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小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桐华
握着国玺的刹那,他以为一切已成必定,这座宫殿,这个天下都是他的了可不成想老天悄悄地安排了另一个主人,那他究竟算什么不绝对不行宫殿、天下都是他的,他就是主人
已经失去过一次,绝无第二次。那一次,他无力反抗,只能任由老天摆布,这一次,他绝不会俯首帖耳的认命。零乱的步伐渐渐平稳,慌乱的眼神逐渐冷酷,他开始仔细地思考对策。
算来,云歌即使有身孕,应该也就一两个月,他是因为机缘巧合才预先知情,霍光应该不会这么快得到消息。想到这里,他慌乱的心又安稳了几分,快步向宣室殿行去,七喜,立即传赵充国,张安世,隽不疑入宫。他必须立即登基
残月如钩,寒天似雪。
院内几株梧桐,灰色的枝桠在冷风中瑟缩,青石台阶上一层冷霜,月光下看来,如下过小雪。霜上无一点瑕痕,显然很久未有人出入。四月站在院子门口,低声说:王爷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内,我们都不敢自红衣死后,王爷像变了个人孟珏眼内如结冷霜,四月心中一颤,不敢再说话,行了个礼后,悄悄离开。孟珏踩着冷霜,缓缓踏上了台阶,门并没有关紧,轻轻一推,应声而开。屋中七零八落地堆满了残破的酒坛,浓重的酒气中,散发着一股馊味。刘贺披头散发地躺在榻上,一袭紫色王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孟珏在榻边站着,冷冷地看着刘贺。
刘贺被冷风一吹,似乎有了点知觉,翻了个身子,喃喃说:酒,酒
孟珏拎起地上的一坛酒,不紧不慢地将酒倒向刘贺。刘贺咂吧了几下嘴,猛地睁开了眼睛。孟珏依旧不紧不慢地浇着酒,唇边似含着一层笑意。刘贺呆呆地瞪着孟珏,酒水从他脸上流下,迅速浸湿了被褥、衣服。冷风呼呼地吹到他身上,他打了个寒战,彻底清醒。孟珏倒完了一坛,又拿起一坛继续浇。
你有完没完我再落魄仍是王爷,你算什么玩意儿给我滚出去
刘贺挥手去劈孟珏,两人身形不动,只掌间蕴力,迅速过了几招,刘贺技高一筹,占了上风,将孟珏手中的酒坛震飞。酒坛砸到墙上,砰的一声响,裂成碎片。屋中的酒气,弥漫开来,浓烈欲醉。
孟珏退后,负手而立,笑看着刘贺,看来很清醒了,方便我说话
自我进京,你连影子都未露过,现在怎么又有话了我和你没有什么话可说。刘贺移坐到榻旁的案上,顺手抄起一瓶酒,大灌了几口,孟大人,还是赶紧去服侍新帝,等新帝登基日,定能位列三公九卿。孟珏不屑解释,也未有怒气,只笑着说:多谢你的吉言先问你件事情,刘询手底下怎么突然冒出来了一帮黑衣人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绝非江湖草莽的乌合之众。人,刘询不愁没有,可他哪里来的财力物力训练这些人。刘贺怔了一瞬,明白过来,说道:你还记得羌族王子克尔嗒嗒吗当年皇上告诉刘询,可以给他财力物力,让他想办法暗中介入羌族内部,想来,刘询就是用皇上的钱偷偷训练了这支军队。孟珏眼中似有疑问,眉头紧锁,刘贺轻叹了一声,刘询的这些花招,皇上应该都心中有数。
孟珏唇角一抹冷笑,刘弗陵如果知道刘询用他们做了什么,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刘贺诧异地问:刘询做了什么这只军队虽然是刘询效仿羽林营所建,但现在最多两三千人,还成不了气候。孟珏没有回答刘贺的问题,巡视了屋子一圈,打开了所有箱笼,开始收拾东西。
刘贺跳了起来,去拦孟珏,你做什么这些是红衣的东西
我要把她的东西取走,还有她的棺柩。
去你娘的红衣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几时轮到你在这里说话
孟珏冷笑:你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有什么脸在这里嚷
孟珏的话戳到他的伤处,刘贺语滞,人仍挡在箱子前,脸上却是死寂的黯灰。
