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行烟烟
因大平禁军攻城略地节节连胜,至十一月初时,二国边境已全面向北推了数百里有余,狄念更是身先士卒,亲率麾下将士直取北戬都城稷州,北戬自京北诸路调兵南下援都,却被宋、韩、岳等部半途围打,而大平皇帝御驾亲征之部自南一路北上入境,将所攻破收占的州县城寨纷纷换防驻守,清扫降地诸多残兵余部。
北面战事能够连连得胜,除却诸军将帅统军有方、将士死力奋战之外,这三路转运司、诸州府衙的官吏们亦是功不可没。人只见那红旗捷报上的所夺城池之名,却不见那背后凝结着这些边地文官们日日夜夜的辛劳和汗水。筹粮、押械、造甲、修砦、安置流民百姓、编户降地诸民这些事情哪一样轻松北地战事烽火连月不休,这些边地文官们又何曾安寝入睡过
因而皇上此次北上并非只是犒赐境上诸军,亦是巡赐这三路使司州府衙门中的有功文臣。
皇上此番虽是从京中大举策军北上,但京畿禁军中已有八万人马先行入境,留于麾下的三万人马亦有大半分去降地诸州城寨,赴北犒军一事可谓轻装简行,准备从青州一路向东,过三路诸军州县,然后再携皇后从临淮路折返回京。
北境降雪降得早,从建康路汾州直接西上,一路已是遍地白皑苍茫,没过多日便到了青州。
帝后北巡的第一处便选在了青州,这于整个潮安北路的将帅文臣们皆是无尚的恩宠荣耀,皇上虽有诏谕令城中文臣不必出城接驾,但沈知书仍是冒雪出城三十里恭候圣驾亲至。
狄念在北地大立军功,沈知书在潮安转运使一位上坐的亦是日益稳靠。董以成既罢安抚使,北三路军务又由狄念一人宣抚经略,这青州乃至潮安上下的民政便由沈知书全权知管,此番战事北三路中尤以潮安北路出力纳财最多。而这一番政绩,待大战平止后,沈知书必会被委以重任。
御驾侍从甚是轻简,连金戬黄仗都没全设便一路入了城。
沈知书颇知君心,转运司衙门中并未设宴,只是如常摆了桌酒菜,令附近几个大州,知州及使司上下的文官们一并入内觐见。
静待御驾入衙后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地等着看,传闻中的那个从女学孤儿到进士科状元及第、从初初佞幸宠臣到位列二府重臣、从前朝皇室遗嗣到如今策反寇军要挟尊位疆土的孟廷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够叫刚明强悍的今上执其之手、应其所取、册其为后、封其疆邑。
衙外一片放眼无际的白皑茫茫,远处蹄声一路破雪而来,沈知书策马先至,利落的翻身下马,立在诸官面前抱袖垂首。
然后便是一黑一红两匹马并辔行来,两旁有暗甲亲兵飞驰至衙门外,纷纷落马候在道侧,冷甲上的薄雪簌簌而飞。虽无大肆张扬,可却极有气势。
后面两匹马渐渐止步,黑骏上的男子勒缰下马,随即转身伸手,将那枣红马儿上的女子抱了下来,又一抖身上的黑氅,将她紧紧地裹了进去。
女子轻轻挣扎了几下,遂又无奈地依了他,任他揽着她一路走了进来。
一众官员们皆是看的目瞪口呆,连要低头下跪行礼都忘了,直到沈知书在旁边压声敦促了几句,所有人才慌慌张张地跪行大礼,叩首恭迎。
英寡没有丝毫滞停之意的一路越过众人,倒是孟廷辉在他怀中仓促回首,冲众人轻轻道:&l;都平身吧。&r;
人皆在后谢恩起身,却不敢冒然进去。
她边走边仰头,&l;你怎的如此不给人好脸色看&r;
他足下缓慢,语速亦慢:&l;是他们无礼在先,竟然直愣愣地盯着你看个没完没了。不叫他们知道你是我的皇后,他们还当你是什么稀奇物儿可以随意打量的&r;
她微微抿唇,垂下眼看路。
放眼这全天下,只怕也就他一人才会把她当作稀奇物儿吧。
在转运司衙中与众文官们用罢膳,他又特意询问了些潮安一路的吏治民生情形,一一让这些从附近州府赶来青州觐见的知州知府们详细作答,然后又问沈知书要过转运司的漕赋簿子来阅,略看了看北境上的粮饷器甲等物的补足情况。
从头到尾,她都坐在他身侧,听他严肃而认真地与众人问政,安安静静地望着这些边地重臣们脸上对他恭敬而敬畏的神色,心中淡淡涌起些喜悦。
待诸事议毕,他便依先前所定封赐此番有功文臣,众人谢恩过后亦不敢多有留滞,与沈知书问过安后便纷纷拜辞离去。
见外臣皆退,他才懈然一舒肩骨,靠上高高的椅背,冲沈知书道:&l;朕欲见一见那个叫你惦念不忘的女子。&r;
沈知书微微一下,&l;是。&r;然后便转身叫来一人,吩咐道:&l;去府衙后院将夫人请来。&r;
孟廷辉一听那&l;夫人&r;二字,人顿时僵了,半晌才回过神,倏然站起身来,急急道:&l;你与她何时成的亲&r;
