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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桐华
船仍在剧晃,两人都气喘吁吁。
刘弗陵的手紧紧扣着船舷,望着连天的荷叶说:是我不对。看似平静的漆黑双眸中,却有太多酸涩。
云歌去握他的手,刘弗陵没有反应。
陵哥哥,不是我,我不愿意。只是因为陵哥哥,我愿意的,我真的愿意的。云歌不知道该如何让他相信,只能一遍遍重复着愿意。
刘弗陵的心绪渐渐平复,反手握住了云歌的手:是我不对。刘弗陵眼中的苦涩受伤,都被他完完全全地藏了起来,剩下的只有包容和体谅。
云歌知道只需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就可以抚平刘弗陵的伤,可她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她突然十分恨孟珏,也十分恨自己。
陵哥哥,等到明年,你不管想做什么,我都愿意,都绝不会推开你。云歌脸颊的绯红已经烧到了脖子,却大胆地仰着头,直视着刘弗陵。
云歌的眼睛像是燃烧着的两簇火焰,刘弗陵心中的冷意渐渐淡去,被云歌盯得不好意思,移开了视线:被你说得我像个好色的登徒子。西域女儿都这般大胆热情吗
云歌拿荷叶掩脸,用荷叶的清凉散去脸上的滚烫。
刘弗陵划着船,穿绕在荷花间。
夕阳,荷花。
清风,流水。
小船悠悠,两人间的尴尬渐渐散去。
云歌觉得船速越来越慢,掀起荷叶,看到刘弗陵脸色泛红,额头上全是汗。
陵哥哥,你怎么了
刘弗陵抹了把额头,一手的冷汗:有些热。对云歌笑了笑,大概划得有些急了,太久没有活动,有点累。
云歌忙摘了一片荷叶,戴在他头顶,又用自己的荷叶给他扇风:好一些了吗
刘弗陵点了点头。
云歌拿过桨:让奴家来划,请问公子想去哪个渡头
刘弗陵一手扶着船舷,一手按着自己胸侧,笑说:小姐去往哪里,在下就去哪里。
云歌荡着桨,向着夕阳落下的方向划去。
一轮巨大的红色落日,将碧波上的小舟映得只一个小小的剪影,隐隐的戏谑笑语,遥遥在荷香中荡开。
奴家若去天之涯呢
相随。
海之角呢
相随。
山之巅呢
暮色四合时,云歌才惊觉,在湖上已玩了许久,想着刘贺肯定等急了,匆匆返航。
未行多远,只见前面一艘画舫,舫上灯火通明,丝竹隐隐,四周还有几条小船相随。
刘贺也看见了他们,不满地嚷嚷:臣提议的游湖,皇上却抛下臣等,独自跑来逍遥。过墙推梯,过河拆桥,太不道义了。
行得近了,云歌看到刘询和许平君共乘一舟,刘贺和红衣同划一船,孟珏独自一人坐了一条小舟。于安和七喜划了条船,尾随在众人之后。
云歌有意外之喜,笑朝许平君招手:许姐姐。
看到刘弗陵,许平君有些拘谨,只含笑对云歌点了下头,赶着给刘弗陵行礼。画舫上的侍女有的吹笛,有的弹琴,有的鼓瑟。
画舫在前行,小船在后跟随,可以一面听曲,一面赏景。
若论玩,这么多人中,也只得刘贺与云歌有共同语言。
刘贺得意地笑问云歌:怎么样
云歌不屑地撇嘴:说你是个俗物,你还真俗到家了。今晚这般好的月色,不赏月,反倒弄这么个灯火通明的画舫在一旁。荷花雅丽,即使要听曲子,也该单一根笛,一管箫,或者一张琴,月色下奏来,伴着水波风声听。你这一船的人,拉拉杂杂地又吹又弹又敲,真是辜负了天光月色、碧波荷花。
刘贺以手覆眼,郁闷了一瞬,无力地朝画舫上的人挥了下手:都回去吧
画舫走远了,天地蓦地安静下来,人的五感更加敏锐。这才觉得月华皎洁,鼻端绕香,水流潺潺,荷叶颤颤。
刘贺问云歌:以何为戏
云歌笑:不要问我,我讨厌动脑子的事情,射覆、藏钩、猜枚,都玩不好。你们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了,我在一旁凑乐子就行。
许平君张了下嘴,想说话,却又立即闭上了嘴巴。
