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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休屠城
指尖却碰到纸张的触感,我抬头一眼,顿时心花怒放,一封书信静静的躺在枕边,也不知道是何人送进来的。





御街行 身无彩凤双飞翼
撕开封泥,倒出一枚拇指大小,温润如玉的万事无忧如意扣。
羊脂白玉在灯下泛出盈盈的柔光,正中刻着一个镂空的扭花卍字,四周缀以祥云,白玉边缘镶金丝做莲瓣,密密的护着软玉。翻过去,反面细细密密的缀几行针尖小字,凑近眼前一看,俱不知是哪种文字,似曾相似却又无比陌生。
冰冰凉凉的玉,卧在我手心逐渐变得温润。我吻吻它,用绳子串起来贴在心口。
信封中还有一张字,上头寥寥写着:甚念无忧,连夜入梦,娇声唤吾归,不忍违其愿,不日则返。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要回来了!
从来不曾有这样的分离让我牵肠挂肚,每天给我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好了,再不要更多了,我难以忍受浓情的甜蜜和分离的枯寂。他在,每天都是今天,他不在,一切都是昨日。
说是不日将归,却整整拖了半个多月。如意回来那日,母妃却偏偏要携我和铭瑜去芙蓉川避暑,我磨磨蹭蹭,想见他一面再走。
我知他上午要从西华门入宫,央求着母妃穿过御街,从西华门出宫。
母妃不解:“拱宸门更近些,走西华门要从御街穿行,这般兴师动众,怕是不太好。”
我呐呐的晃着母妃的手:“走西华门能路过不少街市,我和铭瑜许多都不曾出宫玩耍,想听听民间鼓乐玩耍之声。”
宫里长大的人,尤其向往外面无拘无束的世界,母亲少时在宫外热闹之处长大,深宫十几载的寂寂无声,也很体谅我们的玩心。
“好吧,都依你。”
马车要出西华门,他还是不来,我赖马车上假装肚子疼,母妃揉着我的肚子问道:“可是着凉了,还是吃坏东西了?”
我窝在母妃怀中直哼哼,皱着眉头摇头:“也不是很疼,就是涨涨的难受。”
“去太医院瞧瞧。”母妃焦急的吩咐下去。
“不要了,或许是葵水要来了,去太医院,儿臣不好意思。”我撒娇拉着母妃的手:“母妃揉揉,兴许立马就好了。”
母妃专注的给我揉着肚子,抱怨道:“下头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伺候的,这时候就给穿这么点。”又指着我的脑门:“这么大岁数了,还跟铭瑜似得孩子样,母妃在你这岁数,都要当娘了。”
我抱着母妃的胳膊:”因为有母妃这样的好娘亲,所以我跟铭瑜都还是小孩儿。”
铭瑜少年老成,抱着本书抬眼望我:“皇姐瞎说,铭瑜长大了,母妃只有皇姐一个小孩儿。”
母妃展颜一笑,揉着我的额角,又抱铭瑜,在我们脸上印下一个吻。
不多时,西华门外响起踏踏的一众马蹄声,我支起身子,侧耳细听动静,想象着风尘仆仆的如意打马归来。
我从未见过如意骑马,他在宫内大多时候都弯着身子,侧耳听着主子们细声说话,在我面前,又总是温柔盈盈的模样。如果如意不是内侍,我能想像他的风流俊俏,谁家陌上少年郎,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我的如意啊,皇宫折了他的羽翼,给予他疼痛和耻辱,他却,仍这样的好。
马声和脚步声踏踏前来,纷乱入我心间,我关在车内,却倾身伸长颈子,好似这样能离他近些。
不远处马蹄声停住,他的声音清越细亮:“如意给贵妃娘娘请安。”
母妃掀开帘子一角,我只能看见他欣长的身子和一点侧脸,他眉生的好看,压着眼侧飞入鬓角,像一只驻足在花朵上的蝶。母妃端庄的对着他道了声:“内都司。”
帘子掀下来了。
我忍不住要惊呼,要掀开帘子好好看他,对着他笑一笑,要打开车门扑入他怀中,对他述说这些日子的思念。
而我只是抖着我的手指,紧紧的抓着裙角。
在宽阔的御街上,我们错身而过。
芙蓉川的日子过的闲暇,自从父皇宠幸蕊昭仪之后,荔枝阁日日圣宠不断,后宫争斗越发的云谲波诡。父皇上朝越发潦草起来,几乎把御书房都搬去了荔枝阁。
母妃彻底的对父皇寒了心,新欢情浓,郎心似铁,那些共窗剪烛的日子烟消云散。谁都知道君王总有薄情的一天,但等那一天真正来到,那侵骨的寒意仍是伤人措手不及。
母舅家前几日带来一位极美貌的表姐来母妃宫中请安,母妃沉默了许久,带我们来了芙蓉川,这是母妃第一次,离父皇那么远。
芙蓉川,是他们情定之地。
年轻的皇帝在瀑泉下的清凉殿发觉捧玉盘的女官罗裳轻薄瑟瑟发抖,贴心的为她披上一件袍子,握住了她冰冷的手,从此牵着她的手走出芙蓉川,登上御辇走向富丽的皇宫。
这是母妃给我讲的最多的故事,只是故事的一半还没讲完,却戛然而止,弃了下文。




御街行 不许人间见白头
我为母妃怨怼父皇的薄情,又殷殷期盼如意的消息。
宫女们呈上那盘樱桃时,我心内一惊,紧紧的抓住女官的手,已经过了樱桃进贡的时节,每年最晚的一批樱桃,都是如意为我独独留下的。
我急急追问道:“何人送来的樱桃?”