沈知书不紧不慢道:&l;算来也有小半年了。北地战事逼仄,不好大张旗鼓的铺张摆宴,就一切从简了。陛下自京御驾亲征,一路大军营无定所,臣先前也就没有拜表请旨,还望陛下谅臣胆大。&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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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 162.此情天下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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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廷辉哑然,不由跌坐下来。
怎能想得到,沈知书堂堂一路转运使,又是出身簪缨贵胄之家的皇上亲臣,这成亲一事竟是如此简率,只怕是连京中沈府都还不知罢
未几,严馥之便从府衙后院来了这边正堂,入内的步履有些懒意,但衣着妆容却仍是精致不出错的。
孟廷辉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进来,目光直通通地凝在她宽长襦裙下那微微凸起的小腹处,整个人都怔了神。
一旁的英寡却是镇定坦然,眼望着她道:&l;既是有孕,便不需多礼了。&r;
严馥之走到沈知书身旁,虽未跪叩,却仍是大方对上行了礼,道:&l;民女谢过陛下官秩严家子嗣。禁军将士们浴血奋战,严家所出不过钱粮之物,又怎比得上那些血肉之躯倒是陛下恩宠过盛,实令民女惶恐。&r;言毕,又转头望向孟廷辉,眼神宁润,扬唇道:&l;见过皇后。&r;
英寡瞥一眼沈知书,方对她道:&l;实不相瞒,朕之前官秩严家,无非是想让延之不必再过拘为难。&r;
她低眼,&l;谢陛下恩典。&r;
因沈知书早先拜表朝中为严家纳粮犒军请功,中枢宰执亦有奏议封赏严家,以张表率之意,皇上遂官秩严家子嗣,她的两个弟弟皆被奏举入太学,父亲亦得了八品虚衔,如此一来,她这身份地位虽比不上沈知书为将相之后,却也不至于相差过巨。
孟廷辉早已忍不住,起身走下来仔细瞧她,&l;你身子不比往日,且坐下来再说。&r;
严馥之转眸盯着她,突然就落下泪来,愤然道:&l;当日你来青州见我,可就是想要同我死别的我可真是笨,次次都被你骗的如此狼狈&r;
孟廷辉自是知道她这性子,那是莫论哭笑不顾旁人场合的,可又怕她情绪大起大落动了胎气,遂小声哄道:&l;我保证以后再不骗你。&r;
她依旧气道:&l;少拿这瞎话来哄我,我知道你心中除了他就再没旁人了,我在你眼中又算是个什么东西&r;
沈知书上前来轻轻拢过她的腰,眼底温润地轻笑道:&l;还当着皇上面呢,就一口一个你啊他啊的,是想让我被贬官罚俸不成&r;说着,又对上道:&l;臣家门不肃,让陛下见笑了。&r;
&l;无碍。&r;英寡目光淡淡的,脸上无甚表情,&l;倒和你是绝配。&r;
孟廷辉被她说得有些脸红,复又回去坐在他身边,瞥他一眼,见他脸色如常,才抿唇笑了笑。
严馥之虽被沈知书搂着,可犹不甘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英寡在上轻轻牵起孟廷辉的手攥在掌中,不由脸色微变,遂闭了唇,心中小叹了口气,转身对沈知书道:&l;我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痛。&r;
沈知书立马慌张起来,匆忙向他二人告过罪,便扶着严馥之回去后院了。
她有些怔然起来,,注目于严馥之略为蹒跚的姿态,许久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他。
他道:&l;看见他二人如此,你心中可是舒坦了&r;
她微窘,&l;和我有什么干系倒是严馥之这么快就有身孕在身,真叫我羡慕。&r;
他轻捏她的手,&l;毋需羡慕。&r;又转头低望她,&l;就冲你我二人之间的情意,老天也不会让你无子无女。&r;
离开青州的那一日,北面恰巧传来狄念率军大破北戬都城稷州、北戬皇帝向得谦席卷宫中财物,与文武百官仓皇渡河北逃的消息。这一封红旗捷报顿时令北地军民闻之者群情激荡,兼之皇上与皇后又在北境犒赐将兵文臣,一时间前线士气更是大大激增,而北戬都城既破。皇帝北逃,大军则是一蹶不振。大平军队荡平北戬重城固寨、生擒向得谦及其从属之时,当是指日可待。