该争时不争,该退时不退,做事情含含糊糊,唯独对我的疑心一点不含糊。在那么重要的时刻,你竟然回了昌邑,一副对皇位没有兴趣的样子,既然当时没有兴趣,为什么不索性没兴趣到底让大家都平平安安皇上并没有打算传位给我他请我离开长安,我刘贺想说,他不想背弃刘弗陵最后的要求,可是有些东西,他没有办法解释给孟珏听,孟珏也不可能明白他对刘弗陵的尊敬和感激。你管刘弗陵有没有给你传位,若想要,就要去抢你若能妥善利用霍光,占优势的就是你赵充国、张贺这些人有何可惧只要动作迅速地除掉刘询,他们不支持你,还能支持谁二哥训练的人全在长安城待命,我怕你要用人,武功最好的几个一个也不敢用,你用过谁长安城的形势就是比谁手快,比谁更狠,你整天在做什么心里想要,行动却比大姑娘上花轿还扭捏,你扭扭捏捏无所谓,可你孟珏想到红衣,脸色铁青。刘贺张了张嘴,看着孟珏,却又闭上了嘴。权力于他只是工具,而非目的,如果为了工具,先要背叛自己的目的,那他宁愿选择放弃。为了权力的丑陋,他早就看够了不管以前、现在、还是将来,他都绝不会允许自己为了权力,变成他曾深恶痛绝过的丑陋。他尊敬和感激刘弗陵,不仅仅是因为刘弗陵救过他、救过月生,也不仅仅是因为刘弗陵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给了他一展才华的机会,更因为刘弗陵的所作所为让他看到了权力的另外一种阐释方式有仁善、有侠义、有宽恕、有大度、有从容。刘弗陵是刘彻悉心教导出来的人,论帝王之术,权利之谋,有谁能懂得比他多他还未登基,母亲就惨死,刚登基,藩王就虎视眈眈,紧接着,三大权臣步步紧逼,若论面临的局势复杂、情势危险,又有谁能比过他他比谁都有借口去挥舞无情的帝王刀剑开路,用巨大的权力铁轮碾碎一切违逆他的人和事。只要结果好,过程如何并不重要,为了更远大的目标,牺牲掉一小部分人,早就是被帝王默认的行事准则,众人甚至会赞美这样的帝王英明果断,可是,刘弗陵没有他只要狠一狠心,就会有更简单、更容易、更安全的路,他却偏偏走了另一条路。自小到大,皇爷爷的教诲,母亲的教导,以及所见所闻、亲身经历都告诉自己,权力就代表着无情和丑恶,在刘贺心中,他憎恶它,可在他的血液中,他又渴望它。在他的戏笑红尘下,藏着的是痛苦和迷茫,是不知何去何从的颓废,但是,刘弗陵用自己的所行所为消解了他的痛苦和迷茫,让他明白权力本身并不无情,无情的是人,权利本身也不丑恶,丑恶的是人。刘贺张口想解释,可自小到现在的心路历程哪里是那么容易解释得清楚的最后只得长叹了口气后说:小珏,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我信守的原则,你不会懂,或者即使能懂得,也不屑。于我而言,结果固然重要,但过程也一样重要。现在,我生我死都无所谓,只想求你一件事情,请你看在红衣和二弟的份上去做。孟珏的脸色铁青中透出白,显是怒极。刘贺没有理会,接着说道:月生初进昌邑王府,就与王吉他们交好,望你看在月生的份上,救他们一命。孟珏虽然哀怒交加,却没有冷言反驳,因为在月生给他的信中,的确曾提到过王吉的名字,说过王吉对他的礼遇,月生能得到刘贺赏识,也是王吉的举荐。刘贺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竟对他行了一大礼,多谢王吉是个正人君子,定不忍见同僚赴死、而他独自偷生,你就告诉他,很多人不过是我借霍光的手要除掉的人,请他务必珍重,昌邑王府内的诸般事务先拜托他了。其余的人,你能救则救吧是是我对不住他们孟珏冷笑着讥讽,好个聪明的昌邑王如此能谋善断,怎么忘记算红衣的性命了怎么把她带到了这个是非地事情到此,他与刘贺恩断义绝,已没什么可多说的了,挥手欲推开刘贺,去拿红衣的遗物。刘贺挡住了孟珏的手,小珏,我知道你一直视红衣为妹,我没有照顾好她,是我错,但红衣的遗物,我不会给你。不管这次我生还是死,她以后都会和我合葬。我做错的事情,我会到地下去弥补。刘贺的语气十分淡然,神色也十分平静,却是一种哀莫过于心死的淡然平静。
孟珏凝视了他一会儿,忽地摇头笑起来,满面讥嘲,刘贺呀刘贺你这辈子究竟有没有想清楚过一件事情刘贺淡淡说:自以为聪明一世,实际一直是个糊涂人。自以为自己的荒唐糊涂是做给世人看的,但是做戏太久,原来早就真糊涂了,分不清自己的本心,也看不清真假。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当世人都以为你荒唐糊涂时,你真能说自己很清醒吗当身边的人也认为你好色贪欢时,她还能期望你会真心对她吗假做真时,真也会假。
孟珏大笑起来,好红衣的遗物和棺柩,我留给你前几日刚听到红衣死的消息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悔当年没有杀你,你害死了二哥不够,竟然还害死了红衣。就是刚才,我仍在想要不要借助霍光或者刘询的手,将你的命永远留在长安。不过现在,我不打算再落井下石了,你的生死和我再无关,红衣的遗物和棺柩,你想要,就留给你多谢
孟珏笑着摆手,不必谢我。死亡的痛苦只是刹那,而我只是想看你痛苦后悔一辈子而已
刘贺眼中有朦朦的哀伤,令他往日清亮的双眸晦暗无光。
孟珏笑问:你还记得二哥临死时说过的话吗