女官着实被我吓着,结结巴巴的回答:“奴婢不知...是,刚刚宫里的内侍送来的。”
“人还在么?”
“已经,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我抓起裙裾奔出院门,不知何处而来的预感,我知如意,如意他一定在。
我多希望他在啊。
宫门守卫的禁卫见我凌乱,不免慌张了一把。
我气喘吁吁的问:“刚才有人出去来过,又出去过么?”
有人回禀我:“今日不曾有他人进宫,只有厨房的采买进出过。”
我愣愣的眺望片刻,绵绵的草木葱郁,没有马嘶没有人声,他那么忙的,如何会来芙蓉川。
心灰意冷的往内苑行去,瀑泉后的假山边有一抹浅灰的身影,不远不近的隔着。
透过水珠四溅的水帘望去,是我魂牵梦萦的模样,眉眼清俊,嘴唇凉薄,温柔的凝视着我。
我高兴的要尖叫起来,不顾一切的扑过去,敞开双臂抱着他,深深的埋在他的胸膛里。
是我熟悉好闻的气息,不急不缓的心跳,双手缠起正好合适的身姿。
我的泪濡湿了他的衣裳,他拍拍我的肩膀,轻声笑道:“公主都满十六岁了,怎么还是这般爱哭。”
我跺着脚,仰起泪脸看他的绵绵笑意,狠狠的揪着他的衣襟道:“好几个月了,你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叹一声,衣袖揩去我脸上的泪,歉声道:“小人对不住了。”
我有千言万语要说,却霎时不知从何说起,有千万的委屈要指责他,却在见他的时候全都冰化水。
他问道:“贵妃和二皇子呢?”
“在殿里午歇,快要醒了。”我闷闷的道。
“时间很短呐。”他喟叹,低头吻住了我的唇。
像久旱的土地遇见甘霖,花种埋在地下挣破外壳,蔓延出绿芽,抽枝长叶啪的一声绽放花蕾。我顺从自己的心意,探出舌疯狂的缠住他,在他唇间啃咬吮吸,在唇舌间吐露自己的气息占据领地,要紧紧的绑住他,让他寸步难行,再不能离我半步。
待平静下来,他的唇红滟滟的发肿,一副被蹂躏的模样,我脸上浮出一点羞意。
他眼里满是春雨润润的笑,抚摸着我的唇笑道:“公主长大了,如今,也学会主动迎着了。”
我抓着他的袖口:“你要是下回再敢这样,我,我就恨死你了.....”
“小人不敢。”他整整我的鬓发,温柔的道:“回去吧,出来久了,贵妃该起疑了。”
我扯着他的袖子:“回去后,你还在宫里?”
“小人不在宫里,还能在哪儿?”他笑着回我:“小人在宫里等公主回来。”
待到回宫的日子,母妃却病倒在了芙蓉川。起先是疲乏和绵绵的眩晕,然后是来势汹汹的高热和长时间的昏迷,全身都发起豆大的疱疹。
我抱着吓坏的铭瑜六神无主,清醒时母妃青白的手紧紧扣着我的,苍白虚弱的道:“别声张,莫禀你父皇,让禁卫去太医院找田太医就是。”尔后又昏沉过去。
我夤夜让禁卫进宫去太医院,田太医拎着药箱匆匆而来,诊过母亲的脉象,一夜施针煮药,又遣药童回宫取药。
我惊疑问道:“一直都是好端端的,怎么母妃突然病起来。”
田太医施政望望我:“邪气入祟。”
我抱着铭瑜在外间坐了一夜。
次日午时,父皇心急火燎的撩袍子进来,怒道:“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知朕。”
母妃身边的嬷嬷跪倒:“圣上国事繁忙圣体怀忧,娘娘不欲再让圣上分心,故吩咐小人们不得声张,只去请太医来看。”
我和铭瑜扑入父皇怀中:“父皇....呜呜呜....”