他御驾一路东进犒赐诸军有差,她都日夜不离左右。
沿境十余大砦军前皆知帝后伉俪情深,而州府文官们亦是亲眼所见他与她之间是如何相敬相惜的,一时间北地民间隐有传言,百姓们皆不信皇上只是因顾及万民苦于战火、迫于寇军要挟之势乃得册孟廷辉为后的。
驾幸临淮路梓州时,又接京中二府来报,敦促帝后二人尽早折返归京。
因狄念大胜的捷报传至京中,朝中更以北戬大势已去,皇上不必久滞军前为由,频频往奏北面军前,请皇上念及天家承嗣之责,早早携皇后起驾回京。
他不能罔顾二府之意,再加上犒赐诸军一事已近尾声,便即时抽调了八千人马,与她正式折返回京。
回京途中很是顺遂,但她又颇念及北地的政务民生,一想到这些为战火所荼的百姓们不知能不能得到官府妥善安置,就放不下心来,隔三岔五地就要问他讨些北地官吏所奏来看。
入京之时正是年底,城中银装素裹,民户结彩喜庆新年,又因北面大胜,整个京中都沉浸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当中。
早先册后分封一事自然在朝中引发了不小的风波,但如今时过已久,兼之北面寇军如数尽降、与大平禁军合力进攻北戬以致如今这等胜势,而皇上如今在军中的威势更是如日中天,边地重臣们又颇认可这册后分封一事,京中二府纵是心有非议,也无法再改变什么。
但当初在军中草草行册后之仪却不为朝中礼部所容,沈知礼一早便拜表请奏,议于宫中重行册后之礼,如此方能立皇后母仪天下之尊位。
此奏恰恰合了他的心意。
她本不愿当此战事未平之时再在京中行此繁礼,可又实在不能驳了朝制和他的心意,只得无可奈何地应了下来。
因近年关,沈知礼又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与礼部其余人等相议一番,便拟了个折子呈上来,请于正旦大朝会时行册后大典。
时间如此紧促,倒叫孟廷辉顿时生出紧张之感来,只觉要做的事情何其多也,她是无论如何也没法儿完成的。
宫中本欲将延寿宫作为中宫寝殿,此议却为英寡所驳。他叫人将西华宫略为修葺一番,便作为她中宫所在。
此事又让朝中上下大为震动。
想西华宫当年乃是上皇寝殿,如今皇上竟然将其拨给皇后一人独用,其意为何,还须旁人再道便是先前颇疑这册后分封一事究竟缘何而为之人,今次也全明白了。
直到册后大典前五日,袆衣才由尚衣居制成奉上。因时间紧迫,沈知礼便代礼部入宫替孟廷辉试衣兼阐礼,权看在大典之前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变通变通调整的地方,此时再改还来得及。
宫中银雪过踝,西华宫中暖意浸心,殿角数座熏笼散出淡淡的香气,颇能让人醒神。
孟廷辉由着宫女将那繁复的袆衣替她层层件件穿上身,扬眉冲沈知礼笑道:&l;以前做女官时,也没穿过这么重的衣物。&r;
沈知礼看一眼她,再看一眼镜中的人儿,指点着那几个宫女道:&l;此处须得收紧些,才能好看。大典之日莫要忘了我今日说过的话,否则倘是伺候皇后出了半点差错,有你们的罪。&r;
几个宫女连连喏应,按照她的指示重新将衣带拆了再系。
国中数十年来都没有行过册后大典,更遑论皇后穿戴的衣物配饰了。今次这些年轻宫女们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皆是一个个手忙脚乱的,生怕误了礼部的大事儿。
折腾了好半天,沈知礼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转眼去看孟廷辉,却见她竟是歪在矮榻上浅浅睡着了,不由抿唇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l;皇后娘娘,皇后娘娘。&r;
孟廷辉悠悠转醒,眸子水雾氤氲,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当下有些不好意思,瞅着沈知礼道:&l;你那叫声听着颇酸。&r;
沈知礼上前来替她收拢裙摆,上下比划着长短,口中道:&l;臣眼见着皇上和皇后日夜相守,却得苦苦相思千里之外的夫君,焉能不酸&r;
孟廷辉牵了她的手,轻轻道:&l;昨夜里二府又闻捷报,北面离生擒向得谦的日子不远了,狄将军再过不久就能回来了。到时候他必是封爵拜将,你的荣宠也不会少。&r;