刘询对她鼓励地一笑,低声说:只是游玩,不要老想着他们是皇上、王爷,何况,你现在也是侯爷夫人,有什么只管说,说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许平君大着胆子说:王叔,妾身有个主意,四条船,每条船算一方,共有四方。四方根据自己喜好,或奏曲,或唱歌,或咏诗,大家觉得好的,可以向他的船上投荷花,最后用荷花多少定哪方胜出,输者罚酒。只是,孟大人的船上就他一人,有点吃亏。
刘贺拍掌笑赞:赏了很多次荷花,却从没有这么玩过,好雅趣的主意。
扫了眼孟珏,我们多给他一次机会玩,他哪里吃亏了云歌,你觉得呢
云歌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荷叶,无所谓地说:王爷觉得好,就好了。
刘弗陵一直未出一语,刘贺向他抱拳为礼:第一轮,就恭请皇上先开题。
刘弗陵神情有些恍惚,似没听到刘贺说话,云歌轻叫:陵哥哥
刘弗陵疑问地看向云歌,显然刚才在走神,根本没有听到众人说什么。云歌轻声说:我们唱歌、作诗、奏曲子都可以,你想做什么
云歌说话时,纤白的手指在碧绿的荷茎上缠来绕去。刘弗陵看了她一瞬,抬头道:
清素景兮泛洪波,挥纤手兮折芰荷。
凉风凄凄扬棹歌,云光曙开月低河。
既应景,又写人,众人都叫好。刘病已赞道:好一句云光曙开月低河。
几人纷纷折荷花投向他们的船,不敢砸刘弗陵,只能砸云歌,云歌边笑边躲:喂,喂你们好生赖皮,这么大的船,偏偏要往我身上扔。
不多时,满头花瓣,一身芳香,云歌哭笑不得,对刘弗陵说:你赢,我挨砸。我们下次还是不要赢好了,这花蒂打在身上还是挺疼的。
云歌低着头去拂裙上的荷花,刘弗陵含笑想替云歌拂去头上的花瓣,却是手刚伸到一半,就又缩回,放在了胸侧,另一只手紧抓着船舷。
一直尾随在众人身后的于安,脸色蓦沉,划船靠过来,在刘弗陵耳边低语了一句,刘弗陵微颔首。
刘弗陵笑对众人说:朕有些急事要办,需要先回去。各位卿家不要因为朕扫了兴致,继续游湖,朕处理完事情,立即回来。
云歌忙道:我陪你一块回去。
刘弗陵低声说:是朝堂上的事情,你过去,也只能在一边干等着。不如和大家一起玩,许平君难得进宫一趟,你也算半个主人,怎么能丢下客人跑了我办完了事情,立即回来。
云歌只能点点头。
于安所乘的船只能容纳两人,他不愿耽搁工夫让七喜去拿船:云姑娘,你先和别人挤一下,奴才用这艘船送皇上回去。
刘贺笑道:孟珏的船正好还可以坐一个人,云歌就先坐他的船吧
云歌未说话,于安已急匆匆地叫:麻烦孟大人划船过来接一下云姑娘。
孟珏划了船过来。
刘弗陵对云歌颔首,让她大方对待:我一会儿就回来。
云歌点点头,扶着孟珏递过的船桨,跳了过去。
于安立即跃到云歌先前坐的地方,用足力气划桨,船飞快地向岸边行去。
刘弗陵一走,许平君顿觉轻松,笑说:我们现在只有三条船,那就算三方了,每船都两人,很公平。云歌,刚才你得的荷花算是自得了,不过可以让你点下家。
云歌感觉到所有人都在偏帮孟珏,没好气地说:就许姐姐你。
说完又泄气,有病已大哥在,他们很难输。
不料许平君胸有成竹地一笑,未等刘询开口,就吟道:水晶帘下兮笼羞娥,罗裙微行兮曳碧波。清棹去兮还来,空役梦兮魂飞。
除孟珏以外,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连刘询都像看陌生人一样盯着许平君。
不是许平君作得有多好,她这首咏荷诗比刘弗陵的咏荷诗还差许多。可是一年前,许平君还不识字。从一字不识到今日这首诗,她暗中下了多少苦功
许平君看众人都直直盯着她,心怯地看向孟珏,孟珏嘉许地向她点了点头,许平君才放了心,不好意思地说:不太好,各位就笑听吧
什么不太好简直太好了云歌大叫一声,亟亟找荷花,孟珏将刚折到手的荷花递给云歌,云歌匆忙间没有多想,立即就拿起,朝许平君用力扔了过去,许平君笑着闪躲,红衣的荷花也随即而到,躲了一朵,没躲开另一朵,正中额头,许平君一边嚷疼,一边欢笑。
云歌看孟珏想扔的方向是许平君的裙裾,不满地说:刚刚砸我时,可没省力气。
