;从城外营中抽调五千精骑,随朕赶往舒州城西。&r;
柴哨愣住,&l;陛下,五千人马是否过少了些&r;
英寡眉微挑,&l;倘是再多,便正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r;
旁边有人忍不住上前道&l;往西恐怕亦有诈,陛下倘是担忧孟大人有何不测,不如便让末将们带兵去追&r;
&l;朕非亲自去不可。&r;他目光坚定,望着众将道:&l;因为她如今已不再是你们的朝臣,而是朕的皇后。&r;
舒州城府衙中,时间正在一点点流逝。
孟廷辉静坐在位,眼望着前方案台上那根燃了一半的细香,只觉时间过得慢得令人发指。
范裕在屋中不停地踱步,末了望她一眼,道:&l;待一会儿探报传来,你便知道他对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了倘是他根本不去追你,你也好掐了这念想,安安心心地与我等共谋复国大业。&r;
她抿唇不语,默默地阖上了眼。
知兵善谋如他者,又岂会料不到舒州城西必有寇军诈伏可他为防万一,必会派将领兵往西去追看一番,如此一来,只是白白可惜了那些大平禁军将士们。但不论如何,只要他不会中计受伏,这大平禁军便不会乱,而她也不必再担忧。
约莫过了三刻有余,才有探兵匆匆而来,未到衙门便滚鞍跌马,一路磕磕碰碰地冲进里面,神色慌张道:&l;大平皇帝已领兵往西&r;
范裕面露喜色:&l;甚好&r;转眼却见这士兵神色张惶仓促,不由皱眉道:&l;怎的如此慌张&r;
士兵脸色发白:&l;外面大平禁军攻城了&r;
范裕脸色变了下,抬手撤退那士兵,僵立着不动。
孟廷辉脸色亦变了,是没想到,他会亲自领兵往西去他不会想不到那边可能有诈,但他为何还要亲自去
耳侧恍惚间又响起他对她说的最后那句话
朕在营中等着你。
她曾经许诺过他要回去,要给他生个孩子,要同他一生一世相守以共,可她终还是负了与他的这些约定。
但他却没放手,一路北上将她劫回大平军中,逼她做他的皇后,与她夜宿同帐,甚至又说他等着她。
然而她却又没能回去。
他或许以为她再次欺骗了他,又或许以为她被人要挟有难,可不论如何,他竟又再次亲身去追她。
不管多少次,他都要她。
他分明是仍旧爱着她的
正如她仍旧深深深深地爱着他一样。
她蓦地站起身来,冲范裕道:&l;你眼下放我出去,尚还能来得及阻止那些大平禁军攻城。&r;
&l;绝不可能。&r;范裕回头,&l;只要能杀了他,纵是这舒州城被大平禁军踏平我也不怕&r;
她微微一牵嘴角,伸手从裙腰中慢条斯理地拿出那把卢多先前给她的短刀,拔去刀鞘,将短刀利刃抵上自己的喉间,轻轻道:&l;倘是他今次死在你们手中,我亦不会留命给你们。&r;
范裕皱眉,似是不信道:&l;你&r;
孟廷辉敛去笑意,凉声道:&l;放我出城。&r;她盯住范裕,严辞道:&l;倘是他死了而我也死了,这天下还能太平否你们与大平禁军定会相互厮杀混战,而北戬则会趁势举兵、南下攻掠、占地得利,到时候战火肆焚之地何止这北面数路,百姓苍生又有何罪你们究竟是欲复国,还是欲亡天下&r;
范裕脸色一阵黑一阵白,眼见她手中的刀刃紧触喉间皮肤,当下被她逼得说不出狠话来。
她又道:&l;你们眼下放了我,率兵与大平禁军北上伐戬,到时候这北地诸路与北戬一半疆域便是我的封邑,更是你们的亡国故土。待他百年之后,我的子女便是这天下的君主,你们也能得享高位厚实禄,何必还要以这百姓万民之命而争眼下这区区一名一利&r;
屋中有其他人在一旁轻轻叹气,道:&l;范公,她言之有理,且放她出去叫大平禁军休要再攻城了罢。&r;
余等人听了,亦纷纷附和起来。
范裕犹在僵愣,孟廷辉却已不管不顾地飞快冲出门去,狠狠跑到外面寻到守兵,疾声道:&l;你们将随我同来的禁军小校关在何处了&r;
守兵见她既已出来,不敢不答,遂火速去将卢多放了出来。卢多一见她,担忧急喜之色纷纷涌上眼底,可还顾不得说话,就见她已疾速跃马而上,震鞭往城中西门奔了过去,便也慌忙牵过马来,跟在她身后向西驰去。
青云一路从乱军中飞骋而过,驰骤如神一般冲出已是战火纷起的西门,扬蹄抖鬃朝西面狂奔而去。
三十里的路不算短,她在马上被风震碎了高髻,却仍旧拼命地抽鞭震马,想让青云跑得快些,再快些
她想要追上他,拦住他,紧紧紧紧地抱住他。
她想要告诉他她回来了,她再也不会走也再也不会离开他,她会给他生儿育女,与他执手同立相守以共、一生一世不再分开,她想告诉他,她从始至终都不曾负过他,她一直都深爱着他。
秋风狂起入耳,隐隐裹杂了远处山谷间那厮杀之声,令她在马上浑身颤抖,心头一口血涌上来,喉间紧得腥甜。
她已是如此快地拼命飞奔赶来,为何还是来不及追上他
青云蹄下浅草渐没,砂石一路狰狞。
一近谷口,就有血腥味弥漫而来,她勒缰止马,抬眼就见不远处横尸散乱,枪剑利镞遍地皆是,顿时腹中一绞,忍住没呕出来。
近处一个活人都没有,遥远的谷弯处依稀仍有杀声传来,声声如针,刺得她耳膜剧痛。
