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春眠药水
阿九充耳不闻,视线越过他,直直看向亦瑶,“姑姑,我姓什么?”
亦瑶不语,她逼近一步又问,“我是你养的畜生吗?”
红衣少女瞳孔通绿,眉心三点晃出妖异红晕,如同一簇火苗。
众人只觉天灵似有千斤巨石轰然压来,婢女中几个修为平庸的,已经跪了下去,双臂撑地苦苦支撑,口中念起锁妖诀,只等亦瑶发令。
亦瑶暗叫不好。她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走到这一步。
难道这一战真的不能避?
“姑姑?!”
又有两人不支跪倒,嘴角渗出血丝。亦瑶再不发令,她们真要命丧于此了。
阿九也唤她,“姑姑,你怎么不说话,你说我是青丘之主,是天下最尊贵的人,难道都是骗我的?”
她越走近,压迫越重。有人不堪承受,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不等亦瑶号令便施出锁妖诀。
阿九肩上刺痛,低头一看,外袍破了道口子,看着像被利刃划伤。
施法之人却是万念俱灰,自己拼尽全力一击,竟只伤她如此浅显一道。
锁妖 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既然有人出了招,其余人纷纷口中默念有词,只等亦瑶一声令下,锁妖台之役又将重演。
轩辕清波自不必说,要不是刑苍护住阿九后背,她早下杀手。
“大哥?你快让开,她要入魔了。父亲,你劝劝大哥,他被这妖物蛊惑了。”
轩辕懿先斥女儿一声,“清波,休得莽撞!”转头又道,“刑苍,你也让开。”于私心,他自是希望能掉一战,他亲身经历过千年前那场大战,如今想起那等惨烈情形依旧心有余悸。可若那妖物发起疯来,又岂是他们退让就能化解的。
刑苍双臂紧绷,一瞬不敢分神,稳稳护住阿九后背。
轩辕懿惊疑不定,心中存了一丝侥幸,更不想对儿子出手,于是喊那主事之人,“亦瑶?!”
一个“出”字含在亦瑶口中,几次就要破口而出,可是临到唇边,又被她生生咽下。
剑拔弩张时分,一道白衣身影上前,竟是不顾威压之盛握住阿九双手。
玉色手背霎时崩开数道血痕,深可见骨,皮薄处,如骨节,血肉被看不见的酸水腐蚀一般,慢慢消融。
众人看得心中大骇,双手隐隐幻痛。那皮开肉绽的正主却面不改色,声音也不见半点异样,“小九,你信不信我?”
“怀英?”
“是我。”
“小九,我等皆由父母所生,自然有名有姓,可你不同。”
这番话成功唤来阿九注意,碧绿眸子转过来定定瞧他。
“你是九尾狐修出的人形,无父无母不假,可也确实是青丘之主。青丘素来以白狐为尊,九尾白狐更是千年不得一现,你既是九尾白狐,自然被姑姑他们奉为殿下。”
阿九抿了抿嘴唇,轻声问,“当真?”
怀英无甚血色的嘴唇勾出温和弧度,“我可曾骗过你。”
说话功夫,他胸膛也裂开两道血痕,鲜血汩汩而出,染透半身白衣。
浓烈血腥味扑面而来,阿九这才发现异样,忙问,“你怎么了?”
怀英却说,“小九,我们的名字皆由父母所赐,还不能识文断字时就已注定,但你的可以自己选,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阿九一怔,重复道,“我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对,小九,你想叫什么?”
阿九思索许久,茫茫然开口,“我不知道。”顿了顿,说,“其实阿九就很好。”
她不喜的是轩辕清波话里话外暗指自己是畜生而不自知,以及姑姑避而不谈态度,实则对阿九这个名字并没无不满。
“那你慢慢想,等你想好了,我们再改口,如何?”
阿九轻轻点头,幽碧瞳子渐渐恢复常色。眉心灼热淡去,她顿感疲力竭,太阳穴更是近乎崩裂般胀痛。
“怀英,我的头好疼。”
怀英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小九,等你醒了我再用梨花酒向你赔罪。”
什么?