孟珏将荷花递给她:给你扔。
刘贺叫了声云歌,手里拿着荷花,努了努嘴,云歌会意而笑,忙抓起荷花,两人同时扔出,一左一右,砸向许平君。许平君看云歌扔的速度很慢,就先向左边躲,不料右边的荷花突然加速转道,先打到左边荷花上,然后两朵荷花快速地一起打中许平君的头。许平君揉着脑袋,气得大叫:大公子,云歌,你们两个欺负我不会武功
你先头又没说,扔荷花不许用武功。云歌向她吐吐舌头,一脸你奈我何的神气。
许平君盈盈而笑,点点云歌:下一家,孟珏和云歌。
云歌不依:又要砸我我我我什么都不会,这轮算我输了。
刘贺和刘询笑嘲:你不会,还有孟珏。孟珏,你不会打算向我们认输吧
孟珏看向云歌,云歌侧仰着脑袋望月亮。
孟珏淡笑:输就输了。举起酒杯要饮。
刘贺叫:太小了,换一个,换一个,旁边的,再旁边的。
孟珏懒得推诿,举起大杯,斟满酒,一饮而尽。
刘贺嚷:云歌,该你喝了。
孟珏不是刚喝过一杯
许平君笑:云歌,是你们两个都输了,自然两人都该喝,哪里只能让一个人喝
哼砸我的时候,也不见船上还有另一个人
云歌抱怨归抱怨,酒仍是端了起来,还未送到嘴边,孟珏把酒杯拿了过去,一口饮尽,朝众人倒置了下杯子。
云歌低声说:我会喝酒,不需要你挡。
孟珏淡淡说:从今往后,咳嗽一日未彻底治好,便一日不许碰酒。
刘贺和许平君朝云歌挤眉弄眼:不用挨砸,不用喝酒,这下可是能放心大胆地认输了。
盂珏指了指刘贺说:别啰唆,该你们了。
红衣从袖里取出一根碧绿的竹短笛,微笑着将竹笛凑到了唇畔。
红衣的曲子如她的人一般,温柔婉转,清丽悠扬。
没有如泣如诉的缠绵悱恻,也没有深沉激越的震撼肺腑,不能感星闭月,也不能树寂花愁。可她的笛音,就如最温和的风,最清纯的水,在不知不觉中吹走了夏天的烦躁,涤去了红尘烦恼。众人都不自觉地放下了一切束缚,或倚,或躺,任由小舟随波轻荡。
皓月当空,凉风扑面,友朋相伴,人生之乐,还有什么
红衣侧坐吹笛,刘贺不知何时,已经从船舷靠躺在了红衣身上,仰望明刘询和许平君并肩而坐,双手交握,望着船舷两侧滑过的荷花,微微而笑。
孟珏和云歌隔着段距离一坐一卧,举目望月,偶尔四目交投,孟珏眸内似流动着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红衣的笛音悄无声息地消失,众人却仍静听水流,遥赏月兔。
良久后,刘询的声音在荷花深处响起:闻曲识人。大公子,你要惜福。
刘贺笑问:到底好是不好怎么不见你们投荷,也不见你们罚酒
众人这才赶紧去折荷,但看着红衣娴静的身姿,却怎么都砸不下去,纷纷把荷花砸向了刘贺。
刘贺却非云歌和许平君,虽然看着身子未动,却没有一朵荷花能砸到他头上,都只落到了袍摆上。
他嘻嘻笑着朝云歌、许平君拱手:多谢美人赠花。又指着云歌和孟珏,我选你们。
又是我们云歌郁闷。
仍是我们
怎么还是我们
我知道是我们。云歌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刘询和刘贺摆明了整她,不管她点谁,下一轮肯定又轮回来。
刘贺笑:云歌,你还坚持不肯玩吗孟珏酒量再好,也经不得我们这么灌。不过,也好,也好,这小子狡猾如狐,从不吃亏,我从来没有灌他灌得这么痛快过。咱们继续,继续回头看看醉狐狸是什么样子。
孟珏正要喝下手中的酒,云歌道:这轮,我不认输。
孟珏未置一言,静静放下了酒杯。
云歌想了会儿说:我给你们唱首歌吧轻敲着船舷,心内暗度了下曲调,启唇而歌:
清素景兮泛洪波,挥纤手兮折芰荷。
凉风凄凄扬棹歌,云光曙开月低河。
云歌并不擅即兴度曲,又没有乐器替她准音,时有不能继,音或高或低,以致承接不顺。
忽闻身侧响起乐音,引她随曲而歌。
云歌侧目,只看盂珏双手握着一个埙,垂目而奏。
埙乃中原华夏一族最早的乐器之一,传闻炎帝、黄帝时所创。因为是用大地的泥土煅烧而成,埙音也如广袤无垠的大地,古朴浑厚,低沉沧桑中透着神秘哀婉。
云歌的歌声却是清亮明净,飞扬欢快。