卢多在后面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她,一见这场面便慌了,大叫道:&l;大人&r;
她转头,却一眼望见树石下的玄色头盔。
头盔上的雉缨是如此雍容刺眼,那是只有他才能佩的羽雉
她瞳中骤缩,人顿时像疯了一样地滚鞍落马,连被长裙绊倒在地都不顾,一路踩着血沫横尸奔路过去。
卢多惊得呼吸不得,忙下马奔过去拦她,生怕远处的战势又转出谷来,&l;大人冷静些&r;
她拼命推开卢多的手,自己在那头盔旁弯下腰来,发疯般地翻捡地上那一具具尸体,看他们染血的铠甲衣袍,人在抖心在颤。
他说从今往后她就是他的皇后,纵是她死也还是他的人,可他怎能就这样抛下她
泪水模糊了双眼,鲜血染透了双手,她的身子抖得越来越厉害,心越来越麻,终是再也站不住,侧身跌坐在一堆乱枪血箭中。
&l;孟廷辉。&r;
不远处传来的这一声沙哑却熟悉,令她猛地抬起了头。
山谷幽阳光芒刺眼,映透了他半张俊脸,金晕叠漾,晃得她心口巨颤,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
一刹杀声流闪,她蓦地起身,想也不想地便朝他跑过去,一头扑进他的怀中,紧紧紧紧地将他抱住,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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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 155.我心依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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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间杀声幽荡,渐渐逼去远方。
他一把扔了手中长枪,横臂将她抱起来,俊漠的脸上棱角渐软,低头吻她的发顶,道:&l;莫哭。&r;
她的两只手死死地勾住他的脖子,埋头在他肩侧,咬着嘴唇无声地淌泪,待抽噎了许久,才发觉他身后不远处还站了一列人马将兵,此时都尴尬地低头撇眼,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哭意在瞬间止住,脸色乍然作红。
卢多从后面飞快地跑过来,单膝跪下,垂首道:&l;陛下,末将失职,令孟大人受惊受险,还请陛下责罚。&r;
他抱着她的双臂未松,嘴角轻弯,低眼道:&l;这是朕的皇后,休要再叫孟大人&r;说罢,他又倏然转身,像在展示征伐得来的战利品一般,骄悍且霸道地让身后的将兵们将她从头到脚都看个清楚明白。
一众人马顿时纷纷振甲而跪,低头高声齐道:&l;拜见皇后&r;
她愣住。这些京畿禁军的将兵们不可能没听过她的奸名,更不可能不知道她曾经令北境禁军不战而失金峡关,又怎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尊她为后
风从这横尸遍野杀声未停的山谷间穿过,吹起他深眸间一片轻薄的水光,如琉璃般清湛透明,映出她怔然红俏的脸庞。
&l;说平身。&r;他的嘴角又扬起来些,对她耳语道。
她这才回过神,可被他如此抱着,纵有多么名正言顺的身份也抹不开她的臊色,只得强撑着脸面,轻声道:&l;平身。&r;
平壁苍山都染了血,可他却在此处此刻向众人宣告了她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专横且目空一切。
但又是那么的让她心折感动。
她这时才有空注意到,这谷口外遍地的横尸中大多是寇军士兵,再看他与这一行将兵们的神色,当下反应过来,远处幽谷深处那隐约传来的杀声应当是剿寇所致,并非是他麾下人马中了寇军的诈伏之计。
她想起方才自己以为他出了意外时那惊惶恐惧的感觉,心里顿时又一搐,不由得将他抱得更紧些,不肯松手。
但前方却有个将领却上前两步,脸色担忧,语气迟疑道:&l;陛下之前的伤&r;
方才听得这一个&l;伤&r;字,她就立刻屏息瞧他,慌慌张张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却见他神色坦然地冲人道:&l;无碍。&r;
她微微挣扎,想要下来,一收手却发觉握了一把血,当下大骇,定睛看去,才发觉他抱着她的手臂铁甲处正在向外渗血。
他瞥见她手心中的血色,竟冲她笑道:&l;莫要担心。&r;一边罔顾她的挣扎朝前面走去,一边冲那将领吩咐道:&l;为防万一,你再带些人去谷后看看战况,差不多也就罢了,此地不必久滞。&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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