男人在她耳边念出一串她听不懂的文字,阿九眼前一黑,软倒进他怀中。
怀英顺势将人抱起,双手皮肉所剩无几,尽是森森白骨,他却不知痛一般,走向亦瑶,“姑姑,我先送殿下会房。”
亦瑶轻颔下颚,“燕奴,半夏,你们先回去照看殿下。”
她不是没有怀疑,但现在不是探究他的时候,面前还有一众长老要安抚。
*
阿九在月光中睁开眼,她没做梦,却浑身大汗淋漓,新换的寝衣都湿了大半。
小花园的事,好像已经过了一万年那样久,久到她记不清。
燕奴听见窸窣响动,走近床帏问,“殿下,您要喝水吗?”
阿九含混嗯一声,喝完水,她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问,“燕奴,我睡了多久?”
“回殿下,一个时辰不到。”
“祭祀结束了吗,姑姑呢?”
“您……睡着之后,姑姑与众长老去前厅议事了,大概一炷香功夫之前,姑姑来看过您,见您睡着,吩咐奴婢几句就走了。”
阿九点头,“我要再睡会,你也去睡吧。”
“是,殿下。”
燕奴一走,阿九起身轻唤,“灌灌,你回来了吗?”
灌灌现出身形,趴在她床前,“姐姐。”
“你有没有被姑姑发现?”
灌灌摇头,眼神犹犹豫豫,分明有话想说又不敢说。
她鲜少有这种时候,惹得阿九十分好奇,“怎么了?”
灌灌咬唇,看看她,皱着眉头说,“姐姐,我觉得这祭祀好生奇怪。”
“你看见祭祀了?”
灌灌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看见,我确实看见姑姑和许多人在一起,只是……不像祭祀,倒像是在施法。”
“施法?”
“对,他们绕着山上走了好大一圈,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停下来一齐念着什么,然后,我就看见天上现出个罩子样的影子,一晃就不见了,奇怪得很。等他们走后,我过去查看,当真什么都看不见,我就又伸手去摸,然后……”
灌灌伸出右手给她看,小臂赫然是灼烧痕迹。
阿九忙下床拿药膏替她涂,“这是怎么回事?”
灌灌疼得吸气,委屈巴巴说,“姐姐,我觉得这法术不太寻常,倒像是禁制。”
“禁制?”
“嗯,我之前听人说过,禁制和笼子差不多,只不过是眼睛看不见的,只有碰到禁制范围边界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类似烧伤的伤痕。”灌灌歪头,不解问,“姐姐,你说他们是在防什么?禁制这种法术大都是为了困住伥鬼凶兽,难道山上住了凶兽?什么凶兽需要这么多修为深厚的上君一起施法?”
灌灌嘟囔,“不对啊,要是防凶兽,怎么被圈禁起来的是我们呢。”
阿九垂眼,翦水瞳子被浓密睫毛遮得斑驳,“这禁制,是不是每六十年都要巩固一次?”
灌灌眨眼,“姐姐,原来你知道禁制啊。”
阿九没说话,专心涂药。
她手上轻柔,纤细指尖在月色下晃出微微冷光。
“对了,姐姐,刚刚那个送你回来的人,身上全是血,手上肉都没了,看着实在吓人。”
阿九怔忪,“什么?”
灌灌以为她没听清,举起手比划说,“他的手,比我严重多了,骨头都露出来了呢。”
锁妖 贱种
阿九莽然忆起昏睡前的血腥之气。
难怪。
难怪他们要将她禁在青丘山上,她愤怒起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灌灌,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十五月圆,银光如霜。这般好月色,好似特意为她留明照路。
阿九要灌灌躺在床上假装自己,趁燕奴不备,溜出门去直奔竹林。
他说等她醒了,再拿梨花酒来找她赔罪。
可是该赔罪的明明是她。
竹林尽头,小院木门敞开,阿九未多想,直接跨过门槛,直到听见模糊说话声,才意识到还有别人在此。
院内立着个身着藏蓝锦袍的男子,阿九看不清楚他的脸,但能看见他腰间挂一方形玉牌,与月光同色,雕着极其繁复的花纹。
“真没想到,你竟然在这待了十几年,怀英,我小瞧了你。”
听声音,男子年岁不大。
熟悉温柔嗓音传入阿九耳朵,“三弟说笑,机缘巧合罢了。”
年轻男子嗤笑道,“你当我是三岁痴儿?这话拿去糊弄糊弄父亲还行,在我这就不必了。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父亲三年前已将传家玉佩给我,不管你在这谋划什么,都晚了。”
“恭喜三弟。”
他叽里呱啦这样多,对方只给他不冷不淡四个字,他最厌恶他这幅模样,衬得自己像个跳脚小人。
明明自己才是正统嫡子!