“荒唐。”父皇安慰着我们,进里间看母妃,却被母妃拦在门外。
“臣妾乃将死之人,岂可玷污龙体,陛下请回罢。”母妃虚弱的道。
父皇推门而入,急急的奔向床榻:“如何出宫这些天,就突然病倒了。”
母亲埋首在锦被中,两只青白的手攥着锦被,哭道:“臣妾现下不能给陛下请安,求陛下饶恕。”
父皇握着母妃的手皱眉:“这个还跟朕讲这些礼节,让朕看看,到底什么病了。”
母妃闷着头xi道:“臣妾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实在没脸面对陛下,陛下请回罢。”
“梦瑶....”父皇柔声劝:“莫说瞎话,我们立马回宫,让太医们给你轮诊。”
母妃摇摇头,“臣妾怕是不行了。”呜咽的哭声从锦被里传来。铭瑜听得母妃的哭声,也放声大哭,攀到母妃身前:“母妃.....”
父皇抱着铭瑜坐在膝上:“别说瞎话,铭瑜还小,还等着你照顾呢。”
母妃哽咽道:”臣妾是个没福气的,恐怕再难陪着陛下了,倘若臣妾真去了,还请陛下怜惜臣妾的两个孩儿,务必让他们平安顺遂长大,快快乐乐的过完一生。”
我眼圈发红,默默的坐在母妃身边,牵着母妃和父皇的衣角:“父皇...母妃...”
“梦瑶...我们说过的...你要陪着朕一辈子....又不是什么大病,别丧气...跟朕回宫去吧...”
母妃迷蒙的喘两声,笑道:“臣妾不愿回宫,芙蓉川就很好了。”
她呓语:“宫里总是有那么多的女人围着陛下,臣妾累了,老了,挤不进陛下身边了...总有一天,陛下会忘了臣妾,忘了梦瑶....”
父皇神色涩涩,苦声道:“是朕最近怠慢了....朕对不起....”
母妃的语气轻快起来:“那年臣妾才十四岁,选秀入宫后,在芙蓉川做女侍,什么都稀罕的不得了,清凉殿边的瀑泉又凉快又清爽,臣妾贪凉,就在清凉殿当差...后来遇见了陛下...
臣妾记得那天的,陛下还取笑臣妾来着....”




御街行 不许人间见白头
父皇抚着母妃的手,缓缓回忆道:“是啊,你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穿一件杏子红的罗裙,低着头捧着玉盘,手上冰凉凉的......”
“那是臣妾最好的日子,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儿,有了陛下的宠爱,臣妾这一生,过的足够了...”
他们眼里是漫长的时光翩跹,不是帝王与贵妃,而是两个普通的,相爱的夫妻。
母妃恳求道:“陛下,如若臣妾走了,不要去皇陵,那儿太远太寂静了,把臣妾葬在芙蓉川可好?就在清凉殿后山顶,守着芙蓉川,日日望着禁内,看着陛下和孩子们。”
“你说什么傻话。”父皇哽咽,”要好起来,无忧和铭瑜都等着你照看。”
“当年可说好的,要一生一世陪着朕。”
母妃苦笑:“臣妾以为,陛下早已不要臣妾了....”