两个本不协调的声音,却在孟珏的牵引下,和谐有致,宛如天籁。
苍凉神秘的埙音,清扬婉转的歌声,一追一逃,一藏一现,一去一回,若即若离,似近似远,逡游飞翔于广袤深洋,崇山峻岭,阔邃林海,千里平原,万里苍穹。
起先,一直是埙音带着歌声走,可后来,歌声的情感越来越充沛,也越来越有力量,反过来带着埙音鸣奏。
埙音、歌声彼此牵扯,在湖面上一波又一波荡开。一个沧桑,一个哀婉。咏唱着天地间人类亘古的悲伤:爱与恨,生与死,团聚和别离。
音静歌停。
众人屏息静气地看着孟珏和云歌。
云歌不知道自己何时竟直直站在船上,孟珏也有些恍惚,他并没有想奏哀音,可当他把云歌的歌声带出后,自己也被云歌牵引,歌曲已经不止是他一个人控制,而他,只能将它奏出。
云歌怔怔地站着,突然说:我要回去。
夏季时,刘弗陵会在清凉殿接见大臣,处理朝事。
云歌先去清凉殿。
没有人。
她又匆匆向宣室殿跑去。
宣室殿内漆黑一片,异常安静。
云歌心慌,难道陵哥哥去找他们了正要转身,于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云姑娘,皇上就在殿内。
于安大半个身子仍隐在黑暗中,完全看不到脸上表情,只觉得声音阴沉沉地低。
云歌不解:你没有在殿前侍候,怎么守在殿外皇上睡了吗怎么一盏灯都不点说着话,人已经跑进了正殿。
静坐于黑暗中的刘弗陵听到声音,含笑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歌的眼睛一时未适应大殿的黑暗,随着声音,摸索到刘弗陵身旁:你为什么没来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不开心
刘弗陵扶云歌坐到他身侧:是有些不高兴,不过没什么,不用担心。
因为朝堂上的事情不顺霍光又为难你了我们的计划遇到阻碍了吗
刘弗陵未说话,只是凝视着云歌,伸手碰了碰她的头发,碰了碰她的眉毛,指肚在她的脸颊轻抚。
他的手指冰凉,云歌握住他的手,呵了口气:怎么夏天了还这么冰呢以后你要和我一块去骑马、去爬山,几个月下来,管保比吃什么人参燕窝都有用。
刘弗陵的声音有些沙哑:云歌,今晚陪我一起睡,好吗像上次一样,你睡一头,我睡一头。
云歌很想点头,却不能:我这次不行。我在这里陪你说话,一直说到你想睡,好不好
刘弗陵看着云歌的抱歉,沉默一瞬后,微笑着说:好,你给我讲讲你们刚才都玩什么了。
云歌只讲到红衣吹笛,刘弗陵已经有些困倦,手放在胸上,靠到了榻上,闭着眼睛说:云歌,我想休息了,你也去睡吧帮我把于安叫进来。
嗯。你不要再想那些烦心的事情,等睡起来了,总会有办法解决。云歌给他盖了条毯子,轻轻退出了大殿。
第二日,云歌起了个大早去看刘弗陵,寝宫却已无人。小太监赔笑说:皇上一大早就起身办事去了。
哦,皇上今日的心情可好
小太监挠头:姑娘,你也知道,皇上一年四季都一样,淡淡的,没什么高兴,也没什么不高兴。
云歌笑笑,未说话。陵哥哥的喜怒哀乐和常人没什么不同。
一连很多日,刘弗陵总是早出晚归。
深夜,云歌好不容易等到他时,他总是很疲惫的样子,虽然他会强撑困倦和云歌说话,云歌却不愿再烦扰他,只想让他赶快休息。
看来又出了意外,让他上次所说的准备好了,变成了并没有好。
云歌按下了心内的焦虑,重新开始静静地等待。
她开始亲自照顾宣室殿内的各种花草。浇水、施肥、剪枝,还移植了一些喜阴的藤萝过来,大概自幼做惯,她又本就喜欢做这些事情,宣室殿带给她的焦躁随着花草的生长平复了许多。
云歌蹲在地上松土,每看到蚯蚓,总会高兴地一笑。她刚开始照顾这些花革时,可是一条蚯蚓都没有。
富裕站在一角,看了云歌很久,最后还是凑到了她身旁,即使冒着会被于总管杖毙的危险,他也要告诉云歌。
小姐,有件事情皇上,皇上
云歌放下了手中的小铁铲,安静地看着富裕。
富裕不忍看云歌双眸中的清亮,低着头说:皇上这几日离开清凉殿后,都去了椒房殿。