刘贺沉默了好一会后,慢慢地说:那年皇上召藩王在甘泉山行猎,月生陪我同行。当时还年少气盛,我又一贯言行无忌,言语间得罪了燕王。燕王设了圈套想杀我,月生看出苗头,苦劝我小心提防,一定不要离开皇上左右,我却自恃武功高强,聪明多变,未把燕王当回事情,直到孤身一人被五头黑熊困住时,才知道人力终有限,危机时刻,月生赶到。后来皇上带兵赶来时,月生已死,只救下了重伤的我。当日的血斗似乎又回到眼前,兄弟两人并肩而战,面对五头黑熊,却夷然不惧,谈笑风生,同进共退。
从小到大,刘贺看见的是妻子算计丈夫,丈夫憎恶妻子,儿子算计老爹,老爹屠杀儿子,兄弟阋墙,姐妹争宠,在认识月生前,他从不相信知己二字真实存在。这一生,他最痛快淋漓的时刻,就是那一日,最痛苦的也是那一日月生的半边身子被熊撕去,他死得很快,临死前,他嘱咐我,让我替他报恩,还让我好好照顾你,可你哪里需要我照顾孟珏淡淡说: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告诉我的是大哥,帮我好好照顾照顾他话未说完,就带着遗恨而去了。刘贺木然地点头:嗯。
孟珏笑着说:好大哥,他要你照顾的人可不是我。
刘贺愕然,月生就你一个亲人,整日里口中念叨的就是你,他指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孟珏笑看着他,眼中有寒冷的星芒。
刘贺心底有寒意涔入四肢百骸,他很想拒绝去听答案,因为他知道答案也许比杀了他更可怕,可他必须听。
是红衣。孟珏似乎很欣赏刘贺此时脸上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分外慢,二哥是豪气干云的男子,他为什么会愿意屈就于王府因为红衣是二哥的亲妹妹小时候被父母卖给了人贩子,后来被辗转卖到王府。刘贺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抖着,月生他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告诉你,你就能阻止你的母亲把红衣毒哑吗告诉你,你能让红衣说话吗告诉你,你就能补偿红衣所受的罪吗告诉了你,你能做什么刘贺张了张嘴,没能吐出一个字,只有身子颤得更厉害。
二哥本想带红衣走,可红衣不愿意。
为什么
后来,我寻到王府时,本来想告诉你,红衣是月生的妹妹,可红衣求我不要说,她想在合适的时候,自己告诉你。为什么 刘贺的声音如将要绷断的弦,他像一个即将被滔天洪水溺毙的人,看着洪水滚滚而来,眼中有浓重的恐惧,脸上却是无能为力的木然。因为她这辈子只想跟着你,所以她不想离开。如果你知道她是月生的妹妹,你一定会对她千般好,把你对月生的愧疚全部弥补给她,也许你还会不顾皇家礼仪,立一个哑巴为侧妃,可她不想要这些,她想要的是因为她是她,所以你对她好。孟珏微笑,可惜红衣竟然一直没有等到这个合适的开口机会。王爷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红衣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哑巴不过是你家买下的低贱奴婢闭嘴
刘贺的魁梧身形,好似突然缩小了许多,他无力地后退了几步,靠在了红衣的箱笼上。
红衣的盈盈笑颜在他眼前盘旋不去,越变越清晰。
她侧首时,温婉的笑;
她低头时,含羞的笑;
她抬头时,粲然的笑;
还有她默默看着他时,欲说还休的笑
天哪
他竟然从没有看懂过
或者不是他不能懂,而是他太习惯
红衣就像他的影子,随时随地都在,他从不用去想如何得到她,从不用去费劲琢磨她的心思,也从不用担心会失去她,反正她永远在那里。他只要轻轻叫一声红衣,她就会盈盈笑着出现。可是她再不会出现了,永远不会了。
他顺着箱笼滑坐到了地上,一个兰木盒子被带得从箱子上跌落,翻掉在地上。
砰的一声,盒子碎裂成了两半。里边盛放着的一堆编好的绳穗散落了一地。
一模一样的花式,都是红艳艳的绳子打成,月光下,刺眼地疼。
他摸索着拿过一个,依稀觉得在哪里见过,却不能立即想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红衣临死那天,想要塞到他手里的绳穗就和这个一模一样。这是什么东西
孟珏盯着地面上的鲜红,不能回答。
如果只是普通的穗子,红衣没有必要做这么多,还珍而重之地藏在盒子里。但是,又的确都是普通的绳子打成,实在看不出它有任何不普通。他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很是眼熟,忽然想起,有一次他去宣室殿,云歌一个人坐在廊下,就编着这个样子的绳穗。来人,来人刘贺一连串的大叫。