父皇陪着母妃在芙蓉川住了数日,悉心照料恩爱有加,母妃的病渐渐好起来,我们一家,回宫了。
我分不清母亲眼里的真真假假,或许,真假也不重要。
闲暇的时候,父皇也来母妃宫中坐坐,他们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 ,平日里如寻常夫妻似得相处,聊一聊家常闲话和一双孩子,母妃洗手亲自做羹汤,亲自打点父皇上下形状,父皇父皇浸沉在妻贤子孝的氛围中十分愉悦,得空时常抱着铭瑜读书写字,教授功课。
博一场宾主尽欢的热闹。
母妃卯足了力气,日日梳妆的鲜妍妩媚,柔情似水。也挡不住父皇含着歉意在夜里匆匆离去的脚步。
听宫中私下闲话,蕊昭仪赌性儿锁在屋里,让父皇低三下四的捧哄,再梨花带雨的嘤咛一番,姿态让人心疼又心软,逼得父皇歉意连连。
女人之间的兵法。
不多久后,父皇册封母妃为皇贵妃,抬皇后同等仪仗用度,协助皇后打理六宫事务,几个母舅表哥俱是加官进爵,得意非凡。
紧接其后,蕊昭仪进位淑妃,独占宫苑,一门荣宠。
当一个男人在两个女人之间摇摆,他的行为充满了拙劣和不堪。
但母妃其实满意了,蕊淑妃也满意。当然,最不满意的,要数皇后娘娘。
我问如意:“父皇为何不能只爱着母妃一个。”
他挥墨,叹:“公主,你要知道,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为什么?”
“拥万里江山,享泼天富贵,无一不是凉薄之人。”他答:“圣上宠贵妃,但从来不曾独爱贵妃。”
我咬咬唇,黯然道“母妃心死,她再也不会仰着头望着父皇了。”
他默不作声,良久方道:“贵妃不会只为情爱而活。”
我又问:“怎么样才能让蕊淑妃失宠。”
他轻漫答:“让蕊淑妃失宠容易,难的是,如何挡住后头一大堆等着填补空位的女人。”
很烦恼,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如意浅笑着:“公主莫要杞人忧天。”
我转念一想,盯着他优美的侧脸:“那你呢,会不会像父皇一样,十几年后也腻味了我?”
他一怔,停下手中的笔,挑眉看着我:“十几年....”
我追问;“对,等我长大后,你还会喜欢我么?。”
他的微笑意味深长,低下头整理着宽大的衣袖:“十几年以后,公主还肯要小人么?”
我仰头笑道:“当然。”
他的神情有些阴郁,洁白的手指抚着我的发钗,笑的有些清冷的意味:“如果小人惹公主生气了,那要如何。”
“你不许惹我生气,只许哄着我逗我欢心。”
如意抿着唇微微一笑,好似一朵开在午夜的优钵昙花,弯下身子视若珍宝的啄着我的唇,窗外鸟啼婉转,荼蘼花开的正艳,含笑的香气盘旋着整个屋子,我被抱坐在桌上,打翻了一角的砚台,黑漆漆的墨汁沿着桌脚铺展而下,沉香墨的浓馨沾染在纠缠的衣间,谁要去管它。
夏天就要过去了。
天气还闷热的时候,宫内出了一件大事。
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匆匆穿梭在蕊淑妃的荔枝阁,父皇震怒,在禁门前砍了两个内侍的脑袋,又怒斥皇后治宫不谨,让皇后在荔枝阁外跪了好几个时辰。
蕊淑妃小产了。
一群太医战战兢兢的轮流诊断,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淑妃体内毒药伤胎,以致未足月而产。 蕊淑妃悲痛欲绝形销骨立,半夜在屋梁上挂了白绫,幸亏宫人警觉,及时救了下来。
体内有毒,是谁人下的毒要毒害皇嗣,父皇责令皇后要清肃禁内,把凶手找出来。
如意当时说,蕊淑妃月月都需服用秘药,绝无可能受孕。这毒,若不是别人下的,也定是那秘药里头就带着的。
我望望悠闲喝茶的母妃,神态轻松,一副不关已事的姿态。
在宫里,有皇嗣,就是护身符。




御街行 未妨惆怅是清狂
宫里的温情就如杯中的茶沫,拨开底下是深深的冷酷,麻木了每一个人的心。
连番严刑拷下来,投毒的是两个原来与蕊淑妃同住一间宫殿的才人,蕊淑妃封妃后,太清殿被她一人独占,其余的人都赶去别的旧殿居住,因此怀恨在心,来探望蕊淑妃的时候往茶壶中下了滑胎之药。
罪人该死,蕊淑妃因为太清殿这处伤心之所,搬去了延福宫的绛霄楼。延福宫乃是禁内游宴之所,雕阑曲槛,亭台楼阁无数,奇巧异常,父皇常在此处处理政务休憩。
因为蕊淑妃一人,后宫父皇几乎不再踏足。
如意从南司库所归来,带回数箱禁内珍藏的奇珍异宝,绫罗香料,着人去绛霄楼布置,见我在屏风后张望,拉我进内间,低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等你好一会了。”我压着嗓子道:“都是给蕊淑妃的?”