&l;臣不贪那荣宠。&r;沈知礼垂眼,嘴角含笑,&l;只要他能全身而回就好。&r;她说着,又抬眸仔细打量了孟廷辉的脸色,道:&l;皇后今日怎么这么乏才起身没多久就又能困着。&r;
孟廷辉蹙眉,&l;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几日总觉得想睡觉,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好像记不清事儿似地。&r;
沈知礼眼底倏然一亮,凑上前些,小声道:&l;可要传太医来诊诊脉也许是&r;
她微怔,随即又道:&l;在北面那么多日子都没有,怎么可能一回京就怀上了定是不可能的。&r;
沈知礼笑了笑,径自转身叫过一个宫女,&l;去太医院传人到西华宫来,就说皇后身子略有不适,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动不动就往皇上跟前报禀。&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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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 全文完结【朝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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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朝天子
册后大典当日,京中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空万里,白雪遍洒宫城内外,殿角上的冰柱根根剔亮非凡。
一大早便有北境飞报传至京中,报曰狄念率军渡河连破数城,生擒向得谦及其宗室子嗣,北戬大军余部大骇,多有缴械投降者,北戬京北诸州府未下者不及十座,大平全胜之时不及须臾。
沈知礼一入宫门便遇到了宫人来禀此事,来者又云狄念已策军亲自押送向得谦及其宗室子弟回京,皇上以狄念此番居功至伟,拜其为左金吾卫上将军,权领殿前司侍卫亲军指挥使一职,于她亦有敕封诰命之旨,稍后即由外廷拟诏除授。
她在宫门处怔立了一小会儿,遂微微笑起来。
一想到他眼下正策马行于千里之外的冰雪之原上,心中便一阵紧。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便擒了向得谦,又会怎么快就能回京来
她心中花儿开了一地,边往前走边问人道:&l;皇后可是起身了&r;
宫人点头,&l;四更一过就起了。皇上眼下人在西华宫,没人敢去打扰。说是待册典前半个时辰,再传人进去伺候皇后。&r;
沈知礼足下一滞,细细一想,转而又笑,道:&l;如此也好。劳烦公公带我去哪个偏殿耳房暂候着吧。&r;
西华宫中帐子未撩,一殿暖热,香气扑鼻。
她拥着锦被躺在床榻间,身子被他搂在怀中,一头长发萦绕二人肩颈,脸庞有一点红。
自北境归来,京中的政务亦是扑山倒海般地压了来,之前他连着好几夜都宿在睿思殿中,未曾到西华宫这边来。
像是觉得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儿再离开他了似的,如今她名正言顺地住进了这西华宫后,他倒不再像从前那般总要逮个机会就与她缠绵不休。又因刘德中早先之言,他便强要她在宫中好好歇养,不得夜里不睡陪他理政,为了不扰她好眠,自己批完了折子后也就直接宿在睿思殿。她拗不过他,便只得依了他,横竖这段日子为了这册后大典一事,她亦疲累得很。
昨夜她睡得早,不知他后半夜什么时候来的,今晨一醒,赫然发现自己正枕着他的手臂,才刚一动,就将他惊醒了,又一把被她紧搂住不放。
这是失而复得后的患得患失,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明明知道二人此生都不可能再生离死别,但又偏偏害怕将来一日身边的这个人又会不在。
&l;孟廷辉。&r;他抱着她,声音略含懒意:&l;你可知我有多爱你&r;
她耳骨一震,下意识地以为他是没睡醒在梦话,扭头去看,却见他双眸湛明地注视着她,不由埋头,小声开口:&l;嗯。&r;