四月匆匆跑来,看到刘贺的样子,唬了一跳,这还是那个笑卧美人膝的王爷吗
刘贺举着手中的绳穗,这是什么
四月仔细看了眼,说:同心结。它的花样十分复杂,却只用一根丝绦结成,编起来很是耗心神。女子用红色的丝绦仔细打好同心结,将它挂到男子的腰间,表示定情,意谓永结同心。嗯好像还有一句话。四月边回忆,边慢慢地说:好像是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百年长命花。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刘贺的声音似哭似笑,他将同心结凑到眼前,仔细地看着,似乎从眼前的繁琐花结中,看到了当日寂静宫殿中,红衣低着头、仔细织着丝绦的样子,她眼中柔情百绕、唇边含着希冀的微笑,憧憬着有一日,她能把它亲手系到他的腰间。可是直到最后,她都没有送出她的同心结。红衣眼角落下的泪,可有怪他的不懂
他自以为聪明一世,却连一个女子临死前的心意都看不懂。
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他趴在地上一个个地去捡同心结,每一个都仔细地捋平,再小心地收进怀中。紫色的王袍在冰冷的酒渍中拖过,他一无所觉。头发上粘满了尘土,他也一无所觉。他只小心翼翼地捡着同心结,好似这样就可以掬住她死时落下的那串泪。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
孟珏心中滋味难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静静地盯着地上的同心结,忽觉得那鲜艳的红色压得他胸闷,忙提步向外行去。
如钩的残月,斜挂在灰色的梧桐树顶。
阶前的寒霜白涔涔一片。
风吹着门一开一合,发出吱呀、吱呀的暗鸣。
静夜中听来,悠长、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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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小说 第三部:5.天易老、恨难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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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天易老、恨难酬
阴暗的监牢。
因为没有阳光,一年四季都有一股发霉的味道,春天似乎永远不会光临,冬天在这里变得更加寒冷。
云歌安静地躺在枯麦草中,一种好似没有了生命的安静。
牢狱上方有一个小小的窗户。从云歌躺的地方看出去,能看到一小方碧蓝的天空。时而会有鸟儿飞过,留下几声欢快啾鸣。可她只是闭着眼睛,对一切都毫不关心。狱卒将一碗饭放到栅栏前,碗中竟罕见的有几块肉。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罪轻的当即释放,你们这些死囚,可以免去死罪了。头儿吩咐给你们都加顿餐,算是庆祝牢里面一片嗷嗷的欢叫声。
云歌听到新帝二字,突地睁开了眼睛,嘴唇微动了动,想要问点什么,却仍是沉默了下来。
隔壁监牢里的男子三口两口吃完自己的饭菜,仍觉没有解馋,眼巴巴地盯着云歌牢前的饭菜,姑娘,再不吃,可就凉了云歌缓缓起来,端起碗想吃,却觉得胃里腻得人想吐,她把碗递给了隔壁的男子。
男子大喜,立即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又不好意思起来,你还没有吃呢
云歌摇了摇头,你吃吧我吃不下。
男子忙把云歌碗里的肉都拨到自己碗里,笑道:无功不受禄,我看你面色苍白,脚步虚浮,非伤即病,帮你把个脉吧说着,探手去抓云歌的手腕。云歌想移步闪开,却眼前一黑,向前跌去,忙抓住了栅栏,才没有摔倒。
男子握住云歌的手腕,替她把了一下脉,不禁摇头叹气,唉又是一个可怜人,这死牢里,只应该有死。有了生,反倒是痛苦他将肉块全拨回云歌碗中,吃不下也吃点,有身孕的人不能由着性子乱来,你可还有亲人孩子的爹在哪里婆家可还有人云歌只听到他的那句有身孕的人,整个人如在往下掉,又如同往上飘,脑袋里轰轰作响,她呆呆看着男子,看着他的嘴一开一合,却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她在脑子里把男子的话又过了好几遍,才真正明白了话中的意思,猛地一把抓住男子的胳膊,急切地问: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我云歌的眼中仿似有火苗燃烧,映得她的脸庞熠熠生辉,和刚才判若两人。