“怀英,你娘身份低微,父亲愿意接你回家认祖归宗已是仁至义尽,这些年我们好吃好喝拿你当半个主子养大,你该心怀感激才是。我劝你了心思,不然别怪我不顾手足情面。”
怀英不恼,阿九听得恼,她步入院内,扬声道,“是谁在这狗吠,吵得我头疼。”
月下美人光华逼人,怀昌一瞬失神,而后反应过来她骂自己是狗,怒从心起。可再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那妖物,不由又惊又惧。
“你、殿下怎么会来此处?”
阿九噗嗤笑了,面容越发娇艳,“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轮得到你管?”
怀昌长这么大哪里被人这样轻慢过,如吞了苍蝇般浑身不痛快。他愤愤瞪她,却不敢说话。
轩辕清波现下还在前厅跪着,半边脸肿得失了形。轩辕族长更是发话,令她回家后闭门思过,半步不得越过房门。
有此前车之鉴,他可不想因这妖物惹得父亲不快。
阿九看也不看他怒目,只当他不存在,转身对怀英道,“我给你带了药膏。”
声音轻柔婉转,仿佛刚才娇横骂人的根本不是她。
怀昌虽说对阿九无意,可她是个美人,而怀英又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美人对自己不假辞色,反而对那贱种温柔小意,心中顿时不满起来,“啧,殿下你可不要被他骗了,这贱种与他娘一样,最会仗着几分姿色骗人。”
阿九秀容一沉,以迅雷之势回身踹他一脚。
她没用法术,只是纯粹力气,但怀昌防备不及,硬是踉跄几步才站稳。
她、她、她……用脚踹他?
“你踹我?!”
阿九淡淡反问,“踹了,如何?”
她靠近过来,桃李似的面容上不见一丝笑意。
小花园之事犹历历在目,那种被无形巨石生生压住、不得动弹的感觉实在可怖,怀昌心虚,强撑镇定说,“我好心提醒殿下,殿下却给我一脚,我定会将此事禀报亦瑶姑姑。”
阿九眉眼不动,显然根本没把他放进眼里,“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多踹两脚。”
她正憋着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正好拿他开刀。
既然叫她殿下,管他们心里是敬还是怕,总归面上是要顺她意的,她索性就当个飞扬跋扈的殿下又如何。
阿九当真抬脚。
隐隐压迫感袭来,虽不似之前恐怖,可也足够叫怀昌心悸。他正暗自衡量是尊严重要还是小命重要,怀英替他解了围。
一只手搭上阿九肩膀,轻声道,“小九,不可。”男人眉目之间满是平和,如同包容小妹任性的兄长。
只是那只修长好看的手,被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阿九鼻间一酸,霎时怒意全消,她回脚,看也不看怀昌,轻柔拉起怀英手腕往屋内去。
“好,我们进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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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进屋便要拆怀英手上白绫,被他抽回手去,“皮肉伤罢了,过两天就好。”
“姑姑教过我气疗术,不如我输气给你,也能好得快些。”
怀英摇头,“不过是从三日缩短为一日,不值得。”见她还要开口,干脆转了话锋,“这么晚登门,可是为了梨花酒。”
阿九知他不愿自己愧疚,轻抿嘴唇,终于还是妥协,顺着他话头道,“可不是,我听得清楚,你休想赖过去。不过独饮实在没意思,等你手伤痊愈,我们再对酌。”
两人相视而笑。男人目光温柔,如月下沉静湖泊,似能包容一切。
阿九心间蓦然舒朗。
这世上,总归有人真心待她,又何必钻牛角尖。
“怀英,刚才那人是你弟弟?我还从未听你提过家人,不过你这弟弟口上无德,就是被踹上十脚八脚也不冤枉,你又何必心疼他。”
“不是心疼,”他直视她面庞,眉间浮出一抹忧色,“小九,不值得。”
又是不值得。
阿九正色,“可我觉得很值得,要是今后他再胡言乱语时,能想起今天这一脚之辱,那就更值得不过了。”
少女眸中映着烛火,两团小小火苗活了一般,烧进怀英心里去,将那处烧暖、烧热。
阿九觉得怀英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怪。
正欲问,男人转头看向窗外,随他视线看去,只见硕大圆月低垂,近在咫尺一般。怀英兀自开口,“这么好月色,坐在室内浪了,不如换个地方。”
”什么地方?“
她无论如何没想到,怀英口中赏月的好地方,是屋顶。这还是她第一次上怀英房顶,不想竟是这般好景色。
“怀英,原来最适合远眺的地方在你这里。”
远山巍峨,黑黢黢山影好似盘踞巨兽,顶峰更是穿云而过,高得令她无法想像。
温润嗓音随风入耳,“天将今夜月,洗却九霄清。小九,你觉得九霄如何?”