云歌未说一句话,只扭头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半谢的花。
很久后,她站起:我想一个人走走,不要跟着我,好吗
云歌一路急跑,跑到了清凉殿外,脚步却猛地停了下来。退到角落里,只定定地凝视着殿门。
夏天的蝉正是最吵时。知了、知了地拼命嘶鸣着。
云歌脑内的思绪漫无天际。一时想起和陵哥哥在草原上的盟约,心似乎安稳了,可一时又忽地想起了孟珏在山顶上给她的誓言,心就又乱了。一时想着这天下总该有坚贞不变、千金不能换的感情,一时却又想起也许千金不能换,只是没有碰到万金,或者千万金
不知道站了多久,日影西斜时,一个熟悉的人从清凉殿内出来,被身前身后的宦官簇拥着向左边行去。
回宣室殿不是这个方向,这个方向去往椒房殿。
不过也通向别处,不是吗也许他是去见刘贺。云歌在心里对自己说。
远远跟在后面,看到他向椒房殿行去,看到宫女喜气洋洋地迎了出来,看到小妹欢笑着向他行礼。他缓步而进,亲手扶起了盛装打扮的小妹,携着小妹的手,走入了内殿。
原来,他不是无意经过,而是特意驾临。
心里最后相信的东西砰然碎裂。那些尖锐的碎片,每一片都刺入了骨髓,曾有多少相信期待,就有多少锥心刺骨的痛。
云歌慢慢坐到了地上,双臂环抱住自己,尽量缩成一团。似乎缩得越小,伤害就会越小。
红衣拖起了地上的云歌,刘贺说了什么,云歌并未听分明,只是朝刘贺笑。
皇子关系着大汉命脉、天下百姓,不管政见如何不同,可在这件事情上,百官都在力谏皇帝毕竟是皇帝,与其让霍成君进宫,不如宠幸上官小妹。小妹若得子,只得一个儿子依靠罢了,霍成君若得子,却后患无穷
刘贺的声音淡去,云歌只看到他的嘴唇不停在动。
原来所有人都早已经知道,只有她蒙在鼓里。
云歌不想再听刘贺的开解,这些道理她如何不懂呢原来这就是他的解决办法。
笑着拒绝了红衣和刘贺的护送,独自一人回宣室殿。
却是天地茫茫,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
漫无目的,心随步走。
太液池上的黄鹄还是一对对高翔低回,淋池荷花依旧娇艳,沧河水也如往日一般奔流滔滔。
可是,有些东西,没有了。
从未央宫,走到建章宫,又从建章宫回到未央宫,云歌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看到月亮已经爬到了中天。
当她回到宣室殿时,刘弗陵立即从殿内冲了出来,一把握住她的胳膊,亟亟问:你,你去哪语声顿了一顿,紧握的手又慢慢松了,淡淡的语气,夜很深了,你赶紧歇息吧
她不应该央求和企求一个人的心意的。她应该昂着头,冷淡地从他的面前走过去,可她做不到。云歌有些恨自己。可如果央求真能挽回一些东西,那么,恨就恨吧
陵哥哥,我想和你说会儿话。
刘弗陵转过了身:我很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陵哥哥。
叫声清脆,一如很多年前。
刘弗陵的脚步却只微微停了一瞬,就头也未回地进了寝殿,任云歌痴痴立在殿前。
天仍漆黑,刘弗陵就穿衣起身。
走出殿门,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立在殿前的水磨金砖地上,织金石榴裙上露痕深重,竟好似站立了一夜。
陵哥哥,我有话和你说。
云歌定定地盯着刘弗陵,面容苍白憔悴,只有眼内仍亮着一点点希冀。
刘弗陵面色惨白,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云歌。
我要去上朝。
他从云歌身旁直直走过,脚步匆匆,像是逃离。
云歌眸内仅剩的一点光芒熄灭,她的眼睛只余空洞、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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