男子小心地说:你有孩子了。
云歌的手紧紧扣着他,指甲好似要掐进他的肉里,你肯定
男子忍着疼痛点头,我虽不是个好郎中,可喜脉不会把错。
云歌一下捂住了嘴,眼中有泪,看着就要落下,不想发了会儿呆,她又笑了起来,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了肯定是陵哥哥怕她孤单,才送了他来陪她。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很苍白吗我看着很虚弱吗这样对孩子不好,是不是
云歌的问题又急又密,男子只来得及不停点头。
对不起,对不起,娘不知道你来了,娘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没有好好照顾你娘错了
她立即端起地上的碗,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里塞起食物。
你身上有金银首饰吗想办法买通狱卒,尽快通知孩子他爹,看看有没有办法疏通一下,至少换个好点的监牢,不必男女同狱。男子哪里能知道霍成君特意下令将云歌囚在此处的原因,还一门心思地帮云歌出着主意。云歌手中的筷子停住,视线落在了不知名的虚空,她眼中浓重的悲伤,令人觉得风凝玉碎、天地皆泣。男子也算见惯生死的人,却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哀凄,好似随时可以吞噬掉她单薄如蝉翼的身躯。她突然侧头一笑,柔声说:他出远门了,一时回不来,不过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前几天做错了,以后不会了。她微笑时,唇角轻扬,有一种异样的倔强和固执。她低下了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饭,睫毛上似有泪珠,莹光闪烁,却始终没有落下。不一会儿,她就把一大碗饭全部吃完,抬起头问男子:我的气色是不是看起来好一点了男子重重点了一下头,好多了。
云歌从最安静的囚犯变成了最好动的囚犯。
每日的清晨和晚上,她都会在四方的监牢里面绕着圈子散步。
这样是不是对身体比较好
男子点头。
每天,当阳光照进牢房时,她会在一小方块的阳光下,慢慢地打拳。
刚开始有不少囚犯盯着她的身体打口哨,说一些混帐话,可她充耳不闻。
在阳光的映照下,她的脸上有晶莹的光芒。
她的神情,好似站在碧绿的草地上,沐浴着灿烂的阳光,迎着和煦的风,自由自在地舒展着身体。她的安详平静让偷看她的囚犯渐渐安静。他们仍然会盯着她看,可眼中的污秽渐渐消失。每天,吃过晚饭后,她都会轻声哼唱歌谣。
男子知道她是唱给腹内的小生命听的。
有的歌听得懂,有的听不懂。
每当她温柔地唱歌时,牢狱里面会异常地安静。
在这个充溢着死亡的黑暗世界中,她的歌声让他们想起了很多东西。也许是寒灯下缝衣的母亲,也许是邻家妹子鬓边一朵野花,也许是新婚之夜,妻子的一抹娇笑,也许是孩子的第一声啼哭,也许只是年少时,一个可望不可得的温柔眼神。一个个手染鲜血的人,心竟会在她的歌声中变得一瞬柔软。
粗豪的昂藏汉子,从她的歌声中,竟听懂了一些东西,每到吃饭时,会把碗中最好的菜捡出一点,一个一个牢房地传到云歌的牢房中。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约定,每个人挑一筷子,传到云歌牢房里时,已经像小山一样,高高一碗。
云歌也不拒绝,她只微笑地看向那些凶神恶煞的大汉。
他们竟然会在她的眼光下,不好意思地躲避,却又故作着满不在乎的冷漠。
她吃着整个牢房为她准备的特殊饭菜。
虽然在阴暗的死牢里,可她的苍白在一点点褪去,她用坚强和渴望,在阴暗里生机勃勃。
看到她的一举一动,男子改变了先前的判断,即使这是死牢,她的孩子仍会是天下最快乐的孩子。
你的宝宝会很幸福。
云歌笑着点头,当然眉目中有飞扬期待的欣悦,令人如见三月暖阳。
这一天。
男子又被云歌逼迫着把了第三遍脉,第一百遍告诉云歌,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孩子更好。
云歌笑眯眯地说:不要不耐烦等孩子出生了,让他认你做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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