九霄,九重天,世间至高至远。
正是她心之所向。
”九霄,九霄……“阿九喃喃重复,越念越喜,粲然回眸看他,“我很喜欢。”
怀英拉过她赤足放上自己外袍,“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微凉夜风拂面,已然有了几分秋意,然而阿九却觉颊上微热。看着脚踝处那双手,她恍然想到,十几年来,自己在怀英面前没少肆意妄为,可这却是怀英第一次碰触她皮肤。
*
她回来时,姑姑果然已在等候。不用对方开口,她便主动坦白起来,“姑姑,人是我骂的,也是我踹的,确有此事,但凭姑姑责罚。”
亦瑶准备的许多说辞没了用处,顿了片刻才说,“既然殿下知错,还请殿下明早去怀昌君住处——”
阿九打断她,“姑姑,我只说确有此事,并没说认错。那人该骂,也该踹,我不会去赔礼。”她说得坦荡,眼神更是清亮。
亦瑶眉头紧锁起来。
有了小花园失控在前,诸位长老对殿下已是十分戒备,她好不容易安抚下来,怀昌君又跑来诉苦,说殿下无缘无故踹他。亦瑶不是没有怀疑,只是如今这般情况,她必须向所有人证明,殿下还在自己掌控之中。
“殿下,如果您坚持不肯认错,奴婢只好斗胆请出戒尺。”
“我没错,如何认错。”阿九不惧,伸出双手上前,“姑姑你打就是。”
亦瑶抿唇,还在等她改口,然而等来的唯有沉默。
话既出口,她也只能扬起戒尺。
啪啪之声骤起,阿九也学之前燕奴那般高声报数,“一、二、三……”
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下。
白嫩掌心上,血痕交错纵横。
少女额上有汗,发丝黏在脸颊,然而眸中光辉半分不减,“姑姑,我回屋了。”
*
她睡下得晚,又身心俱疲,再睁眼时已近傍晚。忍住手心钝痛,轻巧拨开床帏,却见守在一旁的不是燕奴,而是亦瑶。
亦瑶见人醒了,坐上床沿替她擦药。药膏冰凉,姑姑涂得更是轻柔细致,掌心火辣顿时缓解不少。
“殿下,你可怪姑姑心狠。”
阿九摇头,“姑姑我知道你难处,那些人……不喜欢我。”
隔了许久,亦瑶忽地问,“殿下,如果有一天,要在天下苍生与您之间做出抉择,您觉得当如何选?”
阿九想了想,如实道出心中不解,“可是,姑姑,我不也是天下苍生中的一个吗。”
亦瑶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时怔忪,心间似有万般滋味翻涌,最后只余一味涩。
锁妖 祭品
姑姑刚走不久,燕奴入内通禀,说是怀英公子来了,正在院中等候。
阿九微诧,立刻翻身下榻。
怀英上青丘十几载,只在头几次授课时来过她院中。后来两人相熟,阿九喜欢竹林自在,两人便只在他院中见面。
阿见人便笑,“怀英,快进来。”红衣之下的肌肤玲珑剔透,眸中溢出不加掩饰的欢喜,美得惊心动魄。
怀英一瞬晃神,即刻恢复常态,噙起清雅笑意,随她进屋去。
阿九率先落座,亲自为他斟茶,裙角之下一双裸足若隐若现,圆润脚趾娇嫩莹白,短短指甲柔中透粉。“你怎么来了?”