他一下子笑出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亲亲她的额头,又亲亲她的脸颊,握在她腰间的大掌也开始不规矩地向上游弋。
她急忙拦他,脸红着道:&l;你且先等等,我有一事这几日都没得机会告诉你。&r;
他挑眉,等她直言。
她定了定神,语气淡淡道:&l;前几日刘德中来诊脉,说我有孕了。&r;
他半晌无言,脸色也没变,只是搁在她腰间的手有些僵。
她抿唇轻轻笑起来,拉着他的手往下些,按在小腹上,道:&l;这头几个月,你就算为了他,也得敛敛那张狂的性子,别总是不管不顾地就&r;
他轻轻覆掌于她的腹部,像是抚摸着一件举世珍宝一样,良久才撑起身子,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红唇,低声道:&l;我真高兴。&r;
她抬眸,触上他浓情不加掩饰的目光,知道他这貌似平静的语气后掩藏的是怎样一番兴奋与激动,能听他亲道高兴二字,已是她所听过他的话中嘴直白露情的了。
他高兴的不是这天家终于有嗣相承,而是这是他与她的孩子,这是心甘情愿因爱他而为他育养的孩子。
他想要紧紧抱住她,却又害怕力道伤了她,便只能将她圈在自己怀中,一下下地亲她的脸颊,&l;身子可会不舒服&r;
她摇头,&l;还没觉得。倘是觉得不舒服了,我自会叫人来瞧,你也毋需记挂。&r;
他不理会她这话,她是他的妻,他怎能不记挂她的安好
过了会儿,她在他怀中又笑起来,轻声道:&l;也不知是男是女呢。&r;她睁大眼睛瞅他,道:&l;我想要个男孩儿,一定同你一样英俊聪睿,文武双全。&r;
他亦笑,&l;我倒想要个像你的女儿。&r;
她一下子不乐意了,蹙眉道:&l;不论是男是女,可都千万别像我。&r;
他请捏她的下巴,&l;为何&r;
她对上他这双深如寒渊的眸子,抿唇道:&l;我没你生的好看。倘是孩子像了我,可不就不值了么&r;
他哑然失笑,&l;也就你说得出这种话&r;
她一下子缩进他怀中,耍赖似地偎着他,不再言语。
他一眼瞥见案头的一小摞折子,不禁皱眉,揽着她叮嘱道:&l;北面的事儿怎么还往你这边送你往后不必管那些闲事儿,顾好身子要紧&r;
因这分封一事,不少北面的官员要事都得由她断决。她从前在朝中颇得年轻才俊们的追随,此番北面降地甚缺能臣,她便破格擢拨了好些年轻有为的文臣去当大任,朝中老臣们也没法儿说什么。而寇军既降,这封邑境中重编诸军扎营筑砦等事也需得费心思量,他前些日子与枢府的几人商议出了些条呈,就待他忙完手头的事儿在与她过目,谁曾想她又忽然怀孕了。
但不论怎样,国中战乱既平,他与她又是同心同德,将来还怕有什么办不妥的事儿呢横竖这天下是他的也是她的,将来更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从此往后再也没有何人何事能叫她与他分开。
她顺着他的意思诺诺应付了过去,又道:&l;天都大亮了,你还不叫人来替我服那袆衣等物,一会儿倘是误了朝会,可要如何是好&r;
他这才起身穿衣,叫人来服侍皇后更衣梳妆,自己也未离殿,只是陪在她身旁看人给她穿那厚重袆衣,梳那高高的朝天髻,妆点那清丽的粉面红唇。
宫人依他之言,从御膳房送了些吃食过来,又将他的衮冕取了来,服侍着他在这西华宫中穿妥。
她见他愈发逾规不像样子,当下窘道:&l;当这册后大典之日,你也不略避一避。&r;
他见人替她收拾的差不多了,遂端了一碗粥过去,仔细地舀了喂她,道:&l;一会儿朝会漫长,你也不能再同从前一样不进水食。&r;
她脸红着吞下一口,又小声道:&l;还当着宫人的面呢,你&r;
他知道她这在私下里极其胆大,当着旁人却又极顾体面的毛病,当下笑道:&l;偏就要让人都看见。&r;
周围宫女们皆纷纷垂首,抿唇无声而笑,不敢有丝毫僭言。
朝会时辰快到时,外面有舍人来请,道朝臣百官已列位大庆殿,恭请皇上御驾入殿。
他依例先行进宫入大庆殿,而一直在偏殿候着的沈知礼则入西华宫来陪她,待晚些册宝使来喧唤过后,便伴她一同升銮入殿。
殿中极是安静,她坐着坐着便有些觉得紧张起来,转头去望沈知礼,却见沈知礼脸上满是暖笑,由是又心安了些。
没过多久,远处宫殿间隐隐有百鸟朝凤的丝竹宫乐声传来,继而又礼部官员任册宝使者前来,叩殿跪奏,讫请皇后圣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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