他含笑着摸摸我的头发:“皇上手笔甚大,都快把司库里的上珍品都搬来了。”
我捏着他的袖子问:“蕊淑妃是不是故意的?她早就想独占父皇了吧。”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回头再找你。”他侧耳听着外间的声音:“我的好公主,去我屋里坐会吧,等人走了再出来。”
我扭扭肩撒娇着,仰着脸对他。他会意,在我唇上啄两下,揉揉我的脸蛋走了出去。
小小的一间内屋,是如意办公休憩之所,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搭着件半旧的衫子,花架子上搁着些日常用具,桌上倒是有个点翠镶嵌的鱼形香囊,里头装着些安神定息之物,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我裹着如意的衣衫,把香囊挂在腰间,又拆下发髻改成男子束发,对着铜镜模仿他的模样。在宫人面前,他的表情通常是冷淡持重的,眉沉沉的压着眼,掀着薄薄的眼帘看人,可在我面前,他眉头扬起来,唇角总是挂着笑。
我想像他的模样,咯咯的笑,他从屏风后进来,见我穿着他衣衫偷乐的样子,摇摇头:“公主。”
我挥着袖子扑进他怀中:“像不像个风流倜傥的英俊公子。”
他搂着我,无奈的摇摇头:“倒像哪家小孩儿偷穿了大人衣裳。”
我攀在他胸口,皱皱鼻:“你衣服怎么这般的香,香囊也鲜艳的紧,是哪个小宫女送你的。”
他含笑着道:“只不过是库房里分香染的,香囊也是小九儿拿来的,何来的小宫女,公主倒是警觉的厉害。”
“除了我,可不许有别的女人的东西。”乖乖的任如意解下衣裳,他哄我道:“就公主一人就让小人操碎了心。”
我哼一声,想起来意:“蕊淑妃那事,真的是那两个才人所为?”
他轻哼一声:“真也罢,假也罢。各人的心愿都了,这样就够了。”
我盯着他:“那俩个才人,是被屈杀的罢。”
他但笑不语。
我摇摇他的袖子央求:“如意,你回来,别再呆在皇后身边,我怕。”
”公主怕什么?”他的指尖在我发间穿梭梳理。
“做多了坏事,会遭报应的。”
他沉醉埋首在我发间:“小人给公主梳头吧。”
我的发又浓又厚,颇有些难打理,如意的手灵巧的在发间穿梭。
“小时候如意经常给我梳发呢。”我回忆道:“那时候我不老实,有一次爬树看鸟窝里的小鸟,辫子挂枝桠上动不了,在树上急的快哭了。”
他愉悦的笑:“还是小人登梯子上去把公主头发解开,抱公主下来的。”
“后来再也不要别的宫人帮我梳头发了,只要如意。”我叹道。
如意不知道,他去皇后身边当差后,有一回皇后在大家面前夸他发梳的好,回来后我躲在被窝里哭了许久。
他给我挽了个百花分肖髻,端详着我:“我的公主长得真好。”
我含羞:“哪里好了。”
“无一处不是小人心里熨贴的好。”他亲吻着我的指尖。
蕊妃搬去绛霄楼后,延福宫常鼓乐笙箫大作,我已很久没能向父皇请安了,天气愈发冷起来,几场绵绵秋雨过后,禁苑满地泣红枯黄,踩上去吱嘎作响。我独爱此声,每年秋天都少不得在苑里多走几回。
眺目望去。延福宫仍是草木青葱宛如夏日。听说延福宫在入秋时已烧起地龙,又盖了暖棚,花草浸了暖气,仍是无知无觉的不知秋至。
外家几个舅母来宫里请安,还抱来了我的小侄子蔚然,今日才满百日,正敲遇上母妃生辰,抱进宫里来沾沾福气。




御街行 未妨惆怅是清狂
我有模有样的抱着孩子挨着凳子坐,这宁馨儿含吮着自己的手指睡的正香,胖乎乎的手脚一圈圈如弥勒佛,一张小脸努力的撮着,把五官都撮出了褶儿。
一圈人赞着蔚然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我只看见梅花包子似得小脸。
梅花包子睡的洒脱,在我怀里瞪了蹬脚,慢腾腾的掀开眼皮看我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小小的手在空中挥舞两把,我把一根手指递过去,他紧紧抓着我的手,找了个安稳的姿势,又睡了。
我抱着梅花包子十分尽兴,母妃高兴,还指点着我抱孩子的姿势,又赏下许多赏赐给蔚然,我也喜欢的不得了,让人去星河苑,把我珍藏的那套七宝象牙磨合罗拿出来送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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