怀英轻笑,“又不穿鞋。”说罢,蹲下身去,拂掉她脚底少许尘埃。
微凉手指蹭过脚底肌肤,阿九还没来得及痒,他已经坐回原位,悠然品茶,好似刚才不过是她幻觉。
见她怔怔,怀英放下茶杯,“怎么了?”
阿九回神,饶有兴致问,“怎么想起来看我?”
怀英不语,视线飘向她双手。
阿九藏起掌心伤痕,打趣道,“看,我就说你我有缘,连伤的地方都一样。”
怀英没笑,眉目之间隐隐有不赞同之色。
阿九大大方方看他,只差将“不觉有错”四个大字刻在脑门。看似骄纵模样,反倒越发惹人怜爱。
两人对峙,输的那个从来是他。怀英轻叹一声,一手入袖,而后掌心向上,送至她面前摊开。缠着白布的手心中,躺着几颗异形小粒。
是饴糖。
阿九眼睛一亮,伸手去捻,“怀英怀英,你真是我的知己。”
她自小贪甜,姑姑却管得严,连酸梅汤都不许多喝,更别提饴糖。
含了一颗进口中,正欲再捻一颗,怀英却拢手,含笑看她,“一颗一颗来。”
阿九只得回手,舌头搅着糖豆转动。
男人温柔,女子娇俏,此时无声胜有声。
刑苍看见的便是这幅画面。他被定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地凝视二人,手掌不自觉紧,掌中碎冰纹玉瓶深陷。
他看她悠然自在,看她巧笑嫣兮,也看她裸足若隐若现,偷腥的猫儿一般从男人掌心捻糖。
燕奴轻声说,“刑苍君,容我进去通报一声吧。”
“不用。”刑苍扔下两个冷硬的字,大步折返而去。
一路回到自己院中,他才发觉自己手中还握着那冰肌玉肤膏,不由冷嗤出声。
疗伤生肌有奇效如何,价值千金又如何,抵不过几粒饴糖。
他明知她是为那琴师踹人,宁愿受罚也不肯认错,却还是眼巴巴的寻来药送去,简直可笑。
烛光之下,玉瓶折射出粼粼幽光,刺痛他双眼。刑苍手臂肌肉绷紧,反手一挥,致玉瓶飞出窗外,应声而碎。
*
晚膳时分,燕奴放心不下,寻了个由头揽下为澜沧院送饭之事。
她知他不悦,却没想竟是不悦至此。
院内酒气浓烈,两只酒坛摔得四分五裂。阑珊夜幕之下,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男人正在练剑。
听见脚步声,刑苍手,冷声低呵,“滚。”
燕奴一顿,继续向前,步入他视野。
见是她,刑苍抿唇,黑眸凛冽,却没有再赶人。
燕奴不提喝酒之事,只柔声说,“刑苍君,吃点东西吧。”说罢,不等他吩咐便从提盒中拿出三样小菜,摆上石桌。
刑苍人虽落座,然而食欲阑珊,环视一圈,并未动作。
“你回去吧,我练完再吃。”
燕奴咽下喉间涩意,掏出绢帕缓缓上前,大着胆子替他擦汗。然而不过刚刚近身,男人蓦地起身躲过。
燕奴咬了咬唇,望着他问,“刑苍君,你……心中之人可是殿下?”
她倾慕他,如何能不知他心中一直有一个人。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是殿下。
或许她早想到了,又觉不可能。毕竟他那么骄傲,怎么会……
她吐字极轻,字字却如同雷霆敲上刑苍心口。几乎不可察的,刑苍身形僵直,许久,勾起唇角,“我不过是个祭品罢了。”明明是笑意,却比料峭夜风更冰冷。
燕奴黯然垂眸,心中最后一点期待也随这句话破碎成空。
锁妖 也就这种时候
阿九等到亥时,那个夜夜与她同眠男人始终没出现。
说来也怪,两人同榻才几日,现下身侧少了个人,她竟觉得不习惯了。
前半夜微凉,后半夜又燥得很。
后背如同生了火炉,腾腾热气透过寝衣蒸着皮肤。她热得张口喘气,然而额上、胸前依旧全是汗。布料黏在皮肤不舒服,朦胧间她欲抬手去扯,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胳膊也好,腿也好,正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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